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我如梦浮生 番外篇完本——by一起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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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事儿之后他脸上都是泥土的颜色,脏脏的,像个小花猫,比画好的伪装还容易让人看错。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身体瑟瑟发抖,就像被狗咬了一样。
算起来,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这只小猫儿还是那么骄傲,那么率真,那么一帆风顺……身体也照样一塌糊涂。果然没有天敌的动物只会懈怠堕落、软弱致死。
云三俯下身去,呼吸逼近了程忆周的耳边。他伸出粉红的舌头,小狗一样舔了舔程忆周的耳廓。接着腰部狠狠一用力,就听见身下的人儿发出了久违的抽气声。
云紫苑就像一把利刃一样侵入了程忆周的身体。程忆周死死地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来。身后撕裂的胀痛直冲入后脑,他整个人都要被揉碎了一般。这个人明明比自己还要瘦,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一下一下的撞击,拍打出淫靡的声音。云三似乎很轻松,而程忆周的呼吸却低沉而粗重,他总觉得每一下的撞击都想要把他的五脏六腑全部从身体里拍出来一样。云紫苑的侵入那样蛮横,那样持久,就算他已经四分五裂、魂飞魄散,身后那个人仿佛也不会停止。
他像野兽,又像飓风,更像夺命的夜叉。
可自己这条命却是他救的……程忆周想要回忆,可他意识模糊,只记得自己倒在冰冷的河水里,浑身都失去了温度。有一双手把他从水里捞起来,有一双唇给了他呼吸……
真是孽缘,他感叹道。
终于事毕。包房里都是男人体液的气味。
程忆周浑身赤裸地坐起来抽烟,小麦色的肌肤上挂满了汗珠,淡淡的烟雾从他的口齿间腾起,在暗暗的空气里划出一团团鬼魅图案。
云紫苑仿佛累了似的,提好裤子倒在一旁,满脸倦色,懒懒地说:“我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你就是这样欢迎我的?”
程忆周用嘶哑的嗓音恨恨地说:“不满意就滚!”
云三笑了一声,语调柔软,道:“别啊,程公子,我现在还靠您呢!您不罩着我,我就要被那帮混球剥皮实草了。”
“你活该!”
程忆周说完这句话,全身的力气早已透支,他不得不靠在沙发上才能支撑坐着的姿势。他抓过地上衣物的碎片遮在腰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云紫苑离得他远远的,轮廓满是落寞,好像天地都背叛了他,万物都抛弃了他一般。他从小就是这样!程忆周愤怒地想,从自己第一眼看见他开始,他就是一副愤世嫉俗,轻蔑而不可一世的模样。口口声声嚷着活不下去了,抬手投足间却又从来不给别人活路。
这个男人长得那么漂亮,内心却那样狠毒。
蛇蝎美人。
而他自己却正好撞在他的毒针上,所以活该肠穿肚烂!
西北的形势已经明了,程忆周也明白,如果自己不管他的话,他大概真的会死的。这个男人比想象中的高傲,在两个哥哥的打压之下孤军奋战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要落荒而逃了。
来找自己,是他的最后一条出路。折磨自己,是他的最后一点尊严。要不要粉碎他呢?
