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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城雨季完本——by长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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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郁一笑,放下手机问:“常征是找你来当说客的吧?难为他居然能说动刘老板出马。”
刘京阳脸色都没变一下,提高声音道:“别转移话题!我犯得着替他当说客吗!”
“行了,咱俩谁不知道谁。”陶郁切了块鸡腿肉边吃边说,“脾切除的事我谁都没说,我爸我妈那么要面子的更不可能跟人说,知道的人里只有常征认识你。而且刘爷你这么没原则没是非观的人,见兄弟受罪先得把别人骂个狗血喷头,今天说话这么有条理,一看就是按刘老板模式打开的。”
“说得我跟精神分裂似的。”刘京阳“嘁”一声坦白道,“你说对一半,他是找我了,不过刘老板是替人打听消息的,不是说客。他说你不接他电话不回邮件,不知道你现在情况怎么样,所以雇我给他探探。虽说是雇,我可没收国际友人的美刀,代价是他跟我交换消息,我得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好么敢情儿您肚子里这下水不是整套了,精神也有问题!我就纳闷儿了,你都能得抑郁症,这是世界流行怎么着!”
陶郁摆弄着叉子,半晌说:“刘老板,这生意你可是不赚……”
“别不识好歹了你!赚不赚我自己说了算!”刘京阳丢开鸡骨头抹了抹手说,“他就让我看看你身体怎么样,精神好不好?明儿我就回话:人活着,能自理。刘老板的业务到此为止,剩下是我问你,你放心多余的我肯定不跟他说,我想听听你们俩这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怎么想?”陶郁苦笑一下,“我要是能搞明白怎么想,我还抑郁个屁!”
“你就说你还想不想跟他过?”
“想,但是……”
“但什么是!”刘京阳打断道,“你想跟他过,他也想跟你过,这不就完了吗?有什么可矫情的!”
陶郁知道在别人眼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因为无关的人看到的只是结果,而放得下放不下这个过程,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光想一起过就行了?在哪过?怎么过?我爸我妈想让我留在国内,你知道我爸当初反对那架势,现在只要我在他们身边,别的都能接受。你能想象我爸那样的人会服软吗?当时在电话里听他说,我眼泪就下来了。可常征在那边有工作,有家有业要靠他继承,我也不能要求他跟我回中国。就说我是不孝子做到底,不管我爸妈跟他在美国生活,他一天十八个小时在医院,节假日随时听召说走就走,我自己对着一空屋子我图什么?受伤这事在我爸我妈面前不能火上浇油、还得替他们说话,可受罪的人是我,我他妈又不是上帝,心里没想法?不愿意挂在嘴边而已。可除非我生病住院,要不平时连和他多说一句话的工夫都没有。为什么不接他电话?面对面都没话题好谈,打电话又能说什么?”
刘京阳一边听一边喝光了整瓶啤酒,撂下酒瓶问:“既然这样了,干嘛不分了算了?”
陶郁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说:“这段时间我也一直问自己,真分了就好解决了。可在一起生活了几年,我最难的时候我们走到一起,最惨的样子他都见过,一直在我身边。他让我看见过生活里可能的美好,哪有那么容易说放手就放手?”
刘京阳不是爱情顾问,也不知该如何劝下去,索性不再问了。两人聊了一晚上别的话题,大部分是刘爷在喷,偶尔能勾得陶郁回一两句。最后刘京阳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陶郁知不知道前两天纪X的找过陶父问话。
“什么?!”陶郁震惊道,“没听我爸妈说,因为什么事?”
