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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情史完本——by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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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有所牺牲,还该心甘情愿才好。
仝则心有灵犀,读懂了他的意思,却并没善解人意的接话。因为仝敏不一样,是这个身体原主的妹妹,他已占据了人家的躯体,就有义务保护好原主唯一的亲眷。况且仝敏没有参与过这些,连自己为裴谨做事都不晓得,如果让她知道了,只会更加担惊受怕。
而最为重要的,是所有的任务都存在风险,他没办法替裴谨说出心中所想。
于是仝则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不就是扮个女人么,反正黑暗之下看不分明,三爷要是信得过,不如由我去走这一趟。”
第36章
这话一出,站在一旁当了半天布景板的黑衣小哥,率先十分配合的抖了三抖。
裴谨也无语,侧头看着仝则,像是在仔细端详他的五官。
仝则被看得面皮发僵,努力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说,“其实……我上个妆,略打扮下,应该还是能鱼目混珠的……”
至于谁是鱼目,谁是珠,他倒不介意说得挺利索。
裴谨不吭气,目光戏谑,要说仝则的长相,那是标准的男人模样,下颌轮廓分明,长眉风流,眼神更是风流,任谁一看都能联想到俊俏二字。不过有俏就好,何况黑漆漆夜色之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分明。
“也好,事不宜迟。”裴谨和颜悦色,且当机立断,“委屈你套上雪子的衣裳,头发好说,她们原本也不梳发髻。等到了约定地方,不必和太子说话,只须趁乱时用日语喊出一句,车里有枪。记下了么?”
仝则点头,裴谨再道,“别担心,我会保证你平安无事。”
又是一字一顿的,用他万年波澜不兴的语调,却很笃定得能说到人心坎里去。
仝则原本还有那么一丁点担心,有了这句保证,顿时心里一松。
那就……话不多说,赶紧扮上吧。
仝则无意惊动仝敏,叫来游恒搭把手,让他悄没声息去卧房里取了点胭脂水粉来。拜前世每每作秀时,他都没少看化妆师给模特上妆,所以基本手法还算娴熟,描眉扑粉一气呵成,看得游恒暗挑大指的同时,心道此人真乃天生吃女人饭的奇葩。
用时不到一盏茶,仝则已然变身成日本女人,不过下手有点狠,脸上扑粉过重,呈现出气死白无常的效果,勾唇一笑更是让人看得牙花子疼。
裴谨完全不绷着,笑得大方又坦荡,揶揄着赞道,“挺标致,回头扮上当店里活招牌,生意一定比现在还好。”
早知道他这人不厚道,再看游恒呢,正眼望天花板,彻底把他当成夜半时分的鬼影,视而不见。实则他不知游少侠心里苦,这会儿正担心自己要是多看一眼,往后可就真没法再直面他这个人了。
仝则画好之后,揽镜自照过,漂亮当然谈不上,但也不至于特别吓人,毕竟原主这幅皮囊生得还算清秀。可看看众人反应,足见牺牲之大。刚想开口和裴谨要点事后补偿,转念突然想到他适才说过的话,那点子豪情壮志一下子被激发出来。无论什么主义,膨胀到极致都能让人如打了鸡血一般——为了家国繁荣昌盛,别说扮女人了,就是扮死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要不是真成死人就好。
登上马车前,见裴谨并没送出来,反而在和他的亲卫黑衣人说着什么,可见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风萧萧兮啊,仝则回眸望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裴侯,毅然决然提着裙摆上车坐好,然后放下了车帘子。
一路往西,是朝太子度假行宫驰去。仝则闲来无事,寻思起那些枪械会藏在何处,找了半天,他心有所感的跺了跺用木板铺成的地面,足下传来夯实感,果然不是空心的,看来是堆满了火枪。
和一堆军火待在一起,这种感觉,说来十分玄妙,让一个两世良民思绪飘摇,百感交集。
城郊不比内城,灯火阑珊,走了十几里周围渐渐鸦雀不闻,仝则掏出怀表看看,凌晨两点半,怪不得呢,此刻恐怕连鬼都去睡觉了,何况是鸟儿!
