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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览春风完本——by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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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前走了一步,漂亮的眸子闪着光芒,散发着如此灵气的双眼,哪里像是失明之人。
阮岚道:“那么……那夜的刺客,不是公主派的?”
刺客那夜时已经知晓他能看见,所以,如果刺客真是公主派去的,公主又怎么会不知道?
“什么刺客?”宝荠迟疑半响,忽然瞪大了眼睛,“您是说前几日陛下遇刺之事?怎么可能?公主殿下可是陛下的胞妹!公主怎么可能派人去行刺陛下?!实在是冤枉公主了!……”
“那刺客说,公主为了助我离开皇宫才……”
宝荠打断他:“不对,根本没有什么刺客,明明是您托贵妃娘娘找到公主,公主才答应这次助您离开京城的……那刺客和公主真的半分关系都没有!”
阮岚听完宝荠的话,便低头沉默,谁知,不一会,他竟兀自低低笑了出声。
其实他不知是该笑别人还是该笑自己。
是啊,明明有这么多疑点,聪慧如他,怎么可能半点都没有察觉。
他只是太想出宫了。
他已经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他身上还有哪点值得别人所图?被从小一起长大的同窗挚友舍弃,没了家,没了朋友,还被那个有着断袖之癖的皇帝污了身……一囚就是八年!
除了自由,他还有什么可追逐?
忽然间,阮岚又想起了什么,向宝荠问道:“那你可知……”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从天而降,打断了他的问话。
一只灰白色的小鸟停在了旁边的树枝上。
宝荠道:“是公主殿下传来的书信。”
宝荠从传信鸟两足间抽出一张纸条,打开来一看。
她刚在那上面扫了两眼,便凝住了神情,惊恐地瞪直双眼,自言自语道:“不可能……”
纸条从宝荠僵硬的手指指缝间飘落,阮岚刚要捡起,就听见宝荠说:“大人,卫婉嫔死了……”
她的声音倍加颤抖起来:“这信上说,有人亲眼看到,是您……亲手杀死了她……”

第16章 物是人非

那张纸条上讲述的事情十分跌宕起伏。大致是说卫婉嫔在昨夜子时被人行刺身亡,而芙蓉殿的宫人们则言辞凿凿,说他们看见荷玉轩的阮公子亲手拿一把短刃杀了她,之后阮公子打伤了宫人翻墙遁走,等到侍卫们包围了荷玉轩,才发现荷玉轩里只剩下被五花大绑正痛哭流涕的玉公公,而阮公子,早已不见人影。
匆匆扫完这页来信,阮岚用手抚了抚脸上那层令他颇为不适的粉。
他已将贴在脸上的假胡子假眉毛取了下来,不过,因为逃亡时间紧迫,他倒是没来得及洗掉昨日那人撒在他脸上的妆容。
“阮大人……”宝荠作为悦阳公主最为信任的得力助手之一,虽然有时无法随心控制外露的情绪,让外人容易知晓她内心所想,但是,她对措手不及的事物往往拥有极为快速的反应与接受能力。宝荠很快从震惊之中回神,问道:“…大人……您刚刚是否要问奴婢什么问题?”
阮岚将那封信重新递到了宝荠手中:“不……我已经知道结果了。”
“从这封传书中?”
阮岚却忽然话题一转,指着他那张白白嫩嫩满面油光的脸道:“宝荠,你看我脸上这层妆怎么样?”
宝荠没料到一向正儿八经的阮大人竟会问她这种问题,便顿了一顿,依阮岚所言上上下下颇为仔细观察了一圈,才道:“没了昨晚那碍眼的胡子和眉毛,倒是挺好看的……”
阮岚对着他的脸按了按:“你没有觉得哪里奇怪吗?”
宝荠心中明了,道:“大人您易容了。这不是您的脸。”
阮岚表示赞同,又问:“我会易容?”
宝荠道:“这么一看,大人确实会易容。”
阮岚又摇头:“可我确实不会,这张脸并非我所画,而是另有其人,那人帮我易容之时,与我说,他是受公主所托而来。”
“什么?!不可能。”宝荠否认,解释道,“公主从一开始便将助大人出宫事宜交予奴婢全权处理,昨夜助大人出宫也是由奴婢一手操办。所以,在此事上的助力之人,奴婢也全部知晓。那易容之人,奴婢实在不认识,又怎么会让他入宫帮大人易容……?”
