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完本——by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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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璟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车前,对桓容道:“此行匆忙,实是有要事同容弟相商。”
桓容点点头,没有多话,直接请秦璟登上马车。
车驾掉头返回,秦璟带来的人迅速跟上。
车厢里,桓容倒了一盏茶汤,又取出携带的点心,本意是客气一番。哪想秦璟压根没打算跟他客气,道谢一声,连饮两盏茶汤,吃下整盘炸糕,仍是意犹未尽。
桓容目瞪口呆。
看看空掉的漆盘,再看看又端起茶汤的秦璟,满眼都是惊叹。
这速度当真非常人可及。
不过,他似乎可以挑战一下。
“让容弟见笑了。”嘴上这样说,表情依旧十分自然。
“哪里。”桓容扯扯嘴角,转开话题,“秦兄说有要事?”
“对。”秦璟放下漆盏,正色道,“我此行是为武车。”
武车?
桓容没接话,垂下眼帘,仅从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不瞒容弟,邺城未下,氐人已破张凉,随时可能掉头东进。”
路途之上,秦璟几经考量,最终决定实话实说,不做任何隐瞒。
“坞堡兵力不足,征兵需要时日,故璟欲市武车,还请容弟帮忙。”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直白,否则就是画蛇添足。
秦氏坞堡和东晋确实属于不同阵营,吃不到一口锅里,但在现阶段,双方的主要对手都是胡人,这是一个大前提。
氐人则不然。
即使苻坚想要“仁善”之名,他手下的将领却未必乐意。
历史已经拐弯,张凉的灭亡很可能早于前燕,今后将会是什么走向,桓容没有十分把握。可他清楚一点,秦氏坞堡拿下燕国,挡住氐人,总比让苻坚统一北方要强。
秦氏坞堡势大,东晋的确有危险。
然而实事求是的讲,以东晋目前的实力,无论北方由谁掌权,都会被视为一块肥肉。
如果秦氏坞堡被氐人击败,东晋面临的威胁更大,地处边境的侨州也会更加危险。若是秦氏坞堡能挡住氐人,双方必将拉锯一段时间,正好给他留出壮大的机会。
思量许久,桓容认为这笔生意可以做,只是价钱不能低。
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
哪怕售出的武车都是简装版,桓容开价的底气也是相当足。
谁让他是垄断?
“武车可以市给秦兄,但我有两个条件。”桓容道。
“容弟请讲。”
“武车市给兄长,并非坞堡,此其一。”桓容顿了顿,继续道,“另外,我不要金银布帛,而要能练兵之人和大量工匠。”
秦璟眸光微闪,没有马上点头。
桓容镇定回望,摆明条件,对方答应的话,这笔生意可以做;如果不答应,那一切免谈。
“容弟想好了?”
桓容点头。
如今的他不缺金银,等到和琅琊王氏的计划达成,更能躺在金山上数钱。
他缺人。
尤其是能练兵能打仗、能守土卫疆之人。
征兵这些时日,几乎每天都能揪出两三个探子。其中有姑孰的、有建康的、甚至还有京口及其他州郡所派。
纵然有贾秉把关,桓容仍是烦不胜烦。
这些都是小事,问题在于,他发现自己手下没有“将才”。
刘牢之暂时不用想,典魁、钱实和许超尚需成长,冲锋陷阵可以,带兵总是差了一截。人才的缺口越来越大,捡漏压根来不及。
桓容十分清楚,向秦璟开口要人同样冒险。但对方有求于他,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多做犹豫。
“容弟不担心我借机安插人手?”
桓容摇了摇头,道:“秦兄的部曲就在我帐下。”
他没说什么“彼此友好、不用担心”之言,这样的话只能骗一骗三岁小儿。
提出秦雷等人,不过是向秦璟表明,短期之内,双方有利益牵扯,应该不会爆发太大的冲突。长期的事不能保证,但在秦氏统一北方之前,这个可能性很低。
在此前提下,即便秦璟安插人手,风险也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退一万步,人都摆在明面上,贾秉钟琳也不是摆设,总能提前做出防备。典魁等人可以借机偷师,借助对方的经验,亲自打造出一支强军。
防人之心不可无。
桓容不傻,只想学习经验,没打算让秦璟的人接触“核心”。不然的话,万一将来开战,自己哪里还有胜算。
彼此始终友好,不发生任何冲突?
