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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变成魅魔以后完本——by黑糖煮酸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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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过一个拐角,我便看到了客人之一。雷歇尔实验室外的地板上,趴着一个血迹斑斑的少女,她徒劳地捂着巨大的伤口,身后有长达几米的血迹,似乎还想往前爬。
我在这濒死的姑娘身边蹲下,问:“需要帮忙吗,小姐?”
她颤抖着扭过头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我本以为她二十来岁,等她对我仰起脸,我才意识到这姑娘搞不好还没成年,大概十六七岁,孩子气的脸上满是泪水。那身打扮属于治愈之神的牧师,冒险者队伍中最受欢迎的成员之一,能这么快成为正式牧师,她也算是个优秀人才了吧,可惜了。
牧师姑娘满是血水的手颤巍巍抓住了我的衣角,用力拽着,像抓救命稻草。她没让我救她,反而一个劲往半开的实验室大门指去。
“爱德华,还在里面……”牧师的嘴唇抖得厉害,拼命挤出几个词来,“救救……!请帮帮……”
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两件事来,一是,她肯定深深爱着门那边的那个爱德华;二是,年轻的牧师肯定没上过战场。
她可能一直生活在神殿当中,每一天都埋首祈祷与学习,从优等生长成正式牧师,日子过得充实而简单。这绝对是她第一次历险,至少是第一次面对其他智慧生物而非低级魔物的战斗,所以她才会天真地认为,目标以外的人型生物都是能求助的好心人。
这个世界不是这么运转的。
每天都有无数冒险者来来去去,生如烟花,死如尘埃——这还是很好的状况,大部分人的生与死都如同尘埃。这世界精彩又残酷,所有冒险者都知道,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战斗中的人不可信任,而接近濒死者的人,除了那些恪守戒律的圣殿骑士与善神牧师外,多半是准备捡漏,最好心的那些也只会提供临终关怀。眼前的牧师好像根本没意识到,一个在魔王巢穴外好整以暇地问她是否要帮忙的人有多可疑。又或者她只是失血过多,没办法考虑这个。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好跟她解释,“小姐,你的肺部后面破了个洞,接下来的时间——大概还有十到二十分钟——会过得非常痛苦,你是否需要我提供快速无痛的死亡?我还会唱治愈之神的悼亡曲,如果你需要的话。”
她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无法理解。片刻后,牧师小姐又挣扎起来。
“那里!”她激动地指着门,“那是……邪恶的黑巫师!必须、必须消灭……呼……罪不可赦的邪魔!”
要是她的肺还完好无缺,年轻的牧师大概会对我开展慷慨激昂的演讲,用以说明他们正在狩猎的黑巫师多么罪大恶极,让他继续活着会造成多么可怕的后果。现在长篇演说只剩下破碎的词句,那粗重的喘息声听着就痛,我不太忍心,便捂住了她的嘴。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在找雷歇尔。”我柔声道,牧师小姐用力点头,“所以你需要我帮忙吗?”
