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完本——by零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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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没人说话。气氛诡异非常。
“广瑶学习怎么样?”广建远发话了。
广瑶当头一棒。她就知道!想躲过去,没门!“还行……”
“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还没……”
“国内没有中意的就去国外,你表哥那所大学不错。”
广瑶强颜欢笑,心里苦哈哈。她根本就考不上好吧!
“在校排几名?”广瑶一个激灵,不会还想看我成绩单吧?!趁老头低头夹菜的当口,广瑶连忙朝她爸投去救命眼神。
“爸,小瑶在学校挺上进的,您不用担心。”梁伦替闺女解围。好在广建远没有穷追不舍,广瑶虎口脱险。
气氛又迅速冷却了。
“公司交在你手里,没亏吧。”广建远夹了一筷子菜,状似云淡风轻地问。坐在桌对面的广陵同样没抬头:“肖伯已经把年度财务报表交给你了。”
广心月在一旁听了干着急。这都说的什么话!借此机会好好聊开不好吗!老头子被噎,变了脸色。
“你年纪不小了。”意思不言自明。广陵放慢咀嚼动作。
“陆家的小女儿出落得很水灵,年前刚回国……”
广心月心里警铃大作,老头子又想干什么!转眼去看广陵,广陵已经放下餐具,直视广建远:“还是不忘包办婚姻?”这话一出,广心月就知道,老头子已经踩了广陵的禁区。
广建远的眼有些浑浊,但眼神却无半点苍老之态,仍然像只雄鹰:“我只是说,是该你成家的时候了。你还想悠哉到几时?”
气氛陡然紧张尖锐起来。广麦冬不自觉缩了缩手脚,往广瑶身边靠。广瑶在网上见过所谓的过年“逼婚”,但她家现在的情形似乎有点不一样。这种战争一触即发的感觉……她囫囵吞下嘴里嚼了一半的食物。
此时厨房传来声响,广心月立即作出反应:“饺子好了。爸,您不是爱吃饺子吗?我去给你盛。”
“全盛过来吧,大家都能吃。我帮你。”梁伦也起身。
“是啊是啊,妈快去快去,我和麦冬都饿着呢。”广瑶打哈哈。
然而此后再如何活跃气氛,总有那么一道屏障横亘在餐桌之间,拗断了这头和那头。广建远脸色铁青。广陵看着碗里的饺子,吃了一口就没再动。
夜半吵闹完的孩子扛不住睡意,都上床休息了。广心月和梁伦收拾残局。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广心月直叹。梁伦环住她的肩膀拍拍:“总会好的。”“一个个倔得要命……”
能听见极远处的爆破声。窗外时不时窜上天空的烟花瞬间照亮卧室又瞬间让它归于沉寂。广陵手里捏着一个人的照片静坐了许久,下楼时广心月刚整理好一切。广心月见他穿着外套,问:“出门?”“嗯。”“这么晚了……”
下午的雪并不大,地面只堆积了薄薄一层,一踩就能露出黑黢黢的地面。夜里温度尤其低,广陵掩了掩衣服,来到车库。
广陵坐在车里觉得自己可笑。
事已至此却还是想见他,回来这里却又止步不前。
有灯。
他还没睡吗。
他在干什么。
他今天怎么过的。
静候的时间里,广陵始终望着那不灭的灯火,脑中缠绕着无数个关于那人的问题。
符修侧卧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暖气不足,身上也没盖任何东西保暖的的东西,于是整个人都蜷着。广陵下意识地想把他抱近卧室,伸出手又收回来,最后拿来毛毯盖上去时,他深深觉出自己的无药可救。
符修睡得极不安稳,感觉到负重感就醒了,睁眼看见广陵站在面前。他猛地坐起来,抹了把脸,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疲态。
“你……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拿东西。”广陵转身,“要睡回房睡。如果病情加重借故拖延,我不保证不会再发生那晚的情形。”
符修被后半句击中心脏。记忆回笼。
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说。
“广陵……”他轻唤。
背对着他的广陵深吸一口气,欲迈开步伐,被符修拉住。
“对不起……”没能赶回来。
“对不起。”让你失望透顶。
但是……
“广陵,你别这样。”
别说那些话,别冷落我,别对我绝望。求你。我受不了。
广陵一语不发。符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被慢慢掰开,像藤萝失去依附一样惶然坠落。
他……被推开了?