然而很快,他就听到有一阵马蹄声,瞬间就惊起一滩鸥鹭,林间惊鸟扑棱着翅膀,纷纷鸣叫着四散飞去。
前头为他赶车的是游恒,此刻脸上涂着锅底灰,一身短褂,肩膀上还露出破烂棉絮,一看就像是个被强拉来的农人。听见动静,他不动声色地回头,到底还是不忍多看仝则,别着脸小声道,“是太子的人,暂时别出声。”
这个不消他提醒,仝则知道自己统共就一句台词,还得捏着嗓子说出来,他早过了变声期,装女人不那么容易,还是省点力气等着临场发挥就好。
帘子撩开一点缝,他看见来者人数不算多,大概因为在行宫附近,接头的又是千姬心腹,太子想必也不设防。只见一群人长驱直入打马过来,领头的先问,“车里是什么人?”
游恒回答得战战兢兢,“是……是位姑娘……说有东西要交给一个……一个有九龙玉佩的老爷……”
天底下谁能有那玩意儿,想想都能让平民百姓两股战战,来人当即道,“车内的人出来吧,家主要见你。”
不得不露面了,仝则下得缓慢,最后跳下来那一下险些被裙子绊住。好容易站稳,却又不敢抬头,也不敢站直,他那身高一看就不像女人,尤其不像岛国女人,于是只能弯着腰,双腿曲着,站姿十分熬人。
余光看见有人催马上前,居高临下,气势逼人,出口的话却急切中带着颤音,“千姬,她……她还好么?”
如果不是身处敌对阵营,听见这句满含担心忧虑的话,仝则也要禁不住为之恻然了。他不能开口,垂着眼,先点了点头,继而为扰乱对方心智,顿一顿,又匆忙摇了摇头。
太子果然在马上一颤,“怎么……”
话没说完,近处又响起一阵马嘶声,和太子一伙人刻意低调前来不同,此刻随着马蹄声渐近,光芒亦是大现,一队人马提着汽灯踏着浮尘而来,在看见太子的一瞬,当先一人抱拳拱手道,“末将等巡防周边,见有人集结,特来查探,不知是殿下在此,打扰了。”
看来是西山大营的人,应该是裴谨预先安排下的。那人话说得虽客气,但语气里仍是充满了怀疑。
太子当然不必开口,自有身后亲卫代答道,“殿下偶遇一人赶路,询问两句,无甚异常,袁统领不必惊慌。”
“哦?”那姓袁的将领似乎冷笑了下,“却是个……日本女人?”
“怎么?”太子听他说完,立刻像被踩了尾巴,回头怒斥道,“大燕万邦来朝,各国人士遍布京畿,尔等莫非想要驱逐所有日本人出境?孤不能见千姬小姐,难道连个普通日本女人也不能交谈几句?”
见储君动怒,姓袁的也不惊慌,只道,“殿下息怒,末将并无此意。但值此特殊时期,请殿下见谅,末将也须问个清楚。”
话音落,太子手中马鞭扬起,眼看着就要击打在对方头脸上,却听半空里一声呼哨,黑暗中落下了十好几个人影,皆做武士打扮,个个手持长刀,不由分说先朝西山大营的人砍了过去。
场面一下子全乱了,太子这方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从哪儿蹦出这些个人,按说千姬的家将已被控制住,在外虽养着一批死士,可没她号令也不该轻举妄动,何况好好传个话罢了,何用把事情搞大?
“中圈套了。”西山大营有人反应过来,已高声喊道,“咱们中计了,此地有埋伏。”其后有人吹起号角,显见着是在召唤营中人前来救援。
话不多说双方只管上兵器招呼,那帮武士只袭击西山的朝廷兵将,长刀一面挥舞,一面避开太子一众人,如此情景之下,一切还不够明显么?
倏忽间,一个武士冲到了仝则车前,对着他飞快地眨了眨眼,仝则立时顿悟,原来这伙人也是裴谨着人假扮的!当下提气酝酿,尖着喉咙,高叫了一句,“车里有枪……”
这一嗓子出去,算是炸了锅,远处是增援而来的天子亲卫,近处是面如土色的太子一党,其中有一多半人都听得懂这句日文,合着车内藏有军火!空气似乎凝滞了足有五秒——这显然不是一个普通日本友人能干出来的事!
