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太阳完本——by初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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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树林出神地想,所以人家其实是两情相悦吧。
恰在此时,躲着接吻的俩学生从树林里出来了,高个儿随手搂住稍矮男生的头,左看右看,见无人围观,立即手臂一紧,抱着对方又亲了一口。
唯一的观众何辛洋看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既狗拿耗子似的替人家爹妈痛心,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蠢蠢欲动。
下午考理综,物理是他最强的拉分科目,但一套题做下来,他彻底成了被烤焦的蒜泥茄子。
回家路上,他叹了好几口气,程洲桓笑着安慰道:“现在做不出来正常,你也别跟同考室的比,他们下个月就要高考了,你还有一年准备时间。”
今年的高三生比他还小一岁,但往后进入大学之后,他们却都是他的前辈。
他有些无奈,又叹一口气,“做不出来的太多了,可能格都及不了。”
“所以才要参加补习班啊。”程洲桓适时打起广告,“查漏补缺,很快就能把成绩提上去。”
听到“补习班”,何辛洋不像上次那么担忧了。这几个月他着实攒下不少钱,拨一笔出来交学费也没以前那么困难了,点头道:“嗯,我9月去报个班好了。程哥,到时候你能帮我看看什么班合适吗?”
程洲桓等的就是这句话。上次害洋洋受了刺激后,他就没再提补习班的事,想等到洋洋拿到摸底考的成绩单,备受打击时再说。如今不等成绩到手,洋洋已开始长吁短叹,他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行啊,但是9月可能迟了,高考补习一般从暑假开始。咱们高考后就抽空去打听打听,7月报名8月上课,别再耽误了。”
何辛洋一想也对,片刻后补充道:“程哥,8000块钱够吗?不用太好的,我报个中等的就行。”
考虑到将来,8000块钱是他能接受的最高价,再往上走,他就没法承受了。
而对程洲桓来说,给洋洋的一定是最好的,“中等”根本不用考虑。但他当然不会放任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暴露霸总的本质,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答道:“放心,我让搞教育的朋友帮着找找,争取拿到中等培训班的内部价。能省就省,说不定还不到8000块。”
何辛洋松了口气,回家后照常遛黑哥,复习到凌晨,次日考完数学,还感叹了一句咸鱼翻身。
可是最后一门英语考完,他又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程洲桓觉得他被考试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神情格外有趣,像被五行山压着的猴子,而自己,就是来解救猴子的唐僧。
小说里的唐僧不近荤腥美色,成天担心被妖怪吃掉。他这唐僧却恰恰相反,满心念着的都是如何吃掉那叫洋洋的猴子。
两天考下来,脑力严重透支,何辛洋吃过晚饭后没多久就睡了,睡至半夜却突然醒来,拉开薄被一看,腿间竟然湿了一片。
他飞快跳下床,手忙脚乱地脱掉沾着他子孙的内裤,在黑暗中摸索半天,不敢立即冲去卫生间,生怕不凑巧碰上程哥,只好贴在门后听外面的动静。可令人焦灼的是,心脏在胸腔里胡蹿猛跳,几乎盖住了外界的所有声响。
他难堪极了,拧开床头灯,细细查看床单和被套,索性醒得及时,只有内裤遭了秧。
他扯出老长一截卷筒纸,在腿间擦了几个来回,换上新内裤,把脏的暂时包进塑料口袋,藏在床头柜里。
毕竟半夜起来洗内裤这种事,相同性别的人一看就懂——女人是喜迎大姨妈,男人则是春`梦惊醒。
撸管和遗精都不丢脸,但何辛洋却偏执地认定,给程哥看到了一定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何况他的确不清白。
方才迤逦的梦里,他做出了和那高个儿男生相同的动作。
只是想要抱住的人比他高,他只能滑稽地踮起脚,揽住那人,生涩地在对方唇上啄了一下。
一想到那人是谁,他就羞愧难耐得浑身发抖。
他在左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用极小极沉的声音自语:“何辛洋,你在想什么?”