眼眶一阵潮湿袭来,广陵离开的背影也跟着模糊起来,世界变得光怪陆离。
他……被放弃了?
广陵……不要他了?
热烫的泪水如临渊瀑布轰然跌落。
广陵大步流星,但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别这样”?那你还要我怎样呢?我曾给出我的一切,你不屑一顾。现在你乞求我,背后却藏着刀子。你到底想要什么?还想从我这儿夺去什么?已经没有了,符修。我已一无所有。
寒风扑面。
或许他这个严冬,熬不过去了。
☆、第 27 章
年初一的早晨,广家一家坐在一起吃早饭。广麦冬见广陵的位置空着,问:“表哥呢?”无心之语打破了佯装的平静。众人动作皆是一滞,广瑶往他嘴里塞了块面包:“吃你的。”广麦冬浑然不觉:“啊我知道了,他肯定还在睡觉!哈哈大懒虫!”广心月暗暗打量广建远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她松了口气,拍拍广麦冬的头:“不是说过了吗?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能说话。”广麦冬这才把面包嚼吧嚼吧咽下:“哦。”
早餐结束,广瑶凑到广心月身边:“哥是不是又去那儿了?”
“知道还问。”
“我这不是只在您面前问嘛。哎妈,不是我不尊重舅母……可是……年初一就去看死人……是不是不大好啊?”
“去,一大早尽说些混话,口无遮拦的。去陪你弟弟玩,别在我这儿碍手碍脚。”
广瑶讪讪而去。广心月摇摇头。
墓园肃穆,单一的色调在冬季里更显冷硬。天空白得叫人发慌,云层里漏下来的阳光在碑石之间游弋。寒风猎猎,吹得花束的包装纸哗哗作响。
这个日子里,生者在人间狂欢,逝者在地下孤眠。
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春风和煦,底下是几行鎏金字,衬着黑石底颇为醒目。
广陵慢慢弯下身子,坐到墓碑旁边。他说:“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阿陵。怎么了?一大早就没精神的样子?”
“都怪爷爷,昨天非让我跟他下棋,一拖就拖到很晚。”
“赢了吗?”
“…………”
“想赢我,他还嫩着哪!哈哈……”
“哼!下睡着了的人有什么脸显摆!”
“哟还不服气。谁叫你下一步棋要想那么久,再说,结果还是我赢了,小子你羞不羞!”
“你!你等着!”
“好,别让爷爷等得太心急啊。”
“又取笑我?!”
“爸,跟小孩较什么劲呢。”
“他有好胜心是好事。易文呢?还没起来?”
“他……阿陵,去喊爸爸。”
“那个逆子还是——”
“爸。吃早饭吧。阿陵,快去。”
广陵顺着岩石的纹理抚摸碑身,指尖别凉得失去知觉。
“你们结婚了!居然还分房睡?!你想干什么?啊?”
“说话!怎么不说话?!知道自己没理了?还分房睡!你好大的胆子!你、你把婉婷当什么了?!啊?!她是你妻子!是你孩子的妈!你就这么对她?!”
“婉婷全心全意待你,你瞎了眼是不是?!难不成你到现在还想着那个女人,那个狐狸精?!”
“爸你说话你放尊重点!筱元不是狐狸精!要说狐狸精也该是她!是她插足我和筱元之间,是她要死要活地要和我结婚,是她!什么全心全意,呸!别开玩笑了!她要是真的爱我,当初就不会费尽心机地拆散我和筱元,还死皮赖脸地嫁给我。这么厚颜无耻蛇蝎心肠,我广易文这辈子都不会承认她是我妻子!”
