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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许我如梦浮生 番外篇完本——by一起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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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缝了近十针,缠上绷带,医生的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细汗,又怕天气热了,还给打了一针破伤风。结了帐,一行人上车准备回任家大宅。
季泽同沉默地倒在车上,右手上缠着的雪白绷带里隐隐透出一丝血红。车上的气氛仿佛快要凝结,顾家臣和任啸徐两人不时相望,却不开口。季泽同出着神,目光直勾勾盯着前方,却又渺渺然似找不到方向一般。
半晌,他用左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支手机来,递给顾家臣。顾家臣见到那只旧旧的诺基亚手机,微微一笑道:“你不是给我买了新的手机么?这只你就留着吧——留在你这儿比较有价值。”
季泽同听了,又默默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窗外的太阳很大,阳光实在太耀眼,司机按下按键拉起了帘子,车内的光线一时之间暗下来。音响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今天的路况不大好,从诊所出来到环线路口都很堵,车子时开时停。淡紫色的窗帘随着司机每一次减速,都会摇晃几下。
顾家臣时不时撩起帘子来看看走到哪儿了,阳光便从撩起的窗帘地下透进来,洒在季泽同白皙的脸上,把他轮廓的剪影投射在另一面的窗帘子上,竟是说不出的孤独。
就这样堵在车流里走走停停,汽车真正停下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快到四点了。
司机拉开车门,季泽同一步跨下车,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到了任家大宅,而是到了任啸徐的公寓。车子正停在牡丹城三区。
任啸徐对愣在一旁的季泽同说:“上去吧,我哥在等你。”
牡丹城的知了也叫得很厉害,五月到底,花都开过了。只剩花季比较长的蔷薇科植物如月季还盛开着,其他诸如杜鹃或者荼蘼,早早地就凋谢了芳华。火红灿烂的石榴已经开始结起绿豆大小的果子。
季泽同慢慢地往电梯走,背影单薄,偶有踉跄。顾家臣有点怕他在路上摔倒,想送他上去,却被任啸徐拉住了手。
任啸徐把他拉回车里道:“让他自己走吧。”
他就要见到他了。
季泽同的步履沉重。
他就要见到他了。他还记得他么?他是用如何的表情来回忆自己,他还有多少回忆是关于自己的呢?
他长高了。比以前17岁的时候还要高一个头。那时候自己已经觉得他很高了,教他写字的时候,常常被他的背给挡住。
那时候他十六七岁,正是一个男孩子最有活力的时候。每餐都能吃很多饭,热衷锻炼,肌肉也很结实,只用一只手就可以把他抱起来……他的肩膀还是那样宽么?
季泽同靠在电梯里,红色的不断跳动的数字很是刺眼,那明亮鲜红的颜色让他想起了一些别的。
季家园子的东南角,种了一颗孔雀豆,这种南方特有的植物。
栽在东南角的寓意其实满凄惨。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焦仲卿听说刘兰芝沉湖而死,便选择了自挂东南枝。爷爷大概真的很想随玉儿奶奶去吧。可惜他不得不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红豆生南国,是很遥远的事情。相思算什么,早无人在意……
红豆是常绿乔木,每到十月份便会结出一个个豆荚,挂在树上像一排古铜片琴。豆荚干了就会炸开来,露出里面那一颗颗饱满红润的种子。那便是红豆。
季泽同看着红豆长出来就想要,其实只需要拿一根长长的竹竿子把豆子打下来就好了,他偏偏要任啸怀去爬树给摘。任啸怀也不推辞,把衬衣下摆打一个结,抱着树身三下两下就蹭上去了,像猴子一样灵活。
任啸怀爬到树上往下看,季泽同在下面仰着小脸望着他,小嘴张着像要说话,他就冲季泽同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任啸怀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一根结了豆荚的树枝,把豆荚从枝条上勒下来,塞进裤兜里,然后又抱着树干往下退了几步,离地还有一人多高的时候,他就直接松手从上面跳下来。走到季泽同面前,任啸怀把手伸进裤兜里一掏,拿出手来摊开在季泽同面前,说:
“你看!”
