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览春风完本——by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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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阮岚道。
“夫子要是不舒服,就赶紧回家吧!本殿下一个人也可以玩……一个人也可以学习。”
阮岚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将思绪从方才那件事中抽离出来,微咳一声,道:“多谢殿下关心,臣的身体并无大碍。今日——我们先读论语。”
“什么!又是论语?不要啊,我每次读论语都要睡着,呜呜。”小皇子佯装着哭了出来。
阮岚态度坚决:“既然臣已经答应了陛下要用心教导殿下,臣必当尽心尽力。何况论语是先圣之言,殿下怎可不读。““呜呜……本殿下不读论语!”
“殿下。”阮岚弯下腰来凑到他面前说,“臣这份差事是干不久的。”
小皇子皱起眉头,整个身体向后倾斜,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夫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阮岚双眼像冬日艳阳下的冰雪那般清澈沉着:“不用殿下赶臣走,等到臣在京城中协助陛下办完一些秘密之事之后,便会自行离开。”
小殿下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道:“看你说的那么认真,倒也不像在诳我,那我问问,你说的「不久」究竟是多久?”
“少则一月两月,多则一年半载。”
小皇子掰着指头算了好一会儿,终于不耐烦地嘟囔道:“行,成交!我看你这人比之前那些夫子都要好些,本殿下便勉强认你做老师,以后就不像对待之前的夫子那般捉弄你了。”
阮岚得了小皇子的“许诺”,脸上忽然多了几分笑意:“既然如此,殿下,我们去读论语吧。”
“嗯?……怎么还是要读论语。”小皇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阮岚细细分析道:“若是不用心学,殿下就是背信弃义之人。殿下既然已经认臣做了老师,便是臣的学生了,臣让学生读什么书,殿下就得读什么,不然殿下不就成了耍无赖不守信的小人?”
“胡说!读就读!有什么了不起!哼。”
看着小殿下义愤填膺颇为不服的表情,阮岚心里非常满意:“殿下,那我们这便走吧。”
……
“夫子,太阳都快落山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在阮岚的指导下读了一个下午先圣典籍的尹玄,实在是又困又饿,偷懒伸了个懒腰。
“臣以教导殿下为第一要务。”
“都学了一天了,你不累我还累呢。你赶紧回家陪陪妻儿,不用管我了。”
阮岚回得直白:“臣不曾娶妻。”
“不会吧?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
阮岚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言,他在案前正襟危坐,朝尹玄道:“殿下今晚将臣带您读的前三章通读几遍,背诵下来,臣明日便来检查。”
“什么?!不是吧!三章,那可是整整三章!”尹玄顿时吓得大惊失色,霎时瞪大了那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睛,“夫子,饶了我吧!”
阮岚抿唇,想了一会儿,装作十分善解人意道:“既然如此,那便只背一章吧。”
“呼……一章,一章那还好,三章太可怕了。”小皇子趴在桌前长长吁出一口气。
“明日若是背不出来,臣可要让殿下罚抄了。”
“是是!就一章,背起来很快的!”
