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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太阳完本——by初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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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车回去基本不考虑,50多块钱是他好几天的伙食费。
最佳方案是就近找一家网吧过夜,待到6点早班公交发车时差不多是15元。
但如果这样,黑哥晚上就没人陪。
他拧着眉,心中忐忑,觉得对不起程洲桓,垂首叹了口气,却看到另一个人的鞋尖。
“愁什么呢?唉声叹气的。”大衣男竟然去而复返,笑着看他,“说了让大叔捎你一程,你非得杵这儿等公交。上好的便宜摆在面前不占,图个啥?”
他有些尴尬,又听大衣男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傲娇,有便宜不占,自以为背脊挺得直,其实吧……就是蠢。”
他目光一收,依稀觉得程洲桓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程哥表达得含蓄温柔,虽然也用了“蠢”这个字,却万没大衣男毒舌。
一辆辆出租车驶过,载走刚还哆嗦等着公交的人,站台几乎空了,大衣男叹气道:“走吧,大叔也是很忙的。”
何辛洋略一踟蹰,想着孤孤单单的黑哥,心下一横,颔首道:“那就谢谢了。”
大衣男的车是路虎,何辛洋不懂车,只认得出个大概,不知具体是哪一款。车里暖气充足,着实比没有空调的夜班车舒适许多。他拉上安全带,又道了声谢,低声问:“您去哪个区?”
“不用管我。”大衣男已经将大衣脱下来了,脖子上的羊毛围巾却没有摘下,一边稳稳开着车,一边问:“你住哪儿?我先送你。”
“我住江岸区。”何辛洋说,“岁荣苑您知道吗?”
“岁荣?”大衣男尾声上扬,听起来带着些许疑惑。
何辛洋立即摆手道:“您把我放在江岸区随便哪个公交站都行。”
他不敢过多麻烦别人,既然大衣男找不到岁荣苑,他便不能拜托人家兜兜转转到处找。只要回到江岸区就没什么问题了,区内打车不会超过15元,近的话步行也能回去。
大衣男却笑起来,“丢公交站干嘛?放心,我知道岁荣苑在哪。”
岁荣苑是江岸区乃至整个山城知名的楼盘,本地人很少有不知道的,但大衣男不一样,他说着标准的普通话,看样子不像本地人,甚至不像南方人。
何辛洋暗自琢磨,觉得他可能和程哥一样,是来山城发展的北方人,又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连春节都不回老家过年?
正想着,大衣男右手一抬,何辛洋以为他要开音乐——毕竟车里气氛有些尴尬,他打开的却是导航,还自嘲道:“一年一个样,每年回来都找不着路。”
“回来?您是山城人?”何辛洋顺势问道。
“未毕(难道)我呛(像)外地人?”大衣男笑着说了句方言,听着却不那么地道。
何辛洋想说“的确像外地人”,却只是笑笑,没说话。
大衣男叹了口气,又恢复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十几年普通话了,想改都改不了了。”
干坐着尴尬,何辛洋索性与他闲聊起来,得知他是土生土长的山城人,这些年在日本发展,每年春节回来看望父母。
“我叫荣韩,今年29岁,是个大叔。”他说。
何辛洋被这语气逗乐了,想都没想就跟着说:“我叫何辛洋,今年19岁,是个……是个青年。”
荣韩大笑,“你怎么不说是个正太?”
他听得无语,想自己1米8的身高,送得快递追得抢匪,怎么着也和“正太”搭不上号,最多就是年龄小了点儿,但终归是成年人了。
想岔开话题,又不知聊什么好,问职业不太礼貌,问生活就更不知趣,于是撇撇嘴角,偏头看起窗外的夜景。
荣韩却不像他那么拘谨,随意地问道:“刚看你在背单词,是个人兴趣还是准备考什么?”
他收回目光,轻声说:“准备高考。”
荣韩愣了愣,“哦”一声,大约以为他是复读生,语调一降,听着比刚才温和,“加油。准备考哪儿?”
