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本纪完本——by妖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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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敢用他,也会不惜余力地将他推上高位。
魏楚喝了一口茶,开口:“说说吧,你让阿青传来的消息。”
马六慎重地点头:“您回来那天让我注意裴家,今天果然有消息了,有一个江湖打扮的人,进了裴家,没多久,裴家的管家就匆匆地出门,请了他家惯用的大夫进去,听闻,裴夫人突发心疾,昏迷不醒。”
魏楚收起扇子:“哦,这么说,裴睢的死讯应该已经传回来了。那江湖人的模样,你可还记得?”
马六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我让人跟着呢,已经找到他落脚的地方了。”
魏楚笑昵了他一眼:“这情报做久了,挺有心得呀。”
马六嘿嘿一笑。
魏楚敲了敲桌子:“先别打草惊蛇,倒是可以查查底细。这种人明显不是裴家的家奴,奇怪得很。”
马六应承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支支吾吾起来,还迟疑地抬头看了看魏楚。
魏楚疑惑:“有什么事,尽管说。”
所谓疏不间亲,马六也明白这个道理,魏楚让他说,他反而更犹豫了,捏着茶杯跟捏朵花似的,一下松一下紧,别提多扭捏。
魏楚直接“啪”地一声拍下扇子,瞪他:“让你说你就说,扭扭捏捏你当是绣花哪!”
马六一个激灵,倒是老实了:“可能也是我反应过度了,就是魏三郎君,他接管咱们的人之后,嗯,动了营部里不少人,都是您以前提上来的……”
魏楚捏着扇子,“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马六心下一横,反正都开口了,索性就都说了:“分到魏三郎君手下的哥们喝酒的时候抱怨了不少,似乎是魏三郎君急于立威,对老人实在是有些不留情面……而且,最让他们担心的是,魏三郎君调整了一些军规,但是又用不长久,恐有……朝令夕改之嫌。”
马六飞快地说话,言罢,喝一口水,偷眼去看魏楚的脸色。
哪知道魏楚听完这一切,忽然哈哈一笑:“不错啊你小子,都会用成语了,最近找了谁做师父?”
马六一脸懵逼,啥情况这是?将军真得有再听吗?
魏楚见马六紧张地喝水,知道他能说出这番话也是思虑再三,耗费了全部勇气。她也不晾着,直接表明态度:“我三哥没有带兵的能力,也带不了多久。这点你心里有数就行。至于你说的,我都清楚了,兄弟们心情苦闷,就劳烦你代我,多和他们联络联络感情。只一点,凡是信我的,我都不会亏待。当初让你去搜集情报的时候,我就说过,有些事不能全靠着‘魏家’。”
魏楚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马六却听得心惊肉跳,连忙站起来:“将军,属下绝对没有挑拨的意思。”
魏楚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安抚了一下他的心情,淡笑:“我若是不信你,也不会把这么多重要的东西交到你手上,你忧心什么?咱们手里的情报消息都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如今也是你一手管着。这件事,你做得很对,以后不管是谁的事,但凡可能危害到局势,你都应该跟我说。咱们不兴疏不间亲这一套。”
马六一听这话,激动的脸都红了,一个高大的汉子直接“扑通”一下朝着魏楚跪下:“将军对马六的恩情,马路这辈子都无以为报,只求子子孙孙都能为将军效力!”
魏楚站起身,将马六扶起来,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心下感慨。马六是她收的第一个心腹,也是目前朝堂上完全属于她而非魏家的势力,她知晓马六的忠心,但更希望,马六能够真正明白她终其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
魏楚拍了拍马六的肩膀,让他坐下,笑着问:“你在朝中已经数月,感觉如何?”
马六一脸懵懂,不知魏楚为何问这个,他呐呐地点了点头:“还行。”
魏楚又问:“可有交到什么好友?”
马六支吾了一会儿:“还没接触到太多人,主要还是营里的弟兄。”
魏楚继续问:“骠骑营里也有不少大家族的子弟,你认识几个?”