“我听我爸说的,好像是有人写匿名信。”刘京阳安慰道,“你先别担心,收到信了解一下情况,这也是正常程序。你们家老头那人丁是丁卯是卯的,也不怕人查。”
陶郁也不信他爸会有什么问题,但心里毕竟存了个事,又是一夜无眠。
第五十二章
陶父是老三届毕业生,当年作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在农村待了很多年。和他同期的知青有人把根扎在了当地,有人为了回城抛妻弃子,陶父没有在匮乏清苦的岁月中蹉跎青春,77年恢复高考时他以二十七岁高龄考上了石油学院,成了陶郁姥爷的学生。陶母比丈夫小八岁,两人同一年进入大学,分在不同的专业。
毕业后两人结了婚,第二年陶郁出生。那时别人对陶父的称呼还不是某长,而是工程师,陶工一年里有大半年时间行走在祖国偏远地区,搞能源实地勘探和开发,直到四十岁上才开始转做行政。陶母则在毕业后分配到一家国有企业,作为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受到单位重点培养,国企改革时曾被调到下属子公司任一把手,几年时间通过改制转变了负债经营的局面,每年为集团带去可观的利润。从那时起陶母正式进入决策层,并一路坐到集团高管的位子。
陶郁上中学时家里就常有人登门求办事,父母总是客气地将人连东西一概送走,在他印象中一板一眼的父母,怎么可能扯上经济问题?听了刘京阳的小道消息,他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留学期间一些重要文件整理出来,包括在读证明和成绩单、奖学金证明、租房合同、受伤医疗记录、手术和康复费用、以及常父当时为他争取的赔偿金。他将几年里的大额收入和支出列了明细,把所有文件备份,装在一个牛皮纸袋里带回家。母亲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好文件,让他不要胡思乱想,养好自己的身体是正经。
谈话事件像一粒石子入海,没了后续;这似乎也验证了父母的态度,没什么可担心的。然而没想到的是春节长假后的一天,母亲竟然在单位被“请走”,没有回家。
陶郁如热锅上的蚂蚁守在父母家,直到半夜才等回了父亲。陶父像被一下抽走了精气神,疲惫地陷在沙发里,对儿子讲述了这一天听到的消息。
“挪用国有资产?!”
陶郁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我妈怎么可能干这事!”
陶父嗓音沙哑道:“几年前他们有个子公司亏损严重,高层决定不再投入人力物力,而是从外面聘请一个团队经营,对方自带人员和资金,以那个公司为合作平台,所得利润集团收取一定比例。当时你妈作为代表,和那个团队签了合同。”
陶郁觉得这听起来像租个门面做买卖,挣了钱付房东租金,不同的是母亲单位出租的是一个公司壳子,还是个国有的,想必那个团队也是借这个名号更容易接到项目。
“……本来已经快倒闭的公司,这几年起死回生,对双方来说确实是个双赢的局面。但是去年那个团队的两个负责人又和他人合伙成立了一个私人公司,这中间有很多账目问题,涉嫌将这边的经营所得转移到新成立的私人公司。这两个负责人今天已经被收审了,你妈妈现在只是停职‘协助调查’,并没有进看守所。”
陶郁想不通其中的关窍,提高声音问道:“事出在对方身上,这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陶父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知道他们开私人公司的合伙人是谁吗?”
“谁?”
“你表哥方小龙。”陶父说完按着眉心,又接了一句,“他今天早上也被带走了。”
陶郁瞪大眼睛看着他爸,半天没说出话来。方小龙是他大姨的儿子,比他大三岁。陶郁从小就不喜欢这表哥,小时候一起在姥爷家过年,大人不在的时候表哥带头作乱,大人回来了又一本正经教育弟弟妹妹,于是暗地里陶郁喊人家“两面派”。无奈这“两面派”成绩好,在学校属于五道杠那行列的,从小被教育“你表哥如何如何”,陶郁自然而然对又加深了一层“别人家孩子”的敌意。虽然是小孩子赌气,并没有深仇大恨,但长大后兄弟也不亲近,同在北京一年也不见得联系一次。此刻听了父亲的话,他反应过来母亲这是被牵连了,这不是一般的经济官司,涉及国有资产就不是民事案件了。
“我妈事前知道吗?”陶郁小声问。
陶父摇摇头,随即又叹口气说:“这种有亲属关系的,最难说清。”
“金额多少?”陶郁听到自己声音有些发颤。
“七千万……”
陶父丢下一句起身离开,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此后半个月,陶郁搬回父母家,父子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找律师,提交收入和存款证明,以及陶郁准备的那些文件,表明家里并没有不合法收入,然而陶母依然没有回家。陶父和律师都猜测是在等待对那两个负责人的一审判决,才能决定案件性质。