“闭嘴!混账东西!拆散你和那个女人的是我,让你和婉婷结婚的也是我,你怎么不冲着你老子来?!”
“哼,你以为你是好人么,我恨透了你!□□又顽固不化,连我的婚姻都能拿来为你的利益牺牲。爸,我是你儿子啊!只因为她家财力雄厚能助你一臂之力,你就把你儿子往火坑里推!这是一个父亲能做出来的事吗?!啊?!我受够了!受够了!”
“孽障!孽障!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打死你个不肖子!”
“尽管来!打死了也省的我在这个活死人墓里苟延残喘生不如死!来啊!来啊!!”
“爸!爸!”
那年他几岁?忘了,只记得他被母亲抱在怀里捂住眼睛,但缝隙间见到的混乱场景却烙在心上。爷爷愤怒的斥骂,父亲绝望的嘶吼,母亲伤心的嘤泣,小姑激动的劝阻,交织成他此后一周的噩梦。
广陵苦笑一声。
之后是数年的同床异梦。他母亲熬过去了。
“妈,你是怎么做到的?”
被厌恶、被漠视、被憎恨的漫长岁月,足够情意凋零见骨。
“教教我,妈。”如何独自吞咽那些落寞和辛酸,如何在绝望的深渊里生存,如何挣脱这痛不欲生的锁链。
“教教我啊……”
“妈……”
他捂住脸,闷哑的声音从指缝间漏出来。掌心下一片濡湿。
“我该怎么做……我爱他啊……”
符修睁开眼,客厅的吊灯像只大蝙蝠静静倒挂着。身体的的各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两颊紧绷得厉害,喉如火烧。
大年初一了。
持续几天的甚少进食让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顿踣于地。
这可不行啊,新年伊始就饿肚子。
符修倒了些面粉放了些水开始和,黏糊糊沾了一手,甩脱不开,他垂下手臂撑在案板上呼呼喘气,低血糖已经让身体发软,只甩手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人几近晕厥。倒了杯糖水喝下去才勉强好些。
真是自作自受。
随着自己紊乱的呼吸逐渐平复,厨房里仅有的声响也逐渐淡去。客厅里一直开着的电视机里在重播昨晚的联欢晚会。符修靠着流理台,台面上是乱糟糟的面疙瘩。他听见女主持操着抑扬顿挫的语调诵着新年的礼赞。还有远处不知名的地方隐约传来的爆竹声。
这就是他的新年吗?孑然一身?
符修自嘲一笑,把面疙瘩揉在一起。
“符修,揉面的时候要用力的哎!你这软绵绵的,什么时候才能揉成团,揉好了还得醒哪!”
“知道了妈!”
“起头的时候放鸡蛋清了吗?”
“放了放了!妈,你能别在这儿看着吗?盯着我怪不自在的。”
“哎哟要不看着点,天晓得你会把厨房弄成什么样。哎哟、哎哟你倒是下点力气啊!小伙子怎么那么虚……还是我来吧我来。”
“我行的,不用你管!你你你你走开!”
“广陵,等我回去,我们一起包饺子吧?馄饨也可以。素三鲜馅的。”
“……好。”
“你会么?”
“…… 我可以向张婶学。”
“差不多该放张婶年假了吧。”
“……嗯。”
“我回去教你。”
“好。”
“妈你怎么了?!是不是胸口又疼了?”
“……没、没事……”
“我去拿药,你等着啊妈!”
“咳咳咳……咳咳、咳——”
“妈,来把药吃了——妈?妈?!妈你别吓我,我这就打急救电话,你坚持一下!别吓我妈……”
“你收拾好……就休息。”
“是我失态了。你的感冒才刚有好转,等你完全退烧了也不迟。”
“我要的是你的身体,你要的是我的资助,从今以后我们各取所需。”
翻滚而下的泪水接二连三地在面团上砸出豆大的阴影。他努力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想把眼泪逼回去,然而这些液体决了堤一样来势汹汹。他捂住嘴,依旧挡不住抽泣声。那如困兽般的哀鸣来得迅猛,仿佛要叫人背过气去。他终于支撑不住瘫坐于地。脸上淤青、面粉、泪水混作一团,狼狈不堪。
桌面上的玻璃杯在阳光下发亮,杯底残余着一层浅浅的红糖水,早已凉透。
人生能有几个重于己命的人?
