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本纪完本——by妖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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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谦无言,叹了口气:“你知道就好。”
车厢里只剩一片死寂。
接到了外祖父和表哥,亲眼见到他们安然无恙,魏楚的心情显然非常不错,连日前被魏宪气得吐血的事都快忘了。
不过很显然,当她到诗社的时候,这种好心情就荡然无存了。裴家的诗社在长安城中颇有盛名,选的地更是长安城里有名的贤士林,景色优美不说,关键是名人遗迹墨宝无数。
一入贤士林,参天的水杉和松柏林立于眼前,小径两边铺满了松针叶,前方溪石旁设着精巧的流觞曲水,围坐着一群姿容秀丽的女子,还没走近,就能听到她们娇俏的笑声。魏楚走近两步,一眼扫过在场诸人,果然都是大大小小的世家女子,唯一算是与她有些姻亲的,便是周家的周蕴了。
魏楚慢慢走近,看到她的女子们显然都沉寂了一秒,大抵都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倒是周蕴笑着朝她一招手:“阿楚妹妹来了。”
魏楚回了一笑,转身朝着诗社的举办者裴夫人行了一礼:“夫人安好。”
裴夫人年近知天命,与裴询差了大十几岁,乃是裴询的继室,死在荆州的那位就是她唯一的儿子。
听到魏楚的问候,裴夫人笑了一下:“是安阳县主来了,快请坐。”
魏楚顺着对方的意思,坐在了她的下首,周蕴在她斜前方,她的对面是裴家已经出嫁的女儿裴希声,这位裴大姑娘是原配的女儿,另一位未出嫁的裴希音和年龄尚幼的裴希明则是裴夫人的女儿,另外还有一个裴家旁系的女儿,也坐在对面。除了裴家几位,还有崔家的崔容静,因为周蕴的嫂嫂出自崔家,所以两人关系不错,倒是坐在了一块儿,和周蕴坐在一起的还有宇文家的姑娘,魏楚去荆州那段时日,周蕴嫁入了宇文家,此刻带着小姑子出门,倒也合情合理。
除了这几位,还有一些不常见到的面孔,比冯家的姑娘冯芷汀,萧家另外的几个嫡女,薛家的姑娘魏楚倒是叫不出名儿来,想来宣平大长公主没有女儿,薛明如又在守孝,应该是薛闵之哪个胞弟家的女儿,除此之外,这明显归属于嫡女一桌的,自然还有魏楚的老仇人韦道蘅。
魏楚接着喝酒,往周围扫了一圈,心下立刻感慨不已,裴家的名望果然是高啊,这么一个诗
社就集齐了长安城里大大小小所有的世家贵女,不论是常出门的还是不常出门的,不论是出嫁的还是未出嫁的,甚至像她家阿媛一般大的孩子都要来争这么一个才名。
如此威望,轻易铲除不得呀,理智上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但魏楚心里显然是不舒服的,连上座裴夫人的打量都被她无视了。裴夫人今天叫她来,无非两件事,她不用看也知道现在对方对她不说恨之入骨,只怕也是迁怒得很,魏楚打定主意,今儿没人为难,她就做个花瓶,若是有人为难……
魏楚刚喝了两口清酒,话题就转到她头上来了,说话的是裴家大姑娘:“近来长安城里可都传着安阳县主和韦小郎君在议亲呢,今儿好不容易见着人,可得跟我们说道说道。”
魏楚端酒杯遮面,做羞怯状:“婚姻之事,全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宇文家的姑娘也跟着凑了一句:“韦小郎一表人才,前些日子可还封了四平将军呢,安阳可有福分呢。”
宇文珑年幼,性子又活泼,也不知道什么来龙去脉。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一说出来,场面上的气氛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裴夫人的脸色还算控制得住,裴二姑娘的脸立刻就青了,在场的其它姑娘,知道内情的都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茶,而不知道内情的也警惕了几分,周蕴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小姑子的袖子,别有深意看她一眼,宇文珑也感觉出场面不对,噤了声。
