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本纪完本——by妖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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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楚脸上的笑意却慢慢地收了起来:“韦家姐姐?哪个韦家姐姐?”
“韦家小娘子,赏花宴时候碰到的。”魏媛见魏楚的脸色不佳,往后退了退,缩进了魏老太君的怀里。
“哦,韦道蘅啊,呵,这仇人哪,还真不管几辈子都是仇人……”魏楚似笑非笑地低声。
“阿奴,你说什么呢?”魏老太君见魏楚脸色不对,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赏花宴是我疏忽了,竟然让她们碰上了阿媛。”魏楚摸摸妹妹的头,“阿媛别听她们胡说,阿媛的牙会掉,可是也会长啊,阿姊也是这样的,掉了旧的牙,就会长出更新更好的牙,以后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世家勋贵不和久矣,不过是些不通人事的小姑娘,不用在意。”魏老太君抱着魏媛,宽慰道。
“世家啊世家,千百年来,就学会了明哲保身,连血性都快磨没了,还有什么可忌惮的。”魏楚轻哼一声。
“这百年来,中原朝代更迭,没有一个不是武将开国,这些开国之君有哪一个看得上世家?可哪个又离得了世家?他们确实上不了战场,可战场上拼来的,最后还不成了他们的?看看如今的圣人,流的是世家血,说的是世家言。”魏老夫人笑了笑,颇有深意。
魏楚也笑了,以前只道祖母出身杏林之家,在自家一堆武将女中,犹为温柔亲和,没想到,在魏家呆久了,该染上的习气还是染上了。
“吁——”车驾骤然一停。
“老夫人,前方巷口堵了,咱们得等一等。”车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魏楚掀开帘子,向前看了看,这巷口确实小了些,无法让两辆马车同时通过,而前面刚好有两辆马车。
“二娘子,是薛家和刘家的车。”边上一个侍卫见她掀开帘子,顿时机灵地俯首汇报。
魏楚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愣,随即低头看了看眼前这张熟悉但又明显年轻了十几岁的脸,眼底满是笑意。这一段日子,她先是忙着搞定大哥的事,随即又打点着将祖母和妹妹送去安全的地方,倒真是没腾出手来拾掇曾经的人马。没想到,马六这油头子,倒是第一个撞上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魏楚笑着问。
马六一惊,随即狂喜,没想到不过耍了耍机灵,竟然真让主子注意到了!
“小的马六,是外院侍卫。”马六依旧规规矩矩地低头答话,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形象更深刻点。
“进魏府多久了?”魏楚看着自个儿属下那忽上忽下的眉毛,心里暗乐,知道这油头子正盘算着怎么出位,她也索性如了他的愿。
“回禀二娘子,十二年了。”马六果然喜不自禁,他在外院待十二年了,这辈子唯一的运道,就是被外院的师傅看重,从小厮堆里挑出来,当成侍卫培养,但也仅限于此。若是再不能出头,这辈子,就出不了头了。
魏楚打量了一会儿马六,虽然脸上看上去年轻,但这副魁梧的身材倒是一点没变,明明长得忠厚老实,偏偏是个油头子,倒也是奇了:“嗯,我记住你了。”
马六心满意足地退下去,马车也通过巷口,到了大道上,魏楚随意一扫,就见薛家的马车停在了慕山居的前面,她眸光一凝,掀开帘子转头看去,正好看见一个高大的中年人从马车上下来,大步走进慕山居。
她半阖车帘,看向慕山居的二楼,被帘子挡住了,但隐隐约约能看见带着高冠的影子。她放下帘子,若有所思。
马车行驶地不慢,一下子就走远了,与此同时,慕山居斜对面一个不起眼的酒楼里,也有人阖上了帘子。
“子晟,是魏家的马车。”峨冠博带的年轻男子唇角带着笑意,他收回视线,看向另一边坐着的人。
“嗯,看来魏家也听见风声了。”右边的男子一袭深衣,容颜冷峻,端着酒杯自酌自饮,语调平淡,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马车离开的方向,良久,他敛眸,又倒了一杯酒,“元穹,薛家如何?”