他低下头,摆弄着手机,“还没想好。”
“也对。”车已驶入江岸区,荣韩打了个弯,又道:“你们现在的政策比我们当年好,拿了分数再填志愿。不急,今年考完了先好好玩一玩,分数出来了再考虑读哪里。”
说完,他又开起玩笑来,“见义勇为能加分吗?能加的话通知我,我飞回来给你做证明。”
何辛洋想说自己今年不参加高考,念书的钱还没攒够,学业也没跟上。一切顺利的话,最早明年才能报名考试,成绩理想不理想又得另说。
但他没有必要向刚认识的人倾述太多,何况下车之后各走各的路,将来也未必还会再见,何必提起沉重的话题让双方都尴尬。
所以只是浅浅一笑,“行,能加分的话,就麻烦你了。”
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玩笑话,一来刚才追抢匪能不能算见义勇为还有待商榷,二来见义勇为并不能加分,退一万步讲真能加分,何辛洋也不会去找荣韩。
但荣韩却掏出一张名片,正儿八经地说:“那到时联系。”
何辛洋微怔,接过名片看了看,全是夹杂着汉字的日文。荣韩“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拿错了。”又翻出一张递过去,“那张是给日本人看的,这张是中文版。”
名片上,“荣韩”两字下写着:首席律师。
原来是律师。何辛洋想起程洲桓,心头生出几分亲切。
荣韩又说:“收着吧,咱俩也算有缘,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联系我,高考完了想来日本旅游呢,我全程接待。前面那个岔路拐过去是不是岁荣苑?”
何辛洋没有钱包,只好将名片放进衣兜里,道了谢,指着路口的红绿灯道:“嗯,右转就是。”
荣韩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语气有种细微的感慨,“居然还记得路。”
路虎停在岁荣苑门口,何辛洋道谢后准备离开,荣韩忽然叫住他,从后座拿过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推进他怀里,不等他拒绝就道:“我从日本带回来送朋友的小吃,你拿一盒去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看着喜庆,味道也不错。”
“我……”坐了顺风车,又被塞一盒跨洋礼物,他有些过意不去。
“拿着吧,别跟大叔客气。”荣韩拍拍他的肩,“新年快乐,高考顺利。”
他心头涌起一阵柔软,抿唇点点头,诚恳又感激地说:“谢谢。”
荣韩眉梢一抬,“行,那我走了。”
车前大灯闪了闪,路虎缓慢驶离,直至进入大路,才加快了车速。
大盒子里是做工精美的小甜点,个个如艺术品般生动美好。何辛洋一个也舍不得吃,盖上盖子放在一旁,打算留给程洲桓。
想着很快就能见到程洲桓了,他有些忐忑,又有种莫名的欢喜。明明忙了一晚上,精神却不见疲倦,反倒亢奋得厉害,毫无睡意。
坐在沙发上休息片刻,他起身拿了拖把抹布,准备将屋子好好清洁一番。
这几天他其实一直很小心,做完饭一定会将厨房收拾干净,卧室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坐了沙发会整理靠枕,每次用过马桶还会疑神疑鬼地蹲在地上,检查有没有尿到外面。
尽管如此,他还是担心程洲桓回来会发现哪里不干净不整洁,想着反正睡不着? 纱啻蛏ㄒ槐椤?br /> 客厅书房很快清理完毕,他站在主卧门口犹豫不定。
山城虽然没什么雾霾,但扬尘问题一向不轻。主卧几日未住人,地板和桌椅上必定有一层浅灰。
他已经将家里其他地方打扫干净,唯独不管程洲桓的卧室,怎么想都觉得不厚道。
挣扎一阵,他自言自语道:“我只是进去拖个地,不会乱动东西。”
说完拖把一伸,心无杂念地拖起地来,继而抹干净窗户,还擦了擦床头柜与落地灯。
一切收拾妥当,何辛洋终于有了一丝困意,一看时间已是凌晨3点半,这才匆匆洗漱,倒床就睡。
这一睡就睡过了头,本想去机场接程洲桓,醒来时却听见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日上中天,程洲桓已经拖着被塞得满满的行李箱,回家守卫他的小太阳了。
何辛洋迷迷糊糊地听着门外的响动,虚眼瞄着透过窗户的阳光,半天才清醒,顿时一个激灵坐起来,吓得正趴飘窗上晒太阳的黑哥当空一蹦。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第一反应是摸摸下巴有没有口水,眼角挂没挂眼垢。然后才迅速穿好有老虎耳朵的居家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趿着拖鞋走去浴室外,略带歉意地问:“程哥,你回来了?”
