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太阳完本——by初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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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住了人,连学习也不免走神。同龄的男孩儿是在习题本下藏小黄书,背着父母老师战战兢兢地翻阅。他是做题时三心二意看程哥,既害怕被发现,又忐忑地想被察觉。
程哥和小黄书一样,时不时偷瞄一眼,算是暗戳戳地过过眼瘾。
何辛洋趴在前台的长桌上假寐,觉得将程哥比作小黄书有点过分。
这么一想,卷子也做不下去了。
程洲桓好整以暇地等何辛洋来汇报涨工资的事,可直到午休快结束,人家也没有出现——自从在前台有了专座,洋洋中午就不去他办公室做题了,卷子教辅在前台下方的长桌上一摆,可比他这堆着各类文件的办公桌宽敞不少。
他往杯子里倒了一袋速溶咖啡,以微服私访的架势往前台走去。
律所里一共有三台饮水机,他办公室里一台,会议室外一台,前台旁一台。平时各接各的客,互不争抢。比如他几乎是办公室饮水机唯一的恩客,会议室外那台接的基本是座位靠里的员工,前台旁的那台则接待靠外的员工与“外宾”。
作为独占一台饮水机的土豪,程洲桓其实没有立场拿着杯子去前台。
袁东趴在桌上睡了个午觉,睁眼时脑子不太清醒,冲着他迷糊地喊:“老大,你嫖二妹干嘛?”
二妹是曾惜给前台饮水机起的小名,程洲桓办公室里的叫大妹,另一台叫三妹。
程洲桓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冲咖啡,里面那台没热水。”
何辛洋刚还在出神,一听他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歪着头喊:“程哥!”
程洲桓抬了抬眉梢,也不急着冲咖啡,靠在前台边废话道:“转账收到了,挺快的。”
何辛洋撑着下巴笑,这才“顺便”提起800块钱的事儿,十分客气地说:“谢谢程哥,今晚会加班吗?”
“不加,怎么?”
“我请你吃火锅吧!”
程洲桓往桌上一扫,目光落在他水杯里的搅拌勺上,倾身径自拿来,一边冲咖啡一边说:“行,吃了咱们去看补习班。”
搅拌勺这东西与普通餐具饮具不同,很少像碟子一般互用。
能随手从别处拿来,洗也不洗就放进自己杯11 子里搅的人,不是不讲卫生,就是和勺子的主人关系亲密。
何辛洋盯着那小勺子瞧,欢喜像微风下的涟漪,在心脏上层层扩散,他愣了几秒,略显慌乱地收拾没写几个字的试卷,小声问:“补习班?今天去?”
“嗯。”程洲桓呷了一口热咖啡,拇指与食指夹着搅拌勺,“前阵子我不是说托人联系补习班吗?差不多看好了,授课老师都来自市内的几个名校,周末上课,熟人价6800元。今晚我们去看看,满意的话尽早定下来。”
说完,他作势往律所外走,右手拿着小勺子,一看就是要去卫生间清洗。
何辛洋连忙站起来喊道:“我等会儿自己去洗。”
他笑着回头,“没事,我去洗。”
“我也要冲咖啡。”何辛洋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雀巢,“搅了一块儿洗。”
程洲桓从善如流,将勺子放回去。
下午的工作开始了,何辛洋在搅拌咖啡之前,悄悄舔了舔勺子。
不过勺子并没有程哥的味道。
程洲桓说的补习班在南开中学附近的写字楼里,两人带着一身火锅味赶去时,楼里已经有不少前来咨询的学生和家长。
何辛洋本就是参加高考的年龄,和这些人站在一起自然被划去“学生”一方,但程洲桓的“定位”就尴尬了,不像苦大仇深的学生,更不像望子成龙的父母,与何辛洋一前一后地走着,平白就集聚了好几簇目光。
这年头“腐文化”在少女中盛行,中考压不倒,高考摧不垮,女孩儿们神通广大,连物理和化学都能拟人拉郎,更何况两个活生生的帅哥。
人群里间或有“哇”、“嘤嘤嘤”传出,程洲桓虽懂,却没有理会,只顾带着何辛洋往前走。何辛洋则将“嘤嘤嘤”会错了意,以为女孩们正冲着他的程哥犯花痴,略感不爽,还无意识地撇下嘴角。
新一届补习班尚未开课,接待室外贴着新近出炉的高考排行榜。曾在这儿补习的几名高分学生的名字被加黑加粗,跟财神爷似的为补习班招揽生意。
说是带洋洋了解情况,“合适再交钱”,实际上程洲桓早就预付了全款,此番不过是走个过场。
何辛洋被蒙在鼓里,跟其他学生一样拿起宣传资料仔细看——不过同龄人只看课程,而他得考虑课程后的价格。
宣传资料上明码实价写着16000元,他手一抖,险些将质量堪忧的一页纸撕成两半。
程洲桓唤了他一声,朝他勾勾食指,他紧张地将资料揉成一团,挤开一对吵成鹌鹑的父母,拉住程洲桓就走,边走边小声说:“这儿太贵了,换一个!”