其实阮岚本来就没指望这个小皇子能背三章,但又怕只布置一章小皇子不当回事,到了晚上书本一丢转眼便忘了,所以故意在一开始说成“三章”,然后大发慈悲退了一步。这样一来,小皇子不但不会轻易忘记,反而还会对他感激涕零。
凭阮岚自己的心眼多半是琢磨不出这种方法,这法子还是多年前一个朋友捉弄他时用的,没想到今天被他举一反三用在了教书育人上。
阮岚看着小皇子收了书本,便起身告别:“殿下,臣这就告辞了。”
“行,你赶紧走吧。”
阮岚推开门,步子刚要迈出去,忽然看见门前一抹身影不知道从哪飘了出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张总管。
他先给小皇子行过了礼,然后对阮岚说:“大人,陛下留您一道用膳。”
阮岚回头望了尹玄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才向张总管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
“阮大人,这边请。”
尹玄正准备关门送客,却发现张总管仍然站在那里,没走。
“殿下,陛下说了,也让您一同去。”
“……好。”
小皇子刚准备放下去的心就这么再次揪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忘了小攻是一个心狠手辣雷厉风行的人……
第56章 画技精湛
这顿饭吃的极其平静,一点儿幺蛾子都没发生。小皇子在尹辗面前十分乖巧拘谨,而尹辗在小皇子面前,对阮岚一口一个慈眉善目的“爱卿”,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戏码。
后来,尹辗将小皇子以“温习功课”之缘由打发走了,才终于说了一句属于两人之间的私话。
“阿岚若是不喜欢那身衣服,我再命人做一套新的给你送去。”
阮岚对此感到非常欣慰,临行前对尹辗道:“谢陛下。”
之后的日子也算静谧安详,阮岚整日教小皇子读书练字,时常在宫中走动,偶尔会被尹辗召见,谈讨的话题不外乎是小皇子的功课,以及他们想要探寻到的、有关之前种种怪事的真相。
阮岚甚是担忧玄墨道长,没想到尹辗对此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一日,当阮岚再次提起玄墨道长时,尹辗丝毫未显急迫。他放下手中朱笔,合上面前奏折,将一盏茶送到嘴边,轻轻吹拂,最后终于慢慢开了口:“再等几天,道长会回来的。”
阮岚看着尹辗说话时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也不好再多问。
尹辗又道:“前几日派人前去调查皖南丘芒山,却不知怎么回事,没人能找到入口。”
“怎会如此?”
“原因尚且不明。”
阮岚想起齐莫曾和他说,那丘芒山上设下了一层迷障,不知是否和这点有关系。
可是他也记得尹辗当时只身前去找他,似乎也并未有迷障阻拦,为何现在反而进不去了呢?
尹辗从桌案前站起,悄悄走到阮岚身后。此时阮岚正低头沉思,似乎并未注意到身后忽然多了个人。
之前阮岚住在皇宫的时候,除了尹辗明令禁止他外出以外,其他的方面都比现在更加恣意潇洒。比如说衣着装扮,以前阮岚眼瞎,穿衣随便,常常不合礼数;玉公公之前只将他两侧与头顶的头发束起,后面的长发则飘然垂于肩,如黑墨般铺在背后,别人一看他就觉得他这人定然是游手好闲,无正事可做,颇有种放荡不羁的翩翩公子之感。
但现在,有了“皇子师”与“大学士”这一层名头,阮岚出入于皇宫自然对这一方面尤其注重。身上的衣服每晚都要用金斗熨烫一遍不说,头发更是要尽数盘起,束成一个清爽的四方髻。
常人看了阮岚这一身行头,必然会对他恭敬有加,但在尹辗眼里,这身打扮的阮岚则别有一番意趣。
如蛇一般的目光就这么落在了阮岚的后颈,没有了发丝遮掩,这片细滑白嫩的皮肉便如同雄鹰眼中的猎物一般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阮岚仍低着头,思绪游离于皇宫之外,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不自知。
尹辗静悄悄地屏住了呼吸,双唇渐渐向眼前那一片诱人白嫩的芳泽靠近,右手抬起,想要扣住眼前人的肩头。
五指张开,已经做好了捏住对方肩膀的轮廓,鼻尖似乎马上就要碰到对方的后颈,嘴唇即将在这一片滑腻处碾转落下一吻。
就在这时——
“陛下,韦画师来了。”
张总管的声音在门外冷不丁地响起。
尹辗伸出的右手刹那间一僵,还未来得及撤回,阮岚便闻声回头,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陛、陛下——”
饶是素来不喜风月的阮岚,看见尹辗这副饿狼扑食般的架势,也该猜到尹辗方才想做什么了。
阮岚窘迫得目光别到了角落去,背脊由内而外生出一股滚烫羞赧的热气。
尹辗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后,清了一声嗓子,接着说道:“宣他进来吧。”
又对阮岚说:“今日画师来为我画像,你在旁边看着,指点他一下。”
阮岚心道尹辗这般说辞多半是拿来打趣他,毕竟画师本就以作画为一技之长,而宫廷画师又是从芸芸众画师中择选而来,乃个中翘楚,画技必然精湛,又哪里是像他这一介平常拿作画打发时间的书生比得上的?
