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城雨季完本——by长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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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资本主义的医院还让不让医生活命了,连轴转24小时还不够,还要加班?!陶郁没再回信,抓起车钥匙出了门。半路上他去买了两份中式快餐——冰箱里弹尽粮绝,陶小厨也变不出吃的了,圣诞节全民放假,超市都不开门,这个时候只有个别中餐馆还营业。
到医院时还不到九点,陶郁把车停在街边,斜对着医院大门,车子没有熄火。他正准备发短信给常征,一抬头恰好看到常医生从门里出来,他放下车窗想喊对方,却见常征径直走向马路对面,上了一辆等在那的白色卡宴。那辆车停在路灯下,隐约看到前排两人头挨头靠得很近,不用想也知道在做什么。
陶郁心里堵了一下,看着白车车灯亮起,朝着另一个方向开走了。
最近真是太闲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天到晚都在瞎想些什么!看看副驾驶位子上的饭盒,他发动车子回了家,一个人把饭全吃光了。
第十章
圣诞就是西方人的春节吧,陶郁裹着被子靠在窗边,街对面的住家门前停满了车,院子里有一棵被彩灯围绕的圣诞树。
他们过节会吃什么?陶郁想,肯定不是饺子。
以前他不爱过节,尤其是春节,拜年的时候亲戚们三句话总要问到女朋友。工作后的两年和魏玮在一起,头一年春节对方陪父母回老家了,第二年留在北京,陶郁约他去海南他说没时间,结果被同事撞到在新天地和女士相亲。所以对过节,陶郁从来没有好印象。
此时独自坐在冷清的房子里,他忽然怀念起和家人过节的情景,怀念他从来不爱看的春晚,怀念零点钟声响起时下锅的饺子。
雪地里驶来一辆白车,看着像医院外面那辆卡宴,车子在唐老师家门口稍作停留便开走了,留下常医生踩着积雪往家走。
陶郁有些意外,他以为对方会在外面过夜,心里莫名慌乱起来,随手抓过遥控器打开电视,眼睛盯着屏幕,耳朵却飘到了外间。他听到对方进门,在餐厅里翻碗柜找碟子,听到锡纸被撕开的声音,接着微波炉开始转动……最后听到脚步声向自己靠近,一盘不知道什么东西飘着香味被送到面前。
“Christmas Lasagna .” 常征解释说,“圣诞节的传统食物,朋友的母亲做的。”
陶郁心情复杂地接过来,原来是去男朋友家过节了,看着碟子里一层又一层像是意大利肉饼的东西,他觉得胃里堵得很。
常征没留意他的反应,看着电视问:“你能听懂西班牙语?”
陶郁当然听不懂,随手摁的一个台,心思压根儿就没在电视上。好在对方并没有等他回答,转身回到餐厅里翻箱倒柜。
“你在找什么?”
“有吃的吗?”
陶郁看看手里的碟子:“你带回来的肉饼?”
常征没有答话,打开灶台边的柜子发现里面有袋大米,他犹豫了两秒扭头问:“你会煮粥吗?”
这什么情况?肉食动物改吃斋了?陶郁关掉电视来到餐厅,疑惑地看了看对方问:“你脸怎么肿了?”
常医生捂着半边腮帮子不情不愿道:“Wisdom tooth.” (译:智齿。)
陶郁恍然大悟,忍着笑推开他,从袋子里舀出一杯米倒进锅里。那盘千层饼搁在餐桌上,依旧没人动它。
“你吃晚饭了吗?”看着他淘米煮粥,常征在一旁问。
“吃了,去中国城买的饭,以为你晚上不回来,就没给你留。”
“……我有说过不回来?”常医生冥思苦想,怀疑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你不是跟朋友过节去了嘛。”陶郁故作轻松道,“美国人圣诞节有什么活动?联欢晚会?零点倒计时?各州人民祝贺联邦政府圣诞节快乐?”