这时,阮岚蹲下,在溪边照了一照,登时看到了一张和他五官有些相像但是完全不同的脸。右眉的痣没了,嘴唇比以前厚了小半圈,鼻子虽挺拔却不如他的那般高。
“你说的对,不过……虽然我不会易容,但你昨夜一看到我会便认为我是易容出宫的,而且时间紧迫,赶路要紧,只要看到了约定的暗号冠帽……”
宝荠皱眉,打断他:“不对,贵妃娘娘和公主约定的暗号不是冠帽。”
阮岚登上那辆马车,拿出昨天他出宫后戴上的帽子,走回宝荠面前:“不是这顶帽子?”
“不是。”宝荠伸手扯住了帽尖上的两片灰色鸟羽,“我们约定的暗号……是驸马府传信鸟的羽毛。”
阮岚恍然大悟。
那些刺客的幕后之手不知何故并未将他双眼复明之事告诉公主,但如果刚一出宫宝荠便发现他未失明,他必将对之前刺客夜谈皇宫之事有所怀疑,只要他与宝荠捋一遍事件的来由与经过,便会得知自己已然上当。这时,如果阮岚并未如他们所愿速速离开皇城,而是做了什么他们难以预料的其他动作,那么那些人就很有可能无法按原计划顺利刺杀卫婉嫔并嫁祸于他。
因此,他们给了他一顶帽沿极宽的冠帽,戴上后足以遮住上半张脸,然后又给他安上了浓郁的眉毛,这样一来,假使他摘下了帽子,在昏暗的夜色中也足以遮挡一阵,便可使宝荠不会轻易看见他的眼。更何况,当时情形紧急,宝荠在前认路骑马,哪还会有多余时间来观察他?
如果阮岚没有估错,昨夜子时她和宝荠已经出了那条密道。在城中他们基本上走的是蜿蜒崎岖小路,太过漆黑,宝荠难以发现,但密道之外是一片空地,四周极为空旷,并无高楼,月光得以遍洒于野。就算那时宝荠就发现他可以看得见,也已晚了,因为那时刺客很有可能已经得了手,早早逃之夭夭,并嫁祸给了他。
至于那幕后黑手为何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瞒住他双眼复明的事情……应该是想在公主和他之间保住他们消息传递人的角色。如果得知他能看见,公主很有可能会有办法可使他绕开玉公公和暗卫,然后直接让自己人将逃跑事宜传递给他,如此,那夜刺客入宫之事便会彻底暴露,谎言也随之会被拆穿。因而他们必须要隐瞒阮岚眼睛的真相,为防万一,连皇帝和玉公公都不能知晓,所以他们在一开始得知之时,便告诫他,万万不可透露给别人。
阮岚在心中暗叹,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至于这幕后黑手是谁。阮岚不是不想去探知,其实他在一开始就对这个问题有了猜测,却一直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
之前皇宫中的那些谜团仿佛在一瞬间都有了解释。芙蓉殿里的宫女,死去时指甲缝里好巧不巧藏着一丁点阮岚前些日子被调换的伤药。女尸被投井,并非是随意为之,而是为了让人以为,是卫婉嫔命那宫女换了阮岚的药,然后杀人灭口。如此一来,众人都会知晓她与阮岚间有了仇怨。那么,昨夜他出于报复杀了卫婉嫔,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那卫婉嫔之死的直接得益人,宝荠口中那个与公主约定之人……
不正是那个与他自幼相识的王丫头吗。
他记得前些天,在他头上还罩着白纱布的某个午后,王丫头在荷玉轩旁等他叙旧。
他置之不理,可心里却纠结难受。
没想到事实竟然与这表象大相径庭,邻家丫头如今变成了王贵妃,竟然连他都想除去,连他也留不得了。
好一招一石二鸟。
当真是世事难料。
宝荠见阮岚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许久,便出声提醒:“大人,我们可要继续赶路,还是……?”