马六垂头,有些丧气:“不太熟悉……这不,他们说话,咱也搭不上嘴。”
魏楚深深看他一眼,感慨:“你知道为什么搭不上嘴吗?这些人都是来混军功的,打仗从来不用他们上前线,甚至,他们连这个穷不拉几的军营都待不了几个月,马上就该升迁调任,平步青云了。”
马六不知道魏楚为什么说这个,但他呐呐地说了一句:“他们跟咱不一样,是贵族。”
魏楚沉默了,拿起小火炉上的茶壶,往自己的杯子里注水,一时之间,整个隔间只有水声在回响。
气氛沉闷,马六也不安了起来,他抬头看魏楚:“将军,我说错了吗?”
魏楚摇头叹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哪有人生来就是贵族?我魏家四代以前也不过是名字都没有的泥腿子。”
听到魏楚这么说,马六惊诧地瞪大眼:“将军……”
魏楚笑了:“我魏家起家,是靠命搏来的,好几代人的命。这还算是幸运极了的,这普天之下还不知道有多少豁出命去依旧什么也没搏到的枯骨呢。”
马六觉得话题已经超过自己的预计,他只能愣愣地看着魏楚,不发一语。
魏楚瞅了他一眼,笑了:“说得简单些,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有一条路,能让所有庶民都有机会成为贵族,而不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马六终于反应过来,抬头:“您是说,庶民晋升可以不用再拼军功,而是……”
魏楚点头:“是,这是我想做的事里面,最重要的一件,至于别的,若是此事成了,自然好说,若是此事都难成……那也别想了。”
马六神情微变,忽然连喝了好杯茶,喝罢,把杯一放,一抹脸,眼神炽热:“将军,我曾经什么都不懂,但是在朝堂待过几个月,您说的这些,我都能明白!您在为我们做事,我马六就是肝脑涂地,也要给您当先锋,给您开路!”
魏楚对上马六真挚的眼神,反倒苦笑了:“这条路也许比刀山火海更难。”
马六豁然站起身,哈哈一笑:“马六不过是贱命一条,若能成是赚了,不成也活够本了!”
魏楚也一拍桌,站起身:“好!就为你这句话,当浮一大白。阿青,让人上酒!”
阿青在门外应了一声,没多久,就有小厮上了一坛酒,马六举杯敬魏楚,魏楚也给面子地一饮而尽。
今日慕山居这一宴,平淡无奇,所知者也不过区区三人,然而,百年之后,史家却将这一宴写得惊心动魄,并盖章就是在这一次宴会上,秦国大长公主彻底收服了日后举足轻重的骠骑将军马肃,而马肃至此之后,在大长公主的集团之中始终举足轻重,他本人也对大长公主誓死效忠,哪怕是公主失势的那段日子也未曾动摇一分一毫!
第75章 世家风骨如泥
自慕山居回来之后数日,魏楚就一直没有在出门,直到这一日,终于到了月中,她及笄礼的日子。
清晨霜露浓重,然而魏府门前却车水马龙,宾客如云。不多时,皇后娘娘的凤撵也停到了魏府门前。魏覃并刘氏以及魏府内一众宾客都出来接驾,皇后扶着小太监的手缓步走下凤撵,笑道:“众卿请起,不必多礼。”
刘氏迎着皇后娘娘进府,一种女眷宾客也跟在后面,边走边和皇后说着话。皇后的面容很慈祥,一如她当年做代王妃的时候。
魏楚早早地就被拖起来,梳妆绞面,因为有规矩在,所以也没有出门迎接皇后,直到时辰到了,她才着一身缁布采衣,衣上镶着丹色锦边,庄严肃穆地进入魏家东堂家庙之中。
家庙之中礼器俱全,宾客满堂,作为主人的魏覃和刘氏端坐一旁,有司捧着一个金盘站在一旁,作为赞者的刘娥英也站在一边,见她走进来,还挤眼冲她一笑。
魏楚看了她一眼,就被有司引导着往前走了两步。魏覃作为主人,站起身说了几句话后方才宣布开礼,魏楚向宾客鞠躬行礼,之后被引导到笄者的位置跪下,刘氏转眸看着面前跪坐的女儿,想着当年小小一团的女儿今日竟也长大成人了,不久之后更是要出嫁离开自己身边,一时之间,心中顿生酸楚,眼眶微湿。
魏楚跪下之后,礼乐起奏,随着有司的赞礼,正宾皇后娘娘开始给魏楚行初加之礼,她先赞颂:“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之后方才为魏楚挽发,簪上发笄,并将象征儿童的采衣换成了襦裙,并系上香囊罗帕等物,预示着魏楚成人。刘娥英在皇后带上发笄之后,上前为魏楚正笄。而行完一加的魏楚出门向来宾行礼,又回堂中,朝刘氏和魏覃跪下,叩头相拜。刘氏的眼眶更红,弯腰将魏楚虚扶起来。