“内宅之祸,嫡庶相争,不足为患。”元穹嗤笑一声,似乎有些不屑。
“薛录之来了慕山居。”
两人同时看向慕山居前的薛家马车。
“陆颂之想要拉拢薛录之?”元穹似乎也有不解,“这可真是奇了。”
“恐怕不是拉拢。”子晟冷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
“何解?”元穹一解冠带,潇洒地往榻上一躺,竟显出几分名士落拓来。
“是催命符。”子晟视若无睹,继续斟自己的酒。
“哦!”元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以手击案,“是你!陆颂之和薛录之会到今天的地步,少不了你韦郎君的推波助澜!我说呢,你为什么非要把陆家那个败家子塞进薛录之的手底下,还费大劲儿弄死他,原来是等着今天……啧啧,你与薛家有仇?”
子晟恍若未闻,继续斟他的酒。
“你韦家和薛家同为北方世家,就算不能相互守望,也没必要下此死手,世家事,真是奇哉奇哉!”元穹躺在榻上,仰头喝了一口酒。
“该走了。”子晟放下酒杯,径直出了门。
元穹继续仰头灌酒,他冠带已散,衣衫零落,还边喝边唱,唱罢,依旧躺在榻上从子晟的位置往外看,唇边的笑意万分莫测:“子晟啊子晟,这些算计,既然已经攒在你手里,这一趟又是为何?”
失踪
“祖母,舟车劳顿了一日,您先回疏影院休息一会儿吧。”魏楚扶着魏老夫人进屋。
“哎,真是老了,我和阿媛先休息一会儿,这庄里的事情,劳烦你安顿。”老夫人揉了揉腰,显然是马车坐久了,脊骨不适。
“祖母,让刘家的来帮你揉揉,她手艺好。”
“好,我知道,你去前院吧,我带着阿媛去休息。”魏老夫人几不可见地打了个哈欠。
魏楚摸摸魏媛的头,说了一声:“乖,陪着祖母。” 转身出了内院。
“二娘子。”
张管家领着内院一众人正候着,见她出来,忙行了个礼。
“今年日头毒,母亲怕祖母不适,故早早地安排她来和陵避暑。一切就按以前的规矩办,不必兴师动众。”魏楚说了几句,就挥手让众仆散了。
等进书房了,方才对张管家道:“张叔,别业警戒地如何?”
张管家脸一肃,全没了在内院的宽和:“二娘子放心,接到夫人的信,别业就开始戒备了。府兵已经全部召回,拱卫内外,山顶瞭望台日夜换班巡视,后山林中的机关也已经启动,除非长了翅膀,否则绝对靠近不了半步。”
“长了翅膀,也得给我射下来。”魏楚眯了眯眼睛。
“二娘子放心,这是自然。”张管家笑了。
“还有,这些日子不管何人来别业拜访,都以老夫人身体不适推了。”魏楚从书架上拿下地图,摊开,“另外,上次查的池阳那山匪头子的底细,查得如何?”
“已经有了眉目。池阳这伙山匪的确是凉州的灾民,但这山匪头子却不是。”
“哦?不是灾民?”魏楚挑了挑眉,有些出乎意料。
“嗯,这人叫孙通,是凉州看守粮仓的小吏。”
魏楚显然听得颇有兴致:“粮仓可是个肥缺,这孙通缘何要为匪?”
张管家接着道:“孙通为人仁厚,见凉州民不聊生,饿殍遍地,于心不忍,就偷偷地从粮仓里偷了些粮食,接济灾民。荒灾之年,谁的眼睛不死盯着粮仓?孙通这点小动作很快就被上面发现了,这是重罪,孙通害怕被抓住,连夜逃走。跟着他走的,有不少是他接济过的灾民。”
魏楚了然地点头:“所以这一路走,就一路聚拢了灾民,反倒成了一股势力了。”
“是的。”张管家点头,“据查探,这伙人没有走大道,反倒是翻山越岭,从无人看管的荒山野岭进入司隶境内。”
“为何要从凉州进司隶?”魏楚略为不解。
“孙通逃走后,官府抓了他的母亲和妻子,想来是要逼他就范,在凉州他无法与官府抗衡,曲折进了司隶恐怕是另有所图,也许是凉州叛军许了他什么,让他甘愿冒险进司隶。”张管家揣测道。
“看来真是内外勾结。”魏楚了然,“这凉州叛军的势力不小啊,竟然敢拿官府关押的人做筹码,这是笃定了能弄出来人来?”