梦里的人眉目清晰,眸光温存,嘴角挂着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
他双手插进发间,烦躁地抓着头发。羞愧就像原上的野火,劲风一吹,就呈铺天盖地之势。他只觉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而心头的孽念又像顽强的草,不待春风赶到,便挣扎着向死而生。
无法理解那孽念是如何在潜意识里生了根,以至于一朝在梦中爆发,令他措手不及。
程哥……他握住轻轻发抖的指尖,自己都无法相信地想,我怎么能对程哥有那种想法?
亲吻,拥抱,还……
他猛地站起,双手紧攥,小臂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
愣愣地看着紧闭的门扉,听着心脏猛跳的声响,他想,我喜欢程哥吗?
不喜欢?那为什么会做亲吻的梦?
想吻程哥,现实里忍着压抑着,想到难耐,所以才会在梦里放肆?
所以是喜欢?
但程哥是男人啊。
他瞳孔收紧,片刻后抱着头使劲摇,卑微又竭斯底里地想,你不配。
“不配”二字就像一剂救命的清新针,他一怔,旋即低头苦笑,而后缓缓坐在床沿,渐渐冷静下来。
闭上眼,意识在黑暗中清晰地描绘出程哥的模样。
他侧着身躺下,双腿蜷曲起来,仍觉不踏实,又摸索到靠枕,整个儿揉入怀中。
羞愧化成内疚,像蚂蚁一样在身体里蜿蜒行走。
他尽量平静,又想起曾经喧嚣过一时的妄想——程哥是不是喜欢你?
现在能给这个问题写出准确的答案了。
不喜欢。
他明白程哥为什么待他好。七分因为歉意,三分因为习惯。
绝不是因为喜欢。
以前他不懂喜欢是什么感觉,所以才迟迟想不出答案。
现在却懂了。
喜欢就是想要亲吻,想要索取,想要占有,如同他在梦里的所作所为。
但程哥从未对他有任何类似的举动。
程哥待他就像极柔极缓的水,没有分毫将他占为己有的意思。
他想着程哥时却像一团燎原的火,卷起漫天的狼烟。
程哥真心实意帮助他,他却将这干净纯粹的好扭曲成了另一种模样,还越陷越深,无可自拔。
蜷缩得更紧,弓起的背轻轻颤抖。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利用着程哥的歉意,享受着程哥提供的方便,贪恋安逸,无法离开。
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无人关心的日子。
不想再住在简陋不安全的出租小屋。
不想再风里雨里送快递,更不想凌晨还在酒吧里忙碌。
不想骑在三轮车上啃白面大饼,不想一季只有两身衣服换。
想攒够念大学的钱,想有时间与精力专心备考,想顺利报上补习班,想在遇到难题时听程哥细细讲解……
遇上程哥,他的人生忽然柳暗花明。
凛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长夏尽头那忽然而至的凛冬。
已经习惯了程哥的无微不至,不愿想象将来没有程哥的日子。
这样的自己,与其说是懦弱,不如说是心机深厚。
他自嘲地吐出一口长气,再一次揉紧怀里的抱枕。
长夜无眠,破晓时他想清楚了两件事。
程哥无所保留地照顾他,他回报程哥的是狼心狗肺的畸形爱恋。
然而明知畸形,却舍不得放弃。
朝阳还沉睡在地平线下,但阳光已经穿过清晨的薄雾,跌跌撞撞闯入黑黢黢的客卧。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拉开抽屉,拿出被裹在塑料口袋里的内裤,开门走向浴室。
程洲桓睡眠浅,听见浴室传来水声,有些诧异,以为已经7点多了,拿过手机一看,竟然还不到6点。
洋洋在洗澡?
他坐起身来,不记得洋洋有早晨洗澡的习惯。出神片刻,也没多想,念着时间还早,拉过空调被又躺了下去。今天是周六,虽然手头的事不少,但至少不用急着赶去律所。
步步为营的律师并不知道,他护着宠着的洋洋比他想象中更加勇敢无畏。
甚至还多了几分意想不到的偏执。
何辛洋一动不动站在花洒下,凉水扑向头面,顺着仍显瘦弱的身子向下滑去。
他想,自己一定是个不知感恩的人,否则怎么会在想明白一切之后,不仅没有悬崖勒马,反倒筹划着如何将程哥占为己有?