程忆周思索着,耗尽全身的力气又吸了一口烟。
第76章
菜过五味,蓝釉满意地趴在沙发上哼着小曲儿。
顾家臣中途被莫如宾拉出去唱了一首歌。他没有得到掌声欢呼声尖叫声,唱完之后整个乌烟瘴气的包厢里一片寂静。顾家臣没多做停留,扔下话筒就跑了。他不大擅长在陌生人面前唱歌,好在当中有几个是检察院的同事,不然他还不想过去呢。
顾家臣走后,莫如宾他们偌大的包厢里仿佛还回绕着他唱歌的声音。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这个男人看上去平凡无奇,他个性温柔腼腆,怕生,从不多事,可以说是懦弱。最多就是样貌清秀一点。他身上总是有一股小门小户出身的气息,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人和高门完全不搭调。所以大家知道他坐着一台玛莎拉蒂出现的时候,都本能觉得很吃惊。每个人都酸意盎然,忍不住要去挖苦讽刺他几句。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所谓嫉妒,就是指人们为竞争一定的权益,对相应的幸运者或潜在的幸运者怀有的一种冷漠、贬低、排斥、甚至是敌视的心理状态。
顾家臣无疑是幸运的,所以他受人嫉妒也是活该的。
只有在刚刚唱歌的时候,在场所以的人,包括小佳,都把豪车和富家公子这回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好听的歌声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瞬间忘记这世上纷纷扰扰的烦恼忧愁,让人心旷神怡,舒畅如同新生。
他的歌声宁静悠远,就像他唱的歌词一样。顾家臣喜欢唱老歌,因为老歌多少经历了时间的淘洗,更有澄净人心的力量。
吉他和手风琴的声音和谐而清淡,让人恍然如同置身俄罗斯一望无际的辽阔雪原。白桦树傲然挺立,诉说着没有墓碑的死去的爱情。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对于这个静静等待的女人而言,生命或许在心上人死去的那一刻便停格了吧……
对于顾家臣而言,他的生命,也许从他爱上任啸徐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停格了。所有的齿轮都偏离了方向,他的命运走向一个无法预测的极端……他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在等待着他,如同死神等待着亡灵。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是不过是生命的附属品。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顾家臣到这个世界上,堪堪已是二十四载的光景。他这小半生可以简单地分为三个八年。
第一个八年,他年纪尚幼,记忆模糊。印象中最深刻的画面就是学校会议室的大门。那时候妈妈还是一名在职教师,每个星期二的下午全校教职工大会,顾家臣必须在会议室门口,和其他教师子女一起等着妈妈开完了会,才能回家吃饭。那时候的日子大部分是在那种等待中度过的。
第二个八年,家里频频搬家。妹妹已经能跑能跳能说话。顾家臣已经能够连续性地回忆自己的生活。他在镇上上小学了。从二三年级开始,就不断的有小伙伴转学到城里,常常是睡了一觉醒来,教室里就少了一个人。最后终于轮到了他自己。爸爸去省城找关系,托人让他进了第七中。他当时并不知道第七中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那个名字在他心里只是一个概念,一个传说。印象最深的便是妈妈搂着他低声哭泣,因为他要住校了,不能常回家看看。那段时间是流离而缺乏安全感的。
第三个八年,他的人生变得拥挤,恍如一梦。不但因为他已经开始长大了,也是因为他的生活当中多了那么一个人。人生变得饱满,饱满而肿胀,肿胀到他觉得自己都有点吃不消了。
任啸徐和他是多么不搭调啊,那样的一个富家公子,就这样占据了他的生命。
富贵,富裕而显贵。不仅要有钱,而且要有势。
享天下之利者,任天下之患;居天下之乐者,同天下之忧。财富,从来都是聚敛而来,是少数人手中掌握了多数人的生产生活资料,此谓享天下之利。集中天下利益财富的人,应该承担天下人的忧患;有权利享受全天下乐趣的人,应该分担天下人的忧虑。此所谓“达则兼济天下”。
而天下从来都是能人异士的。
顾家臣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能人异士。几乎所有人在年轻的时候,或者说小时候,都会幻想自己是英雄。都会狂妄,都会逞能,都觉得天是大哥我就是二哥。可顾家臣不会。他觉得自己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别提兼济天下了。
