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览春风完本——by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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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家母之事。”
自从上次从宝荠口中知晓那群夜探皇宫的刺客并非公主派来之后,阮岚便对他母亲之“死”有所怀疑。既然那群刺客口中所言为虚,那么是否可能,他的母亲根本就还活着?只是那群刺客为了让他不留牵挂地离开京城,所以才编造出一个“阮母已故”的谎言?
阮岚话音刚落,尹辗心里便一个“咯噔”。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阮岚见尹辗竟是如此反应,心中燃起的希望复又破灭:“难道母亲她真的……”
尹辗道:“便是在那一天,你我二人遇刺之前的几个时辰,令堂被人暗杀了。”
阮岚抿唇,脸上不可抑制地浮上了一抹痛苦与愤怒交织之色:“那陛下为何当时不告诉我?”
尹辗摇头,“我知你要怨我,不过能不能先听我说一句话?”
“陛下请说。”
“令堂是被伏于房顶的刺客射杀的。”尹辗又问,“你可还记得你我二人在鬼宅里看到的那两支羽箭?”
阮岚点头。
尹辗眼中神色忽然意味不明起来。
他缓缓沉声道:“和射杀令堂的那支——一模一样。”
第27章 抽丝剥茧
阮岚惊得向后退了一步。
没想到,那种形制的箭矢,除了那天晚上偷袭他的人用过之外,竟还……
阮岚的肩膀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尹辗接着道:“这种箭无论是材质还是外形,都和平常皇家军用或是普通民用明显不同,有着极大的差别。按理说,只要这种形制的箭矢存在,总会有制造与使用的蛛丝马迹,就算无法立即找到凶手,也能顺着这些蛛丝马迹找到制造者。”
饶是阮岚那日在客栈遇袭时,只匆匆瞥了了几眼那些箭,也知其做工精良,绝非一般百姓以一己之力可造,所以不可能是寻常猎户所用。而鬼宅中那两支,应是已经放置了许久,箭矢虽有些老旧的痕迹,但依然能让阮岚一眼认出,可见其材质极佳,能经受得住外部环境的侵蚀? ?br /> 这种来历不明做工精良的武器一向是皇帝眼中的忌讳之物,若是那箭做工简陋粗糙用料简单也就罢了,可偏偏质量上乘,如此一来,尹辗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自然能助他寻找母亲凶手一臂之力。
阮岚问:“那陛下,可有结果?”
尹辗道:“有,但也可以说没有。据宫廷密探来报,这种形制的箭已然在数年前就消失了。”
阮岚讶然道:“怎会如此?逃出京城之后的第一天,我明明还遭到持有这种羽箭的人袭击过。”
尹辗望着他,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莫非正是齐莫方才在外面说的那一次?”
“不错。我在廊池的客栈遇见他时,他正被一群西域人追杀,而我则被另一行身分不明的人偷袭,我以为是卫将军……”
“不是他。”尹辗忽道,“自你走后,我便派人暗中监视卫将军。他的一举一动全部在我的掌控之中。虽然他势力极大,但据我所知,直到我前几日离开皇宫之时,他都没能找到你的踪迹,更遑论是仅仅在你出宫一日之后便能找到你暂居的客栈截杀你。那晚在廊池埋伏追兵之人,绝不可能是他的人。”
“如此说来,陛下早就想到卫婉嫔不是我杀的了?”
尹辗扬唇道:“这还需要想?你我二人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你全身上下哪一点我都清清楚楚。阮岚你从小便不会武功,怎可能以一己之力刺杀卫嫔然后逃之夭夭?”
虽说事实的确如此,但阮岚怎么总觉得被人小看了呢。
不过,尹辗这一席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眼下,整件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起来。
阮岚原本以为,这件事真的如先前所想,是王贵妃一手策划,害死卫婉嫔,然后再嫁祸给他。
如今再看,王丫头着实没必要。
她本来就已经是掌管六宫的贵妃娘娘,育有皇帝的的长子长女,而卫婉嫔新入宫来,尚无子嗣,她完全没必要冒着被杀头的危险,遣刺客入宫,并且在尹辗生辰当晚将卫婉嫔急急害死。
就算她有此念头,想要一石二鸟,给他安排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把卫嫔之死嫁祸给他,那么也没必要将公主牵连进来,而是可以直接派杀手将他接走,等到了时机成熟时,再将他杀死。
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为了将两个对她完全构不成威胁的人除去?