常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有回答。陶郁转身避开他的视线,看着锅底细小的水泡,仿佛在嘲笑他之前那些不切实际的心思,膨胀升腾,在浮出水面的一瞬间破灭。一个还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外来户,拿什么去支撑那些不自量力的想法。
“你是不是去医院找我了?”常征问。
“没有。”
锅里的水开始沸腾,陶郁关了小火,把丢在大客厅的被子抱回自己睡觉的沙发。
“粥还得煮二十分钟,待会儿我去关火……”
“我的牙医去度假了。”常征打断他说,“我找Tony帮我检查,他和他父亲都是牙医,在Chinatown有个诊所。晚上他开车接我去诊所,我不知道你也去医院了。”
空气里弥漫着米香,混着些不可捉摸的气氛。陶郁没有接话,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对方讲这些是什么意思,也不愿往深里想,怕留下自作多情的把柄。
“陶郁。”常征靠在小客厅门口轻声喊他的名字,“你愿不愿意试试和我约会?”
他惊愕地抬头,一脸怪异地看着对方:“约会?!”
常医生以为自己中文表达有误,略有些紧张地又用英文问了一遍:“Will you go on a date with me?”
陶郁结巴了半天问:“……你不是有个牙医了吗?”
常征莫名其妙道:“有牙医跟约会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跟你牙医约会吗?”
“我只在看牙的时候和他约会,不,那不叫约会……”常医生为自己的中文表达捉急,“我需要看牙的时候会给他打电话,那叫什么?”
“预约?”陶郁意识到两人好像一直不在一个频道上,“Tony不是你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他只是朋友,我的牙医今天不上班,所以找他帮我检查,他带了他母亲做的Lasangna给我。”
房间里安静下来,陶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刚才那是表白吗?挺严肃激动的事,怎么一打岔气氛完全不对了。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咱们就搁着一扇门,还要怎么’约会‘?”
“那不一样。”常征走进来,单膝跪在沙发边对他说,“我想了解你更多,你的喜好,你的朋友,我认为你和你的家庭有矛盾,作为室友我不能打探你的隐私,但是作为情侣我想要知道是什么事情困扰你。我也想让你了解我,这样才能知道我们适不适合在一起。”
常征讲中文总有些不伦不类,要么像小学生造句,要么书面语口头语不分。可这番话陶郁听出对方不是随便凭感觉行事,是认真在考虑他们未来的可能。他不由自主收起轻浮的态度,略有些无措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遵循怎样一个轻重缓急。
常征握着他的手,靠过去在他唇角碰了碰说:“我不是St. Augustine的信徒,不认为性欲是令人羞愧的罪,但我希望我们能放缓脚步,给对方更多了解的机会。”
第十一章
陶郁的导师安德鲁是室内空气方面的专家,名头一大堆,据本人简历他在卡特总统当政期间还曾经是白宫的环境顾问之一。
刚开学的时候,陶郁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毕恭毕敬,听他的课恨不得像小学生那样手背后、腰挺直。随着接触越多,渐渐地他就严肃不起来了。
老安德鲁是个逗比的老头,时常犯迷糊,他讲话很有特色,爱套从句,一句话里往往串着好几个which,套着套着就忘了自己本来在讲什么。此人犯迷糊最经典的段子,是在录取某届新生时,有个学生本科专业不对口,委员会决定拒掉,结果老头在点接收拒绝的时候眼神不好乌龙了,糊里糊涂把人招了进来。选导师的时候,这个一无所知的幸运儿就选择了老安德鲁。老头哑巴吃黄连捏着鼻子认了,对这个学生格外用心,这个学生也争气,博士毕业后去了加州一所牛校做博后,之后被另一所加州的大学聘为教授。那个几乎被人遗忘的乌龙事件,是上学期这位教授受邀回母校做一个科研报告的时候,被系主任踢爆的。陶郁当时也在报告厅,听那位师兄现场讲了老头当年带他的轶事,作为老头的现任学生,很多事陶郁也深有感触。
陶郁算是老安德鲁的关门弟子——最后一个博士生,老头打算等他一毕业就退休,带老婆周游世界去。老安德鲁这一辈子地位有了,名气有了,钱也不缺,眼下就欠一个完美收官,对陶郁比对那位乌龙徒弟更上心。
最近老头和系里一个少壮派教授合作接了一个大项目,涉及芝加哥地区三个主要污水厂,分析厂房里室内空气污染状况,对工人潜在的健康危害,以及治理方案。这个项目为期三年,简直就是为陶郁量身定做的博士课题,三年后项目完结他也快毕业了,最后留半年正好用来完成毕业论文。这个项目的资金除了能够支持陶郁三年的学费,还有每个月一千八百美元的生活费。
陶郁在老安德鲁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呆了足有半分钟,简直不能相信这么靠谱的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第二学期的学费陶郁已经交了,这个没法退回,但是生活费从下个月起就会打到他账上。陶郁以前打工不睡觉的时候,一个月也没挣出过一千八,可见知识就是金钱这话一点也没错。虽然折合成年薪这个收入仍然在贫困线以下,可对于一个学生,没有养家的压力,在芝加哥仅是吃饭租房,那简直太富裕了。
从老安德鲁办公室出来,陶郁就近去找了唐老师,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德行,坚决要求恢复交房租。
唐海南替他高兴的同时,啼笑皆非道:“你就这么急着给我送钱,是想告诉我以后做饭你不管了吗?”