场面由此失了控,各色人等厮杀在一处,西山大营有人愤而喊出,“太子与日匪勾结,要置我等于死地。”此言一出,谁还有闲情逸致顾及储君,除了刀剑不往太子脑袋上招呼,下手可是一点不留情。
仝则早忘了他的半蹲式,直起身子忙着找安全的地方躲闪,游恒也跳下车,大手一拉带他往车后头猫了起来。
仝则心跳如擂,估摸此刻开口自己气息不稳,便拿眼望着游恒,以示询问。
游恒看看他,咧嘴一笑,漆黑的夜里露出一口瘆人的大白牙,“才刚那一嗓子不赖,瞧不出,你还挺有当伶人的天赋。”
忍下白眼,仝则佯装淡定的问,“何时撤?”
“再等等,有人杀过来,咱们就跑。”
这时,不知哪方人大喊了一句,“擒那女人要紧……”
游恒嘿嘿一笑,“就等这一句呢。”随后一声低呼,方才拉车的那匹马在前头浑身一抖,调转四蹄朝他们奔过来,原来游少侠早就趁乱为它解了套子。
那马训练有素停得很是地方,游恒翻身上去,伸臂再将仝则拉上来,才刚还像老黄牛似的马儿如有神助,先是娴熟闪避一人长刀,其后撒开四蹄向山中奔去,大概是它速度太快,弄得游少侠几只袖箭射出去显得歪歪扭扭,居然失了原有的准头。
风声呼啸掠过,一棵棵大树向后退去。喊杀声渐渐远了,仝则回头,见没人追上来,终于长出一口气,又行了数里,看见前方有一辆青色马车,耳听游少侠道,“快上车,换了衣裳,趁天亮前能赶回去。”
他停马让仝则下来,仝则走了两步觉出不对,“你不和我一起走?”
“那一车的东西,这会儿该暴露了。我去善个后,得把事做实了才好。”游恒说罢,当即掉转马头,飞驰着返回战场去了。
举目四望,一片荒山野岭,仝则眯着眼睛认出赶车的人,确是裴谨身边的,便放心下来。他不晓得自己现在形象有多狼狈,反正也管不了那么多,二话不说钻进了车里。
谁知一打帘子,抬眼就看见一个人坐在那儿,正在气定神闲地喝着茶。
却不是裴三爷裴谨,是谁!
第37章
仝则愣了一下,足足尴尬了有五秒,坐下之前差点又被裙角绊住。车里空间不大,他不得已略微往前探了探身子。
一只手伸出来,堪堪扶住他,给了他一个坚实的支撑和依靠。
裴侯一手端盏,一手扶人,双眸湛湛。
两下里离得太近,车里灯光又刚好照在他脸上,仝则于是发现,裴谨的眼睛本该是白色的眼仁部分,其实呈现浅浅的淡蓝,澄澈的如同一倾碧波。
倘若是在夏天,倒是很适合跳进去畅游一番。
他被自己的这个遐想逗笑了,尴尬消弭得无影无踪,从容抽出手,堂正的坐在了裴谨旁边,保持着不近不远,颇有分寸感的距离。
“怎么……”
这句是两个人同时说的,说完不免都笑了笑。可惜一笑过后,那种尴尬的氛围又不失时机地溜达了回来。
沉默半日,裴谨倒好一杯茶,推给仝则,“压压惊吧。”
其实早已没有什么惊,仝则在看见裴谨的那一刻,心跳频率已逐渐恢复正常。可能因为裴谨给人的感觉,一向非常可靠,可靠到几乎可以把性命交付到他手上。以前的仝则是绝不肯相信世上真会存在这类事,现在居然也润物细无声般发生在他身上,莫非裴谨真是用某种主义给他洗了脑?
怀疑的人在一边思考,裴谨敲敲车窗,马车便以不太慢的速度朝前驶去。
仝则在方才的混战中只说了一句话,却因为紧张出了不少汗,这会儿觉得口干舌燥,少不得像饮牛似的灌下一杯水,才要取茶壶再倒,一扭头,目光不小心和裴谨撞到了一处。
对视的结果,是仝则先败下阵来,移开视线,他像是为掩饰心虚,主动发问,“三爷为什么来?这种事不是有下边人做就好,难不成还有什么不放心?”
