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雨季完本——by长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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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军队这么人性化?”陶郁惊奇道,“还可以自己选择工种,不是哪缺人补哪吗?”
常征说:“军人也是职业的一种,就像工程师、医生一样。除了战斗工种,军队还有很多职业可以选择,比如常徊在海军,可以选择做导航、机械维护、操作核动力潜艇或者飞机,或者更外围一些的做媒体报道、信息支持,甚至可以选择做神职人员。这个选择和他们入伍笔试成绩相关,对战斗人员分数要求一般比较低,分数越高可以选择的高技术含量的职业越多。”
“军队还有神职人员?”陶郁莫名其妙联想到穿僧袍的大和尚,战争结束给亡者念经超度什么的,莫非美军也搞这一套?
常征解释说:“很多军人也是教徒,当他们的信仰和从事的工作发生冲突,尤其是那些战斗人员,随军牧师会帮助他们,减轻他们精神上的痛苦。”
陶郁以前没接触过美国军人,和国内相比,这边的理念给他新奇的感觉。同时他也有些担心常徊,美国人不讲韬光养晦,在这个国家当兵随时有上战场的可能。
“你弟不会选择战斗职业吧?”
“他的入伍考试分数很高,上周末他给家里打过电话,听我妈说他想上潜艇,但是他教官建议他做飞机塔台控制。”
“飞机塔台控制?”陶郁纳闷儿地问,“他去的不是海军吗?”
“航母……”常征在洗手间含着牙刷呜噜道。
“什么?”
常征没再答话,洗漱完坐到餐桌边,才一边吃早饭一边解释说:“海军是进行远征作战的主要力量,有陆战队也有航空队,航母开出去就是一个移动基地,飞机在航母上起降跟陆地上一样,也需要塔台指挥,常徊的教官就是建议他做这个。不要以为这个工作简单,它对入伍分数的要求是最高的。”
陶郁对美国航母的心情比较复杂,不同立场的人对它有爱有恨。在国内时他听过愤青们叫嚣“击沉美国航母才能解决南海危机”,想想可笑,人家的航母又不是只有一艘,又不是沉了就造不出来。没有这个大家伙,远海任务都是浮云。
回到常徊职业选择的问题上,陶郁这个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已经忘了常小弟从前的顽劣,也忘了自己吃喝拉撒都靠管子的痛苦,眼下他只记得常徊去当兵有自己的关系,很怕他选择危险的战斗工种。越想越担心常徊热血小青年想上战场,万一被送到阿富汗伊拉克,出了什么意外他得自责死。想到这,陶郁找了纸笔开始回信。
“你今天还出门吗?”常征问。
陶郁头也没抬地说:“上午去看Mary,今天她店里客人多,给她帮帮忙。”
Mary是陶郁以前打工那家礼品店的店主,北京人,很照顾他。后来虽然不在那干了,也一直没断了联系。
常征回想起来:“去年的今天你还在给她打工,后来咱们去了Sears Tower ,今年还想再去吗?”
陶郁心里一动,他总觉得早上起床时想起什么事,后来被常徊的信一打岔给忘了。常征这么一提他又记起来,明天是他们在一起一周年的日子。看了看常征,对方表情如常,似乎没意识到。
“看你几点下班吧。”陶郁故作不在意道,“晚了就关门了。”
“下班前给你电话。”常征背起包上班去了。
第三十一章
这一年圣诞节前夕,Mary店里的生意依旧火热。和其它廉价品小店不同,她卖的东西做工精良、中国风十足又有趣味,虽然价格不菲,但质量和设计都属上乘。Mary出国前是美院毕业的,很多商品都是她自己设计、找国内熟人的工厂制作、再运到美国销售,这种独一无二的特性也是她的小店受欢迎的原因。
陶郁坐在柜台后面吃着隔壁买来的油条豆腐脑,身上捂着羽绒服,搞得老板娘不停查看店里的暖风温度。
“你觉得很冷吗?”只穿一件单衣的Mary忍不住捏了捏陶郁的外套,“还是你这衣服自带空调?”