“换一个目的地。”京城在北方,余阳在东南,如果他们依照原计划继续向东南前进,也许会有不测,不如……
他继续道:“那么我们便不进余阳了,改道西南,我们去天府。”
“天府?!”宝荠惊异道,“可是,天府与此地相隔十万八千里,仅凭马车可能无法如愿到达。”
阮岚摇头:“劳烦宝荠载我到西南方的下一个城镇,到了之后,你便回去交差吧。”
宝荠问道:“那大人您怎么办?”
阮岚面朝西南方,望了望那一片田野间的苍苍翠郁之色:“到时我会向商贩购一匹好马,快马加鞭前往天府。”
宝荠心想,公主让她将阮大人送到安全地带后便回去,倘若真按照大人此番打算,她倒也不算违背公主之命,于是她抱拳回道:“那么便如大人所说,到了下一个城镇,奴婢便返程回京。大人今后定要多为保重,这一分别,不知又要何年何日才能再次相见。”
阮岚朝她一笑,也抱拳回了个礼。宝荠翻身上马,他则蹲下来用溪水将脸上这一层妆容洗去。
洗到一半,忽而听见宝荠说道:“大人,您此次出宫似乎并未带衣物?……不过,奴婢看您倒是带了一个铁盒子,不知这铁盒子里为何物?可否借奴婢一看?”
“别动!”就在这时,阮岚闭着眼大喊一声。
阮岚站起身勉强将糊了水的眼皮睁开,只见那宝荠正僵直着身子扭头看他,满脸惊讶。
看到那马车里的铁匣子完好无损地躺在座位上,宝荠也似乎并未想伸手去够它,阮岚心里长舒一口气,尴尬地解释道:“这铁匣子里装着极为珍贵之物,我怕一打开它便坏了,所以……”
宝荠了然:“既如此,宝荠便不看了,大人毋需担忧,宝荠不是那种非看不可的人。”
“甚好。”阮岚点头称赞,继续开始洗脸,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让宝荠看到他出宫什么都没带,却带了几张春宫图,那他非要羞得跳进河里不可……
大约赶了三个时辰的路,二人终于抵达廊池。
如今天气已入酷暑,廊池午后阳光正烈,不过街上倒是挤满了人,似乎是在举行什么热闹的集会。人们兴高采烈地互相交谈,无人两手空空,就连半大的小孩手上竟然都提满了鸡鸭布匹。
一问才知,原来适逢一支西域商队和一只岭南商队同时到此,带来了不少新鲜实用物美价廉的货物。城池的百姓在一月前便纷纷得知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今日一早便在街上候着了,现在正在热火朝天地抢购呢。
宝荠在前面驾马说道:“大人,我看廊池之人都十分富有。我刚刚打听客栈的时候看到一个西域之人正在贩卖一个模样凑合的小罐子,一问价钱竟然要八百文,没想到还有一群人抢着要,就像抢白菜一样,听说还有人想加价呢,真是疯了。”
阮岚很喜欢此时廊池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忍不住掀开马车窗帘朝外看。望着马车外的百姓眉开眼笑心花怒放的样子,他顿时觉得心中的烦闷被消去了许多,心中竟也隐隐跟着他们一起高兴起来。
大街上各色人种齐聚,应该是皇帝大寿的缘故,才破格让外族人在城镇中集市。
忽得又听宝荠道:“有商队在此,也不知当地客栈是否都住满了。”
阮岚道:“无妨,若是没有房间,我便睡在大街上,反正身上又没有贵重之物。”
宝荠“哦”了一声,过了半响,又道:“咦,可是,大人您不是说那盒子里装的是极为珍贵之物吗?怎能随随便便睡大街?”
“……”阮岚沉默,忽而看到了不远处的酒楼招牌,顿时像是看到了救星,“宝荠,客栈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阮岚指着自己的脸:宝荠,我与京城尹辗孰美?
宝荠:你美你美!