陶郁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加了量的安眠药也无法令他安睡,有几次他甚至想把整瓶药都吞进去
陶郁的大姨几次找上门哭诉,陶郁知道父亲心里恨方小龙,却又碍于亲戚情面无法说出口,更不能对妻子的姐姐出言不逊。别的忙陶郁帮不上,便主动替父亲拦下大姨,按耐着满心的情绪听她在客厅里一哭一下午,说什么就这么一个儿子后半辈子没有指望之类的话。
又一次大姨赖在家里不肯走,在她心里大概以为两家现在是在一条船上同进退,不停地催问陶父到底和律师是怎么谈的。陶郁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眼前有幻觉不断飘过,想逃离却无法动弹,那种感觉刻骨铭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失血迫近死亡的夜晚。他两手揪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喘气,忽然一下清醒过来,大姨还坐在对面,惊讶地看着他古怪的样子,住了口。
陶郁再也无法忍耐,起身冷冷道:“大姨,您儿子害了我妈,您只一个儿子,我也只有一个妈!您走吧,以后也别来了,您在这,我妈的问题就更说不清了。”
大姨从沙发上弹起来,质问他什么意思。
陶郁什么也不想说了,将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请出家门。自己的母亲都自身难保,经过这次的事陶家和大姨一家恐怕不会有来往了。
刚把这边送走,远在外地的小舅又来找事,找的是姥爷留下的房子。那套房当年是老爷子以工龄、住房公积金、又添了几万块钱买下来的,小产权房,不能在房市上卖。老爷子有两女一子,两个女儿都在北京,小儿子在外地。当时想这房子不好分,所以陶郁家提出他们按市价把另两家手里那三分之二买下来。当时大姨和小舅家都没有异议,那时房价远不像现在这么疯狂,陶家给了每家八万,这其实已经比市价还高了,九十年代初八万可是了不得的大数目。三家签合同做了公证,表示房子的事到此为止。谁想这些年房价像坐了火箭,升了几十倍不止,小舅一家早就惦记回来找这房子,苦于在经济上还时常受二姐照顾,张不开口。现在老大老二家都出了事,他便回来要求重新分配这套房子。
陶父现在根本无暇管房子,陶郁试图跟小舅讲道理,可对方咬住了要么重新分配,要么按现在的市价把差价补回来。
陶郁憋屈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饭也吃不下,强忍着咽下去,过一会儿又吐出来,人已经瘦得没了形。刘京阳春节时陪父母去了海南度假,过完正月十五才回北京。一回来听说了陶家的事,当即就去找陶郁,正碰到陶郁他小舅堵着外甥扬言要拆门。刘京阳二话没说先找来在附近当片儿警的兄弟,把陶郁他小舅唬走,随后上建材城买了扇铜制的防盗门,当即就让人来给陶郁姥爷那房换上了。大门一锁,把陶郁拉去了自己家。
刘京阳家陶郁小时候是去惯了的,和刘家父母也熟悉,刘妈妈见他这样子当即就流了眼泪,给他煮了稀软的面条。陶郁吃了半碗,难得过后也没有吐。
在刘家待了一天一夜,陶郁不放心家里,而且他也没带药,趁刘京阳第二天出门,他回了自己家。父亲没在,他吃了片抗抑郁药,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两个小时,脑子有些迟钝,完全想不出自己要做什么。又坐了一会儿,他起身离开父母家,漫无目的地在大院里走。
走着走着他被人拦住,一路拉扯着将他带进一栋楼里,不停地说着什么。陶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人是让他开门。他侧头看了看崭新的防盗门,心里觉得奇怪,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想走,那人却挡着路,于是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聊地把手伸进大衣兜里。手指碰到一个小瓶,掏出来晃了晃,那声音让他想起小时候吃的巧克力豆。拧开盖子倒出一粒放进嘴里,有点苦,他皱了皱眉,又倒出一粒吃了。面前那人原本一直在吵吵嚷嚷,此时忽然停下来,狐疑地看了看他手里的瓶子,然后转身跑了。
陶郁笑了笑,继续一粒接一粒往嘴里放,渐渐地他觉得头昏昏沉沉,就靠着身后的防盗门闭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陶郁隐约觉得面前有个熟悉的人影,视线却混沌不清,仿佛站在水下看外面的世界。冰凉的液滴从左手背流入,左臂带得整个身体发冷,他不安地动了动,手被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手掌包住了。
陶郁微微动了动嘴唇:“常征?”