她慢了半拍才理解我的意思。
牧师小姐看起来难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在知道那是谁的情况下依然无动于衷。接着她的脸涨红了,像是回光返照,用力甩开了我的手。
“你……你们是一伙的?!”她愤怒地说。
我们不是一伙的,只是暂时同命相连,出于我的性命考虑,无法摆脱雷歇尔罢了。不过这种事解释起来太复杂,为了便于理解,我说:“算是吧。”
她眼中的希望之光熄灭了,恐惧、痛苦与愤怒卷土重来,淹没了那双年轻的眼睛。她再度开始哭泣,哭得太辛苦,于是我还是给她施加了麻痹创口的法术。
“怎么会这样呢?”牧师小姐声音微弱地说,“你……你能唱圣歌,那你不是邪恶阵营的人啊,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我附和道。
“他是那么坏的魔鬼,那么邪恶……”她说着,又愤怒起来了,“帮助这种人!你会下地狱的!你会被他背叛!你们,你们没有好下场……”
牧师小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眼睛却没有焦点,死亡已经很近,她自己也发现了。接近死亡的恐惧与不甘让善良的牧师也口出恶言,但这种程度的恶语,在我听过的这么多诅咒当中,绵软无力得像孩子话一样。
“愿你归于治愈之神的羽翼下,主的国中没有伤残与病痛……”我开始哼起悼亡曲。
牧师小姐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已经死去了。
第17章 血誓者
我可以唱治愈之神的悼亡曲。
善良阵营的神大多相当龟毛,有着道德和精神上的洁癖。善神的圣歌大部分不会对邪恶人士产生什么糟糕的后果(除了一些嫉恶如仇、有驱邪破魔属性的善神),但邪恶阵营的成员不能唱,唱了很容易出问题。
没错,神明每天都非常忙碌,有数不清的信徒在对他们祈祷,要想全数听取也不怎么容易。但邪恶者唱圣歌是严重的挑衅,很容易传到善神耳边去。那些天界的主宰者们不来管你也就罢了,一旦今天心情不好想要计较,那便是十分要命的事情。
举个最简单粗暴的例子,一个胆大包天到在杀牧师时哼唱圣歌装逼的传奇盗贼,被爬起来的牧师尸体宰了——该牧师信奉的正义之神付出不小代价在尸体上神降,手撕盗贼后将尸体挂到了神殿上。此举固然被不少其他神认为非常没品,但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决定不要面子不计得失的神,能没品到什么地步。
用“是否能唱圣歌”来判断正邪并不可行,拒绝唱圣歌的人不见得邪恶。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神明,神明存在的时间如此长,因此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也乱成一锅粥,不会比某个混乱宫廷的贵族们简单多少。善神之间也有不少冲突,更别说还有中立神。就拿治愈之神来说吧,她与中立的死亡之神便势不两立,若要让一个死亡之神的信徒去唱治愈之神的圣歌,别说神不乐意,信徒首先就会将这种要求视为侮辱,脾气暴点立马开打。
但能唱圣歌的人,一定不属于邪恶阵营。
比如我。
我曾身披黑袍,在许多通缉令中榜上有名,虽然诨名如今很不好意思拿出来用。嗯,他们叫我“雷歇尔之刃”,由此可见雷歇尔的威名之重,他的名字都能当形容词来用了。我做过一大堆破事,行事不择手段,堪称名师出高徒,倘若牧师小姐知道我是谁,她大概也不会这么惊讶。
话说回来,如果知道我是谁,这位天真的小姑娘搞不好会对整个世界都产生怀疑,质疑为什么我这样的人居然可以保持中立。
但世界也好人心也罢,本来就不是黑白分明的东西。
善恶观这种神学与哲学兼有的学问,复杂得谈论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简单得一个侦测法术就能解决,尽管阵营侦测法术的原理依然众说纷纭。我觉得这个问题无聊极了,比起谈论这些东西,我宁可多讲几个诸神八卦,或者荤段子,游吟诗人拿手好戏呀。
治愈之神的悼亡曲很短,全部唱完也就一分多钟的事情。理论上还可以有几分钟的默哀,不过这就算了,那位牧师小姐想必是不会想让我站在旁边给她默哀的。我解下她的披肩,盖上了她死不瞑目的脸,再度起身向前。
