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 番外篇完本——by酆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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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旁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遮不住的皱纹和白发,她越来越老,这一辈子活着都是以他为中心,生他养育他,毫无保留?1 靥郯?br /> 她身上从无任何饰品,衣着得体朴素,她却一直给他她能给的最好的物质生活。
钟意站起身走到窗户旁,外面似乎又开始下雪了。
不远处传来炮竹声。
他怔怔地没有焦距隔着玻璃望着外面,心里总有一股不由言说的感觉驱使他去外面。
钟意在衣架上把短款的红色羽绒袄拿下里穿在身上,又围了厚厚的大围巾。
真的在下雪。
钟意双手插羽绒袄口袋里,缩着肩膀沿着小区的小道往外走。
他看见宗远的时候,雪花被晕黄的灯光染色从半空中洒下,他安静地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脚边一堆烟火炮竹。
头发发梢带着温暖的橘黄,雪花落在他头上肩上。
他温柔又安静地看着他走过来。
“新年好。”他站起来微笑地看着他。
钟意发怔,他痴痴看他,又轻声问:“你怎么在这。”
宗远走近他,似乎叹了一口气。他说:“我答应过你说今年要陪你一起放烟花,坐在这等了一个小时了。我知道,你一定会过来的。”
钟意想起来了,他终于记起来在家里时为什么想出来。他以前半威胁半哄着宗远,要他今年过年一定要他去小区外面的广场放烟花。
他牵起他的手,钟意立马把手缩回来,他低头不肯看他。
宗远说:“去小广场那边吧。”
两个人静默无声,钟意始终跟在他后面走。
宗远给了两只烟花递到钟意手上,他拿着打火机点燃引子,一瞬间两人间明亮如白昼。
在烟花绚烂的衬托下,他们相互间只看着对方的眉眼。
盛开到熄灭,短暂而美丽。
宗远带来的烟花很快就放完,空气里弥漫着炮竹特有的硝烟味。
“怎么瘦了这么多。”他走过来拽着钟意胳膊把他拉进到自己面前,捏着他手腕抬起来心疼地说;“怎么冻成这样了。”
钟意挣脱开,他向后退了几步,离他稍微远的地方站着说:“烟花放完了。”
“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他立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他。
“我们分手了。”他低着头轻声说。
“你看着我。钟意,你抬头看着我。”
他抬起头看着他。
宗远说:“别放弃好不好。”
钟意摇头,他看起来悲伤又可怜:“宗远,对不起,我实在太累了,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就算你当我背信弃义吧,我一想到你因为贴吧那件事在学校一个人面对那么多异样可怖的目光,要被送到医院因为同性恋去接受治疗,我心里就难过地喘不过气。对不起,让这么喜欢我的你遭受如此多的痛苦和委屈。
“我们都还这么年轻,等时间长了,这段感情就能放下了,或许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象的这么在乎,慢慢……”
他还未说完就被走过来的宗远抓住肩膀。他狠狠看着他:“钟意,我爱你。”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分手。”他用力地抱住他:“我这辈子只爱你,从小到大,只有你。”
钟意低着头,他痛苦地说:“求你了。”
“不要逼我了,宗远,我快要疯了。”
他终于放开了手。
钟意说:“未来还那么长,很多事都是不可预料的,以后你总会遇到……”
他说到一半自己闭了嘴。
宗远不说话。
很长时间的沉默。
雪似乎越下越大,寂静无声地飘落,不断有烟花炮竹声,远处的天空也被染得变了颜色。
“记得小时侯第一次和你分开,到了新家后我总在想你,越来越长大,我还是一直想你。总在想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有了比我更亲密的朋友。这种想念不断堆积,后来就变了质。我每一年都回来梅村,可是总是忍着没去见你。才开始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到后来就是怕见了就更想念。”