浴霸暖黄的光照在磨砂玻璃门上,水声稍稍变小,程洲桓的声音有一抹透着水雾的笑意,“懒虫,起来了?”
何辛洋只觉心脏上传来一阵麻麻的酥痒,轻得好似摸不着,却又切切实实地让他浑身泛起细细的异样,就像蒲公英的飞絮不请自来,轻飘飘地盈在心尖。
这反应太奇怪了。他立即甩了甩头,挺直腰背,单手扶在墙上,不去理会“懒虫”这亲昵称呼里的暧昧,朝气十足地回道:“程哥,你几点到的?”
“刚到。看你还在睡,就先洗个澡,免得等你起来了抢卫生间。”程洲桓顿了顿,“是不是急着上厕所?等我一分钟,马上就好。”
“不不,程哥你洗。”被误会尿急,何辛洋连忙否认,“我去收拾收拾床铺,你慢慢洗,我这会儿不用卫生间。”
“行。给黑哥倒点儿狗粮吧,咱中午出去吃,不管它。”
“程哥你不休息一下?上次你朋友送来的东西还在冰箱里,我没吃完,要不……”
话到一半就被打断,程洲桓端着捏着道:“我才回来,你就让我吃剩菜剩饭?”
何辛洋头皮紧了一下,觉得程洲桓忽然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没工夫细想,忙道:“不是……那,那就出去吃吧。”
水声停了下来,程洲桓的语气带着一丝浅淡的戏弄与霸道,“这才对。大过年的,宅在家里做什么。”
磨砂玻璃上映出模糊的人影,浴霸的光亮被遮去一半,何辛洋未来得及回避,玻璃门就朝内打开。
带着草本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程洲桓裹着浅灰色的浴袍赤脚站在门口,发尖一簇一簇往下淌水,脚下很快汪出一滩水迹。
何辛洋头皮一紧,两眼睁得老大,窘迫大张旗鼓地写在脸上。
程洲桓哼笑一声,上前一步,朝愣愣望着他的心上人温和地笑,低声道:“洋洋,我回来了。”
何辛洋盯着他勾起温柔幅度的嘴角,心脏像踩着弹簧似的一蹦三尺高,被压了两天的咒语瞬间诈尸,如弹幕一般在眼前刷屏——
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他口干得厉害,血液“噌噌”往脸上涌,跟烧开水似的咕噜噜冒泡,话也不会讲了,双脚想往后挪却挪不动,既为失态感到羞耻,又不知此时究竟该作何反应。
突如其来的尴尬。
程洲桓倒是老沉稳重,虽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气场,且深谙撩了就跑的精髓,笑说:“去吧,里面地板有点湿,注意别摔倒了。收拾完了我们就出去解决温饱。”
何辛洋难得跳脱一次,脑子里恁是冒出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酒足饭饱思淫`欲”。
这特么哪壶跟哪壶啊?
他出了一口粗气,机械地点点头,冲进卫生间,直到门扉传来落锁的声音,才稍稍冷静下来。
而这一冷静,就发觉更加尴尬了。
他掐了自己一把,自问道:何辛洋,你脸红干啥?激动干啥?程哥不过就是叫了你一句“懒虫”,你想到哪儿去了?程哥刚才又不是没穿衣服,你盯着人家看什么看?程哥不喜欢你,你别自作多情发神经!
正自我反省着,程洲桓的声音再次传来,“洋洋,你打扫过我卧室?”
他一惊,听不出是褒是贬,想着自己未经允许踏足卧室的确不应该,忐忑道:“我昨天做了个大扫除,但没有动里面的东西。”
“谢了。”程洲桓似乎正在换衣服,声音有点嗡,“每次离开三五天,这屋里就是一层灰,窗户关着也没用,今儿回来地板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你的功劳。”
这句听着就明显是褒扬了,何辛洋松一口气,在布满雾气的镜子上抹出一小块地儿,看着里面红光满面的自己,轻轻叹息,又自言自语道:“镇定啊何辛洋!”