两步之外,便是雷歇尔的实验室。
门被暴力破坏,这会儿一推就开。我在不远处的墙壁上,看到了那个大约是爱德华的家伙。
牧师小姐的爱德华并非我以为的小白脸,至少现在,他长得十分……不雅观。密密麻麻的血色荆棘布满了他鼓胀到极致的皮肤,又像狰狞的纹身,又像破体而出的寄生植物。爱德华的身躯现在像缝合兽一样强壮,右手粗壮得出奇,本该是手指的位置长着锋利的钢刀。在这个巨大的身体衬托下,那颗依然比较像人的头就显得非常小,他的脸扭曲得非常厉害,怒睁的双眼溢出血泪。
血誓者。
如果你的仇恨太刻骨铭心,如果你的仇敌太过强大,那就信奉复仇之神吧。付出一个正常的人生,付出全部希望,成为血誓者,或许还有复仇的可能。血誓者用高昂的代价换取力量,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嗅到”仇敌的踪迹。这种感知有时候一点都不讲道理,能跨越千山万水,能突破堪称完美的伪装,来到毁掉他们人生的敌人身边。
听起来很激动人心,不过真遇到了也就那么回事。
我不是第一次见到血誓者,身为前-大魔王走狗的一员,他们常见得就像赌棍家的讨债人员。血誓者的感应能力和血脉占卜者的预感一样,真正有用的次数非常少。“跑遍全世界最终找到敌人用过的牙签”这种情况非常常见,要拿这种感知来追逐能全世界传送、常年呆在亚空间法师塔里的法师,简直是痴人说梦。更别说血誓带来的力量增幅有限,真找到雷歇尔也只是送菜罢了。
比如现在。
雷歇尔终于离开了他隐藏在亚空间中的法师塔,因故向魅魔转化,施法能力暂时在干扰中大打折扣,目前还没怎么吃饱,但即使如此,解决这位找上门来的爱德华也绰绰有余。
实验室有点儿乱,充分体现了血誓者还不错的实力与此战中付出的十二分努力,可惜也仅止于此。雷歇尔毫发无伤,血誓者被魔法长矛钉在了墙面上,双脚离地,像只挂在衣帽架上的刺猬。我惊讶地发现他还活着,好家伙,坚持这么久,可真了不起。
还没想完,他的脑袋就在无形之力下被捏碎了。
摄魂之手掏出了血誓者愤怒的灵魂,如同监牢一般,将它死死锁住。我等着雷歇尔的下一个动作,但他没有动。
我一进门,雷歇尔的目光便刷地钉到我了身上。他顺着我的视线瞥了汇聚在指尖的灵魂一眼,又向外掠过地上的牧师小姐,对我嗤笑一声。
“不忍心,嗯?”他说。
我连忙摊手请他自便,身体贴到门口的那面墙上,尽量缩小存在感,希望他就当我没进过门。可惜雷歇尔半点没有放过我的打算,他整个人转向我,抬起那只手。
“要求情吗?”他说,“替那个牧师,求我放过‘爱德华’的灵魂?”
他当然知道门外发生的一切。
“您不能放过他。”我客观理智地说,“血誓者的追猎无休无止,若不斩草除根,他们很容易化为死灵继续复仇。对付血誓者,应该杀了他们,烧掉尸体,驱散灵魂。”
“很好,和我教的一样。”雷歇尔的语气听上去可没半点夸奖的意思,“那么,你自己怎么想?”
魔法之神在上,我的导师居然意识到了我有自己的想法,何等让人振奋啊。我在这次对话没法尽快结束的预感中叹气,老老实实回答:“我觉得他挺惨。等您解决完他,我会把他与门外那位可怜姑娘的骨灰找一个地方埋了。”
会成为血誓者的人,一定与追猎对象之间有着血海深仇。
这就是雷歇尔想听到的东西,他的嘴角勾起锋利的弧度,仿佛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雷歇尔不屑地看着我,说:“软弱。”
“这不是软弱,只是能感知。”我耸了耸肩,“我也会这么处理血誓者,但这不妨碍我觉得他们可怜。”
“既然最终会和我做一样的事,觉得他们可怜又什么用?”雷歇尔说。
“不是所有东西都有用的,老师。”我回答,“我们会喜怒哀乐,我们能够感知并产生反应,因为我们活着。”
“这不是活着本身,而是活着的冗余部分。”雷歇尔反驳道,“倘若半身人没有那么多无谓的、丰沛过头的情感,他们的智慧足以发展出与矮人相当的成就,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一无所长。”
“半身人的食谱举世闻名啊!”我纠正道,“他们繁荣的餐桌文明源远流长,誉满天下!”
雷歇尔看着我,好像我在开拙劣的玩笑。
我又想叹气,但是忍住了。我已经过了那个“爸妈不理解我!我好失望!”的阶段,成年人有着成年人的处理方法,比如说,在这种时候闭好嘴巴。
“这就是你离开我的原因?”雷歇尔说,“因为良心发现?因为我的邪恶开始让你感到痛苦?”