“姐您别寒碜我了,我都快赶上七老八十的了。”陶郁把前一阵受伤的事讲了一遍,没提常征的弟弟,只说自己倒霉,晚上回家中了冷枪。
Mary听完一个劲儿后怕,说什么也不肯让陶郁起来招呼客人,只让他坐柜台里收银。又出主意让他吃中药调理,还推荐了一个扎针灸的老中医。
陶郁收好针灸师的联系方式,搁以前他是不怎么信中医的,但自从中枪差点见了阎王,他就特别怕死,再加上身体一直恢复得不好,总担心自己英年早逝,时不时要把四方神佛念叨一遍。此时听Mary把针灸吹得风湿脑瘫无所不治,心想传了上千年的东西,怎么也得有点用处。
“你父母还能放心把你留在这?”Mary说,“要是我出了这事,八成书都不念了,学位能比命重要?”
陶郁低头吃豆腐脑没吭声。
Mary看他的神情,怀疑道:“你不会是没告诉父母吧?”
“他们又不管治病。”他装作不在意道,“告诉他们有什么用,跟着瞎着急。”
“你主意够大的,这都敢瞒着家里!”Mary啧啧两声问,“住院的时候谁照顾你?”
陶郁吱唔道:“……朋友。”
“女朋友?下次带来让我见见。”
陶郁还没答话,柜台外有人“扑哧”一乐。这边两人光顾聊天,都没发现有客人在等着结账。陶郁抬头一看,呦,还是个熟人。
“Tony啊,进门也不说一声。”Mary招呼道。
来的人就是常征那位“家里在中国城开牙医诊所”的朋友。
陶郁对Tony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一看见他就想起白色卡宴,虽然常征后来解释那只是在给他看牙口,但对方假洋鬼子的气质也让陶郁热络不起来。
“老规矩,熟人都按进价算。”Mary交代一声,起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陶郁口头答应了,自作主张在进价上加了百分之五十——不坑他一下心里难受!
交钱的时候,Tony似笑非笑问陶郁:“’女朋友‘今天还上班?”
“是呀,住院医是劳工,跟您比不了。”
Tony不以为意道:“改天一起吃个饭,过完新年我要走了。”
陶郁随口问:“去哪?”
“苏丹南部一个医院准备建牙科,但是没有牙医,我过去帮忙一阵子。” (注:当时南苏丹已有自治政府,但还未公投独立。)
陶郁惊讶地看着他:“你没事吧?自己家有诊所,干嘛跑去苏丹……苏丹在哪?”
“非洲东部一个内陆国。”Tony解释道,“我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这是我的第一个任务。美国不缺一个牙医,但那里只有一个——就是我。”
陶郁感到不可思议,在他印象里Tony从来不是个大公无私的形象,开卡宴的年轻牙医,找他看个牙龈发炎还要斤斤计较诊疗费的东西,突然成了无国界医生!这感觉好像小时候看戏说乾隆,四爷突然变皇帝那样闪瞎无知民众的狗眼!
“你要在那里待多久?”
“很难讲,也许一年也许几年,要在当地培训接班人,或是等到组织再派一个牙医过去。”
这个消息的震撼程度简直超过了常徊去当兵,陶郁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想起做无国界医生?”
Tony说:“今年我和几个朋友去了耶路撒冷,之后穿过约旦去沙特阿拉伯。在约旦时一个朋友染病,司机送我们去了当地一个急诊医院。在那我们遇到一个香港的麻醉师,他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成员,已经在那家医院做了三年。我们看到很多贫民,还有小孩子,在别处得不到医疗救护,送去时已经重伤难治。那时我就很想留下,但那里暂时没有计划建牙科,毕竟那些伤者连命都不一定保住。回来后我也注册了无国界医生,我爸爸一直不同意,担心我的安全。我答应他不去正在发生战争的国家、五年后回来接班,他才肯放绿灯。”
陶郁心里对Tony的印象大为改观,一时几乎说不出话来,心里暗自后悔刚才多收人家钱的事。
约好吃饭时间,Tony拿了东西准备走人,忽然问:“常征的西非援助项目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启程?”