奇怪,太奇怪了。
等等,如果换一个角度想一想呢?
假如,贵妃和他与沁儿一样,都是遭人蒙骗的话……
难道说……
在这件事上,不止是他和沁儿遭人蒙骗,还有贵妃也收到了消息,以为自己要出逃,所以才想方设法联系公主,送他出宫?
他突然想起来,皇宫里除了尹辗和他以外,似乎就只剩下贵妃知道,他的母亲被尹辗养在城东的院子里。
会不会——
会不会那幕后之人将他母亲杀死,其实是为了做给贵妃看。让贵妃相信是他想逃出宫,是他已在皇城了无牵挂,是他央求她想办法联系公主,送他出宫!
不像阮岚在朝野已经举目无亲,贵妃的父族如今在朝堂之中极有势力,人脉又极为广阔,如果想查什么,一定能查得出来。因而,只有阮母真的死了,而尹辗又压下不谈,才能让王丫头觉得,她必须得帮他。
可是王丫头又是如何认为他想要出宫的?
就差那么一点——
马上快想通了……
刺客……入宫……
阮岚心中一动,忽得抬头问:“陛下,那夜皇宫中的刺客,可是只来了荷玉轩?”
尹辗方才看他低头冥想许久,一直没有出声打搅他。没想到阮岚却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心里颇为好奇:“为何想问这个?”
阮岚只好道:“和此事有关。”
尹辗答:“除了荷玉轩,他们一开始还去了御书房,只不过很快便退回来了,可能是以为我在御书房,所以才……““不对。”
那些人根本没有寻错。
因为他们去的根本不是御书房。
从他的荷玉轩到御书房的方向,还有一座碧华宫,那正是王贵妃的寝宫!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刺客打着刺杀皇帝的幌子,去了御书房,其实去的却是隔壁不远的碧华宫,以他的名义给贵妃送信!
所以,王丫头也在那一夜,被前来的刺客骗了。
倘若真相真是如此,那这就不只是一石二鸟这么简单了!那幕后之人把他、贵妃、公主、尹辗耍得团团转不说,竟然自始至终都从未露面,将他们四人彼此间的信任与猜忌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什么不对?”尹辗在一旁问,“阮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
如果把这些所有事情都告诉尹辗,那么便会出卖好心帮他的尹沁儿;如果以上猜测全为事实,那么告诉尹辗便相当于也一并出卖了贵妃。尹沁儿和尹辗乃一母同胞,即使欺瞒尹辗助他出宫,尹辗也会念在兄妹情义上放她一马,不会苛责。可是,贵妃就不同了……她是尹辗后宫里的嫔妃,若是让尹辗知晓王丫头顺了刺客的意,帮昔日的青梅竹马逃出宫……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想起还未出宫时的一天晚上,尹辗对他说,将贵妃禁足三月,罪名是“私会情郎”。他与贵妃当初不过是交谈了两三句话,都能被尹辗说成“私会情郎”,那要是让尹辗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必定会勃然大怒,对他和王丫头之间的关系更加猜疑。他倒是无所谓,然而身处高位的贵妃,可就不妙了。
阮岚斟酌了一下言语,避重就轻地答:“我说不对,是因为那一晚的刺客并不是为刺杀陛下而来。那些刺客其实是打着刺杀陛下的幌子前来找我,说要助我离开皇宫。”
尹辗脸上神情微微有些讶异,但明显是不信:“竟是这样?”
“嗯。”
“然后,你便答应了?”
“……嗯。”
“可是你一向聪慧,怎可能他们一说,你就信了?”
尹辗这话倒是问得合情合理,哪怕事实上那些刺客是以悦阳公主的名义前来,那夜刺客说的话也是充满疑点,有不少值得疑心之处。
然而阮岚恰恰就是信了。还信得毫不迟疑。
就连阮岚自己都不禁在心里暗叹,当时他是不是被“出宫”二字冲昏了头。
他只能道:“无论陛下是否相信,总之,我不曾说谎。”
只是稍许略有隐瞒罢了。
尹辗观察阮岚脸上的神态,确实是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他闭上眼叹了口气:“也罢,毕竟,我看得出来……你早就想出宫了。”
“……”
“不过……抛开这些,其实此番我亲自前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尹辗正色道,“阿岚,不知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去?”