裴谨看着他一笑,“没有,我的人我都信得过,不然也不会用他们。”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上司这一点很值得肯定。
“你也一样。”裴谨补充道,“我来,就是为接你回去。”
礼贤下士,关怀周到。仝则听得都忘了喝水,点头表示感谢,“劳烦三爷惦记着。”
“不算劳烦,想着一个人,是件甘之如饴的事。”
这话仝则当然听得懂,心口便往下沉了沉,那么问题来了,这句是接,还是不接?裴谨怎么会突然说得这样直白?在他犹豫的空档里,空气间开始弥漫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
对裴谨,仝则承认自己确有好感,但比好感多出来的部分,是敬。既包括敬服其为人,也包括对其人敬而远之。
既然好感不能否认,索性再多研究两眼。这一看不要紧,传说灯下观美人别有一番滋味,果然是纤毫毕现。肌肤没有明显瑕疵,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唇峰,侧面的轮廓极尽标致,上唇有些薄,下唇倒是适中,这点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做人做事不算太凉薄,只可惜还是缺乏温度,看上去带着几许禁欲感。裴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不睡觉不吃饭,不做普通人做的事,由此便显得飘逸出众,宛若谪仙。
然而再出尘也一样有血有肉,也有七情六欲。譬如他强大的自控力,其实就来自于时时想要掌控一切的欲望。
他闷头想了半天,连眉头都想得皱紧在一起。视线再聚焦,发现裴谨正以手支颐,颇具兴味的在凝视他。
仝则习惯性的摸摸鼻翼,结果摸出一指头的白粉,赫然想起自己当下的形象,心头立刻窘出了新高度,要不是裴谨态度温和无刺激,他简直要疑心他是成心来看自己笑话的。
“三爷别看了,我现在的模样不堪入目。”他开始注意笑容的尺度,很怕笑大一点脸上的粉会簌簌下落,话说得也带了点求恳味道,“就当给我留点体面吧。”
裴谨也蹙了眉,其后展开来,摇头说不会,“你这样子挺俏的,我说真心话。”
裴谨就是有种能力,再加上这句后缀,原本不可信的言辞,一下子也就教人信了。
可夸赞归夸赞,局促归局促,仝则自诩豁达,也有点按捺不住,整张脸开始灼灼发热。
他慌忙转过头,一面默默告诫自己的双颊,千万不要变红焖大虾——也是快奔三张的面皮儿了,好歹得争气点。
不能坐以待毙,仝则低下眉眼,含着笑说,“三爷真体恤,都这样了还能安慰我,可女人扮相您也不擅长欣赏,您不是断袖么?”
“是呀,我的确是。”裴谨接话极快,目光愈发幽幽。
仝则确定自己不会看错,这眼神……要是没有在表达,“我觉得你也是”这层意思,他就不姓仝!
果真不出他所料,裴谨下一句,连声音也愉快得缠绵起来,“眼下的情形,不该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当如是么?”
仝则暗暗倒吸一口气,想说侯爷您这会儿在灯下的表情,加上眼神再加上姿态,岂只是妩媚,分明已是灼人。就像是盛夏的太阳,能把人身上烤得直冒青烟。
可他再怎么腹诽也得承认,那是极美的色相。对上那眼神,要说没一点感觉,心口没有怦然,他未免也太迟钝了。而仝则非但不迟钝,并且还一样年轻,一样充满了七情六欲。
裴谨却在此时微微一笑,转过话锋问,“方才怕不怕?”
仝则回过神,也连忙回复过理智,“游恒一定会救我,所以没什么可怕。”
“你就没想过,救你的人可能是我?”裴谨说,语气里居然有淡淡的委屈。
被那声调弄得措手不及,仝则皮笑肉不笑的解释,“贵人不该涉险……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裴谨唔地笑出声,“还能拽几句词,不像别人嘴里说的那么草包。”
可不是嘛,所有知道的词儿都拽干净了。仝则随即想起,他话里的别人是指谁?不就是他暗中查访自己时接触的那些人么!
可被查到什么程度,被了解到什么程度,他一概都不清楚,带着这些疑虑,那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涌上来,委实令人不大舒服。
蓦地里,一道抛物线从身边掠过,是裴谨朝他扔过来一只苹果,“往后就跟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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