一把豆荚躺在他摊开的手心里,豆荚都揉烂了,里的红豆被他的手部皮肤一磨,变得闪闪发光。
季泽同很开心地把红豆从豆荚里剥出来,放在手心里数着,一颗,两颗,三颗……一共数了十七颗。
豆子很大颗,十七颗排起来绕了手掌一圈,任啸怀看了便说:“正好给你做个手链子。”
季泽同就问:“做手链子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姑娘!我拿它来打鸟雀。”
任啸怀握住他的手腕道:“做个手链子,好把你锁起来呀!”
……
电梯爬到二十三层,咚地响了一声,两扇门便打开了。季泽同的思绪被那一声脆响拉回来,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
他颤抖着迈步跨出电梯,走廊那边任啸徐的公寓,像是同他隔了一个世界一般。
季泽同满脑子是任啸怀的影子,他的影子模糊了时光,在季泽同的脑海里乱飞。思绪一片混乱,一时之间竟想不起具体的事情来。那红豆的事情,还是他看见了电梯里的那个鲜红的数字,才突然想起来的。
这下子面对着的是走廊。
季家的园子里有没有这样的走廊?好像有,好像是一条挂满了紫藤萝的露天长廊……他们在里面呆过么?他们肯定在里面呆过,可是季泽同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紫藤萝是四月开花,季泽同六月的时候跟着爷爷回西南,这园子才修好。
走廊上的紫藤萝是新移栽过来的。这种植物适应性特别强,所以移过来之后花儿还开得特别繁茂……老管家说有客人,任家两位公子来拜访,爷爷说,好,带他们去园子玩儿……
走廊,走廊……对,他的影子,就在走廊的那头……白白的,白白的衣角……还有举起的手,正伸向那一串串下垂的瀑布一样的花儿……
回忆好难,回忆好累。
季泽同无力地靠在墙上,模样摇摇欲坠。
衬衫的背部已经汗湿了,正透着蒸发的冰凉。他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恍恍惚惚似在梦中,正摇头欲清醒,后背却是一阵温热。
任啸怀的手臂从后面环住他,仅仅贴在他的身体上,头低到他的耳边,柔声道:
“我回来了。”
第38章
任啸怀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季泽同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这一切都是那样真实。
他的手还是那么有力,轻而易举便能将他一手抱起。
季泽同有些恍惚,心里想着:到底,到底是他的力气依旧,还是,还是因为自己纤瘦如昨呢?
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和二十二岁的青年男子,这中间挨过了多少漫长的岁月啊!
他却还是那样纤瘦。任啸怀心疼地抚摸他的身体,仿佛想感受这具身体在过去的时光里承受过多么大的痛苦。
季泽同嶙嶙的锁骨露出在衣领边,那翻起的衣领子上还有一片血渍。因失血而变得有些苍白的颈项上,靠近脉搏的位置,有粗线一般的一条伤口,此时已凝结成褐色。
他的手掌缠满纱布,雪白当中隐隐透着殷红。任啸怀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动作不要牵动他的伤口。
原本刺眼的阳光已经尽剩余晖了,那样灼人的热度没有了。客厅里光线变得有些昏暗。
季泽同躺在沙发上,两只手臂奋力向前伸出,勾住任啸怀的脖子。
不久之前,就是在这张沙发上。
那时候他听说他要回来。
他听说他回来,是来结婚的。