如今的他,是铁定配不上程哥的。
将来的他,也不一定有资格站在程哥身边。
但他还有时间,还可以努力。
也许终有一天,他也会有给予程哥方便的能力。
等到那一天……
羽翼尚未丰满,稚爪尚未尖利,他只好悄悄将野心藏起来。
从这一日起,除了考上北航,他又多了一个目标。
像程哥一样优秀。
程洲桓对这一夜的跌宕起伏一无所知,睡至八点才起来,经过书房时见何辛洋已经坐在桌前用功了,走去厨房,却见平时收起来的小锅正放在灶台上。
他揭开盖子一看,里面是一个荷包蛋。
洋洋会处理的食材少,翻来覆去就是米、面、蛋。
他心头一暖,冲书房喊道:“洋洋,锅里的蛋是给我煮的?”
也许是因为刚刚睡醒,他声音带着些不经意的慵懒。
中性笔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戳了一个小洞,何辛洋头都没敢回,梗着嗓子道:“嗯,我已经吃了。”
明明是与平常无异的对话,鬼迷心窍的人却怎么说都自觉不对。
程洲桓倒是坦坦荡荡,将荷包蛋倒进碗里,咬了一口,顿时被甜得皱起眉。
洋洋手艺实在见不得人,煮一个荷包蛋而已,居然放了整整三勺糖。
不过程洲桓还是扛着患龋齿的风险吃了个精光,一边洗碗一边喊:“洋洋,煮得不错,不过下次最好少放些糖。”
何辛洋眼皮一耷,知道程哥其实是委婉地表达“不好吃”,叹一口气,继续在有小洞的草稿纸上写写划划。
程洲桓没察觉出他的不对劲,照样对他好,晚上忙完工作上的事后,还装模作样提点了他几道难题。
不过周一的早晨,情况与以往不太一样。
程洲桓在既定起床时间前听见门被扣得咚咚响,何辛洋在外面喊:“程哥,我做了荷包蛋!”
早上时间紧,他向来在外面解决早餐,如今洋洋却敲门叫他起来,还说又做了荷包蛋。
他伸了个懒腰,觉得这事儿挺稀罕。
这回,荷包蛋没上次那么甜了,但还是超过了他能接受的范畴。他咽下一口,瞄一眼何辛洋,见人家似乎毫不在意地站在一旁收拾案台,但侧脸上却明目张胆地贴着三个大字——求表扬。
他笑着叹气,喝了一口糖水,笑道:“好吃。”
何辛洋手腕分明一滞,眉梢也往上抬了抬,嘴上却只说:“哦。那我明天也做。”
从这天起,程洲桓过上了早上起来有早餐的日子。
窝心,但也挺残酷——在家吃早餐就得早起起码10分钟,还得忍受洋洋忽好忽坏,且毫无创新意识的厨艺。
何辛洋会做的早饭只有荷包蛋、水煮蛋、蛋花粥——清一色的鸡蛋。连吃一周,程洲桓终于受不了了,周日早上亲自下厨,烙了好几张又糯又香的饼。
何辛洋在一旁看着,心急想偷师,中途被溅起的油烫到了手。
水泡一下子就起来了,周围还红了一小块。
程洲桓丢下铲子翻箱倒柜找创可贴,他关火跟出来,一边说“没事,冲冲凉水就好”,一边将起泡的手指含进嘴里。
程洲桓找到药水和创可贴抬起头,就看到他含吸着指头以减缓痛感。
那是中指来着。
程大律师向后一扬,险些坐在地上,想说“这动作不能随便做”,一看洋洋那正直的神情,又觉得光天化日下也能想歪的自己简直是个禽兽。
何辛洋冲干净手,执意自己抹药自己粘创可贴,末了继续站在灶台边,一本正经地学烙饼。
新的一周,程洲桓吃了5天差强人意的大饼子。
其间摸底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何辛洋盯着分数目瞪口呆,整个人跟蔫了似的,在书房一关就是一晚上,程洲桓进去拿资料,偷瞄到他一个字也没写。
就目前这成绩,一本调档线都达不到,更别提北航的飞行器动力工程。
程洲桓是过来人,自然理解他心头的失落。不过受打击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现下离高考还有一年时间,发现不足才能及时补救,很多高一高二成绩一般的学生都是在高三急追猛赶,最后考上心仪的学府。