对符修来说,只有两个。
可如今,两个都弃他而去了。
他什么也不剩了。
真的、真的是……报应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回来啦!不知道还有人没有……如果还有人看的话,我在这里鞠一躬,很感谢你们还等着。今天往后应该不会长时间断更了,过渡段已经写完,接下来就是高糖啦,请做好准备(∩_∩)
哦我还想问一个,晋江能把H贴出来吗?会不会锁什么的?我也不大清楚,有人在的话,能告诉我吗?因为很快就到了……
☆、第 28 章
新年的第三天季铭见到符修的时候大骇:“你这是什么鬼模样?!”脸上淤青迟迟不褪,与唰白的脸色一衬更显白的白,可怖的可怖。短短两周不到,符修瘦的皮包骨,站在那儿总让季铭怀疑他会突然倒下去。
符修笑笑:“坐,要喝什么吗?”
季铭想起正事,坐到客厅沙发上,掏出东西来:“这是你的手机,当时走得急落在片场了。那天视频的时候本来要跟你说的,给忘了,后来忙着忙着也没想起来。电给你充了。你开开看看有没有什么要紧的消息或者电话。要是有那我罪过可大了。”
符修接过来开了机——平静无波。他摁熄屏幕,扔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倒咖啡。
季铭环顾楼层上下。这里他很少来,来也只是在门外接符修。现在有机会看这房子内部,不得不说空间很大,大到有点冷清。在新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家里布置得一派喜庆之时,这座房子却仿佛与世界脱节了。
“只有你一个人?”季铭接过茶杯,问。
“嗯。”
“他不陪着你?”
“他回老宅陪家人过年了。”
“那就这样扔下你不管?”
符修抱臂坐下来,扯了扯嘴角。季铭看他笑得极为勉强,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消瘦至此了。果然这些人都不是东西。季铭暗忿,但又没有立场多言,只好收起别的话题,也是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黄敬你还记得吗?就上次在洛阳探班的?”
符修点头。
“他有意选你做他马上要拍的新片的男主角,邀请你参加一周后他妻子的生日宴。”季铭原以为听到这消息符修会高兴些,但符修仍只是点点头,波澜不惊。
“这次请你去大概是为了再观察观察你,等完了过几天去试镜,没意外的话就成了。”
“嗯。”
“黄敬是金字招牌。你好好表现,很快就能声名鹊起。”
“嗯。”
“所以你赶紧想办法把脸上那淤青去了。我看都多少天了,你用药了没?”
符修摸摸脸,疼痛已退去不少:“用的,见效慢而已。”季铭对此十分怀疑。要真照料着自己,能虚弱成这样,魂儿都不在身体了。他叹了口气,起身。“不管你和广陵之间发生了什么,振作起来。毕竟身体是自己的,事业是自己的。你好歹上点心。”
符修垂眼一笑:“我知道。生日宴那天我会很精神地去的。放心。”把季铭送到门口,“抱歉,你来也没怎么招待你。新年礼物什么的……”季铭噗嗤笑:“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新年礼物。你啊,少让我操点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时为晌午,冬季阴翳,冷白冷白的天光下,符修面白如纸。
“瞧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儿,吓人啊。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好了,一切才有后话不是么?”
符修仍旧那样无力地笑了笑,点点头。
送走季铭,符修回到客厅,看着死鱼般躺在沙发上的手机,良久,拿起来拨号码。忙音。
“果然……”
你在哪儿……
广陵。
第二天早晨符修下楼后,肖伯已经把早饭准备好在餐桌上了——年假结束,老人回来上班了。
“符先生早。”明明是问候,语气却刻板冰冷。
符修一语不发,分毫不动。肖伯静静等着,也不催促。
沉默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