“什么?”
阮岚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得睁大了眼。
于是尹辗便又重复了一遍:“不知,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去?不急……不急,你慢慢考虑,三天后我会启程去嵩山,到时你若是不想跟我回去,我便不再强求。”
“你们兄弟俩在说什么呢?”这时,齐莫忽然从门外走进来,肩上还背着齐汶,“我们已经帮你们把屋子整理好了,今天晚上你们兄弟俩睡一间吧。小汶和我睡,这样的话,就不用打扰陆婆婆了。”
齐汶翻了个白眼:“谁要和你睡,我要和大哥哥睡,嘻嘻。”
齐莫也跟着回了个白眼:“你想跟大哥哥睡人家还不想和你一起睡呢。”
齐汶“哼”道:“那可不一定。”他转头看着尹辗,眼里闪着稚气的光亮,脸上满是期待,“大哥哥今晚给我讲故事吧?我哥的故事太难听了,还没陆婆婆讲得好。”
齐莫将齐汶从背后拽下来,“啪叽”在他脑瓜上拍了一下,“有故事听就不错了,挑什么挑。”
齐汶伸出舌头回了一个鬼脸。
“我弟弟也有很久没听我讲故事了。”尹辗低头看着阮岚道,“是吧阿岚?”
阮岚好半天才应了一句“嗯”。
齐莫道:“看到了吧,人家兄弟二人分别多日,晚上要叙旧,哪有空管你这个小破孩。”
齐汶不服气,瞪眼道:“我要是小破孩,你不就是大破孩了!”
第28章 酒足饭饱
齐汶一闻到屋外飘来的饭菜香,就不想再和他哥斗嘴了。
“陆婆婆的手艺现在越来越好了。”齐汶朝空气里使劲嗅了嗅,小鼻子都皱巴了起来。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帮帮陆婆婆。”齐莫道。
看着齐莫身影渐渐远去,齐汶侧过身子悄悄俯向他们二人,鬼鬼祟祟道:“大哥哥……你们真的是兄弟吗?”
阮岚心道不妙。
尹辗倒是很淡定,伸手揉了揉齐汶脑顶的卷发:“为何这么问?”
“因为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啊。”齐汶指着自己的眼睛道,“你看我和我哥眼珠的颜色都是蓝绿色的。”
尹辗顺着他的手指低头一看:“还真是。可是我和我弟弟眼睛颜色也都是黑的。”
齐汶摇头:“才不是,大哥哥的眼睛是黑的,但哥哥的眼睛是棕色的。尤其是在阳光下的时候,小哥哥的眼睛特别好看,简直像天上下凡的仙子!”
阮岚在一旁无奈提醒:“仙子一般用来形容女子。”
尹辗则非常满意:“挺有眼光。”
“那当然了。”齐汶眼里顿时神气起来。
尹辗接着道:“小汶,有件事想问你,你们齐家村里的人,是不是都是从西域迁来的?”
齐汶说:“是呀,自从我们族里的人搬来这里以后,就都改姓齐了。不对……其实也并非全是这样。村里也有人是从山下迁上来的,比如陆婆婆。”
“陆婆婆?”尹辗眼眸一闪。
如此一来,便可以先问问陆婆婆或是村子里其他从山脚下搬迁上来的人,若是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旧闻,就不用再跑到山下寻找居住多年的老人打听消息了。
“陆婆婆原先住在山下,不是我们族里的人。好几年前时,我哥带着我去山下玩,不小心把我摔在了河里,河水太急,将我冲走了……之后我被下游正在河边洗衣服的陆婆婆捡起。她不但给我养伤,还把我送回了齐家村。陆婆婆孤身一人,膝下无子,唯一的女儿早早嫁出去了,得知我和我哥无父无母无人照顾,她便搬到山上做我们的邻居,将我俩养大……但是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的事,已经过了好久好久,所以当时的具体情况我现在只记得一点点儿。”
“原来如此。”尹辗点头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命运多舛。”
齐汶歪头望着尹辗,溜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命运多船是啥?”
