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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览春风完本——by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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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门口有一大片靛蓝色的花丛,肆意绽放的花瓣将墨绿色的枝叶尽数遮挡,此时正是花香四溢、芬芳满面的时候。有脱俗仙风道骨衣袖翩翩的白衣道长在旁,景色甚是清丽典雅。
阮岚心想,上次来时太过匆忙,而且夜色已深,倒真辜负了这一番美景了。
玄墨道长闭着眼,一甩宽袖,抚了一浮茂密须白的胡子,缓缓道:“贫道掐指一算,现在正是时候。”
李全峰显然是第一次和行为怪异的玄墨道长打交道,不禁被他这一句话吊起了胃口。也顾不上问眼前的老道士姓谁名谁了,他好奇问道:“不知道长说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玄墨道长用一脸“怎么这都不懂”的表情看着李全峰道:“就是你们到这儿的时候啊……”
“呃……”
见李全峰已经被玄墨道长堵得说不出话,阮岚赶紧上前解围:“道长,又见面了,不知此番,是否是因为陛下让道长……”
还没等阮岚说完,玄墨道长便直接走到那密道门前独自观察起来:“并非是陛下让贫道来的,是贫道自己要来。”
“这……”李全峰望向阮岚,“密道毕竟关乎国家机密,如此……是否不妥。”
阮岚心想:玄墨道长身怀异能,若是他真想凭一己之力探得城墙里的密道方位与地形,应该不是难事。玄墨道长此番前来,也许是算到了这密道里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那一夜他与宝荠在这密道里,听见了奇怪的响声,而那响声,又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思及此,阮岚朝玄墨道长点了点头:“既然道长有心助我们,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接着又对李全峰说:“到时我会将遇见玄墨道长一事禀告陛下,定不会让将军受累。”
李全峰听罢,看了玄墨道长一眼,便不再说话。
玄墨道长见两人都同意了,忽然扬声向他们身后喊去:“房檐上的两位以及树上的三位,赶紧都下来吧。”
道长话音刚落,李全峰便朝后吹了一声口哨。
刹那间,五个疾飞而来的身影从天而降。
——正是早上跟随李全峰到阮府的那些人。
“走吧。”玄墨道长向城墙上一处挥袖一撇,一扇石门轰然打开。
李全峰不解地向阮岚望去,那眼神似乎是在问:“密道地图是如何泄漏的?为何这个老道竟然知道?”

第48章 声名远播

夜空中繁星点点,一抹弯月若隐若现地挂在了云梢。
和风微微吹开一层朦胧的薄雾,路旁大树枝叶乱颤,渐渐发出清脆缱绻的响声。
一个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忽然像一只灵活的野猫一般从东边的路口窜出来,顺着街道飞快跑过。
“娘……娘……我……”可能是跑得太累了,他嘴中的话含含糊糊听不清晰。
夜间比白日里寒凉许多,但男孩早已是汗流浃背,脸上的汗珠大如豆粒。他嘴唇苍白无血色,整个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下一刻就要瘫倒了。
快到城中的赌坊时,男孩周围渐渐变得热闹起来。这里毕竟是京城中有名的纸醉金迷之地,有的是莺歌燕舞醉生梦死。此地消遣之所林立,除了赌坊外,旁边还开着数家怡春院男风馆,是京城中富人们花天酒地的好去处。
男孩跑到赌坊门前,气喘吁吁地抓住了赌坊前的门人的袖子,大声问道:“我娘呢!我娘去哪里了?”
“你娘是谁啊!哪里来的小毛孩子。”门前站着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平常骂骂咧咧惯了,偶尔只对腰缠万贯、赌起来不要命的浪子有些好脸色。看见不知道哪来的穷娃娃对他又哭又喊,他立即拉下了脸,不耐烦地甩开胳膊,一脚踹了过去,边踹边骂道:“滚开,你是谁啊!就敢打扰老子做生意!”
