荒年完本——by洛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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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李茹身后进院的四五个小子闺女,完全是被吓得六神无主,看见有个大人来接人,就跟碰见救命稻草一样跟了上来,李茹也没拦着,碰上哪个吓坏了的,还过去拉上一把,就这样一群人进了李茹家的院子,李茹让他们进屋里避避,“别害怕,都进院,蝗虫不吃人,吃的是叶儿,你挨住它了它就咬。”
“呜……俺家的地!这么多蝗虫,都吃光了!”
暂时摆脱了蝗虫雨,几个半大孩子惊魂不定地望着外头的,这会天下落的倒是没那么多了,可是这些蝗虫却是开始称王称霸,吃美了!
咔嚓咔嚓,几十只虫落在院角梧桐树的一根细枝上,躲在屋里的人,眼睁睁地看着那细枝上的树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那细枝就变成了光杆,孩子们都是村里长大,也是要下地干活的,哪里不知道这可怕的地方?想到田里的庄稼都被啃光,连山上的野菜也没了,那他们全家人可怎么办?喝风吃土?
李茹为了应对蝗灾,事先就给娘仨个准备了又厚又宽大的破衣裳,盖在身上不怕被吃红了眼的蝗虫叮咬,就是头上也准备了草帽和围巾,虽说都是草编的有些难看,但总能防住头脸。
眼睁睁地看着蝗虫啃光能吃的东西,这简直就是坐以待毙!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多打些蝗虫,不管是油炸还是水煮,都要把这些天上掉下来的蛋白质给留住,不然它们倒是吃美了,吃饱了,再化成一片虫云飞去别的地方大吃大嚼了,留下半点绿色没有的村子,让村民咋活?
“婶婶/娘你要出去?”
屋里的半大孩子见李茹披挂好就要开门,都一齐惊叫。
“火能吸虫,我去院里点把火!”
这个办法,李茹虽然知道,可并没亲身体验过,也有点不保准,在自家院里先试,没什么问题就能去她家的田里照猫画虎,也给旁人做个榜样。
“我也去!”
小兰和绵花这会回过神来,想起之前李茹反复的教导,都把准备好的草帽和围巾披挂上,开开门到了院子里。
李茹已经从灶间点了火,小兰和绵花踩着满地的蝗虫,在屋边的干柴堆里艰难地抱来了柴火,火堆燃起的光亮在昏黄的天色中居然很显然,果然吸引了不少院子里的蝗虫朝火边跳过去。
茹拾起放在干柴堆边的棘针粗枝,两手并用,在空中奋力挥舞,一下就扫倒一片。
这棘针在谷堆村的山上就和荆条一样常见,上头全都是长长的刺,有的时候不小心被刺到手脚,那当真是生疼得厉害,砍下一大枝当成扫帚一样来回挥舞,对于飞虫来说,真是凶残的武器,稍微碰上一点就会翅破肚穿,当场毙命,这一招原来是孩儿们扑蜻蜓时用的,李茹学了用来对付蝗虫,倒是有奇效。
在屋里的几个半大的孩儿看得真真的,眼瞧着外头的蝗虫差不多都已经落在了地上,也都跑出了院子,“我回去告诉俺达俺娘,点火烧虫!”
蝗虫雨下了摸约一柱香的工夫,李茹家的院子里,已经堆起了厚厚的一层蝗虫尸体。
李茹看着活着的已经不多,就把院子门关了,带着两个孩儿往自家的地走。
李茹家的地不多,离得也近,当初只种了地豆。地豆是埋在土里的,叶子被祸害了,虽然会影响地豆长大,但总还是能剩下一些。
李茹知道等她去了地头,估计也被虫吃得差不多了,但她就是为了搜集蝗虫的。再说,杀灭得越多,这害人的东西留下的虫卵也会少些,免得来年又受害。
一路上,见到的庄稼都是惨不忍睹,有村民坐在自家被祸害的田垄上,又是扑地,又是拍腿,哭声咒骂声混成一片。
李茹带着孩子点起火堆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的田里,也冒起了青烟。
“是俺二舅!”
小兰指着田里的身影大叫。
那边的李栓柱也瞧见了李茹,顾不上说话,就远远地点了点头,赶紧忙着手头上的生活。
他这会心里也是扑嗵乱跳!