他好难过,他怕自己熬不过。任啸徐和顾家臣打算在这里陪他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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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能够想像到他在那里面,挽着年轻漂亮的妻子的模样。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是任氏的太子爷,他回来了,他就要继承这一片宏大的家业。他带着娇妻美眷回来,参加为他举行的盛大的欢迎会。这片土地正等着他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季泽同好难过。
顾家臣拿了好多酒出来给他喝。
白兰地酒的颜色像极了琥珀,他一杯接一杯,不敢停手。他渴望着像往常一样一醉解千愁,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醉不了。
他醉不了,他的眼里满是一对有情人步入婚礼殿堂的画面。他醉不了,那穿着礼服的洁白的背影仿佛要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有人却醉了。
旁边沙发上的那一对人,已经开始了肢体的纠缠。任啸徐抱着顾家臣,那意乱情迷的模样,就像一支箭一样直直地刺入他的心脏。
任啸徐的酒量很好,大概在欢迎会上喝了不少。而且,季泽同也明白,他有一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看着他们在旁边的沙发上热吻。任啸徐扛起顾家臣来,像扛一只沙包那样,他听见任啸徐说:
“泽同,你先喝着,我有点事儿要办。”
顾家臣趴在他肩上,像一只无力的被俘虏的小猫。
他扛起顾家臣往卧室走去……
他和啸怀是亲兄。他们的背影是那么相似……季泽同在那一瞬间,朦胧的醉眼看到的,仿佛不是任啸徐扛着顾家臣离去的背影……
他似乎看到了任啸怀,看到他抱着年轻貌美的娇妻,看到他们调笑打闹。任啸怀对着怀里的妻子微笑,露出一口贝壳一样整齐洁白的牙齿……就像那天他从树上跳下来,抓着一把红豆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一样……就像他爬到树上冲着树下的他微笑的时候一样……
他抓住他的手,说,这红豆正好给你做一条手链子……做一条手链子,好把你锁起来……
他伸出手去在空中乱抓,想要留住他,想要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留住你一面,画在我心间……可画面里的那个人却和他渐行渐远……
那是他的啸怀……那是他的啸怀……
季泽同觉得自己好难过。他的心仿佛被人放在面板上揉搓,揉搓……然后拧成一团,放进油锅里炸,一直炸到金黄酥脆,便被人送入口中,一口咬碎了,迸裂了满地的渣……
他好难过,可这酒一点也不醉人。旁边站着一群讨厌的门神。得趁他们不注意,在酒里加点药才行。
前段时间弄到的药丸,被他们没收了……好在他去年在院子里采下来的曼陀罗种子还在。
那些扁平的,半粒花椒大小的,黑色的小种子。就放在爷爷送给他的那只绣金线的荷包里,和那十七颗红豆放在一起。他常常把那些红豆拿出来看,睹物思人,这次保镖也没有特别注意……
听说曼陀罗是药性很猛烈的毒物,他还没试过,吃下去,心痛会不会好一点?
他这八年的心痛,啸怀究竟能不能知道呢……他究竟,会不会知道呢?
如今他就在他的面前。他依旧强壮健康的身体,就躺在他的身边。他的面容还是那样清俊,只不过更添了成熟的气息。他那水一样的眸子,正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脸庞。
我的眼里只有你,你的眼里可也只有我?