裴睢的死讯并没有在长安传开,裴家现在还称自己二公子出门游学中。场中诸人不知道这件事的占多数,而魏楚也应该在这不知情的队列里。她刚想顺势开口,没想到对面的韦道蘅先出了声:“宇文姑娘过誉了,都是陛下抬爱,算不得什么。”
魏楚一愣,随即想到桓昱算是韦家人,韦道蘅这话是站在韦家的立场回的。她心里啧啧了两声,单就这一点上,她还是很佩服世家的教育的,大家族里哪怕窝里斗斗成了乌鸡眼,但对外的时候,尤其是明面上,永远以家族面子为先。裴家大姑娘如此,韦道蘅也是如此。
不过韦道蘅明显是不知道内情的,魏楚眼见着韦道蘅这句话说出来,沉不住气的裴二姑娘已经不可控制地开始瞪眼了,好在裴大姑娘反应快,扯了她一下,她才收回视线,垂下眸子。
裴夫人忽然笑了一下,对魏楚道:“说起来,安阳的封号也是因为荆州之战吧?陛下还亲口赞誉魏家女儿巾帼不让须眉。”
裴夫人这话一出口,在座的都想起魏楚那剽悍的战绩,年纪小又不熟悉魏楚的几个姑娘还没忍住偷偷看着魏楚。
魏楚心知这是试探,为了撇清嫌疑,她显然也是要说几句的,遂顺着裴夫人的话道:“荆州之战应是凉州军居首功,我不过是给他们传传话,陛下如此赞誉和封赏,实在是担当不起。”
魏楚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倒是让在场的人都将信将疑起来,想她不过一介女子,就算曾经带过一些人马,但荆州那架势未必扛得住呀,再想到已经康复的刘敬义大将军,这传话之说反倒靠谱得多呢!
岱蛉巳床豢锨嵋追殴撼中ψ叛剩骸拔业雀救妫挥谢峒墩匠∩系牟ɡ阶忱惭粝刂髑咨砭嗍豆悖恢煞窀颐撬档浪档馈!?br /> 裴夫人这话一出,场上的姑娘们的都有些滞愣,宇文珑还小声地和周蕴咬耳朵:“怎么诗会不开始,反倒开始说起打仗的事了?”
周蕴拍了拍宇文珑的手,低声道:“没事,听着就是了。”
宇文珑看了看周围,乖乖哦了一声。
听到裴夫人问打仗的事,魏楚倒是高兴了,说别的她还不会,让她说打仗的事,保证侃得他们天花乱坠,魏楚就把入荆州之后的事简短扼要地说了说,其中加入了说书人的桥段,她自己的改编,七分真三分假,还顺道详细科普了一下战场上的血腥残酷,立志于唤起大家闺秀们的人道主义。
果然,听她说完,有几分年纪小的姑娘都心有戚戚焉,又是害怕又是同情。裴夫人见魏楚一脸坦荡,知道今天是不可能问得出什么,遂强笑了两声:“安阳县主的经历果然不同凡人,戍边将士保家卫国,确实个个忠肝义胆,如今伪陈败退,想必收服凉州指日可待。”
魏楚站起身行了一礼,笑着应声:“我大梁精锐王师,必然能收服陈燕叛军,一统中原。”
魏楚这话说得大义凛然,气势非凡,倒是让原先不太看得上勋贵武将的世家女们纷纷侧目。
不过,魏楚才不在乎这些人怎么想,她今天的目的不过是演一场戏,至于其他,只能说在其位谋其政,出身世家的姑娘们不管多么同情士兵庶民,待到利益攸关的时刻,照样是以家族利益为先,所谓感情攻势,根本不堪一击。
魏楚说完一番话,裴夫人又简单说了几句,就宣布诗会开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打仗这话题的关系,裴夫人公布的今日的诗会,竟是以“大义”为题,倒是让魏楚愣了愣,她本来以为姑娘们的诗会多半是写景写物,倒是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题。
出了题,姑娘们都起身,到各自的案桌上研磨构思,魏楚好奇地看了看发现也不是所有人都写的,有些人临案写作,有些人站在一旁品评,还有一些则聚在一起赏花喝酒,弹琴吟咏,这场景看着到不像诗会,更像是春日出游。
周蕴也没有写诗,她见魏楚一脸好奇地看着周围,顿时笑着走到她身边:“这诗会只是大家出游的一个名头,喜欢写诗的就写一写,不喜欢写的也不拘着,贤士林景色秀丽,春光明媚,大家难得聚到一起,也正好四处看看。”
魏楚会意地点点头,也是,这么些年下来,素有才名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大家又何必凑上去讨没趣?除了想要博名声的,其余的大抵都是来游玩的。魏楚和周蕴一道绕着溪边走了几步,问:“我见今日的题目是‘大义’,倒是有些新颖,却不知往年都是什么题?”