可是嘴上又不好将这一番话说出来,只是应了一句:“是,陛下。”
韦画师年近古稀,是一名蓄着白胡子的年迈老者,手拎一只方形木箱子,跟在张总管后头。
这并不是阮岚第一次见到韦画师,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韦画师就已经开始为皇家画像了,据说已经画了四十多个年头,历经三代帝王。
当真是铁打的艺人,流水的君王。
不知尹辗为何要打趣他,以韦画师的资历,哪里需要他这个小辈来指教?
阮岚上一次见到韦老时,尹辗还未登帝位,此番再遇,发觉韦画师脸上沟壑愈深,更显沧桑,这么一算,竟已经过去了十多个年头。
尹辗走到屋室尽头,转过身来,肃然危坐。而画师则跪在一张案几前,从木箱中取出纸笔,将纸张铺开,沉木镇纸覆于其上,再用细长的笔尖蘸着研好的墨,远远看着尹辗,低头起笔落画。
此时的尹辗看上去不苟言笑,少了几分不正经不要脸的痞气,比平日里阮岚见到的那位君王要英明神武许多。
尹辗样貌比同胞兄弟尹成英武,又比先皇多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度,是天生的帝王之相。
按理说臣子一般是无法抬头窥得龙颜的,阮岚在尹辗面前基本上遵守这一规矩,除了……
阮岚不禁回想起刚刚尹辗那张放大的脸,面色顿时一赧。
这一次,阮岚竟毫不避讳地抬首看着台阶上的尹辗,一望便出了神,等到画师回禀说画完了,阮岚才意识到自己坏了尊卑之礼,连忙将头低下。
阮岚站立在韦画师身后约二尺处,一垂首便望见了韦画师手中新作成的画像。
画中画的是一名比寻常人壮实两倍有余的中年男子,天庭饱满圆亮,面色红润,眉如新月,双眼炯炯有神,嘴唇宽大而厚实,唇上胡须呈八字,两端自下而上微微翘起。画中这人的整张脸都比尹辗本人圆了一整圈,可以说颇具福相,极具帝王威严。
阮岚点头夸赞道:“甚妙,韦画师画技果然精湛。”
张总管将画作迅速呈上,尹辗一拿到便皱起了眉,另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唇。
——究竟画的是何人暂且不论……朕何时蓄的胡子?
罢了罢了。
尹辗将这一幅画递回张总管,道:“朕甚为满意,赏。”
“多谢陛下。”韦画师叩首谢恩。
韦画师被张总管带走后,尹辗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末了才开口问阮岚:“阿岚,你觉得你的画技与刚才那位画师比,谁更甚一筹?”
阮岚回:“自然是画师。臣画艺不精,不敢与之相论。”
尹辗实在不信自己竟长成了画中那般模样,摸索着又问了一句:“你更喜欢画里的人像?”
孰料,阮岚却“砰”得一声跪了下来,正色道:“陛下是天下之主,韦画师笔下的,自然是天下人拥戴的陛下。”
这一番话说得像模像样,委婉地告诉尹辗为何方才的画像不如尹辗本人那般玉树临风,并以“天下人拥戴陛下”,回应了尹辗的问题。毕竟他也算是所有“天下人”中的一个。
尹辗心中虽不快,却挑不出阮岚这句话中的毛病,只好作罢。
阮岚看着窗外的日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对尹辗道:“今日殿下外出学习骑射,看天色,应该快要回来了,微臣先行告退。”
阮岚这个借口更是找不出一点儿毛病,让阮岚当他儿子老师这件事,算是尹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尹辗一挥衣袖:“嗯,去吧。”
阮岚退至御书房外,并对张总管道了别,之后顺着弯弯曲曲的长廊走到了教导皇子尹玄读书的地方。
说起来,在册立东宫这一方面,尹辗的做法非常古怪。
让小皇子单独住在皇宫的东面,却又不立太子。
给小皇子单独请大学士入“东宫”教导他读书写字,这些都远远超过了一个皇子应得的权利。
这到底是要立尹玄为太子呢,还是不立?
