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番外篇完本——by百折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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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了。
身后是咄咄逼人的陌生感,敌人都在嘲笑他的徒劳,奔跑的前方是未知,没有人站在路口给他一个志同道合的安慰。
他那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脑子这会儿更是被摧毁成了一片废墟,岂止三七二十七,就连一加一等于几都得费好些思量。
漫无目的地跑了许久,鬼使神差就跑到了宋包包他家那个巨型垃圾场那个小院。他行为失控,只一味想逃避,连想都没想就从那个狗洞那里钻了进去。
宋包包听到声响,出来看见是他,一时乐得手舞足蹈的:“太好了,你来了!你快来看看我买了个什么家伙?你会吓到的,哈哈。”
邵一乾下意识道:“嗯?”
宋包包那个睁眼瞎上来扯着他衣袖往屋里走,得意道:“老子不去网吧还不行?老子自己买台电脑自己装,正好也没人抢。”
一推开屋门,好? 一铮惶ㄈ碌奶ㄊ降缒酝缌萘莸囟自谖葑右唤牵凰伟恋媚墙幸桓鲲馔吡粒墙缑嫔弦丫凰卫纤净怀闪艘桓鲅牡呐拥亩迹谀抢锓缜橥蛑值募费劬μ舳喝恕?br /> 宋包包简直眼角眉梢都是笑:“blingbling!帅气吧,Win8系统,最新款,四核驱动,打游戏连开四个号都绰绰有余。我靠!这么一套,托人买加上运费,烧了我一百张毛爷爷。”
邵一乾没工夫怼他,神情恹恹地“哦”了一声。
宋包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哎我怎么没法儿上网呢,不能啊,我都按照说明书装的……应该是这个键没打开……不是……是这个红黄蓝线插错了……没有啊……”
没过一会儿,就听他用一种死了爹妈的沉痛语气惊呼道:“卧槽!村里没有宽带!我就说怎么感觉少了个东西!他妈的少了网线!”
他左按右按,叨叨逼个不停气,邵一乾就无所事事地盯着现场唯一一个活物看,但心里又装着许多许多乱七八糟的情绪,一时就老僧入定一样,眼珠子跟着宋包包转,脸上的表情空空的。
……就如同每个月前脚刚领完工资,钱都没在屁股底下坐热,后脚就全交了房租的打工族一样,十分生无可恋。
宋包包正自己在那日天日地日宽带呢,从后尾巴骨上突然窜出来一股凉意,他就顿住了,小心翼翼地一回头,和邵一乾的眼神撞了个正着,顿时给他吓得魂飞魄散——那眼神里透出来的心灰意冷如此似曾相识,像是许多年前,那一对狗男女当着他的面签了离婚协议各奔前程时,他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眼神。
空茫、无助、恨意滔天。
他委委屈屈地清了一下嗓子,难得发挥了一把自己脸上那俩平时主要用来出气的电灯泡的本来作用:“你怎么了?”
邵一乾深吸了口气,在嘴边努力挤出一个笑,脱力道:“你想去网吧吗?黄毛最近……应该顾不上找我麻烦……或者我们可以带把刀去。”
第22章 回家
网吧里人员凋敝,黄毛那一大帮都不在,黑网吧的二楼显得狼少肉多,往那角落一坐,一抬头,看见自己前面有无数的空机位,有种整个网吧都是自己家开的感觉。
这种类似于君临天下的错觉叫宋包包激动不已,一上机打游戏pk,先输了三盘,论此人输的速度之快,勘称疯狗脱缰、风雷火山,输得他脾气都没了,输得都要患上命名性失语症了:“那个谁……谁……发什么呆啊?快上线啊。”
邵一乾动作幅度颇大地摔摔鼠标,脸色铁青:“我密码几号?你给我密码设几号来着?”