“人还在凉州的大牢里。”张管家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接话,“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接了。”
魏楚笑着点头:“张叔,姜还是老的辣呀。”
张管家谦虚地摆手:“惭愧惭愧。池阳这伙山匪已经吞并了周围很多山头,有不少活不下去的百姓,甚至主动上山加入。池阳县县令战战兢兢,生怕对方攻击县衙。若真让孙通这样发展下去,必成祸患。”
“这么快就吞并了山头?”魏楚微一皱眉,“右冯翊郡的郡守知道吗?”
“恐怕池阳县令还没有上报。”
“欺上瞒下,真是从根子里开始烂了。”魏楚摇摇头,“张叔既然有计划了,就按计划行事便可,等接来了孙通的妻子母亲,务必以上宾之礼相待。”
“是,二娘子放心。”张管家正打算退出去。
魏楚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叫住了张管家:“对了,管家,桓家的郎君可在别业?”
“桓家?”张管家显然愣了愣,“二娘子说的是老爷曾经的部将,桓副将?”
“是的。”魏楚点点头。
这桓副将是一届平民,但作战及其勇猛,被提拔成副将,但在几年前,守边对抗匈奴时,替她父亲挡了一箭,不治身亡了,留下一个儿子,就是桓昱。父亲本来想收桓昱为义子,让他住进魏府,但桓昱都不愿意,父亲无奈,只能让他留在别业学文习武。如果上辈子的记忆没错,她应当是从跟着大哥从长安出逃,到和陵别业时遇见了桓昱。
想到这里,魏楚有些伤感,无意识地伸手抚了抚左手腕,曾经,左腕上有个深可见骨的箭痕,桓昱送了她一副锻造精良的精铁护腕,她也养成了时不时摸护腕的习惯。她死时,场面太过混乱,情绪也非常激动,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是何等情景,也不知道,她死后,桓昱和虎贲军怎么样了。
自从醒来,魏楚就一直下意识地避免去想上辈子最后的情景,然后,那种悲伤、愤怒和不甘其实根本没有消散,尤其是遇见桓昱和虎贲军众人,她的愧疚更是止不住。
作为主将,因为政治失利,让手下将士跟着她流亡在塞外,忍受饥寒和围攻,最后更是中了敌人的攻心之计,身死战场,她真的无颜再见这些誓死跟随她的将士……
“二娘子说的可是九年前失踪的桓家小郎?”张管家想了好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地想起这个人。
“什么,失踪?!”魏楚从思绪中回过神,就听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消息。
“是的,桓小郎那时候也就六七岁吧,桓副将逝世的消息传到长安,桓小郎怎么也不肯信,也不愿意跟着郎君的人回别业。后来还趁着陪伴的人不备,偷偷溜了出去,郎君当时派好些人找遍了长安周遭,甚至还沿着去凉州的路找,连找了数月,也没有找到桓小郎,无奈也只得作罢。”张管家叹了口气,“桓小郎走失的时候那么小,只怕凶多吉少啊。”
“怎么会……”魏楚茫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二娘子,若是无事,老奴先告退了。”张管家见魏楚情绪不对,小心翼翼地俯身告退。
魏楚挥了挥手,脑袋完全是懵的,这是她重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件与上辈子不同的事,她失去了一个性命相交的战友、兄弟,甚至连对方是生是死都没有头绪。难道真的不一样吗?这一段人生与上辈子并不是相同的?