只说是有灾,谁知道这就真有了!
这真是做恶梦也梦不着的瞎吧景儿!就算是他早有心理准备,看着那扑天盖地的黑云,还是腿软得差点跌跤。
“打死你!打死你!让你害人!让你吃人!”
父子俩一下一下的挥舞着手上的棘针枝,虫尸越落越多,一个地方满了,父子俩就换一个地方。那火光熊熊,青烟滚滚,成千上万的虫子疯狂享用着盛宴,又被亮光吸引着蜂拥而至,前扑后继,好像半点也不怕死一样……
周围的村民看到李茹和栓柱家的办法,原本凉透的心也活泛起来,跟着他们照猫画虎。
虽然被吃了一大半,可能保住一点是一点,哪怕是一棵苗呢!
离李茹他们远的田地里,虽然村民们没看着他们的办法,可有半大的孩子们撒腿跑回家跟爹娘一说,大家就算半信半疑,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做也比不做强。
一时间,离村子近的田地,倒有一多半都有人在扑杀蝗虫。
“拾这虫做啥?”
这一通苦苦博杀,就坚持到了傍黑,黑夜里吸引来的虫更多,好多人家都是全家上阵,连六十多岁的老人都没闲着……一直到了吸引来的虫变得越来越少,只有零星十来只的时候,村民们也累得快抡不动了……看着几乎被祸害光的田地,大家伙都含着泪要回屋呢,就看着了稀罕事。
李茹和栓柱他们家,都用麻袋把死了的蝗虫往里头装!
有半大孩儿不等李茹答话,就抢先大叫,“这虫能吃!达,咱家也赶紧拾回家去!”
第19章 食材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如果你上赶着去告诉他可以这样可以那样有什么好处,他往往还有点不大信,谁知道你说这些,是好心啦,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啦?
可如果亲眼见着谁紧赶着做啥,就算那人再三说没啥用处,围观的群众也不会信,只当他是怕大家伙抢了好处……
这不,先头,李茹也跟人说过,这蝗虫能吃的事儿,大家伙都是当笑话听的。
眼下见李茹他们娘仨,都比别的妇女们胆大出来杀虫,还把一麻袋的虫往家里捞,可不立马就明白了原来那话是真的!
当然了,但凡大家伙家里的余粮能支持到再长出粮来,这虫就算被吹得再好,大家也还是不乐意去吃的,可眼下不是啥都没了么?
总不能去喝风吃土吧?
脑子转过弯来的就赶紧收拾自家田地里那些死虫,还招呼着让家里的孩儿飞跑着去拿盛虫子的家伙来。
村民们一家看一家,都生恐自家落了后,没多久,谷堆村的夜晚,就瞅着一家家的村民背着麻袋,提着萝筐往回走,而在家的老人小孩也把自家院子里扫荡得干净,所有的死虫都被收拾起来,如同小山一样堆在院里。
看上去,居然有满载而归,小丰收的诡异!
李茹家的院子这会也被打扫的干净,只地上还有星星点点的斑驳,让人知道先头人虫大战的惨烈。
炉膛里的火烧得呼朗朗的,灶台上架着一口小油锅,里头盛了一锅底的油。
李茹站在灶台前,灶台边上点着油灯,被夜风吹得忽忽闪闪。
一伙人围在她身边,都没人说话,眼睛紧盯着李茹的一举一动。
这些人里,不光有李茹家的两个闺女,还有栓柱和小占,栓柱媳妇秀苗和他家老二小易。
李茹家的邻居,快嘴霞,村长王老茂,村西头窑里的小椿他奶……忽啦啦地站了一片。
都说能吃,到底怎么吃,吃了会不会害了命,这可都是头等大事!
油本金贵,往年都是过年的时候才舍得用这么多的油,让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了,肯定要骂一声败家!
不过这会儿大家哪还顾得上这个,眼瞅着李茹用长长的荆条夹了一个个弄干净的蝗虫进去炸……这会袭村的蝗虫个头算大的,但再大也大不成龙虾,只稍微炸了会儿就变成得微黄,香气散发出来,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年纪小的孩儿们口水直流,闻着这么香,吃起来肯定也不错吧?
大家伙目光烱烱,李茹夹起一个炸好的,吹了吹。
唉,硬着头皮上吧!