宋包包:“意外怀孕怎么办注音首字母加123。”
按宋包包的话讲,他的徒儿邵一乾颇有几分打游戏的天赋,他的掌骨和指骨要比宋包包多抽了那么一两厘米,键盘操作的灵活性要好得多。
或许刚开始还有些生涩,不过到了后来,就连宋包包都把他那个传说中有老婆、还加了工会、砸了好几万的号借给了他,叫他过把满级账号的瘾。
结果这一过把瘾就给过大发了。
网络似乎成为了邵一乾躲避现实的一个空间,成了一个他还能继续与现实和平共处的媒介,它见缝插针地赶在邵一乾心理防线崩溃的节骨眼上,一举占据了他的全部。也或许,这是邵一乾自己允许的。
邵一乾的眼睛只要一离开屏幕,现实里的种种冰冷就扑面而来,在眼前挥之不去的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子就浮现在虚空里,那个已先行赴了黄泉的人,从兜里掏出一毛钱塞他到了他的口袋里。
他压根也不敢看,更不敢想,只能更全神贯注地投入在虚拟的世界里。
可虚拟的世界之所以叫人流连忘返,正是因为它没有现实里的千端痛苦。它对游戏的人全部的要求都浓缩在几个十分小的按键里,这也正是它的魅力所在。
他在不到一个昼夜的时间里,完全抛弃了他原来的想法——不就是个小破人在屏幕里瞎晃悠么,有什么意思?
他心里有个地方一直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徒劳呐喊,他不甚清醒的脑子里只隐隐有几句不成行不成段的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可那个声音与网游带给他的精神刺激相比,完全不值一提。偶尔他停下来喝水的间隙,他会十分疑惑:“有什么不对吗?游戏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
于是他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什么不对,你只是很难过,需要一种方式来自我疏解。”
夜幕降临的时候,宋包包从机位上把邵一乾撕下来,做贼心虚似的扭头四周看了看,手指在网页上键入几个字符,小声道:“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邵一乾揉揉眼睛,向后往椅背上一靠,伸长胳膊搭在附近椅子的椅背上摆了个异常舒服的坐姿,没精打采地用鼻子哼了一声:“嗯?”
界面跳转出来前,耳机里的声音着实把他吓了一跳,那是一个一听就要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紧接着那屏幕上跳出来一个全身近乎一丝/不挂的女人……和她身后一个同样着装的男人。
宋包包脸红成屁了,眼睛只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屏幕上瞟,煞有介事道:“鸟国,高清,无/码。”
邵一乾扫了一两眼,屏幕上除了腿还是腿,除了肉还是肉,而他除了恶心,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反倒那耳机里的声音越来越放肆,叫他有些不耐烦,就摘了耳机挂在手指上转起了圈,兴致缺缺道:“说人话。”
宋包包两眼放光,见他也没有多大反应,于是便明目张胆地盯着屏幕,声音发飘:“听过小日本吧?那倭国导演老牛逼了,拍个电影,一间房,一张床,一男一女,搞定。”
邵一乾一看时间,眉头跳了一下——出来时还不到午饭时候,怎么不知不觉这时间就飞到晚上九点了?九点的时候,邵奶奶该拧到戏曲频道了。
但他心里又升起一股浓浓的不愿回家的抗拒的味道,就随口道:“你那破地方能收留我一晚上吗?”
宋包包想也没想地回道:“随你便。”
但邵一乾那个请求说出口不到三秒,自己就后悔了。他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因为不管他在外面浪得多晚,家里总有人给他留门的。
这么一想,平时家里人点点滴滴的温情与好又如同倒帧的慢动作,在他眼前开始播放。虽然他的那张床破破烂烂还吱扭扭响个没完没了,脾气一上来,那床缝还总夹到他的肉,但再破再烂,睡得多了,感情自然也深了。
回不回?