不用举别人的例子,他程大律师本人就属于高三忽然发力的学生。
高一高二用心玩,高三认真学,有天赋有毅力有名师指导,没费太大的劲,一年里成绩就达到了他给自己定的要求。
洋洋不是天才,却也绝对不笨,和他一样属于平凡人中比较聪明的一戳,所以天赋是有的。毅力自不必说,洋洋能坚持到现在,靠的就是韧到极致的毅力。至于名师指导,他年初就已预约好,暑假开班,持续到明年高考之前。
所以他并不担心。
何辛洋倒也没有蔫太久,次日一早,仍旧忙不迭地烙饼,还充分利用早起的时间,带着耳塞背单词。
如此三心二意,烙出的饼就更加难吃了。
程洲桓没忍心打差评,忍着吃完,周末往家里塞了一口袋馒头。
又到发工资的日子。何辛洋午休时带着银行卡去ATM机上取钱,一查余额,发觉平白多出800元钱。他拧眉思索,直到排在后面的人发出不悦的咳嗽声,才将房租与生活费转到程洲桓卡上。
长清员工们的工资明细都由刘姐管着,工资条一般不发,谁需要查看,私敲刘姐就行。何辛洋上了小半年班,给多少拿多少,从不计较是不是少算了几十百把块钱。这回多出800块,他倒坐不住了,一回律所就想找刘姐问个明白。
刘姐剪下他的工资条,指着其中一项说:“喏,换岗补贴。”
“换岗?”他拿起工资条,那些小如蚂蚁的数字令他顿觉踏实,但对这多出来的800块钱仍感疑惑,“我没换岗啊。”
跟钱过不去的年轻人也是少见,刘姐笑着摇头,隔着磨砂玻璃墙指了指前台,“曾惜孕假,你不是帮她守了大半个月前台吗?你之前的工资是根据杂工的工作量开的,前台事务不属于杂工工作范畴。你以前偶尔替代曾惜守一守算是帮个忙,现在她请了长假,你实际上已经接过前台的工作了,自然得适当增加薪水。”
何辛洋略感欣喜,又听刘姐说:“这个月没有做满,我给你算800,往后每月1200元。”
“这么多?”他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十分滑稽,脸颊微红,只好低头道:“谢谢刘姐。”
“谢我干什么?”刘姐斜他一眼,笑道:“又不是我给你发工资。”
所以应该感谢慷慨的老板。
何辛洋从刘姐办公室出来,犹豫要不要去找程洲桓。既觉得理应道个谢,又认为因为这点“小事”跑去显得太过黏糊。
自打明白自己的心思后,他就格外小心起来,很多话都得斟酌再三,生怕被程哥看出自己的狼子野心。
放在以往,他早跑进程洲桓办公室,先道谢,再抽出100元,大方地表示“晚上这顿我请”,现在却思虑重重,给这原本光明正大的行为打上一个“别有用心”的标签。
对程哥,他是无时无刻不别有用心的。
他的座位在袁东旁边。说是座位,其实只是在袁东的办公桌旁支了一张小桌子,上面偶尔放着水杯和记事本,大部分面积被袁东的垃圾文件占据。他坐下来的时间很少,偶尔跑来歇个脚,余光也会往程洲桓办公室里瞟。
以前悄悄看程洲桓开会,着迷于程哥的认真与优雅,心里满是仰慕与憧憬,想成为那样的人,又觉得有些可望不可即。
如今再偷看程洲桓,仰慕的心情忽然变得不那么纯粹,就像清水里混入了一滴乌黑的墨,晕染出一朵暧昧的花,花最终化在水里,像被水吞没一般,可水亦被裹进了花的魂,再也无法回复本来的纯色。
那是一滴名为“爱慕”的墨,能让清水变浑,能让心胸变窄。
放在何辛洋身上,大抵就是尚未显山露水的占有欲与保护欲。
开始注意程哥生意上的客户与伙伴,开始观察程哥对哪位同事特别好,开始想要了解程哥的亲朋,开始在程哥每一次接电话时,竖起耳朵偷偷摸摸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