程洲桓被拽了几步,揽住他的肩膀悄声说:“宣传单上的价格你也信?”
“啊?”闻言,他又将纸团展开,“16000元”已经成了皱巴巴的一坨,两个“0”挤在一起,乍一看像“1600元”。
但他又不是瞎子傻子。
程洲桓将他拉到一边,躲着其他咨询者道:“不是说了熟人价吗?这家补习班所属教育机构的老板是我客户。”
何辛洋:“……”
“6800元,洋洋,这价格能接受吗?”
程洲桓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点像卖保险的小哥。
何辛洋眉梢抖了抖,抓抓头发,犹豫道:“我,我再想想。”
恰在此时,一名穿得喜庆的母亲大喊一声:“啥子诶?精品班只收30人,报完截止?”
负责答疑的年轻老师被她的声量吓了一跳,赔笑道:“是的,女士,如果您决定好了,就请尽快报名,精品班我看看……嗯,还剩8个名额,今晚应该就能报满。”
这一唱一和,就跟托似的。
程洲桓故意朝那边抬抬眉,“洋洋,明天就报不上精品班了。”
何辛洋回头一看那一窝蜂涌向报名登记台的家长,为难地说:“程哥,我今天出来时没带卡。”
程洲桓笑了,“我先垫着,你周末去银行转到我卡上就是。”
从卡里转走6800块钱时,何辛洋本能地叹了口气。一想这笔钱是给未来下的赌注,又觉得担子沉重。
万一听了补习班的课,一年后还是名落孙山呢?
他用力摇摇头,想起程哥开会时的模样,长出一口气,这才收好银行卡,向银行外走去。
7月初,山城已经彻底进入火炉模式,程洲桓将车停在银行旁的小路上,车内车外冰火两重天。只是取个钱的工夫,何辛洋已经出了一身汗,回到车里忙不迭地擦汗,拿起冰水就咕噜噜灌了一大口。
补习班开课前,程洲桓送给他一个耐克双肩包,这回没找“打折”、“赠品”、“买多了”之类的理由,坦坦荡荡地祝他学有所成。
他接过包时心脏跳得极快,胡乱将课本文具往里面塞,好像动作慢了,就会让程哥看出自己正因为激动而发抖。
补习班在山城最热的日子里开课了。
何辛洋一宿没睡好,眼睛泛红,卧蚕“发育”成了两枚乌青的大眼袋,但精神头却格外好,早起陪黑哥绕着小区跑了两圈,回来稍稍梳洗,就背起崭新的双肩包准备出门。
程洲桓拿起车钥匙喊:“等等,我送你去。”
他蹲在门口穿鞋,一边系鞋带一边说:“程哥你别忙了,我自己去,转一趟地铁就到了。”
“不忙,等我三分钟,换身衣服马上好。”程洲桓才起不久,头脸已打理妥帖,身上却还穿着睡衣。
他趿着拖鞋快步往卧室走,双手交叉拉住睡衣下摆,半路就开始往上撩。
何辛洋站起身来,方一回头就瞧见他裸着的背,与露出一条沿儿的内裤,顿时头皮一紧,忙不迭地推开门道:“不用不用,我走了,程哥你再睡会儿。”
“洋……”程洲桓将上衣从头上扯下来,第二个“洋”字还未出口,第一个“洋”字就被“哐当”一声关上的门弹回来。他愣了2秒,略显失落地挠挠后颈,呆站片刻,才在黑哥的注视下将脱下的上衣又穿回去。
黑哥已经是一只健壮的成年黑背了,但因为血统不纯,相貌怎也英俊不起来,两个耳朵时立时趴,且从来没有同时竖起来过。
何辛洋夺门而去时,它左右两耳都处于“趴窝”状态,好巧不巧刚盖着眼睛,做成表情包的话,大约能够配上三个大字——没眼看。
被活体“没眼看”表情包盯着,程洲桓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角,暗觉自己半路裸奔的行为的确有点辣眼睛。