陶郁玩着唐海南桌上的沙漏说:“管当然还管你们,不说您,就常医生做饭那水平,我要不管,他只能顿顿吃三明治。但是咱以后也是有事业的人了,不能成天围着灶台转,听老头说以后我还得经常往污水厂跑,要是赶不回来,难道你们还不吃饭了?”
唐海南觉得他讲的也对,于是说:“这样吧,以后我和常医生还是照常每人三百,每个星期把菜买足,你能赶回家就做饭,赶不回来就各自吃。”
陶郁笑道:“以后你们每人两百,我也出两百,我也不是贫困户了,不能老吃你们的。”
唐海南没再为这一两百的事多废话,陶郁这钱虽然不多,但够他在这边生活。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以前没钱可以不要面子,现在有能力了,再额外照顾就该伤自尊了。
跟唐老师显摆完,陶郁要回去看书,临走前唐海南喊住他问:“常医生今天回来吗?”
“说不好,得看捐心脏那位今天能不能……”陶郁做了个吊死鬼吐舌头的表情。
常征有个病人等着换心脏,好不容易在西雅图有个符合条件本人同意捐赠的,两天前那位捐赠人要不行了,常征的医院派他过去接收心脏,谁想耗了两天每次都是要死要死没死成。这个事就比较麻烦,这边急等换心,那边又不能埋怨人家怎么还不死,常征也不敢离开,怕自己前脚走这人后脚死了。
唐老师看陶郁那糟心样,摆摆手轰他走了。
陶郁直觉唐海南像是有什么话,但是又没说出口,他有点忐忑,是不是唐老师看出他和常征在“约会”了。如果两人不住唐老师的房子,那这事告诉他也没什么,可住着人家的房子就得考虑人家能不能接受,所以陶郁和常征商量,决定对唐房东暂时执行美国军队里对同性恋的政策“Don’t ask, don‘t tell.” (注:该政策后来被认定违宪,2011年正式废除,美国同性恋者可公开服役。本文设定此时是07年初,该政策还有效中。)
当天夜里两点,陶郁接到常征的短信,对方刚乘直升机从西雅图回来,带着冷冻的心脏直接回了医院。
冷冻心脏的保存时间只有六个小时,西北医院这边已经做好准备,常征下飞机换衣服消毒,一分钟也没浪费就和主治医生一起上了手术台。几个小时后,这颗离开了主人的心脏跨越半个美国在另一个人的胸腔里开始跳动。
这是常征第一台亲身参与的心脏移植手术,看着尚未苏醒的病人平缓的呼吸,即使他平日再沉稳,此刻也觉得心情难抑,这是医生这个职业的魅力——让生命在手中延续。
常征为这颗心脏熬了好几天,手术后见病人情况稳定,他下午就提早下班回家补觉,这一睡就睡到了夜里。
陶郁还没睡,正在看厂家提供的设备介绍——系里决定用污水厂项目的资金建一个实验室,可以培训自己的学生做水样和空气样本分析。老安德鲁把选设备的任务交给陶郁,他这两天联系了几个厂家,要来一些设备资料和报价。
“醒了?”见常征从房里出来,陶郁从电脑前抬起头问,“手术顺利吗?”