不管旁人信不信,总之桓容不信。
这番话很实际,秦璟不觉掀起嘴角,对桓容又有了新的认识。
“容弟要多少人?”
“此事不急。”桓容没有急着报价,而是道,“武车不是一两日可以制成,秦兄可先随我入城,就此慢慢商议。并且……”
“并且?”秦璟挑眉。
“秦兄只要武车?”桓容微笑道,“我手中还有攻城利器,秦兄可感兴趣?”
桓容不是脑袋发热,为钱为人不要命。
计划出售的武器都是“初级产品”和“练手之作”,在公输长看来都属于“残次级别”,留在手中也是落灰,不如用来换取好处。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手握飞机坦克大炮,卖出去百八十万美金都不是事。哪天双方对战,照样能一下轰死,连点渣都不剩。
坑人?
桓容耸耸肩膀,这叫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再者说,以秦兄的财大气粗,应该不会在乎这点损失的……吧?
第一百二十章 对饮
车驾回到城内,堵在城门前的队伍渐渐疏散。
应征的村民和流民纷纷涌向城北,盼着能应征成为州兵。
村民希望能多挣得几斗谷粮,熬过每年青黄不接的时日。流民则要借此入籍,带着逃难的家人安顿下来。
然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怀有同一个念头,不惜自家性命,也要为子孙后代寻得一条晋身之路。
北城的军营前人头攒动,十几张木桌一字排开,每张桌后都坐在一个文吏。文吏面前摆着成摞名册,名册旁有笔墨、水盏等之物。
“莫要拥挤!”
私兵和新征的州兵在队伍中维持秩序,疏导众人列成长队。如有不听劝诫的,立刻被拉出来站到一边。若是屡教不改,直接驱逐出城。
凡是刻意捣乱的,城外的卢悚等人就是前车之鉴。
文吏驾轻就熟,逐个记录应征之人的姓名、年龄、籍贯以及擅长的兵器。遇到特别雄壮之人,还要另外做出备注。
“某家魏起,祖籍义阳,年二十有四,能举百斤大石。”
队伍的两侧被辟为临时校场,左侧摆着大小不一的石磨,均被打磨得十分光滑,最小的也有十几斤,大的直接超过百斤。右侧是三排武器架,刀枪剑戟应有尽有,最显眼的是三张强弓,是由公输长和相里兄弟联手制造,可谓千金难求。
魏起被带到左侧,逐个试过磨盘重量,随着一声大喝,将最大的磨盘高高举起,脸不红气不喘,明显尚有余力。
“好!”众人齐声叫好。
文吏提笔饱蘸墨汁,在魏起的名后记录下“有膂力,能举百斤”的字样。
在魏起之后,接连有十余人走进校场,可惜都没能达到魏起的高度。然就膂力而言,业已超出寻常范畴,可纳入征兵名册。
“某家马良,扶风茂陵人,三十有一,擅用长矛。”
“某家周延,祖籍茂陵,本为山中猎户,善使弓箭。”
“某家姜仪,祖籍天水冀县,可用长枪。”
文吏逐一记录,众人陆续被带往校场,当面选择趁手的兵器,和候在场内的盐渎私兵对战。
马良手握长矛,对战一伍私兵不落下风,最后将三人掀翻,取得一场大胜。
周延能开强弓,箭箭射中靶心,有百步穿杨之能。
姜仪的枪法十分独到,私兵均不是对手。秦雷等人看得技痒,放弃在一旁观战,直接选了兵器下场。
一场打下来,双方都是酣畅淋漓,从没有过的痛快。
“好!”
秦雷将长枪狠狠扎在地上,单手扣住姜仪的肩膀,笑道:“我观你的路数更擅马战,哪日再战上一场!”