洋洋头一天去补习班,他本计划当当接送司机,中午再陪着吃个饭,顺便听洋洋说说学习心得,抽空给老师塞塞红包送送礼。结果洋洋偏偏不买他的账,尚好的私家车不坐,非得急匆匆地挤公交,简直是个不领情的熊孩子。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十分理解。
洋洋退学已有两年多,怀念的恐怕不止是坐在教室里听讲,还有走在上学路上的“感觉”。
如果他定要开车相载,便是以“好心”的名义剥夺了人家“怀念”的权利。
他自嘲地咧咧唇角,从电饭煲里取出温着的豆沙包和牛奶,自我劝解道:算了,由他去吧。
尽管如此,他下午还是没忍住,约了严啸去南开中学打篮球,给何辛洋发短信道:“我在南开,下课后来找我。”
何辛洋显然正在上课,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复一个“好”字。
严啸带了一帮兄弟来,确切讲是昭凡的兄弟。
这家伙人缘好,去哪儿都是呼朋引伴,算得上男版的“交际花”。严啸刚说程儿约打篮球,他跑朋友圈一嚎,特警刑警交警立即报了一串儿名。
程洲桓一看这架势,干脆上交篮球,拉过严啸坐在树荫下吃冰棍闲聊。
严啸:“程爸,您这是打算把洋洋养到大学毕业?”
程洲桓:“他自己攒了钱,第一年的学费生活费都够,不用我养。”
“不用你养……糊谁啊?敢情‘小太阳基金’是给别家小太阳准备的?”
“废什么话。”
“哪是我废话呢?我就想问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和他摊牌?磨叽成啥样儿了……都不想承认你是我哥们儿。”
“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洋洋现在正全力备考。他时间精力都有限,星期六星期天才能上上课。这事儿挺大的,理解和接受都得费些时间。我暂时摸不清他会受到多大的影响,也计算不出后果。就想再等等吧,起码等他顺利考上大学。怎么说呢,你不了解洋洋这类孩子,他们跟我们不一样,高考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绝对是最重要的出路。考得好,未来的发展空间才更大,如果没考上,后面就很难说了。”
“扯淡!”严啸轻哼一声,摸出一包烟,还未点燃就想起这是校园,只好拍回口袋里,“对贫苦孩子的了解,我和你相比只多不少,当我这几年白摸爬滚打的是吧?你只想到表白后可能耽误他学习,怎么没想过他因为高兴、充实、被认同而越学越好?而且我跟你说程儿,你这假正经的脑袋也该回炉重新造造了,高考为啥一定是最重要的出路?依我看啊,家庭情况不理想的孩子最好别高考,早点混社会,学个一技之长,照样能实现人生价值。你瞧瞧,每年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还不多?成绩特别拔尖儿是另一回事,普通成绩想找个好工作,一半靠关系,一半靠钱。关系和钱,穷孩子占哪个?大学是个火坑,你干嘛非把洋洋往里面推?”
程洲桓虚眼看着球场上吆喝争抢的警察们,沉声说:“第一,是洋洋自己想高考想念大学,我只是给他铺个路,哪里存在‘非要’这种说法?第二,有我在,关系和钱,他都占。第三……”
说着,他勾唇轻笑起来,“他以后成绩肯定特别拔尖儿。”
严啸低声骂了个“靠”,“你别引开话题,问你啥时候摊牌呢。”
程洲桓双手撑在身后,惬意地仰着脖子,“走着看吧。”
“你……”严啸一脸恨铁不成钢,想踹他一脚,却听昭凡大声喊道:“换人换人,老严上!”
严啸站起身,骂道:“程儿,你他妈都怂成鸟了。是不是还得等着何辛洋跟你告白啊?”