“什么?!”陶郁惊道,“什么西非援助项目?”
“他没同你讲吗?”Tony自知失言,“其实也没什么,他们医院计划对非洲一家医院进行援助,要派两个医生过去九个月,我听他说想报名的,大概改主意了所以没有说吧。”
陶郁心里一沉,这事常征居然提都没提过。刚才还在为Tony的义举感慨,等事情轮到自己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也跟Tony的老爹一样。
一下午陶郁心里存着事,却憋着不肯打电话,直到常征发来消息说可以走了。
陶郁回信:“我坐地铁进城,省得你来回跑。”
“冷,接你。”常医生的短信永远言简意赅。
Mary打发了最后一个客人,一边理货一边问:“女朋友来催了?小两口今天打算怎么庆祝?”
陶郁不好解释,将错就错道:“没什么创意,还是去Sears Tower。”
“每年都去也很浪漫啊!”Mary笑道,“给你出个主意啊,以后你可以考虑在那里求婚。”
陶郁有些尴尬,胡乱地称赞了两句真英明。
常征到停车场时,Mary一定要跟去见见。陶郁没办法,他倒也不是特意要瞒着,就是觉得没必要到处宣扬,既然从一开始她就误会了,那就这样也没什么。
走出步行街,陶郁一眼看到他们新换的白色SUV——常征以前那辆二手车也光荣中弹,卖了那破车都不值修车的钱,于是他们用保险公司的赔偿自己又添了点,干脆换了辆新车。此时见他和别人一起走过来,常征下车迎向他们。
陶郁无奈地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Mary,抱歉地说:“姐,其实没有女朋友,这是我男朋友……”
收音机里放着圣诞歌曲,路上依旧没有多少车辆,一切都和去年相似,只是今年雪来得晚,看不到大雪压青松的景象。
陶郁一路闷不吭声,常征问:“怎么了?你那老板不是挺好吗,怎么不高兴?”
“没什么,有点累。”陶郁裹紧羽绒服靠到车门一侧,“今天Tony来店里了,他要去苏丹你知道吗?”
常征点头:“知道,他注册MSF的时候还问过我,我建议他通过香港那边的组织,他有香港居留证,所以没什么问题。美国也有MSF组织,但是你知道的,如果派到中东,伊斯兰武装不喜欢美国人,万一被抓了很危险,做无国界医生风险很大。” (MSF:Médecins sans frontières,无国界医生)
“他让我很意外。”陶郁说,“以前没觉得他会是个做公益的人,突然之间形象就颠覆了。”
“Tony人不错,就是你总不待见他。”
“听他说你打算去非洲?”见对方没有自觉招供的意思,陶郁索性直截了当问道。
常征侧头看了看他,恍然大悟道:“我说为什么不高兴,原来是因为这个。”
陶郁没否认,确切地说他是因为这么大的事对方压根儿不告诉他而生气。
“医院是有对西非医疗援助的项目。”常征解释说,“刚通知这件事的时候,正好Tony给我打电话,就顺口对他说了,后来才知道只要一个妇产医生一个麻醉师,没有我报名的机会。之后你又受了伤,就更不可能去了。”
陶郁心里想如果没有报名限制,对方要去非洲九个月,自己肯定不乐意,那边条件那么差,万一传染上什么病怎么办?他越发觉得这世道颠倒了,这些资本主义毒苗整天想着援助这援助那,自己这共产主义接班人反倒被衬得觉悟低了。
到Sears Tower楼下停好车,常征在路边计时器上交完费,两人快步走进大楼。
和去年一样,观景大厅里依然没有人,唯一的工作人员在他们进来后也不知所踪。常征拉着陶郁站到玻璃天台上,窗外的景象一如去年——就连陶郁的腿软跟上次比也没有任何长进。
看着远处的灯火,陶郁轻声说:“一年了……”
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身边这个人始终坚定地让他相信,他们可以从无到有经营出两个人的生活。
“如果一直留在芝加哥……”常征说,“我们可以每年平安夜都来这。”
陶郁失笑道:“你跟门口那哥们儿有仇啊,大过节的,人家就差胸口挂个牌子:Get the hell out of here!我想找他帮忙拍个照都不好意思。” (译:赶紧滚蛋!)