“命运多船就是在说……你像河里的船一样漂走了。”
齐汶听了直拍手,用佩服崇敬的语气赞许道:“大哥哥形容得真是妙极了!”
阮岚发觉自己再也呆不下去,转身就要往外走。还未跨出门就看见齐莫端着一只沉沉的铁锅向这边走来。
齐莫朝他们喊道:“陆婆婆煮好姜汤了,大家每个人都喝一点,将体内的寒意逼出来,这样明天便不会生病。”他将锅子放在桌上,里面的热气滚滚冒出,扑面而来,四周很快便充斥着一股子辛辣刺鼻的味道。阮岚光站在那里闻着,就已经感觉身上渐渐温暖起来。
“我也要喝?”齐汶一手捂着鼻子,眉头紧紧皱起,两只浅碧色的眼睛里满是嫌弃:“我今天又没出去,才不要喝什么姜汤,难闻死了,我要吃饭!吃陆婆婆烧的菜!”
齐莫拍了一下齐汶的爪子,道:“我刚刚可都听陆婆婆说了,某人刚刚趁我不在时偷偷跑出去掏鸟窝,结果下雨了困在树上回不来,害得陆婆婆冒着大雨出来寻你,你病了倒是没什么,可陆婆婆年事已高,那把小破伞能遮着什么雨?要是把她老人家淋坏了……”
齐汶捂着耳朵打断他:“哥!别说了,我喝就是了!”
齐莫点头“嗯”了一声,夸奖道:“孺子可教也。这就对了,快去拿碗,别忘了这回得拿五只。”
“知道了。”
阮岚道:“我去吧,这么多碗小孩子可能拿不住。”
“哎,别动!”齐汶抓住他的袖子,急道:“谁说我是小孩子的!”说完便趁阮岚不备,一溜烟逃跑了。
“齐莫兄的弟弟甚是可爱。”尹辗望着那一小撮身影跑得越来越远,只见齐汶吭哧吭哧双手握成拳头状,在灶房外的一个柜子前停住,把整个脑袋伸进去,正往里面扒拉着什么。
“小孩在七八岁的时候都可爱,你做兄长的,应该也还记得阮岚这个年纪时的样子吧?不都一个样……可爱是可爱,调皮起来照样想揍他。”
尹辗转头看着阮岚,眼神深邃幽远起来,似是在认真思考:“七八岁时的阿岚……嗯……隔得太久远,已经有些不记得了。”
阮岚心想:自然是“不记得”,他九岁时才因天资聪颖被尹成选作伴读,因此是九岁之后才结识尹辗,尹辗又该如何知晓他七八岁时的模样呢。
齐莫从旁边的柜橱里拿出一只小坛子和几只杯子,跟他们说:“喝完姜汤便来尝尝这边特产的芝竹酒吧。昨日我趁阮岚习武之时抽空下山买了一坛,今日正好温一温祛寒。”
“芝竹酒?”尹辗问,“可是用竹子酿成的?”
“正是。”
齐莫见眼前二人都盯着他手里这坛酒,便道:“看你们对这酒颇为新奇,便让你们先尝一口试试。”说着倒了两小杯,递给尹辗和阮岚。
尹辗一饮而尽,顿时便感觉一道清冽醇美的酒香自喉间溢入脾肺,实在是甘甜美妙,令人通体舒畅。
“当真是好酒。”尹辗举着空杯称赞道。
“阮林兄喜欢就好。我去灶房先将它温着,到时再饮。”
见齐莫走远,尹辗问一旁低头沉默许久的阮岚:“你觉得这酒如何,莫非是不喜欢?”
阮岚握紧了手里的杯子,双目之间有些恍惚,咬着唇道:“这酒我好像以前喝过。”
尹辗倒也不觉惊讶,毕竟阮岚以前是位高权重的尚书之子,什么新奇有趣的事物没见过。
可是阮岚接下来的话却让尹辗敛了神。
“九年前,太子从京城外归来,带了一壶酒赠予我。他说那壶酒是竹子酿成的,在京城里鲜少得见。那酒的味道让我记忆犹新,因为确实和平常的酒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