“敬诺!”姜仪抱拳回应。额角淌下汗水,神态依旧自若。
秦雷咂舌,很是感到可惜。
在秦氏坞堡,这样能战之人至少会是队主,极有可能被授幢主。
可惜桓容定下规矩,此次招收的州兵,无论本事大小,一律从兵卒和伍长晋身。强悍如许超也是从伍长起步,凭借之前在城外的功劳升任什长,继而向队主发起冲击。
参照此例,无论是谁,想要一步登天绝不可能。必须拿出真本事与同袍竞争,才能一步步晋身,在将官中占据一席之地。
姜仪放下长枪,擦去脸颊上的汗水,领取记录有籍贯姓名的木牌。
“切记,凭此物方能出入军营,如若遗失,轻则罚饷,重责逐出州军。”
“诺!”
姜仪等人收好木牌,没有立即划归营中,而是被带到校场之后。随着距离渐近,肉汤的香味隐隐飘来,众人吸了吸鼻子,都是双眼发亮,肚子轰鸣,下意识咽着口水。
厨夫抬出半人高的藤筐,掀开盖在上面的屉布,现出热气腾腾的蒸饼。汤锅盖子揭开,大块的羊肉在锅中翻滚,撒上胡椒和葱段,味道香得让人把持不住,只想一个劲的往前冲。
“每人一碗肉汤,半颗腌菜,蒸饼管饱!”
“列队,不许拥挤,不许争抢!”
私兵大声呼喝,横起长枪,提防众人一拥而上。
前日就有一回,几个汉子饿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手抢,引得他人一起前拥,险些掀翻汤锅,酿成一起惨祸。
自那之后,私兵牢记教训,每次带过来的人绝不超过五十。
哪怕是麻烦,总好过控制不住场面,猝不及防闹出乱子。
姜仪随众人领取肉汤蒸饼,腌菜直接夹在饼里,一口咬下去,爽脆的滋味让人口舌生津,只觉得腹中更饿,禁不住一口接一口,眨眼间,两指厚的蒸饼就没了踪影。
对在场的汉子而言,一个蒸饼压根不算什么。
多数人抬起头,看向依旧冒着热气的饼筐,不敢断定私兵口中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看着能吃饱?”
一名什长扫过众人,咧嘴笑道:“桓使君亲口下令,蒸饼管饱,能吃几个吃几个!不过可要记着,不能眼大肚子小,到头来撑破肚皮!”
闻听此言,众人再不犹豫,藤筐迅速见底。
厨夫忙得满头大汗,和身边的徒弟说:“瞧见没有,都是一帮大肚汉。除了桓使君,谁还能养得起!”
徒弟用力点头。
想到自己刚入军营那几日,也是顿顿都要吃得打饱嗝,不比这些汉子好上多少。
姜仪连续吃下十个蒸饼,总算是尝到了“饱”的滋味。
一口喝干肉汤,发现碗底还有一小块带骨的羊肉。
虽然没加太多调料,又在汤里熬煮许久,早没了嚼劲,姜仪仍是吃得有滋有味,连个骨头渣都没剩。
马良和周延是同乡,很快凑到一起,一边吃一边商议,今后在营中如何行事,才能彻底站稳脚跟。
魏起沉默寡言,和姜仪一样不太合群。
介于之前在校场的表现,哪怕两人不说话,汉子们都对两人存下几分敬畏,隐隐以二人为首。
私兵看到这种情况,不禁暗暗称奇。
“这两人的名字都记下。”什长对跟来的文吏道,“稍后报给贾舍人,想必会有安排。”
文吏点点头,抱着厚厚一摞名册,快步穿过营地,赶往营盘后的值房。
这些名册都是粗略记录,尚需加以整理,分门别类加以归纳,以备日后练兵之用。
如姜仪魏起等,都将被列入将官备选的名单。等到征兵数量达到满额,二人会是第一批伍长。
贾秉忙得脚不沾地,钟琳同样不得空闲,桓容只能亲自招待秦璟,同其定下交易武车及攻城器械的“价款”。
秦璟对武车志在必得,在价格上面略有让步,却不会让得太多。
想宰肥羊的计划没能实现,桓容颇觉得遗憾。拿着定下的契约,看着记录在上面的数字,很有几分肉疼。
论起讨价还价,他的确不是秦璟的对手,还有得学。
好在定契之前贾秉和钟琳都看过,明白告诉他,这个价格不低。如果再超过,恐怕人情讨不成,还会和对方结下梁子。