“顺利。”常征坐到他身边说,“病人要到明后天才能醒,这段时间还要留意排斥反应。”
怕吵醒唐老师,陶郁压低声音说:“给你留了晚饭,我帮你热一热。”
“不急。”常征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压在沙发上吻了一会儿,低声说:“去房里。”
陶郁昏沉沉地被拉进房间,按着对方肩膀小声道:“约会四次,上床多少次记不住了,这是不是不太符合你预期啊?”
“我所有的休假都用来约会了,你有什么建议可以和医院提,我的同事都会感激你。”
“常医生,你中文最近突飞猛进,都学会损人了。”
“你能不能闭嘴啊!”
事后陶郁帮常征热了夜宵,自己抱着一叠仪器资料坐在餐桌旁勾勾画画。
“你在看什么?”常征见他一边看一边在纸上算账,忍不住问道。
陶郁把污水厂项目要建实验室的事对常征讲了一遍,又告诉他自己以后的学费生活费都落实了。前两天常医生在西雅图心力交瘁,陶郁怕他分心就没细说。现在心脏的事解决,就轮到他显摆了。
常征微笑看着陶郁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想这小子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这大半年的时间他的变化有多大,从当初提心吊胆地卖苦力,到现在不用再为钱发愁,可以专心于学业,这个成长的过程有幸运的成份,更多的是凭他自己的努力。常征一直觉得陶郁的性格里有种韧劲,在他最惨的时候,也能笑着调侃几句,甚至还有闲心去同情别人——他还记着那些真心实意帮他省钱的举动。他被这样的陶郁一点一点吸引,到认真地考虑和他一起生活。
“大哥,麻烦你认真听我说话!”陶郁用笔在常征碗沿上轻敲了一下。
“听着呢。”常征回神说,“你说想出去租房。”
陶郁点点头:“以后我每月固定有生活费,我想咱俩单租一个studio,总不能一直住唐老师这……”办事也不方便。
常征这阵子也在考虑这件事,住在唐老师家总让他有种偷情的感觉,这不符合他的本性。听了陶郁的话,他笑道:“这次租房就是同居,不是简单的室友了,我愿意以后和你一起生活,你愿意吗?”
陶郁本想说“废话,床都上了不是同居是什么”,可看到对方眼里的认真,他忽然意识到这话并不是简单问他愿不愿意同居,而是在给自己承诺,一个从今往后的承诺。他忽然觉得心里被填满了,一丝多余的缝儿都没有,收起嬉笑的态度,认真地点点头说:“愿意。”
第十二章
陶郁又开始找房了,不同于刚来美国时的狼狈,这次找房从容不迫,心情也截然不同。两人商量的结果还是住在学校附近,常征的医院在市中心,开车过去只要一刻钟,而同样的公寓位于市区的租金是学校附近的三倍。
陶郁在学校BBS上查到不少租房信息,挨个去看了却都不太满意,要么地段不好,要么没有停车位,要么房子太旧闹蚂蚁……
“这家楼上租给了几个本科生,每个周末开Party太吵;这家挨着热狗店,从早到晚炒洋葱;这家……”晚上常征下班,陶郁把自己整理的房源信息给他看,“这家我还没联系房东,是个一室一厅,房租比其它的贵两百,不过地点不错,还带一个室内车位。”
常征仔细看了那户的介绍,是在一栋五层的公寓楼里,楼是两年前建的,整个楼的一层是一个室内停车场,房东买了其中一个车位。楼里卫2 生、冬天铲雪、夏天除草都由物业公司负责,虽然租金稍高,但比老房子烦心事少。
“新房能省电费和天然气费,总体算下来不一定比其它贵。”常征说,“有车库也方便,冬天不必担心车开不动。”
芝加哥的雪从十一月一直能持续到转过年四月,陶郁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天还没亮就被常医生拎起来铲雪挖车。以前在网上看过老外雪天里为抢车位恼羞成怒把对方一枪爆头的视频,那时不能理解有多大仇恨,现在可是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