程洲桓在阳台上吹头发,嘴角保持着上扬的幅度。
那日接到严啸的电话后他想了很久,顺带被母亲“这孩子还不是你对象”所刺激,自觉正人君子当得太久,已经有点往雄性白莲花奔去的趋势了。
这些年主要忙事业,对象虽处过几个,但心动得想放在心尖儿上宠的人却没有。大多只是为了互相做个伴儿,满足生理需求,偶尔也彼此调个情,满足不愿当单身狗的心理需求。
他一向是个好伴侣,温柔、慷慨、细致。和他在一起的人也如他一般,天生贵气,极有修养。但相敬如宾的生活总是缺了些什么。
遇到何辛洋后,他逐渐意识到,缺的可能是对一个人捧着护着的“宠”。
性格决定爱情观,他看着温润,骨子里却藏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霸道。说霸道总裁太俗气,但宠心上人的心思却与霸总并无二致。
与初恋分道扬镳,问题或许就出在“宠”之一字上。
初恋与他性格太过相似,都有着强横得不可通融的一面,都想在“宠”上占主导,初期自然如胶似漆,甚至轰轰烈烈地各自出柜,中期却逐渐磕磕碰碰,最后无疾而终,友好分手。
那时的他实际上还担不起“温柔霸总”的身份,家里虽有背景,但毕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事业未上正轨,前途扑朔迷离,甚至在跟家庭决裂后的一段时间里,花钱都不能大手大脚。
然而当他已经具备一定的社会地位之后,却找不到能安放他那份宠爱的人了。
何辛洋出现得时机正好——他乐意宠,且宠得起。
只是那时他早因面具戴得太久,而有些手足无措,一味地不露声色,正直得好似圣父,老想着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却忘了渠成的前提条件是水到,他总得主动引一股细流,否则这渠恐怕再等十年也成不了。
但何辛洋年纪小,初中时还被年长的同性堵在厕所扒过衣服,显然不会轻易接受这种与偏离世俗观念的感情。
所以他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循序渐进,让细流渐渐汇聚成汪洋大海。
回家时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客卧的门,在何辛洋床边站了好一会儿。小家伙睡得很沉,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他看着看着,心脏就被久违的踏实与安定包围,轻声自语道:“懒虫。”
大抵所有带三分贬义的词都带着七分暧昧,例如笨蛋,又例如懒虫。
程洲桓悄悄退出客卧,站在花洒下想——等会儿就叫他懒虫好了。
何辛洋的反应着实令他意外,那愣愣的表情应该是害羞。
但为什么会害羞?
是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却没有逃开?
程洲桓双眼眯成狭长的线,有些狡黠,又有些志在必得。
何辛洋在卫生间待了好一阵,直到脑子彻底清醒才钻出来。程洲桓已是衣冠楚楚的模样,坐在沙发上朝他温和地笑,“换身衣服,走吧。”
这日阳光明媚,何辛洋穿着那件白色羽绒服,站在太阳底下,整个人都泛出一圈毛茸茸的微光。
午餐是远近闻名的新疆菜,平时若饭点前去,起码得等100桌。程洲桓托朋友帮忙订了两个位置,领着何辛洋进去时收获了一条走廊的白眼。
席间,他又问起除夕夜里的事,何辛洋大约是后怕劲儿过了,说得绘声绘色,他却听得胆战心惊。
何辛洋脖子上还贴着创可贴,若那叫刚哥的马仔当时力气再大一分,后果将不堪设想。
何辛洋又坦白自己为找房而用了电脑。他眼皮一抬,像朋友般问道:“找到合适的了吗?”
“没有。”何辛洋叹了口气,“昨天去看了一户,不怎么满意。”
程洲桓轻而易举捕捉到他眼中的失落,有点心痛,又暗道不满意正好,宽慰道:“没事,慢慢找,总有合适的。没找到之前就在我家待着,下午咱去工人村一趟,钥匙还给房东,自己的东西都搬过来。”
这话说得没了之前的客气,何辛洋避过他的目光,似乎有些局促,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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