他平静地看着钟意,说:“弃如敝履。”
昏暗光线下钟意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温柔地问:“是不是。”
钟意下意识摇头。就像不习惯他的冷漠一样,此刻他的温柔更将他所有防线支离破碎,他红着眼眶看他。
宗远说:“我走了。”
他说完转身,再也没回头地离开小广场,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直至走出广场,走到空荡荡的街上。冬寒夜冷风刺骨,似乎整个世界的人都在合家团聚,欢声笑语。
他一个人沿着街道无知无觉地走,他趁着宗承伯喝醉从六点钟就从梅村过来,他坐在小区那边的长椅上等了很久。一直等到他出现,他相信他一定会来。
宗远慢慢蹲下身,他双手撑着额头,捂住眼睛,终于无可抑制地痛哭出声。
他一直都在失去。
爱是这么辛苦,又是这么绝望。
第51章
没有人会是无坚不摧的。
人心从来都没有想象中那般坚强,只是有些人擅于伪装,习惯用疼痛麻木脆弱。
为了拥有和得到,向前跨出的每一步,并不是都果敢决绝的,他也曾经犹豫试探,也有过迷茫而不知所措。可他终究还是朝他走了过去,逐渐拉近彼此的距离,直到如此欣喜,他终于成为他的,与他在一起。
两个人间相互的每一步都在潜移默化影响着未来,每一句情话,每一个承诺,曾经勇往直前的乐观,如今空洞灰心的劫难。
彼此间亲密无隙,太疏漏现实的压力。毫无准备的灾难如同骇浪一样一波一波扰断了他们太过年轻又浓烈的憧憬,只要一个人犹疑逃开,盛开灼热的爱情如同被冷水浇灭,牵连两人的红线摇摇晃晃紧绷拉扯下分崩离析。
这一年的冬天持续漫长,钟意捱着在家里蹲到初五,他不愿意到那些亲戚家走动,更不愿意回去梅村。
初六他就收拾东西,跟几个美术生又坐火车去H市投入到美术校考的阵营。
画室周围的店铺几乎没有营业的,他们这批提早过来的只能自食其力。
女生们去超市采购食材带回来,一楼有个小厨房,他们把洗干净的新鲜蔬菜肉类放在篮子里和案板上,跟玩一样,每个人都想过去一试身手。
几个会做菜的女生不胜其扰,跟赶苍蝇一样把那些男生赶出去,甚至把厨房门从里面反锁。
只有钟意没进去,即使地点不同,那个人不在,却还是能勾起最难忘的回忆。
这些天以来,他一直在心里跟自己说,只不过是失一次恋而已。
只不过是回到以前的日子,身边没有他。
他只不过是再次和他分别。
就跟小时候一样,即使再在乎,随着时间流逝,总会淡下来。
二月末时候,钟意瞒着李知月去考了准备许久的一场校考,下午从考场出来已经快五点。
许久不见的阳光只剩一点余晖,隔着云层倾洒下来,没有多少暖度。
他眯着眼睛抬头望天,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却又更加怅然若失。
回到学校时,他没能赶得上百日宣誓大会,贴着高考的日历牌已经只剩下两位数。他坐在完全陌生的教室,周围是完全陌生的同学。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除了学习他心无旁贷。
去食堂和图书馆时,也有女生会跟着他身后;书桌里偶尔会被塞情书,过节日时则是巧克力和各种那些女生以为他会喜欢的礼物。
在学校的路上,偶尔也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或许听说了他和宗远曾经的关系,用那种异样的眼光。
他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
乌黑寸头短发,高瘦挺拔。
曾经总是漫不经心地笑,偶尔和祝俊他们开玩笑,神情会带着一点轻微的讽刺和懒散。后来他身边总有一个人,他和他一起,神采飞扬。
他依旧是他。
如今那双眼睛少了往日神采,因为长时间熬夜看书面容憔悴,沉默话少。
四月中旬是他生日,特地挪到了周六晚上,和一中几个关系好的下了一趟馆子,又按江湖规矩,依旧是老街的那条KTV。
下午七点多一伙人浩浩荡荡进去时,老板和老板娘都在,这里面的学生他们几乎都脸熟。
姚锡聪过去跟吧台的服务员付钱,看老板也在旁边站着,笑嘻嘻说:“老板,今天是钟意过生日,能不能给打个折啊。”
祝俊和钟意他们几个男生都凑过来,老板豪爽地手一挥:“好,给打个半折,等会儿再给你们送个蛋糕进去。”
“老板你人真好!”