一加之后,有司继续唱赞礼,礼乐变了变,正宾盥手之后,为魏楚行再加之礼。魏楚抬头,对上皇后的视线,皇后微带着笑容,继续赞颂:“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这一次她将魏楚发间的发笄换下,从有司的托盘上取出了一支白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轻轻钗在魏楚的发间,轻声对魏楚道:“今日起,小娘子便算成人了。”
魏楚抬眸冲她一笑,皇后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为她换上丹朱色的曲裾深衣,魏楚着深衣起身,再次走到外侧,向诸位宾客行礼。丹朱色的深衣衬得魏楚肤白如雪,发乌如墨,点漆似的眼眸灵动如一汪清泉。诸位女宾看着魏楚,心下也不知是喜还是忧,如此颜色,若不是有凶煞之名,恐怕整个长安城都要争相求娶。更有些女宾相望对视、面有讶然,目光落到了魏楚发间那支白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上,眼尖的都看得出这支步摇是作为正宾的皇后娘娘自己的首饰。这支步摇很是珍贵,乃是宫中藏品。
步摇由整块羊脂白玉雕刻而成,浑然一体,呈白凤展翅之状,更在凤眼位置点红宝石,在凤嘴里衔着金珠,坠流苏,既雍容又清贵。皇后娘娘将自己的珍藏送给魏二娘子,可见非常看重魏家和这位安阳县主。一时之间,来人心中都有几分复杂,魏家权势鼎盛,已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然而,进无可进就只剩两条路,要么大厦骤倾,要么……御宇登极!
宾客的心思浮动,并不影响笄礼仪的进行,魏楚二跪正宾之后,便是三加之礼,皇后娘娘正式给魏楚戴上钗冠,魏楚也穿上最雍容端庄的大袖长裙礼服,上衣下裳,腰间佩带美玉香草,向着挂图跪下,行三拜之礼,这最后一礼拜的是国家社稷、拜的是天地君亲。
之后是置醴和醮子,再然后便是取字,魏楚心下惴惴,这字虽然由正宾说出口,但是是父母取的。她曾让桓昱帮她取字,桓昱知她懂她,取字“齐光”。她很满意这个表字,也委婉地跟父亲说了,父亲听了只是看她一眼,也没说应不应。
桓昱对她的心意,她不想辜负,自然也希望能用他取的表字,故而正宾的祝词一出口,她就不自觉地直起了身子。
“……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齐光甫。”皇后的话音一落。魏楚立刻行礼回道:“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行完礼站起身,魏楚感激地看了看魏覃,魏覃抚着长须,笑了笑。倒是外头的宾客听到这个字,窃窃私语起来:“安阳县主的字是什么?”
“听着是齐光。”一个夫人回道。
陆妙卿立刻轻嗤了一声:“魏家也是奇怪,竟然给女儿取这样的表字。”
虽然在座很多夫人都是这么想的,然而,大家默契地对视一眼,一个都没有接话。
陆妙卿见冷了场,心中愈加怨愤,自从陆家失势,她被禁足两个月之后,这种怨愤就已经种在了陆妙卿的心里。而这扭曲的心态在韦峻山警告她已经定下韦道蘅婚事之后达到了顶峰,她怨恨魏家、怨恨韦峻山、更怨恨韦温那个孽种,然而,她却一个都不能得罪。
陆妙卿双手紧握,自家深深掐进掌心,盯着魏楚的眼神极其阴狠,很有几分嗜其血肉的凶残。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在乎陆妙卿在想什么,魏楚的及笄礼结束,皇后娘娘拍着魏楚的手,和她说了几句话,又和刘氏告辞,便率先坐凤辇离开了魏府。身为主人的魏覃和刘氏则对所有宾客致谢,并顺带宴请了在座的几位夫人们,整个宴会其乐融融。
是夜,最后一名宾客也离开了魏家,忙碌了一天的魏家人终于能歇一歇,魏楚换下礼服,穿上轻便的衣服,抱起已经能“呀呀”说话的小侄女往花厅走。
花厅里,忙碌的魏玄和在军营中任职的魏宪都已经回来了,魏覃也低着头和小闺女魏媛说着什么。只有刘氏,对着魏覃叹气:“我看那位陆夫人,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宴会上对我们也不冷不热的,这态度,真是要娶我们阿奴?”