李茹爱吃美食,可不是什么都吃的老饕,虽然这炸蝗虫在去旅游的时候为了猎奇尝过,味道不错,可没事她是不会去吃的,这会儿顶着几乎全村人的目光,当了回第一个试毒的。
“咋样?咋样?”
“甚味道?能吃么?”
“香不香?”
一只蝗虫下了肚,就仿佛一粒石子扔进了泊池,引来了七嘴八舌的问话。
“能吃!”
李茹又夹了两只,分给小兰和绵花。
紧接着又给了小占和栓柱一人一只。
别人不敢来,她家人先来好了。
比哥哥小两岁的小易也伸出了手,秀苗把他往后拉了把,李茹就没给他。
对自己从来没吃过的食物,孩儿们比大人们接受得更快,栓柱还有点胆战心惊,舌头和牙齿并不敢怎么动作的时候,小占已经嚼了两下咽了,眼睛一亮就赶紧伸手,“姑,再给我一只!”
还是男孩儿胆大!
李茹又给了他两只,算是奖励,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庄稼都被吃没了,家家的日子只有更难过,今年过年是绝不可能有哪家舍得用油了……当然,这个年能不能平安过去都不好说。
李茹又夹出几只放在碗里,递给围观的村民,让他们自己尝。
村长王老茂看着前头几个人都吃了没事……说起来该等上一小会儿的,可他转头一想,如今连年大旱,又遭了蝗灾,山上地里几乎都瞧不见绿色了……蝗虫要能吃,那大家伙还有条活路,要是不能吃,毒死他就死了,老汉也五十岁的人了,日子都过不下,还怕死?
眼瞅着连村长都吃了,旁边围观的村民闻着这炸过的虫子香气扑鼻,小占又在那儿吃得满嘴流油,好几个人的想法也跟村长差不多……都这样了,还怕个球?
你一只我一只就把李茹炸好的蝗虫分了个干净。
“诶?怪香的!”
“真能吃!”
“这虫有肉味哩!”
“诶诶,给俺一只尝尝,你们是吃美了,俺还没有呢!”
围观村民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当然也有那鸡贼的也不说话就一口一只盯着炸蝗虫出锅,惹得后头没落着伸手的人着急的大声抗议。
李茹也没小气,就着那点锅底油把能炸得都炸了出来,好歹是让在场的大人小孩都尝了味道。
王老茂点点头,“没想到看着吓人,吃着还怪香……这东西把咱的庄稼都吃了,咱就吃它!”
他看着李茹的目光就多了表扬,全村的姓王的都是一个老本家,李茹是他老王家的媳妇,从前才结婚的时候,都说这闺女从小娇惯,怕是过不好生活,没想到她男人没了以后,她一个妇女家还能把儿月过下了,这会儿又给全村人找了个活人的办法,倒是个能耐人!
旁边有人打辩,“那吃这虫也支不了几天呀?”
王老茂吹胡子瞪眼,“你不吃,几天也支不了!”
那人被喷得灰头土脸,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人看着都想笑,可一想到自家田地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惨相,又都笑不出来。
“哎呀!俺家房后那块野地里怕是还有不少,小占小易,他达,咱快回去逮!”
倒是栓柱媳妇秀苗脑瓜子动得快,叫上一家子就赶紧去逮虫。
指望地里粮食是指望不上了,这虫子吃起来也不歪,反正是能填肚,又不费钱,还不是能逮多少逮多少?
栓柱一家风急火燎地走了,旁的人也才想起来,当下可不是捉虫是头等大事,就算是一夜不睡,也得能逮多少逮多少,这都是能饱肚的呀!
余下的人也呼拉拉地散去,李茹家的小院,这才总算是清静下来。
栓柱一家往村东头走,栓柱问秀苗,“我去地的时候不是让你带着小易去房后地逮虫?”
秀苗讪讪地,“那不是,蝗虫都从窗户进家了,我就怕进来太多糟蹋了东西,还有菜地里有长出来的嫩瓜,就没顾得上去捉么!”
她是听栓柱神叨叨地说了一嘴,可她长这么大,哪听过那虫还能吃的!