城北徐公:……

第17章 夜半时分

客栈里人头攒动,座无虚席,不少人正在掌柜那里排着长队等待入住。
一楼的酒桌上几个有碧眼金发的少年一脚站在凳子上,大碗喝着烈酒。走廊里还有杂耍艺人和蒙着大红纱巾的西域舞女正在表演。那舞女婀娜多姿,美艳动人的身材在纱衣下若隐若现,一双玉手有如蛇一般灵动,扭腰摆臀,舞裙上绣着的铃铛与挂饰随着她妖娆的动作“哗哗”作响。几个落腰之后,那舞女竟一把掀开了披在身上的纱巾,只见里面竟仅仅穿着一件里衣和一条短裙,白花花的手臂和大腿彻底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之中,胸部丰满的曲线一览无余,引得店里那些早已看得热血沸腾男子大声喝彩,纷纷拍手叫好。
“再脱一件!小爷我给你十两银子!”
“我加十两!“
“我加二十两!”
……
一旁正排队的阮岚方才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去。
他两眼望着窗外,一本正经地闷声说道:“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客栈里人声鼎沸,只有站在他旁边的宝荠听到了他说的话。宝荠笑了一声,提醒他道:“大人,您的耳朵可都红了。”
“……”
二人很快排到了队首,掌柜看到他们时,忽得一脸抱歉,躬着身道:“二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客房正好排到您这儿没了。”
两人在这间客栈排了小半个时辰,站的是又累又热,除此之外还要忍受店内的嘈杂喧闹。宝荠一听便不干了:“这位掌柜,您怎么回事,一到我们就没有了,那你怎么不早说呢?害我们白白在这干等?”
后面的人也叫苦连连:“是啊,掌柜的你怎么不早说,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可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掌柜皱着眉头赔笑:“实在是抱歉,前面有位客官一下子要了五间客房,我们也是实在没有预料到,不然又怎会让各位客官在这干等。这样吧,小店为各位送上些凉茶,算是为各位等候许久的客观赔个礼……您看……”
阮岚对宝荠道:“不用了,掌柜的开店也不容易,既然这家没有客房,那我们去别家看看吧。”
宝荠听完便也不再为难那掌柜,点头道:“好,全听大人的。”
二人一齐朝门外走。
掌柜见这两位客人竟如此好打发,顿时喜笑颜开:“二位客官走好!欢迎再来!”
宝荠一出门便要去拿马车,阮岚连忙叫住她:“宝荠,一会你就回去吧,不用在这陪着我了。”
“那怎么行?奴婢还未将您送到安全之地……”
阮岚转头看着街上车水马龙的盛景,说道:“此时廊池太过拥挤,驾着马车实在不便。我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光天化日之下怎会不安全?倒是你一名女子,若是现在不抓紧时间策马赶回京城,到时天黑可就不妙了。”
宝荠低头想了想,半响终于道:“大人您说的也是,那大人务必要保重,宝荠这便走了。”说着牵起了缰绳。
阮岚道:“你一路上千万小心。”
这时,宝荠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他:“公主给您换了些路上用的银两,您请拿着。”
阮岚心里一惊,忙推拒道:“这我怎么能要,将你和公主拖进来我已是满心愧疚,怎还能……”
宝荠摇头:“那大人您身上可有余钱?”
“我……”
这下阮岚说不出话了。他是不想平白无故拿沁儿的钱,然而比起公主,他更不想要的是尹辗的钱,所以,这八年来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积蓄,尹辗这些年送他的财宝,他都分文未取,好好在荷玉轩里放着。
宝荠趁他未反应过来,立即翻身上了马,说道:“大人,接好!”
阮岚忽然感觉一样沉甸甸的布袋子砸到了他的胸膛上,他下意识一把接住,仔细一看,原来接住的正是宝荠刚刚想要给他的那个钱袋。
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阮岚抬头望去,原来是宝荠已经驾马离开,宝荠回头喊道:“大人,你就拿着吧。咱们后会有——期——!”
阮岚望着那策马离去的娇小背影,不禁心道:这小丫头,怕他再把钱袋还给她,所以马不停蹄地溜了。
等到宝荠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头,阮岚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哎……眼下又只剩下他一人。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阳光如此温暖灿烂,明明街上如此热闹欢乐,他心中却开始隐隐泛起一阵令人倍感孤寂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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