就在阮岚低头沉思时,他忽然听见“扑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坠落地面。
阮岚循声望去——
那个不远处呈大字状趴在地上的,可不正是那个淘气的小皇子么。
“殿下!”阮岚心中一惊,快步跑上前去,将小皇子从地上捞了起来,“殿下怎么摔倒了?”
“我……我才没有摔倒。”小皇子窘着脸,强忍住眼睛里的泪珠,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我这是在练习轻功!懂不懂!”
阮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殿下好好的为何要练习轻功?”
小皇子哑着嗓子道:“母妃生病了,想吃云片糕,我想偷偷跑出去给她买。”
阮岚不解:“贵妃若是想吃,御膳房肯定会为她做的,小殿下为何偏要偷跑出去买宫外的呢?”
“母妃曾经说,她最爱吃我丞相外公屋宅旁的那家糕点铺子里卖的云片糕,她还说,小时候为了争抢一片云片糕,还与邻居家的小孩儿厮打呢。”
阮岚心中一颤——这“邻居家的小孩儿”,好像说的就是他。
第57章 慌不择路
按理说皇子身边该有人侍奉的,可阮岚环顾四周之后竟没发现半个宫人的人影。
阮岚拉起小皇子的手,帮他拍了拍身上沾的泥土,问道:“伺候殿下的宫女都去哪里了?”
尹玄摇头:“玄儿……玄儿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
阮岚想教导尹玄,皇子翻越宫墙私自出宫是违反宫规的,更何况宫内守卫森严,小皇子根本不可能翻得出去。但看着小皇子擦破皮的手掌和那一双欲哭无泪的眼睛,这话到嘴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阮岚想了一会儿,道:“今天臣帮殿下去丞相府外的糕点铺子买些云片糕来可好?”
“真的?”小皇子笑得咧开了嘴,反手抹了一把含在眼睛里水气,只听得出声音里还带着些微弱的哭腔,“夫子真要帮我带?”
“嗯。”阮岚应道,“只不过,臣乃外臣,若是买了宫外的糕点赠予后宫嫔妃,哪怕是通过殿下之手,难免为外人落下口实,坏了臣的名声是小,坏了贵妃的名声可就糟了。”
小皇子皱起眉头,点头附和,瘪着下巴故作老成状:“夫子言之有理,可……这又该如何是好?”
阮岚接着说道:“今日我去买了云片糕,明天一早交给张总管,说是专门呈给陛下的民间美味,等到陛下享用时,殿下再凑上前去说两句动听的话,相信陛下定会赏殿下几片,到时殿下再将云片糕拿给贵妃,不就不怕旁人的闲人碎语了吗?”
小皇子顺着阮岚的思绪想下来,确实不失为一计良策,当即一拍大腿,赞同道:“行!就这样办!”
阮岚走后,小皇子自己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对着面前的空气喊道:“快出来吧!他走啦!”
一个比小皇子高出大半个头的女童从一棵石榴树上跳了下来,叶子扑漱扑漱地散了一地。
那女童模样机灵可爱,明亮的眸子像山间的溪水一般清澈,一对纤长卷起的睫毛扑扇着。她小步跑到尹成面前,点头夸赞道:“皇弟做的不错,母妃到时看到我们拿给她的云片糕,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来人正是宫里的长公主尹苻圆。
从她这句话来看,刚刚小皇子对阮岚那一套说辞显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苦肉计”。
小皇子美滋滋地,心中对“欺骗”夫子这一点毫无愧疚:“等明日母妃吃到云片糕到后,本殿下一定在父皇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尹苻圆听完有些不屑,拍了一下她弟弟的小脑瓜:“你可省了吧。唉!我跟你说,方才我偷偷去看父皇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
“其实也没怎么……只是我觉得,父皇在你那夫子面前,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变了一个人?”小皇子皱着眉头回忆了好半天,“父皇似乎对阮夫子比对其他人温和,但我也觉得没什么呀,毕竟我……皇姐你前几次帮我气跑了这么多老师,眼下父皇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人选,对他比对别人好一些也是正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