魏覃拍了拍魏媛的肩,让奶娘带着小姑娘回去睡觉,转过头安抚刘氏:“是那日下朝,韦大人拦下我,亲口说的,哪能有假?你看着吧,说不定明儿就有官媒上门了。”
魏楚一进来,就听见官媒二字,随口问道:“什么官媒?”
刘氏拉她坐下,认真地盯着魏楚的眼睛,仔细问:“阿奴,你以前和陆夫人有过接触吗?”
魏楚仰头想了想,摇头:“嗯,除了一些宴会,没怎么接触过。”
刘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既然没得罪过她,她对你的态度怎么如此不好?你舅母私下跟我说,笄礼的时候,她在宾客席上似乎还嫌弃了一番你的表字。”
魏楚逗着怀里的宝儿,漫不经心:“哦。”
刘氏恨铁不成钢,使劲儿点了点魏楚的额头:“你这丫头,都是大人了,怎地还这么不上心!你若真嫁进韦家,她以后就是你正经婆婆,一个孝字压在头上,你还不得由着她磋磨!”
见刘氏那么激动,正在讨论着别的话题的魏家父子都收了声,转头看向这一对母女。
魏楚看着自己的母亲,不厚道地笑出声:“阿娘,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陆氏哪有那能耐磋磨我?”
魏覃和魏宪都是一脸赞同的样子,魏玄无声叹了口气,只有刘氏依旧忧虑不已:“你这丫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这后院磋磨人的法子,多得是,哪是你一个姑娘家能想象的?单单是陆氏给你立规矩,让你昏定晨省,就够你受的了,更别说时时侍奉,那真是要人命!”
魏楚见刘氏满脸忧色,似乎真的看见她受磋磨的样子,心下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她今日的及笄礼显然给母亲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进而让母亲对她出嫁离家这一事简直焦虑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母亲希望她做个规规矩矩、宜室宜家的女子,这一点虽然与她的想法相悖,也造成了她们的争执,但不可否认,母亲对她的爱一直倾她所有的。
魏楚握紧了母亲的手,安抚地拍了拍,视线对上她焦虑的双眸,娇声道:“阿娘,你要相信我,这世上没人能为难我。你别忘了,陆氏的叛国罪还高悬在陆夫人的头上呢,她现在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怎么敢磋磨我?”
听到这个,刘氏稍微安心了些,沉默了一会儿,又不甘心道:“说起来,冯家多好啊,冯夫人那么喜欢你,你要是嫁去冯家,我也不用担心这些事了。”
魏楚无奈,好半天才终于把刘氏哄了屋,刘氏抱走了魏媛,花厅里只剩下了魏氏父子和魏楚。
魏覃咳了一声,开口了:“你二哥马上就要回来了。”
魏楚一脸惊喜:“真的!二哥要回来了!”
魏覃见她高兴,也笑着抚了抚胡子:“是呀,说不定还能赶上你成亲。”
魏楚佯作不满地哼了一声:“我及笄礼就没赶到,若是连婚礼都赶不上,以后休想让我叫二哥。”
魏玄温和一笑:“枉二弟那么疼你,要是让他知道了,还不得心痛死!”
魏楚嘿嘿一笑:“他要是把我二嫂带回来,让我见见,我就不生气了。”
魏家老二魏平两年多前娶了扬州当地的大家闺秀,因为任职期间不能擅回长安,所以婚礼是魏覃、刘氏并魏家几个亲戚一起去扬州参加的,再加上魏平非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所以也没有回京述职的机会,这一来,他便两年多没回长安,而不曾去扬州的魏楚也就从来没见过这位二嫂,当然,她上辈子是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