程洲桓肘关节一抖,险些没撑住身子。
严啸已经跑去场上,他望着那飞来飞去的篮球想——等洋洋给我表白,那也得洋洋喜欢我啊。
他可以确定,洋洋是喜欢他的,但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喜欢。
直男和基佬就像湍急河流的两岸。人们憧憬对岸的美景,试探着过河看个究竟。有的人刚一下水就禁不住激烈的浪花,狼狈回到岸上;有的人勉强游至河心,却被深不见底的旋涡拉入深渊,葬身河底;有的人精疲力竭,无力挣扎,只好随波逐流,既回不到左岸,又去不了右岸;只有极少一部分幸运儿成功上到对岸,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得因此而放弃过去习惯的生活。
他不知道洋洋是否会愿意为他改变,是否能成功改变,甚至不知道洋洋想不想看看对岸的风景。
一切都是未知时,他能做出的最稳妥决定就是等。
好在这种等待并非煎熬,虽然挠心挠肺,却自带一番冰雪将融未融的乐趣。
何辛洋听了一天课,夜里失眠的疲惫劲儿总算上来了,脑子像炼钢炉似的“哐哐”直响,指尖轻微发麻,眼神也有些迷茫。
补习班不同于正规学校,不搞素质建设班级建设,同学之间也无需自我介绍,几名老师只说了自己姓啥名啥,就将教案一翻,直切要点。
太久没上过课,他开始时有些跟不上,抄板书吧,会听掉重点,不抄吧,又担心回家就忘。午休时找了好几个同学借笔记,一分钟也没休息过,下午脑子昏昏沉沉,强打精神才没有让脑门撞在桌面上。
下课铃起时,他僵了几个小时的脊背才稍稍放松下来。
同班学生很快离去,他在教室里歇了歇,直到保洁员提着水桶扫帚赶来做清洁,才背起双肩包离开。
站在写字楼大门外,一眼望去就是南开中学的体育场。
他打了个哈欠,往脸上拍了两巴掌,快步朝校门走去。
警察们打了一下午篮球,此时已经散去大半,程洲桓替补入场,与严、昭、三名剩下的特警打3V3。
何辛洋走到体育场边时,程洲桓正好投进一个三分球,跳跃的姿势说不上优美,脸上的表情还有些狰狞,但从何辛洋的角度看去,他整个身子都被夕阳变成了镶着金边的剪影,修长挺拔,有一种充满活力的成熟感。
何辛洋立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他的步子,心跳悄悄加快,分秒之间,竟消去了满身倦意。
程洲桓再次出手,篮球砸在篮筐上,转了两圈,终是往外一斜,跌落地面。昭凡大喊一声“收摊儿”,他笑着转身,抬头就见不远处平台上的何辛洋,旋即抬起带着护腕的右手,唤道:“洋洋。”
何辛洋双手抓着肩带,看着他的程哥从夕阳的光芒里走来,心尖第一次升起痒至酥麻的感觉。
昭凡晚上有任务,一身臭汗往严啸的车上钻,另外三名休假特警也各回各家,不过几分钟,运动场上就只剩下程洲桓和何辛洋。
程洲桓穿着无袖运动衫,胸膛和后背已经湿透,手臂、脖颈上挂着一串串汗珠,肩头搭着一根毛巾,单手抓起篮球,炫技似的转起来,温和地问:“今天学得怎样?累不累?”
何辛洋却一把抢过篮球,大步一迈,站在三分线外利落出手。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正中篮筐。
转过身时,他得意地抿起唇。程洲桓一怔,分明在那流光一闪的眸底看到些许不加掩饰的炫耀。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像骄傲的雄孔雀,无人不喜欢在心仪的对象面前“开屏”。
程洲桓捡起篮球,随意地拍着,经过他时拉住双肩包往上一提,笑道:“我来拿。”
回家路上,何辛洋斜靠在椅背上打瞌睡,一副倦到极点的模样。程洲桓看着心痛,停好车后等了一会儿才叫醒他。
一周七天,何辛洋没有哪天能休息。周一至周五上班,跑腿送资料,在前台笑脸迎人,晚上还得温书。周六周日上课,补习班比普通高中多了一层急功近利的意思,老师们恨不得一天之内让学生的成绩提高50分,授课强度极大,初期很难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