“不用他,我们自己可以拍。”常征说着从随身包里掏出相机和三脚架。
陶郁惊讶地看着他:“居然带这么全乎!”
常征调好角度把相机设成十秒拍照模式,快步走到陶郁身边揽着他肩膀,两人一起对着镜头傻笑。等了一会儿,陶郁笑得脸都僵了也没听到快门的声音。
“你模式没调对吧?”他说着要过去检查。
“我去。”常征拉住他,过去摆弄了一阵说,“刚才把快门声音关掉了,再照一次。”
陶郁继续看着镜头,直到常征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双手,单膝跪了下去。
陶郁一脸震惊地看着常征,听他略有些紧张地开口。
“When people say’when you know,you know.‘ I didn’t know how that felt like until I met you. God must create you when he had me in mind. He made you the exact one I want, and he made me a part of you. I‘m a cardiacvascular surgeon, but I never really knew how a heart attack felt until the day I saw you lying in your blood. That was the worst day of my life. If I lose you, I will lose myself. I love you so much, and I want to spend the rest of my life with you. Will you marry me?” (翻译见作者有话说。)
陶郁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他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会经历“被求婚”,常征的宣言几乎把他说哭,顾不上去想“怎么结婚”“上哪能结婚”的问题,一连说了三个“Yes”,想把对方拉起来。
常征依然单膝跪着,从兜里掏出一枚戒指,没有任何炫耀的装饰,只泛着柔和的金属光泽,他拉起陶郁左手,认真地套在中指上。
做完这件事他才起身,在芝加哥辉煌的灯火中,在这个城市的最高处,吻上他的爱人。
第三十二章
从圣诞到新年,常医生把该放的假和别人换了班,一天都没休息。陶郁也趁这段时间在实验室加班,把节前采集的空气样本做了污染物分析。过完新年送走了资本主义好青年Tony,两个人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度假旅行。
临出发前,陶郁忽然想起记录数据的笔记本落在实验室里,留常征家检查行李,他自己开车去了学校。
新年刚过,此时还在放寒假,系里空无一人。打开实验室,陶郁一眼看到笔记本躺在一台仪器的机箱盖上。他皱了皱眉,确定昨天走的时候本子不是放在这个位置。那台仪器是用来测气体中微量污染物的,对精度要求很高,自己绝对不会把任何东西放在上面。这个实验室主要是他们几个博士生用,每次用完自觉打扫卫生,楼里的保洁员不会进来。看来昨天他走后有人来过,可这段时间还有谁会用到实验室?
这时常征打电话来催他,送他们去机场的出租车已经到了。陶郁翻了翻笔记本看没有缺页,也就无心再管谁来过实验室的问题,锁好门快步离开了。
这次旅行从头到尾都是常医生计划,到达机场前陶郁甚至不清楚目的地是哪,直到领登机牌时才知道飞往檀香山。能够短暂离开寒冷的芝加哥去往温暖的海边确实令人期待,不过没有太出乎陶郁的意料。到达檀香山机场后,两? 擞肿赏鵐aui,陶郁以为这就是终点,卖力地把常医生夸了一番。常征听出他语气里的夸张,微微一笑,并不说破。
Maui是夏威夷群岛中自然风景最美的,照片不加修饰就可以用做明信片。来之前常征在网上租好车,下飞机直接在机场提取。让陶郁感到困惑的是,常征既没有立即开车去酒店也没有进行环岛游,而是直奔机场附近的超市买了一车零食,全是高热量高蛋白低碳水化合物类的,非常符合常医生一贯的食物选择方式——以有限的肚子吃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