“我在。”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回应。
陶郁牵动嘴角,闭着眼小声说:“我想回家……”
第五十三章
陶家出事的消息是刘京阳发给常征的,把陶郁带回自己家那天,刘老板就觉得这人不大对劲儿,恍恍惚惚的,问句话半天才有反应。联系常征时,刘京阳只笼统说陶郁状况不好,具体怎么不好没形容。常征却知道陶郁会糟到什么地步,回国前他就在吃抗抑郁药,如今母亲出了事,亲戚步步相逼,情形只怕比两年前更糟糕。第二天常征向医院请了假,破天荒要求六周短期离职,这是在他保险范围内所能请到的最长假期。当陶郁昏迷在楼道里、被邻居送去医院抢救时,常征已经在飞往北京的航班上。
没人知道陶郁到底吃了多少片安眠药,被发现时他手里攥着一个空瓶,地上零星散落着几粒。洗胃后人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期间血压一度低到要靠升压药维持。
刘京阳带着刚下飞机的常征赶到医院,就见陶父一个人坐在监护室门外。快六十岁的人了,连番遭受打击,妻子的事还悬而未决,儿子又昏迷不醒,陶父的精气神在短时间内消耗殆尽,佝偻着背神情木然地看着地面。
刘京阳打小就怵陶郁他爸,这种场合更是不知该如何介绍。常征见惯了医院里失魂落魄的病人家属,走到陶父身边轻轻喊了声“伯父”。
陶父抬起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人,像是要开口询问,却突然闭上眼、表情痛苦地按住胸口。常征本能地上前一步扶住陶父,让他靠在椅背上,吩咐刘京阳去喊医生,随后问陶父是否对阿斯匹林过敏是否有过肠胃出血,见对方一直摇头,他迅速从随身包里翻出一个药瓶,倒了一粒塞进陶父嘴里——作为一个心血管医生,随身带一瓶阿斯匹林是常征的职业习惯。
当医生护士推车赶到时,陶父的脸色已经有所缓和。常征向医生表明自己的职业,告知患者已经服用了一片325毫克的阿斯匹林。医生点点头,将陶父推去做检查。这之后常征在陶郁和他父亲之间来回跑,所幸两边的情况都逐渐稳定。到第二天下午,陶郁体内的药劲消褪,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度过危险期后,陶郁要回家,常征就真的给他办了出院。医院里床位紧张,不出院就得从监护室挪到走廊等床位,常医生只在911时的纽约医院里见识过这样人满为患的景象,和医生谈过之后开了一周的静脉营养液,便带着陶郁回了他父母家。
对于常征自作主张把人带出医院,陶父没有反对,甚至默认了他留在家里照顾陶郁。然而在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陶父的心情十分复杂,尽管他表态能接受儿子的另一半,但事情真到了眼前,心里总归有个疙瘩。陶郁现在身体不好,他又不放心让这两人在外面单住。每每面对常征,陶父总不知该拿出个什么章程,干脆保持着不咸不淡的态度,心里更倾向于把他看做一个医生。
站在儿子房间外,陶父犹豫了片刻,抬起手要敲门,房门忽然打开了,常征走出来,看到陶父道了声早安。
“情况怎么样?”陶父向屋里看了一眼,厚窗帘阻挡了光线,陶郁似乎还没起。
“半夜醒来吃过东西,天亮又睡了。”常征侧身让开门口说,“他在输营养液,您要去看看吗?”
陶父放轻脚步走进屋,见陶郁侧躺着,呼吸匀长,是睡熟的样子,一根滴液管连在左臂的肘窝处,手腕上套着一个轻巧的血压计,显示屏比手表的表盘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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