谁料到那男孩摔倒在地竟不哭不闹,反而是迅速爬起来,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那人的问题,“我是孟祁山,平常他们都叫我阿山,我来找我娘,我娘被人抓走了。”
那中年男人似乎是对这小男孩摔倒后如此淡定的反应有点惊讶,竟真的开始在脑子里搜寻有关“孟祁山”的讯息,语气也变得和缓下来:“孟祁山……我们这儿倒是有一个嗜赌成性屡赌屡输的孟家娘子,听说她为了赌钱,欠了城东黄老板五百两银子,黄老板的手下这两天一直在寻她,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她?”
“就是她!她就是我娘!”孟祁山猛的点起了头,“我爹爹为了不让娘出去赌钱,把娘绑在了家里,谁知道她趁我爹出去给人看病,挣脱了绳索,跑到门口就被人抓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男人摸着下巴道:“这就难办了,黄老板一向心狠手辣,对欠他钱的人从不手软,你娘啊……多半是有去无回咯!”
对方的恐吓显然是把男孩给吓着了,他战战兢兢瞪大了眼,脸上一副急切的神色:“那叔叔你知道我娘现在在哪吗!”
男人撇嘴:“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我看呐,多半是送到街对面的青楼去咯!你去那青楼找找,都比在这儿问我靠谱。”
“谢谢叔叔!”孟祁山赶紧扭头朝街对面的那幢高楼跑去。
他身材瘦小,藏在人群中间悄悄溜进了怡春院,青楼夜晚最是热闹,里面的人忙着接客,根本顾不上他。他偷偷摸摸摸到后院,忽然听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少年人说:“孟家娘子怎么样了?”
还真被那赌坊门口的男人说对了,他娘的确在这里。
只不过,夜色太浓,孟祁山根本看不见院中那两个人的模样,只能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另一人听上去也是个少年混混:“已经死了。她死活不愿意,撞墙自尽了。”
孟祁山忽然向后退了一步,勉强把呼之欲出的声音憋在了肚子里。
他娘竟然……竟然被他们害死了!
他娘死了?!
“不愿意?那我们这单不就白做了?她欠黄老板的钱怎么办?”
“她家是开药铺的,下次去她家拿点东西不就行了……”
“拿再多也凑不够五百两啊!黄老板知道了又该骂我们了。”
“……”
还未等他从母亲已故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竟听到这样几句话,孟祁山心想:“完了完了”,听这两人交谈,似乎是准备去他家里打家劫舍,他得赶紧回去告诉父亲!
可是……那娘呢……娘怎么办……
孟祁山毕竟只是一个小毛孩子,此刻心中迟疑不定,又是惊恐又是悲伤,眼睛里慢慢涌出了眼泪。
刚转过身准备离开后院门口,他忽然发现原来他背后站着两个高大的青年。只见那两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
“你们……你们想干嘛!我没有钱!”孟祁山赶紧捂紧了身上小小的口袋。
其中一个道:“哎呦……你看,这小娃娃才多大啊,竟然来逛窑|子。”
另一个俯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脸:“你别说,这小娃娃长得还真不赖,看这皮肤白的,比窑|子里那些擦脂粉的姑娘可嫩多了。”
孟祁山赶紧后退一步,那只摸他的手上带着着一股子难闻的臭味,熏得他头疼。
“别碰我!”阿山叫道。
“这脾气还挺倔的嘛。我看,是隔壁南风馆里跑出来的吧?这么小,估计是没开过苞。”
这时,方才在后院里说话的其中一个混混也走了出来,看着门口着一副情形,皱眉道:“哎?这小孩……不是孟家娘子的儿子吗?”然后又转头对仍站在后院里的另一个人喊道:“哎!他们家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子?”
“是有一个。怎么了?”
站在阿山面前那个青年原本还担心这个小孩子的身份,这下就彻底不顾了,他一把抱起阿山,朝阿山脸上恶狠狠地亲了一口:“他娘撞死了,苦了我们这些兄弟,要挨老板骂。玩玩他的儿子爽爽,也不是不行。”
旁边另一个混混青年面露yin色,嬉笑着附和道:“就是就是。”说着便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阿山背后的少年人则是一脸嫌弃,蹙眉道:“我对小孩子没兴趣,也就你们两个有兴趣了,真是变态。”
阿山年幼,未经人事,根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感觉到双脚突然腾空,身体被陌生人抱在怀里,他惊得大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一边喊一边挣扎。
可是阿山吃奶的力气哪里敌得过正当壮年的成年男子,见挣扎不开,他对着那混混的手臂一口狠狠咬下去。男人吃痛,对着他反手就是一耳光,将他一掌拍晕了过去。
“这么不经打?”