不回,老太太那么大岁数,指不定得多担心;回去,真不想看见老邵头那张蓝底的遗照。
他脚尖点了一下,实在权衡不了这两者孰重孰轻,就从自己兜里摸出来一个硬币,猜了个正反面,最后决定回家转一趟。其实他现在有几分懊恼,知道自己白天都干了多少蠢事,还说了许多笑死人不偿命的傻话,冷静想一想,老邵头只是人没了,天也没塌地也没崩,邵奶奶也还安然无恙,而且家还在。
啊,对了,就算不在家里住,起码给言炎道个歉,大丈夫顶天立地,总得敢作敢当。
于是他告别了宋包包,自己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家里门果然还开着。
邵一乾一直垂着眼皮,试图躲避灵堂里的蓝底照,但他也觉得自己十分贱,都说了不看不看,一到路过的时候,没憋住,就往里看了一眼。
……然后他决定,至少一个月,不回家了。那玩意儿杀伤力太大,至少目前他还见不得。这个决定多少有些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但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从窗户里能看到,言炎正挽着袖子蹲在地上给邵奶奶洗脚。那里的灯光一看就十分温暖,邵一乾无意识地往前迈了几步,一不小心踹到了家里办白事时候留下来的白酒瓶子,发出一声十分清脆的玻璃碰撞声。
邵一乾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就走。
但言炎已经追了上来。
“邵一乾!你站住!”
撵出了家门,言炎才发声喊到。
邵一乾脚下顿了一下,紧接着走得更快了。
言炎几步追上去拉住他袖子,劈头盖脸就是一连串问题:“跑什么跑?屁股后头有怪物追你?你这一整天都上哪猫着呢?”
邵一乾眉心直跳,十分反感这话里浓浓的审问意味,心想:“我还道什么歉!”
他冷声冷气道:“管着么?真把自己当个长辈了?”
言炎绕到他身前,简单粗暴道:“你躲谁呢?姨妈把午饭晚饭都给你闷在灶台上,姨丈才过世……”
他话还没说完,邵一乾突然欺身上来,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沙石的路面十分硌脑袋,后脑勺一阵痛感袭来的同时,邵一乾用膝盖压在了他的胸前,一手也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邵一乾面无表情地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他眼神里一瞬间涌上来的杀意真实得叫言炎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他一想就知道自己哪个字眼踩了雷,但他犹豫了一两秒,还是很大声地道:“你爷爷过世了!”
话音刚落,他感觉自己脖子上的手掐得越发紧了,与此同时,邵一乾顺手抄起边上一块废砖就势往下拍。
言炎压根想不到他能做到这个份儿上,震惊的同时,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而预料之中的“掀起你的头盖骨”的感觉却迟迟不来——
邵一乾手里的板砖擦着他的耳朵砸在了地上。
头顶的人凉凉道:“以为我不敢揍你?听好了,这次是警告,下次就是真的,以后大老远见着我最好躲着点。”
言炎挣扎了一下,攒了一把力气使劲往上一撞,给他来了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额头碰撞,口齿异常清楚:“收起你那点儿玻璃心,走了一个老头子,别忘了家里还有个老太太!还有,你最好现在就来真的,要不然我见你一次我就训你一次,以后你要么就躲着我点。”
邵一乾呆了:“……”
……威胁不成反被威胁的成功案例。
他往下看,言炎恰好也在怒目而视。他眼神映着天上的星光,显得格外亮,眼神似乎永远干净,藏着一股永不屈服的执拗,叫邵一乾忍不住避开了他的视线。
言炎几下挣脱他的束缚从地上爬起来,一脚踩在他脚背上狠狠撵了撵:“有种你就跟着你爷爷一起去,没种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哦,一大家子人,合着就你伤心就你难过?”
他踩着还不解气,伸出食指在邵一乾胸口开始戳:“就你有心是不是?你爷爷他老婆都扛过来了,怎么?你还打算去地下抢人还是?”
邵一乾这会儿后老悔了,简直不想承认刚才那个没忍心把板砖拍下去的人就是自己,要不然现在也不能被一个还不到自己下巴颏的小子训得跟孙子似的。
这便宜叔叔几乎是一天一变,每天都在给他一种意料不到的新鲜感——从初来时那个反应迟钝的小哑巴,到现在这个咄咄逼人的训话者。
不,他简直就是个翻版的邵奶奶!
邵一乾现在手痒痒地十分想把他皮扒了当门帘用,往门上一挂,那迎风招展的,再配上这么一副伶牙俐齿,绝对是个辟邪神物,千载难逢的、掉落率为千万分之一的神级装备。
……这辟邪神物追出来的时候,袖子挽得十分高,手还是湿的,戳在他胸口的力道着实不小。
言炎看见他眼神开始四处晃悠,用指甲掐了他一下:“说话,装什么哑巴?”