两人对秦璟不算了解,都是基于秦氏坞堡的实力,对比桓容目前的处境,方才道出此言。
桓容不是不听劝的人。
既然两位舍人都这么说,荀宥还特地送来书信,说服他拿下这份“人情”,哪怕再是肉疼,桓刺使也要签字盖印,做成这笔生意。
肉疼归肉疼,实事求是的讲,桓容终究没吃亏,甚至还赚了不少。
不过做生意嘛,没人会嫌赚得多。
为达成目的,更要发挥一下演技,将肉疼无限扩大,好让对方记下这份人情。
“秦兄之才非常人所能及。”桓容收起私印,苦笑道,“容望尘莫及。”
秦璟接过竹简,确认内容无误,落下自己的私印。
“容弟这份情谊,璟会牢记在心。”
将竹简妥善收好,秦璟探手握住桓容的腕子,指腹擦过桓容的手腕内侧,沿着血管轻轻描摹。
桓容略感不自在,试着抽回手。未见对方如何用力,硬是收不回来。
“秦兄?”桓容的耳根发热。
这是表达感谢该有的姿势?
秦璟倾身靠近,笑意染上眼底,眼角眉梢融合暖意,声音略低,醇厚好似陈年佳酿。
“容弟可有哪里不适?”
桓容看看某人,又看看被握住的手腕,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容弟?”
“……”
“阿容?”
桓容猛地抬起头,双眼微眯,活似即将炸毛的狸花。
秦璟深谙撩猫技巧,见好就收,自然的松开手,没让某只狸花真的炸毛。
“璟闻盐渎出产美酒,未知盱眙可有?”
桓容疑惑的看着秦璟,不解对方之意。
这是要做酒水生意?
秦璟摇摇头,笑容里隐约带着几分魅惑。
“非是生意,仅是久慕其名,欲讨一盏尝尝。”
桓容面带怀疑,真这么简单?
不料想给自己挖了个坑,四目相对,数息之后,突然发现周围气温升高,热意从耳根开始蔓延,迅速覆盖颈项,鼻尖开始隐隐冒汗。
红颜祸水?
不对,这词不合适。
可对面这个实属祸害,比王献之更加祸害!
“容弟?”
“……”他没听见!
“容弟可是吝惜美酒?”
“自然不会。”
“甚好。”秦璟轻轻颔首,笑意愈发温和,指尖擦过桓容手背,“璟欲同容弟共饮,何如?”
何如?
不何如。
桓容咬住腮帮,一股奇怪的感觉从脊椎蹿升。不期然想起之前闪过脑海的念头,当真有不妙的预感。
“我不知秦兄是好饮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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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磨牙,能更不要脸点吗?
秦璟一派坦然,能。
桓容:“……”
话说到这个份上,桓容不好真的拒绝,只能命人设宴。
“何须如此麻烦。”秦璟笑道,“一瓮两盏足矣。我欲同容弟对饮畅谈,设宴反而不美。”、
对饮畅谈?
桓容蹙眉,忽然意识到,秦璟不是简单要饮酒,此举背后颇有深意。既然如此,何妨遵照对方所言。
“秦兄所言甚是。”挥退婢仆,桓容命阿黍亲自备酒。
“请秦兄移步东厢。”
“东厢?”
“对酒赏月,可为乐事。”
赏月?
侧头看一眼窗外,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秦璟面露惊讶,这样的天气可以赏月?
桓容笑得如沐春风。
甭管有没有云,月亮就在那里,隔着乌云一样能赏。
恩?
这句貌似很有意境。
总之,桓刺使决心隔云赏月,秦四郎惊讶之后,眸光微闪,欣然应约。
阿黍的表情始终淡定,起身下去安排。
廊下的钱实一阵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