“晕了也好,一会省心。”
后院门口的少年眼看着他的两个同伴抱着那个孩子匆匆进了一间空屋,再也没有出来。
“阿宏,怎么了?”之前一直呆在院中的少年走了进来,问道,“刚刚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说话的少年对着那间屋子勉强叹了口气,似乎这已经算作是对那孩童此刻正在遭遇的事情最大的慰藉。
此时,不论是对面的赌坊,还是此处的怡春院,都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漂亮的姑娘和男孩在门口招揽客人,赌坊的骰子嘀铃铃地在桌上打着转儿。
四处依旧是载歌载舞,犬马声色。
不负京城夜景一色。
*****
后来,孟大夫带着他的儿子搬家了,草药铺子也跟着一起搬到了现在的居所。
只不过,里面多了一些奇怪的病人。
——这些病人都是扶着腰或是捂着臀走进来的,再不济,就是被人昏迷着抬进来的,身下红黄一片,气味令人作呕。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极为明显的特征:那些病人往往对自己的病状难以启齿,往往是涨红了脸,才憋出这样几个字:“大、大夫……我……我那里……不舒服。”然后便脱了裤子,趴下给孟大夫看。
当然也有例外,南风馆里的小倌被客人玩掉半条小命,会跑去孟大夫那里寻求医治,这些人往往大大咧咧,一点也不觉得这种行为可耻。
孟大夫从此“声名远播”,有人走夜路被拖进了小树林,事后羞愤不已,可是没法也没脸上报官府,但却都知道可以来孟大夫这里医那私密处的伤。
大家都把孟大夫的医馆亲切地称作“菊花馆”。
如果你要问,孟大夫是为什么突然开始为别人医治这种隐疾的呢?
没人知道。
就像没人知道,明明孟大夫待人亲切和善,怎么就没有续娶,怎么他那个哑巴儿子就那么冷漠孤僻,如果没人和他儿子说话,他儿子可以连着三天三夜对着同一面墙发呆,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若是谁想和他搭话,他会如遇蛇蝎一般用阴狠的表情地蹬着你。
不对……其实孟大夫也并非如同人们想象的那样和善,有一次孟大夫的儿子不知怎的晃到了医馆外的集市里,像是谁家走失了的孩童,一个好心人上前问他家住哪里,刚一碰到孟祁山的手臂,谁知道被突然冲出来的孟大夫二话不说揍了一顿。
奇怪是奇怪,但没人会去问。
孟大夫虽然是“声名远播”,可这种活吃力不讨好,还常常遭人指指点点,孟大夫找不到下手帮忙,每日忙得焦头烂额。所幸,和隔壁邻居说起来的时候,邻居乔家的兄长竟然主动说要当他的学徒。
医治病人的间隙得空闲时,乔家兄长经常会抱着他还在襁褓中的妹妹过来逗孟大夫的儿子玩,没想到孟祁山对别人冷眼相对,却对这襁褓中的女娃娃有点反应。
他会伸手捏她的手和胳膊。
尽管这反应看上去也不是多好,尽管仍然不会开口说话,好歹有了点进步。
孟祁山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喜欢给那些肮脏不堪的男人治病,也不明白为什么乔家兄长屁颠屁颠跑来做父亲的学徒,他对父亲和乔艾青的行医之道嗤之以鼻。
太恶心了。

第49章 梦笔生花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襁褓中的女娃娃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可能是从小就被孟祁山冷“言”冷语惯了的缘故,乔艾芬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孟祁山孤僻怪诞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反而越来越关注这个异于常人的邻家大哥。
自她出生起有记忆起,阿山就是个哑巴。阿山明明长得一表人才,唇红齿白,可是性格却这般孤傲。
可能女子天生会对这样的男子产生怜惜之情,她越来越觉得阿山引人注目,是世上的无价瑰宝。
乔艾芬到了十五岁,说要嫁给他。
他拒绝了。