蝗虫蝗虫,那前头不是还带了个蝗字呢么?带蝗字的,是能随便吃的?她觉得栓柱说得邪乎,就只顾去她家旁边的小菜地里,从蝗虫嘴里抢下几个巴掌大小的瓜和两把豆角,虽说都被啃得坑坑洼洼的瞧着就碜得慌,可也是个菜不是?
“你呀!”
栓柱拿指头点了点她,跟小占小易说,“你们俩可不要跟你娘学,小精星,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秀苗骨朵起了嘴,瞧着附近有旁人在也不吭声,等去了房后野地,这才偷偷问栓柱。
“他达,你先头说的还真照了!”
栓柱扯了扯嘴角,“不要跟旁谁说去!”
他算得本来就准,是这老妇女不信呗。不过,这大荒年的,说的准了又有甚好处?还不如闷声过日子,多活一年赚一年。
秀苗快手快脚地点起火堆,栓柱和两个孩儿打着蝗虫,她管拾,拾着拾着又憋不住话。
“他达,上回你和你二姐去南岭,藏了粮食了?”
虽说这蝗虫能吃,先头栓柱和小占也往回家背了两□□包了,这眼看着还能弄一麻包,再加上楼上还有些粮,混着吃也能过小半年,可一下子甚都没了,心发慌啊!
栓柱瞥了她一眼,略没好气,“藏屁!你把粮食把得紧……就藏了些干野菜!”
秀苗摸了摸心口,“谁知道……”
后半句话没说下去,想来也觉得自己这会理亏了。
一家人闷头干着活,忽然秀苗哎哟一声。
三人都问,“怎了?怎了?”
“俺娘俺兄弟他们还不知道呢!我得赶紧去一趟!”
没了粮,这白来的肉也是肉啊!
秀苗急火火要走,栓柱拉了她一把,“行了!我去!”
这大黑天的走夜路,有男人还能叫妇女去?
第20章 悲惨
东平村离谷堆村不远,走路也就是半个小时。
大男人脚下再快点,一刻钟也能跑到,栓柱举着火把走到谷堆村口的时候,倒是碰到了同伴,也是个去东平村把信儿告诉亲戚的,俩人就结了伴,后头还有也要去东平村的,干脆就让他俩给捎个口信……这会儿村子周围,边边角角,再细找找,还是能捞着不少蝗虫的。
本来庄稼被祸害了,家家户户本来都要哭声震天的,但一听说还有的吃,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了,不管是老人小孩,能动的都动起来,觉也不睡了,都是通宵捉虫的架势。
李茹带着两个闺女也没睡,这些虫子最好趁新鲜处理一下,不然多放一天容易坏。
坐在院子里收拾着虫子,李茹原本还有点心里发毛,但弄着弄着就习惯了。她家没那么多油,就坐了开水,一锅锅地煮了,沥干水晾晒。
偶而抬头,就能看到村子周围少说也有二三十来支火把,在山坡上忽闪着光亮。
村民的积极性很高啊!
李茹之前都没想到会这样,忽然想起在现代看过的笑话。
不管是多威猛的动植物,只要加上味道鲜美四个字,那它在吃货帝国的命运就是变成濒危乃至灭绝……
李栓柱去给丈人家送信儿,谷堆村里旁的人家当然也有去给近亲送信的,不过东平村那头见栓柱他们俩去了就能传遍全村,附近的西王庄那边也有人去,不过再远的村子,那路就不好走了,深更半夜的也不平安,就有人要去也得等天明。
李茹倒是也想到了小高村。
不过转念一想,她家里都是女的,走夜路不方便不说,跟小高村这会儿也没个亲戚,这愣不丁地走十几里去送信,可不是让人觉得奇怪?
再说,小高村的败落,可不是因为没粮食,弄不弄蝗虫,对他们倒没大用场。
秀苗带着俩儿子,又装满了两麻袋的蝗虫。
干劲儿十足的三个人一直到家里能盛的都盛满了,这才回家,刚刚坐定,就听见院外脚步声,这人的脚步声很是利撒,一听就知道是一家之主的。
秀苗叫了声,“栓柱?”
栓柱应了声,手里也没拿火把,反而是背上背着麻袋,原来是在回来的路上逮的。
“娘呀!咱家这可成了虫窝了!”
秀苗把东西接下来,感叹了一句,紧接着问,“见着俺娘俺达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