周蕴笑了一下:“大义这题往年确实没出过,不过这么多年诗社办下来,若都是些风花雪月的,还不早就腻了。前些年诗社的题就已经颇有不同了,像去年的题就是‘国士’,据说去年夺魁的是陆家小娘子,你也认识吧,如今再看,也实在是感慨……”
魏楚点了点头,心道可不是,去年世家女子里拨头筹的还是陆妙瑜和萧敬姿,如今却已经看不到这两人了:“陆小娘子若有才女之名,见识修养都是世家典范。”
周蕴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魏楚跟着她走几步,也不再说什么。倒是宇文珑见自家嫂嫂走远了,还追上来喊了一声:“嫂嫂。”
魏楚闻声转过头,正好对上小姑娘的视线,宇文珑又好奇又羞怯地打量了魏楚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安阳县主。”
魏楚对着她笑了一下,见小姑娘有话和周蕴说,她便顺势道:“周姐姐,我去那边看她们写诗。”
周蕴歉意一笑,魏楚转身离去。
还没等她走到溪石边,就见眼前落下一个阴影,抬头一看,正是韦道蘅。魏楚勾唇一笑:“原来是韦小娘子。”
韦道蘅从小就看魏楚不顺眼,如今她要嫁给韦温,和那个外室子同仇敌忾,那么两人更是明晃晃的仇敌了,如今这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抿了抿唇,作劝说状:“听闻安阳县主与我庶兄议亲?县主身份尊贵,何必委屈自己?”
魏楚失笑,脸上满是兴味的表情,看得韦道蘅心里一惊。
但她还是继续道:“我庶兄当年的事,实在是难以启齿,说起来,我亦是不愿意县主被蒙蔽,议亲之时,嫡庶分明,这毕竟是不成文的规矩。”
魏楚见她说得认真,给面子地笑了笑,走近两步,凑到韦道蘅的耳边,轻声道:“韦小娘子,你娘家可只剩这么一个依仗了,与他对着干,真的明智吗?你母亲与你,在这件事上,立场可未必相同呢,刚刚你不就做得很好吗?”
韦道蘅睁大了眉眼,呆立当场。
第81章 人言可畏置死地
魏楚其实根本不在乎韦道蘅母女是否沆瀣一气,她说这话也不过是给韦道蘅添点堵,倒是根本没有真想策反韦道蘅,若是真策反了,说不定还恶心到她自己了。遂见韦道蘅愣在那里,魏楚只是笑了笑,就从她身边走过去。
然而,魏楚没想到的是,她的话却在韦道蘅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之前因为嫁薛衍的事,韦道蘅和她娘就闹过好一阵不愉快,她最后是瞒着她母亲求了父亲才算堪堪成了这桩事。在韦道蘅眼里,薛衍自然是千好万好,因而她根本不能理解母亲对她的阻拦,这一切都被她归为自己母亲因陆氏失势已经魔障甚至有些癫狂了。
之前的母亲虽飞扬跋扈,但有依仗有手段,可是如今母亲却敏感谨慎如惊弓之鸟,更是得了父亲的厌弃。韦道蘅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了脱离母亲的想法,否则她也不会在和母亲争吵之后就冒着会牵连母亲的风险去找父亲,然而,她不敢也不能把这些想法摆在明面上的,且不论孝道大如天,单就母亲这些年对她的疼爱,就足够让她愧疚到死。
魏楚这一句话点破了她那阴暗的心思,让她内心惶恐至极,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好半晌,她才转过身,看着魏楚远去的背影,攒紧了拳头,垂头,眼里满是阴狠,心里却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她和母亲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魏楚和那个孽种害得,这一切都是这他们逼得!就算她和母亲再也不能站在一起,但她也不会放过韦温那孽种!只要她能嫁给薛衍,只要她能重新得到父亲的宠爱,就算是扶持旁系上位,她也要把韦温拉下马来!
魏楚若是知道韦道蘅有如此想法,恐怕会大笑着鼓掌,等着她放马过来,好一网打尽,不过很可惜她看不到韦道蘅如此失态的模样。但是却另外有人看到了,这人就是一直盯着魏楚的裴家二娘子裴希音。裴希音将两人这一场剑拔弩张的戏看了个完全,再加上韦道蘅那个怒恨的样子,裴二娘子心念电转,立刻就笑着走到韦道蘅的身边:“阿衡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阿衡如此诗才,今年竟是不做诗了吗?”