顾家臣没有什么大的心愿,有段时候他的确幻想过要去拯救什么。那时候环境污染太严重,家乡的小河去年还能游泳,今年鱼虾就死绝了。顾家臣觉得很伤心,因为爸爸以前每年夏天带着他去那条河里游泳。顾家臣运动细胞不很发达,学游泳学得太慢,一直都没学会。他总是想着,明年夏天我就学会了!可是明年夏天的时候,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游泳了。
那是他唯一一次想要拯救一点什么,因为他的小河被污染了。所以他想让天下间被污染的小河都恢复到从前清澈碧透的模样。那河水里闪动的是他美好的童年,和父亲在一起的亲密而快乐的时光,他想要留住那段回忆,他想要延续那一段回忆。
那个想法后来也消失了,因为那条河上游修了水坝,水坝把河水拦住。顾家臣所住的下游,河床早已干涸如枯。
慢慢的他知道一个道理——能者多劳。相对的,没能耐的人,就应该哪儿凉快上哪儿待着去,别妨碍了人家拯救世界就算好。
父亲逼着他读过那样多儒家经典。子思所著《中庸》尝说,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处在富贵的地位,就做富贵人应该做的事;处在贫贱的地位,就做贫贱时应该做的事;处在夷狄的地位,就做夷狄所应该做的事;处在患难,就做患难时所应该做的事。君子安心在道,乐天知命、知足守分,故能随遇而安,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悠然自得。
安心在道,乐天知命,知足守分,随遇而安,悠然自得。顾家臣觉得自己应该成为这种人。
仁人君子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他希望自己能变成这样仅仅是因为他胆小怕事,所以不会去打扰别人,也不希望别人来打扰自己。他想要和这个世界井水不犯河水。
而如今的生活,无疑是代替老天爷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他早已无法固守自己的最初的心,曾经的坚持都散落在天涯,如今的生活是鸵鸟一般的躲藏,和蝼蚁一样的苟延残喘。幸福安乐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奢望,现实和理想背道而驰,内心和外表道貌岸然,人格分裂成无数片,早已分不清真实的自己是哪一个。不知不觉这世界上的人都变得陌生起来。
是因为他和任啸徐在一起的关系吗?还是说,不管自己是什么样子,他们终归会露出他们的真正面目?世上的真假从来难以分辨,生死都爽利,爱恨却会一直纠缠,从这一世,到下一世,到每一世。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红尘世事皆如海,何时萧郎不路人?他和任啸徐又能走多久呢,他们会在下一个路口分别吗?还是说每一个路口他们都能一起走过?下一个路口,又该通向何方?
顾家臣觉得事情没完。
他当然知道云家。
这个家族曾经在西南盘踞。云爷在斗争中失势,被发配到西南军区。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没烧起来,云家便发生了内斗。云爷的儿子借着京城帮和他老子斗争的时候,同他们里应外合,削掉了父亲的一帮旧部。后来云爷为了重整旗鼓,又调去了西北,那儿是云家的大本营。
云爷走之前,扶植了程家作为西南新的一把手。
云爷来西南的时候是将近六十岁的年纪,过了这二十几年,他也该八十岁了。难怪他的几个儿子斗得那么厉害……
顾家臣知道云爷在北京娶的正妻给他生了一个孩子,老家的那个老婆生了两个,后来有一个听说是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这三个孩子都是当兵的。
现在的云三是什么来头?看他的年纪也不大,云爷的老来子?那也难怪,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云爷宠他,两个哥哥嫉妒是一定的。现在云家的三个孩子都不是一个妈生的,嫡庶亲疏自有不同。老爷子行将垂暮,一个家族在权力交接的时候最是脆弱,内外交困,西北究竟鹿死谁手……
顾家臣摇摇头,这些东西不是他应该操心的。说什么西北的形势,那些东西任啸徐都不一定要操心。这么多年了还没学会么?事不关己莫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才是这个世界正确的处世之道。
刚刚在蓝釉面前他几乎是本能地装了一个傻。因为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当中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不过蓝釉今天也很反常,那么多话,似乎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还讲了云三儿妈妈的八卦。更重要的是,他还特地点出了云三的母亲和任啸徐的母亲有瓜葛……
顾家臣,冷静。心底里响起一个清晰的声音。你可千万再别被人当枪使了!