不过,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就连孟祁山自己也发现,和乔家兄妹在一起时,幼年记忆中那一抹混沌黑影,似乎消散了许多。
尤其是乔家兄长,对他格外的好,有时外出,回来会给他带一些京城没有的特产。父亲在草药铺子里忙活的时候,阮家兄长会拿出有趣的东西逗他玩。
虽然他很少回应,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可他心里能感觉得到,乔家兄妹对他很好。
而乔艾芬经历了一次拒绝之后,竟然没有气馁,一点也不害臊,依然说想要嫁给他。一次乔家兄妹邀请孟氏父子去他们家吃饭,乔艾青含糊其辞地提了结亲的事。看着乔艾芬羞红的脸以及感受到乔艾青殷切投来的目光,孟祁山终于点了头。
“阿山!哈哈……”乔艾芬抱着他跳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也喜欢我。”
成亲不是小事,父亲为他选好了吉日下聘。
他已经年过二十,却因为幼年经历的那个噩梦整日闷在房中,不曾出过远门,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这半辈子有多消沉。
所以,他决定在成亲前,去京城外面看看。
乔家兄长为他准备了在外的吃穿用度,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跑太远,早些回来”。
父亲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然后眼眶红了。
有什么好哭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孟祁山想。
乔家兄妹和父亲都没有提及他是哑巴,出门在外可能会极不方便的事情。
他就这样背着包裹上路了。
就在他离开京城的那些日子里,他遇见了一个改变他命数的人。
他在无意中碰见了幼时唯一的玩伴和邻居——崔泓。在印象里,崔泓和他的母亲在多年前不告而别,当时尚年幼的孟祁山忽然失了伙伴,非常伤心,连哭了好几天,所以孟祁山对崔泓的印象极为深刻,直到现在还记得他的模样。
再加上崔泓比孟祁山大几岁,离别时已是少年人,五官已经张开了,这么多年过去,尽管年岁渐长,但模样没什么大的变化,所以孟祁山一眼就认了出来。
只是……孟祁山看到。
——崔泓变成了一个瘸子。
在客栈里听完崔泓这些年来的遭遇,阿山心中愤懑难平。没想到他的小时玩伴,竟然陷入了这种境遇,遭到了如此不公的对待。
甚至……甚至……比他曾经遭受的事情还要令人悲痛扼腕。
他毕竟只是一个人。而此时此刻,崔泓背后,却寄托着他们所有人的前途和家庭的希望。
他如今已经毁了,可是他的友人还有希望。
有希望就好。
孟祁山在心里暗暗做下决定——他得帮崔泓。
于是,他骗崔泓,用笔和崔泓交流,说他在京城皇家御用的戏班有熟识之人,到时跟着那个戏班混进了宫,便可找机会面圣。
“天子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他在纸上缓缓写道。
墨迹干得很快,纸张质地不佳,皱巴了起来。
崔泓跟着孟祁山回了京城,找了一间花费低廉的破房子住下,静静等候孟祁山混入宫面圣的那一天。
阿山讨厌自己比寻常男性清秀细腻的长相,尤其是去戏班那种地方,怕是要被别人误会什么。于是他故意戴了浓郁乌黑的眉毛和一撮小胡子,显得更加有男子气概。
这是孟祁山十几年来第一次主动和陌生人打交道,为了混入戏班,他天天安分守己地在戏班里打杂——无论是端茶递水还是清扫茅厕,没有他不能做的。
只是,可能是因为他不能说话性子沉闷的缘故,周围的人都当他好欺负,把杂活累活一股脑儿甩给他。
“阿山,赶紧去看看,后院的茅房太臭了……”
“阿山阿山,那边的姐姐妆花了,你赶紧拿桶接点水。”
……
“阿山,过来帮我个忙,班主让我把这些东西给你,你帮我送给隔壁街的阿福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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