“老板,太帅啦,我以后过生也要到这边来。”女生们也加进来凑热闹。
老板娘说:“你们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吧,好好加油啊,高考后过来玩,还给你们打折。”
大家围着吧台嘻嘻哈哈讨论,老板和老板娘都健谈,跟这群孩子说话一点不见隔阂。
“咦,怎么不见那个小伙子?”老板娘笑着聊天,突然问了一句。
有人问是谁。
老板娘继续笑:“就是总和钟意在一起的那孩子,对,叫宗远。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来我们这打球的学生,还总能听到他名字。”
气氛瞬间尴尬。
祝俊看着钟意神情,去揽他肩膀说:“我们先上去吧。”
姚锡聪也没了心情扯淡,几句话转移话题,一伙人又移了位置上二楼包厢。
程静比他们晚了十分钟到。
推门进来时,女生都在围着点灯台点歌,钟意和一群男生趴在矮桌上摇骰子猜拳,吵闹声比屋里歌声还大。
祝俊窝在沙发上姿态慵懒放松,拿着一罐啤酒往嘴里送。
昏暗房间里,他一眼就看到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很快又各自别开眼睛。
钟意抬头看见他,笑嘻嘻过来拽他,说他来晚了,要罚酒。
整个晚上钟意都在不断灌人,闹姚锡聪和周礼娟,逮着程静逼他玩色子和他猜拳,又带他唱歌。
到最后他如愿以偿把程静灌醉,也把自己赔了进去。
祝俊实在看不下去,把两个人抱在一起相互说胡话的人拉开。
姚锡聪帮他扶着钟意:“怎么办,两个都醉地这么彻底,生日蛋糕还没吹蜡烛。”
“钟意?”他又拍拍他脸。
“不想过生日。”他低声说。
姚锡聪没听见他说什么,又“啊”了一声,要他再说一遍。
程静呆呆靠着祝俊站,整个人往他怀里缩。
钟意又说:“不想过生日。”
祝俊手扶住程静肩膀,低头看了他一眼,他只穿了一件白T,薄薄一层,领口开到锁骨,温温柔柔气息贴着他。
“别吹蜡烛了,他不想过,就别搞了。”祝俊对姚锡聪说:“等会儿你和周礼娟一起送程静回去,我送钟意。”
程静听见他说的话,抬头看他。
姚锡聪说:“要不……”
“钟意要是发酒疯你制不住。”他一句话打断他。
玩到十点钟大家散伙各自回家。
说是给他过生日,寿星喝醉了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睡觉,谁也不理。
等到最后包厢只剩祝俊和钟意两个人。
他走过来踢了踢钟意小腿:“走,俊哥送你回家,能站的起来吗?”
钟意翻个身不理他。
祝俊过来又踢了他一脚。
钟意睁开眼睡懵懵看眼前身影,他以为是那个人,坐起身抬眼认真看。
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消散,他又低垂下头。
祝俊在他旁边坐下,看他萎靡失望的模样,说:“我是祝俊,不是他。”
“我知道。”
“因为宗远不在,连生日都不想过?”