韦道蘅立刻转身展开一个笑容:“哪里,不过是想要四处看看景,往年一来就是作诗,倒是从来没仔细看过这贤士林的美景。阿音今年怎么也不去写?”
裴希音掩唇一笑:“今年该我那妹子去写诗了,我就不掺和了。”
韦道蘅和裴希音年岁相近,倒也有不少交情,勉强算得上手帕交,此刻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了一笑:“也是,你家阿明也到了该出来见人的年纪了。”
裴希音又跟韦道蘅寒暄了两句,这才把话题引到魏楚身上:“你家真的给你兄长聘了魏家娘子?魏家虽是权贵之家,但毕竟和我等甚少来往,更遑论他家从来都是不跟世家联姻的,这一次倒不知……”
韦道蘅听到这话,眸光一闪,似笑非笑道:“这姻缘之事总归是结两姓之好,不论家里是个什么看法,关键是两人之间要有好感不是?”
韦道蘅这话一出,裴希音脑中闪过什么,但还是不甚明了,她又调侃道:“不过这安阳县主声名在外,也不知你兄长压不压得住呢!”
韦道蘅抬眸向着魏楚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正站在崔容静的身边,笑着和崔容静说些什么,心里就生出一股子狠辣来,魏楚不仁就别怪她不义!她转眸就对裴希音一笑:“我兄长哪舍得压制呀,你倒是忘了安阳这封号是怎么来的了?”
裴希音瞬间明白,眼神中闪过怨毒又闪过一丝快意,是了,魏楚能得这封号可不就是因为平息了荆州之乱吗?她兄长死在荆州,魏楚和韦温却因此平步青云,父亲让母亲不得轻举妄动,可她忍不下这口气!裴家还有一个裴霂,可她和母亲却只有兄长这一个依仗!如今毁在魏楚和韦温手里,焉能不恨!
如今,这两人送来如此大一个把柄,若是不用,她如何对得起兄长在天之灵!裴希音对着韦道蘅笑了笑,眼里满是阴霾:“阿衡倒是点醒了姐姐。”
韦道蘅知道裴希音已经意会,遂也一笑:“哪里,姐姐光风霁月,自然是没见过这等事。”
裴希音知道韦道蘅想说的是这等龌蹉事,韦家母女和韦温这个外室子关系不睦,也算世家圈里的嚼烂了的旧事,陆氏的跋扈早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何况传这些最受害的并不是韦家。
裴希音了解韦道蘅的态度,自然也想着从她口里扣出更多的东西,故而与韦道蘅愈加亲热。
果然,诗会结束不足半日,长安城里就传起了流言,这流言的对象就是当前正议亲的安阳县主和韦家小郎君。这流言说到安阳县主与韦郎君同往荆州,同上战场,在战场上同吃同住,早就暗生情愫,有私相授受之实,如今议亲不过是遮盖这丑事罢了。
流言传得很是隐晦,但这里面大家都懂的意思却很明显,一时之间魏楚的“名声”在长安城里,尤其是上层圈子里人尽皆知。有些个恶毒的,甚至说,韦家和魏家急着议亲,不会是因为瞒不住了吧,至于是什么瞒不住了,那还用说?
魏楚最早接到这个消息,是马六传来的,那小子显然是气得够呛,纸上的笔墨都飞溅出来了,末了还道他已经全力追查何人造谣。阿青更是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刻拎着刀出去找人拼命,更糟心的是,没过多久,魏家其他人也听到了这些流言。
刘氏交好的夫人隐晦地对她提了提这事,刘氏让人一查,直接气得厥了过去。魏覃也不得不召开家族会议,刘氏坐在一旁,丫鬟一直不停地在给她揉胸口,魏玄和魏宪更是一脸菜色。
魏楚神情自若地走进来,对着父母行了一礼。魏覃见她面色自若,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是自家女儿想不开,如今见她镇定的样子,放下了担心。他开口:“外头的消息,你知道了?”
魏楚颔首:“女儿已经知道了。”
刘氏气得直抖:“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如此恶毒……败我儿名声,败我魏家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