我的太阳穴开始一跳一跳的疼,我看天看地,可惜这儿能看的只有血浆、尸体还有破碎的桌椅。这明显的不想讨论完全没被体谅,雷歇尔咄咄逼人地看着我,一时间室内只有灵魂的嘶鸣。
“您为什么对这些问题纠缠不放呢?”我只好说,“如您刚才所说,这对我们正在面对的一切都没有用处。在咱们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必须携手合作的情况下,变得更讨厌对方一点有什么好处吗?”
“装糊涂就是愚蠢。”雷歇尔冷硬地说,“我不会再让你突然消失,就为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原因。”
我沉默了片刻,开始控制不住地狂笑。
“您……哈哈哈哈……”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努力在笑声的间隙中说,“您听上去完全是个死缠烂打的前女友哈哈哈哈哈!”
雷歇尔没有一点反应,显然没搞懂我的笑点。他冰冷地注视着我笑倒在地,在停不下来的大笑中滚来滚去,断断续续笑了好几分钟都没停下的意思。然后,我的导师终于意识到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步,他冷哼一声,失去兴趣地转身,随手掐碎了血誓者的魂魄。
雷歇尔大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雷歇尔:你是我的。
雷歇尔:这就是你离开我的原因?
雷歇尔:我不会再让你从我眼前消失。
↑雷歇尔.克里夫,一个毫无自觉地甩出一打病娇前女友台词的正直导师。
第18章 转移
我在实验的地上躺了好久才爬起来,感觉有点凉还有点疼——肚子笑得发痛,手掌刚刚不小心摁到了哪个玻璃器皿的碎片。我吮掉手上的血和玻璃渣,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洗个澡和吃顿饭。
唉,都怪突发事件。
雷歇尔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大概开始收拾东西。血誓者有另外一个很让人烦心的属性,在他们死去的时候,以同一个目标为血仇对象的血誓者之间可以彼此感应。其他冲着雷歇尔来的血誓者能感应到这位爱德华在何处死于非命,对这些每天的生活就是全世界乱跑找仇人的疯狂猎犬来说,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可能。
这间隐者小屋得被放弃了。
按理说从实验室开始收拾更方便,雷歇尔离开了这里,可能因为在我不肯乖乖回话的情况下,他跟我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会很跌份。大魔王达不成目的拂袖而去也就罢了,还留在原地多尴尬呀。我慢吞吞向楼上走去,路过一地的杂物鲜血和尸体,心不在焉地想,这算不算一个里程碑式的进步。
我的意思是,就算我没回答雷歇尔的问题,他也没有企图施法逼我说。前面已经说过,雷歇尔虽然是个难得的、不喜欢读脑的黑巫师,但拷问时除外。他居然尊重了他的学生对他吞吞吐吐,奇迹啊。也有可能现在情况特殊,他暂时没把握在保留我性命的前提下把我迅速打趴。
我可是会拼命反抗的。
不过,能意识到“我会为此拼命反抗”这一点,也算是个了不起的进步。
仔细想想,我也并非一个字都不能说,只是不想深入讨论这个问题罢了。而拒绝与雷歇尔深入讨论的最好办法,便是一开始就半个字都别说,否则他多半会企图刨根问底,毫不留情地从你这儿挖掘出一切,信息也好你的情绪也罢,愿意吐露的与不想被他人得知的,统统被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固然没遇到过,但我旁观过其他倒霉鬼。在只会造成感情层面的伤害时,雷歇尔从来不留情面,不知深浅……或者他知道深浅,只是毫不在意。
情绪在他眼中,只是生存的冗余。
我离开雷歇尔不是因为顿悟自己在做坏事,说来惭愧,我跑路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雷歇尔实在对我影响太深,没有跑路前,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动机,他的思考方式住在我脑袋里,与我自己的思绪混杂在一起,那时候的所谓善恶根本没有意义,更无从说“因为良心发现而离开他”了。
学徒海曼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全部覆盖在雷歇尔的幽灵之下,即便离开塔完成什么任务的时候,也有一层隔阂横陈在他与这个世界之间。那时候的我有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优越感,对塔外一切的观感,就如同天界生物对主物质位面存在的感想。要到隐姓埋名、四处逃亡了好些年以后,我才真正融入这个世界,并且弄明白过来,哪些是雷歇尔的想法,哪些是我的真实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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