麻药的药效似乎过了,季泽同觉得手掌隐隐作痛。他的手臂用力地抱着任啸怀的身体,用力的贴住他,真皮的沙发上满是汗水,他死死地抱住任啸怀,像要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一般。
任啸怀在他的身体里大力地抽送着,语言支离而凌乱。
“你……你受伤了……”
他扶住他的头,在他的颈项间用力亲吻着。舌尖划过那一处才结痂的伤口,粗糙的触感夹杂着血液的腥甜气味,还有汗液的淡淡的咸味,冲击着他的味蕾。
那味道仿佛世界上最厉害的春药一般,刺激着他的身体。他压在他的身上放肆律动,尽情享受着他在自己身下那夹杂了痛楚的,迷乱而嘶哑的叫声。
他想抓住他的手,可他的手掌上满是雪白的纱布。于是他只能伸出手去抓住他头旁边的沙发,真皮柔软的触感倒有几分像他的皮肤似的。
任啸怀抓得那么用力,黑色的皮面被他抓出一道道泛白的指痕。
他知道他会把持不住,所以他事前做得很小心,润滑的工作持续了很久,才敢放开去侵入他的身体。
季泽同的腰那样细,奋力地迎接着他的抽送,腰肢颤巍巍的,显得那样怯弱不胜。
嬛嬛一袅楚宫腰。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殍……他到底还是没有好好吃饭啊……
季泽同的嗓音柔和圆润,清若走珠,柔若流水,沉如击石,亮如裂瓶,凄如撕绢,婉如啼鹂。
任啸怀在他身上挥汗如雨。亮晶晶的汗水迷住了他的双眼,一阵灼烧的疼痛之后,他眼里模模糊糊,仿佛又回到了季家园子。
一丛一丛的花儿娇艳如许,他穿一身鹅黄色戏袍,倚在太湖石旁边,托着水袖唱: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茶糜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听生生燕语明如翦,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他鹅黄色的袍子在风中飞舞,水袖挥洒精妙绝伦,仿佛兮若轻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任啸怀问他唱的是什么,怎么和先前听到的不一样?
他便笑吟吟地回答,先前唱的是京剧,这回唱的是昆曲,一北一南,当然不一样。
说着又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段唱词非常出名,任啸怀也听过,此番便嚷着要与他来和。季泽同噗地笑了一声,道,“可是你也不会唱啊,”他又侧过头略略思考了一下,说,“这样,你用说的好了,你说‘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后来他也知道了这一段话前面的那一段台词。柳梦梅对杜丽娘说,姐姐,在一片闲情之中,爱煞你哩。
在一片闲情之中,爱煞你哩……这竟是他告白的话,他却像傻瓜一样地一直重复那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却不知道他是在向他告白……
第39章
汽车徐徐行走在回任家大宅的路上。
顾家臣撩起车窗上淡紫色的帘子,看窗外行色匆匆的人们,在夕阳金色的余晖里奔忙。
R市一直被称作全国的“休闲之都”,山清水秀,美女如云。是人们口中的那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如今也变得越发快节奏起来了。
顾家臣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年。但他还是会怀念小时候的时光。那时候他们家还在一个镇上,他常常去玩的那所中学后面,是一片整齐的农田,春风十里,稻浪青青。
南方的田多是水田,水稻割过之后便只剩下了一茬一茬的青头,水也慢慢放没了,就可以下去捉小龙虾。水田里的泥土还是软的,一脚踩下去就是深深的一个脚印,有时候把鞋子口没住了,脚都拔不出来。
小龙虾一般都在洞里,有经验的一个孩子领头,带着他们去寻找洞口有一粒一粒浮泥的小洞。找到了,就轻轻地把洞口扒开成拳头大小,再飞快地把手伸进去,把龙虾一把捉住拉出来。
有时候用这个办法还能抓到螃蟹。
顾家臣从小胆子就比较小,总是跟在后面看的那一个。别的孩子摸到的小龙虾在那竹篓装了满满一篓,拿回家吐干净沙就能炒着吃了。他就只能去问人家要一只来,放在装了水的果冻盒子里,宝贝一样养着,却养不了几天又死了。
有时候他也想自己抓一只,可他总觉得那样把手插进去,被龙虾的两只虾螯夹住了,该多疼啊?他的手很嫩,那样一点的疼痛他也觉得很难忍。好不容易提起胆子来自己去抓了,却发现自己根本连找龙虾洞都找不着。
那时候他常常觉得自己好没用。现在却发现,自己细嫩的皮肤,竟然能让任啸徐爱不释手,害羞的胆小的个性,却能引起他满腔的保护欲。这该叫什么呢?这是不是叫各花入各眼?
任啸徐把他的手捏在手心里,轻轻地摩挲着。顾家臣便低声向他询问:“你觉得他们怎么样了?”
任啸徐呵呵一笑,道:“还能怎么样?小别胜新婚,何况是久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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