他不说话。
祝俊说:“钟意,既然是男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你放得下吗?”他突然问了一句。
“我放不下。”他自问自答。
他揉揉脸,低声说:“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是我太自私了。那段时间我总是在迷茫害怕,心里面重地喘不过气,我不想让我妈难过,总觉得对不起大奶奶,又担心宗远真的会被大伯伯送到医院去。其实和他在一起以来,那种担忧一直都在,那一段时间成了难以承受的重量。我只想到了自己,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没有勇气能继续走下去。”
“所以我跟他说分手,我想好过一点,不想再那么难受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好过。”
钟意呼出一口气,他轻声说:“我每天都想他,一想到他除夕晚上看我的表情,我心里难过地就快要死掉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后悔。那一段时间,整个世界都陌生和无助。我妈她哭着问我是选宗远还是选她,求我不要任性,她只有我。似乎周围的每个人都在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幻觉还是事实真正如此。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问题,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情况。所以我动摇了,想要离开他。我以为只要说了分手,我们都会好起来。只是失去一段感情,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以后的路那么长,只是没了一段以为纯粹执着的恋情。
我竟然忘记了他也会迷茫不知所措,也会伤痛害怕和我一样需要勇气和陪伴。
我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选择离开他。
钟意说:“他肯定不会原谅我。”
祝俊沉默许久,他听完钟意的话,也依旧没开口。
他觉得自己也没资格多说什么。
天气越来越热。
李知月偶尔晚上半夜醒过来,起床经过钟意房间,里面的灯总是亮的。
她记得最晚一次是凌晨三点。
她在二中虽然不是钟意班主任,可带他班的课,每次看他上课时候都注意力集中认真听讲。听其他老师反馈,也是这种情况。
她本该高兴,却总是隐隐担忧。
四次摸底考,钟意成绩一次比一次出色,作为一个艺术生,空了大半年的课程再回来上课,分数线也堪堪达到一本那档。
高考那两天都在下雨。
坐在教室里答题时,还能听见外面轰轰雷声。
这是一道优胜劣汰的残酷竞争,多少学生寒窗苦读,没日没夜看书做题,只是为了过这两天的坎。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时间结束,全体考生站立,监考老师一个一个座位来收试卷和答题卡。
他拿着笔袋走出教室,走廊上全是学生,都是说话声。
雨依旧在下,淅淅沥沥。
连手机都懒得开机,他走出长廊,沐浴在细雨里。
心里空落落的,这些天来所学的知识都在几天考试里倒了个精光,他觉得自己似乎只剩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他就这样一个人走回家。
第52章
姚锡聪和祝俊打钟意的电话一直没打通。
李知月在校门口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儿子,她举着伞焦急打他同学电话,姚锡聪赶过来说:“阿姨,您别担心,钟意说不定一个人先回去了。”
几个人决定分头找他。
李知月回到家,看见钟意全身湿透地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赶忙打电话给他那些同学说他已经回家。
走到钟意旁边把他摇醒,想斥责他却又无可奈何地心疼,她说:“怎么不等妈妈一个人淋雨回来?”
钟意坐起来,觉得头有点疼。
“身上这么湿还睡,快给我去换衣服!”她敲了他脑袋一下。
钟意笑着撒娇:“感觉有点累,就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这天晚上,很多学生都在外面狂欢,谁也没能把他喊出去玩,钟意吃完晚饭,就关门进了自己房间。
半夜李知月怎么都睡不安稳,好几次噩梦醒过来,她起床去客厅喝水,经过钟意房间时,她没忍住推门进去。
自从校考完他从H市回来,他们母子俩很少交流。他周末也待在家,有时候能坐在书桌前看一整天书写作业,偶尔抱着一本速写本画画,一看见她进来,就把本子收了起来。
他正蜷着身体睡,卷着一半被子。
李知月把空调调高到27℃,走到他床头,弯腰想把被子给他盖高一点。
伸手触到钟意身上,她就立即察觉到不对头,浑身滚烫。她一摸他额头,立刻就慌了。
他在发高烧。
她只恨自己疏忽大意,一个人根本没法把钟意送到医院,只能打120。
原本只应该是一场普通的发烧,她坐在夜里守了他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