“哑巴”这两字就跟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邵一乾神情古怪了两三秒,在这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境地下,十分见鬼地笑了出来。
言炎莫名其妙,不过话还得接着训:“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邵一乾推了他一下,给彼此留了个安全距离,接道:“少他妈装大尾巴狼了,那是我亲爷爷,又不是张三李四,我就玻璃心了怎么着吧?”
言炎歪头:“不能怎么着,顶多找个创可贴给你贴一贴,再不济,到修鞋匠那儿借一管强力凝胶给你粘起来。要不这样好了,一个星期,至多一个星期,我帮你在姨妈这里瞒七天,你爱怎么撒野怎么撒野,但七天以后你要回来,行不行?”
邵一乾一想,这个办法似乎也挺好,就一个星期,能接受现实得接受,接受不了现实也还得接受,就点点头,说:“行吧。你能瞒住么?”
言炎嗤道:“要你操心?”
他想了想,伸出一个小指头过来,说:“你那信用在我这里基本没有,打个赌,谁说谎谁是……”
邵一乾一边觉得他幼稚得不是一点两点,心里十分好笑,一边又十分自觉地伸出手指头和他勾了一下:“是孙子。训完了吗?训得痛快了吧我的爷?”
言炎专门气他,十分大幅度地点点头:“还行。”
邵一乾转身,挥挥手,吹了口流氓哨:“拜拜……”
他还没“拜”完,感觉有人踩住了他脚后跟,而后那人又在他背上推了他一把,硬是把他推得往前抢了几步,把他那只鞋完整地从他脚上剥了下来。
他回头不耐烦道:“有完没完了?你管我奶叫姨妈我才忍着你的,给你个鸡毛你还供起来当令箭了还!”
言炎露齿一笑,抱着他那只鞋进家门:“等我一分钟,我怕你溜了。”
邵一乾:“……”
他保持金鸡独立站了一小会儿,言炎再次出来了,手上还抱着一个大包:“衣服给你,抓紧时间滚吧。”
邵一乾左眼皮直蹦哒,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包衣服看了半天,没接,觉得这小子也忒神奇了,管杀管埋、送佛送到西那一类的。而后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记不起来自己这一天都做了什么,哎……好像是在不知道哪个鸟不拉屎狗不生蛋的地方砍了一天妖怪。
然后……他对自己今天猫在哪里这个问题难以启齿,他那向来被狗咬过两三口的良心难得又重生了。换句话说,他认为自己一天净干了些不甚光彩的事……如果与这个小子相比。
言炎以为他在怪自己惊动了邵奶奶,就略略解释道:“我给你收的,姨妈睡了,不知道。”
邵一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早上的事,哈,那个什么……是吧……”
言炎冷笑:“少废话,把你那蹄子给我伸出来。”
邵一乾一边诧异“卧槽这小孩儿居然还会冷笑”,一边十分听话地伸出了手。
于是……
“靠!你属狗的是不是?!”
“太抱歉了,我属藏獒的。”
“……”
第23章 网瘾
七天一晃而过,邵一乾如约,从外面浪回来了。
恰好是周日,言炎早上软硬兼施、强拉硬拽,死乞白赖地把邵奶奶拉出去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逼着老太太活动活动筋骨——成为寡妇以后,这老太婆手脚越发懒,成天抱着电视机听戏,哪里都不去。
要说该新老寡妇懒到什么地步,可以这么来形容,要是冷不丁房子晃了三晃,小村子地震了,老太太估计都得估摸估摸一下这是几级震,五级以下坚决稳如磐石,五级以上,进不进行战略转移还得看心情。
所以言炎颇是费了一番唇舌,又是卖萌又是撒娇地折腾了半个早上。
他打扫院子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一阵早起走街串巷卖豆腐的叫卖声。言炎于是扔了手里的扫帚跑去开大门,卖豆腐的小贩是空闻其声不见其人,倒是从门外头栽进来一个不明外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