遇不到曾经遇到的人,也不会再经历显相同的事?魏楚紧皱眉头,用力地揉了揉鼻梁,长舒了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不管怎么样,她目前所做的部署均无过激之处,就算不知道上辈子的事,这些安排也是对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相信桓昱不是寻常人物,不管是七岁,还是三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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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和陵别业山庄门口。
“二娘子,你要的人都在这儿。”张管家身后站着几个婆子,还有三个看着水灵又机灵的小丫头。
“见过二娘子。”一个身材高大,轮廓明显硬朗的婆子站出来行礼。
“你是……陈家的?”魏楚见她带点鲜卑人特点的模样,就忖度着祖父确实有几位部将娶了有鲜卑血统的女子。
“二娘子还记得老妇。”婆子笑了笑。
“陈家不论男女皆是武力超凡,这在别业可有名着呢。”魏楚笑着打趣,“接下来还得劳烦你们。”
“二娘子言重。”陈家的微微一俯身,“这些婆子都是老妇手把手教出来的,力气不输壮汉,至于丫鬟,学过些许武艺,可护卫娘子。”
几个婆子的身形高大,丫鬟的手也明显有薄茧,魏楚满意地点头:“好。”
“二娘子,您带来的小厮也全部换成了府兵。”张管家轻声加了一句。
魏楚点头:“嗯,但愿不会用上。”
“阿奴,东西收拾好了吗?”魏老夫人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丫鬟扶着老夫人走出院外,魏媛揉着眼睛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后,显然还没有睡醒,倒让乳母胆战心惊。
“阿媛还没睡醒,乳娘抱她回去吧。”魏楚笑着点了点妹妹的额头。
“不要……”魏媛迷迷糊糊地抱着姊姊的胳臂,“姊姊不走……”
“姊姊回家还有事,阿媛代替姊姊陪着祖母好不好?”魏楚蹲下来,摸了摸妹妹的脸蛋,柔声道。
“好……”魏媛朦朦胧胧地靠着乳母的肩睡过去。乳母向两人行了礼,抱着魏媛回了内屋。
“祖母,这段时日还得麻烦您照顾阿媛。”魏楚上前搀着魏老夫人。
“这有什么。”魏老夫人笑了笑,又转头看着魏楚,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倒是你们在城中,万事小心呐。”
魏楚与老夫人对视一眼,垂眸点了点头:“祖母放心。”
“那就好,我也老了……”魏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你去吧。”
魏楚拜别祖母,转身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启程回长安。她掀开帘子,转头回望,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一直望着车马远去的方向。她心下微叹,虽然家里瞒着祖母,但祖母怎么可能真的一无所觉?让老人跟着煎熬,着实非子孙之道。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魏楚放下帘子:“加快速度,午时要赶回府中。”
“是!”
宅院
车马进了长安城,速度放缓。魏楚起得早,又颠簸了一个上午,憋闷得紧,遂掀开帘子通气。马车行于驰道,正过了西安门,迎面却见一队穿着官服的人即驰而过,魏楚定睛一看,正是宫内宦官。
“二娘子,是少府出来的。”马六在魏楚面前记了名,此刻更是不吝于表现,“去各地采选宫人哩。”
“采选宫人?”魏楚两辈子都是人上人,打交道的不是朝堂上的老滑头就是他们的夫人,对于宫内庶务知之甚少,“缘何会在此时采选宫人?”
马六听到魏楚提问,心里高兴,连忙仔细回答:“就最近两年吧,少府采选宫人频繁,他们这身官服有不少老百姓认得哩!可不,几个月前还采选过一次呢!”
“几个月前?”魏楚心里一咯噔,她就是再不通庶务也知道这个架势不正常,宫女宦官各有所职,人数也有一定限度,缘何会如此频繁地采选?除非……
“二娘子,这进了宫的宫女还能出来吗?”马六心里高兴,不自觉地多了嘴,一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把主子当成了平时唠嗑的兄弟了,顿时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魏楚看笑了,随口取笑:“怎么?想要娶媳妇了?”
马六正懊恼着,听到魏楚的打趣,愈加不好意思了,使劲挠了挠头,一张脸臊地通红。
“可惜,等宫女放出宫,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年华青春可都不在了。”
“啊?”马六惊讶,随即啧巴一下,“那可真惨。”
“能出来的都还不算惨。”魏楚看着远去的马蹄,神情莫测,乱而不损曰灵,当今的圣人这个谥号还真不是空穴来风,看来上辈子她错过了不少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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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子,到了。”
魏楚下了马车,进了内门,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男子,远远地看到她,向她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