云三会来西南,绝对不是来走亲访友这么简单。
程家可以算是云爷在西南仅剩的一支当权旧部。云家如今扛旗的是云紫苑的两个哥哥,云安营和云安连。此二人素来不和,不多久之前却传出他们俩冰释前嫌的消息来……三足鼎立,当合纵连横,两家合力先去一家,云三当然是最薄弱最容易打击的那一方……云安营和云安连和好的消息传出不久,他就这么突然的,悄然的来到西南……
八成是来逃难的。
第77章
事情果然没完。
吃饱喝足的顾家臣和蓝釉两个正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程忆周突然推门进来了。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步伐较之前有些许凌乱。他盯着蓝釉和顾家臣道:
“我们要给云三少爷接风,泽同订了兰园。一起去吧。”
蓝釉一听就开心地笑了,拉起顾家臣兴高采烈地说:“好啊,兰园这么厉害的地方,咱今天也去见识见识。”
顾家臣听到“我们”三个字,又听到了季泽同的名字,心想那今晚上R市的各种二代三代们该齐聚一堂了。他跟着任啸徐倒是很少见其他人,因为很多人任啸徐根本不屑见。
程忆周说完转身就走,蓝釉拉着顾家臣紧随其后。还没走出几步,顾家臣就收到了任啸徐的短信,叫他到兰园等候,要给一个人接风洗尘。
蓝釉笑呵呵地问顾家臣:“哟,谁发来的呀?”
顾家臣细声说:“是……他发来的。”
蓝釉听了,笑得更欢了,道:“哎哟,这可真是多此一举,难道二爷不知道你在这儿?难道二爷不知道程公子和云三少爷也在这儿?还这么眼巴巴地通知来……怕你被拐了不成?有我在还怕你被拐走,真是让人伤心……”
顾家臣听着蓝釉的一字一句,心中骤然升起一股烦闷,少有地板起了脸,冷冷道:
“蓝釉……你到底是替谁办事的?”
蓝釉被他这样冷不丁一问,倒是一惊:“……你想问什么呢。我们这样的人,从事的是服务行业,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然是谁给钱我们就替谁办事啊。”
顾家臣道:“那啸徐也算是你的大主顾了。既然你是服务行业,总得有点好态度吧,背后这样说三道四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蓝釉听得一愣。
顾家臣好像变成了工作时候读起诉书的那个检察官同志,说话哐铛铛的,虽说不重,却掷地有声。他看顾家臣的眼光突然变得有点飘忽不定,质疑当中带着三分难以置信两分出乎意料。顾家臣观察力敏锐,则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分的终于得逞。
说那么多不就是想逼我开口么?我现在口开了,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大家都爱说一个词叫做潜移默化。一个人的转变往往是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的。久在兰芷之室则不闻其香,久在鲍鱼之肆则不闻其臭。如果此刻顾家臣的灵魂脱离身体,在空中观察自己,他自己也一定会吓一跳的。
他竟然为了维护任啸徐,开始和外界的势力作斗争了。
他进这包厢就觉得奇怪,那莫如宾怎么好死不死偏偏找了蓝釉来当见证?他顾家臣和蓝釉又没有什么交情,他挨打之前甚至都不认识这个孩子。这是为什么呢?
危险将近的时候,人会用动物的本能来保护自己还有进行反击,这种情况下理智往往会退居二线。所以刑法里才会有自卫这一说。
顾家臣显然是嗅到了危险了。从蓝釉的身上,还有从那个云紫苑的身上。甚至,连程忆周的身上都携带着那样一种气味。
莫如宾为什么要找蓝釉来?因为他手上能够抓住的关于任啸徐的把柄,就是任啸徐为了顾家臣去收拾了那几个动手的警察。而处理这些警察,是蓝釉动的手。
顾家臣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
莫如宾说是只吃个饭,还装出那一副大受打击之后听天由命的样子来,醉醺醺地说了那么一番话……到头来不过是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