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完本——by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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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心情好,精神也足,半点没有宿醉的症状。桓刺使一路疾行,寻到荀宥和钟琳的值房,见两人不在房内,没有急着走,而是除下斗篷,悠闲的坐在矮榻旁,翻开一卷竹简细读。
大概过了两刻种,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先是荀宥,随后是钟琳。
见桓容等在室内,两人都有片刻怔忪。闻听他说明来意,立刻打起精神,饮下满盏茶汤,驱逐最后一丝宿醉的痕迹。
“此事可为。”钟琳道。
荀宥没有着急点头,而是道:“明公,对方可曾言明怎样合作?”
“这倒是没有。”桓容摇摇头,道,“昨天不是谈事情的时候,我只了解大概,具体细节还要劳烦仲仁和孔玙。”
简言之,他负责签字盖印,大方向把关,做信用保证。
这笔生意如何做,怎样承担责任,又能获取多少利益,需要钟琳和荀宥开动脑筋,尽量同对方争取。
“明公放心,此乃仆份内之事。”
两人没有推辞,都在摩拳擦掌,有几分跃跃欲试。
商议片刻,钟琳自木架上取出舆图,荀宥移开矮榻上的竹简。桓容帮忙将图铺开,手执未蘸墨的笔,在图上划过几条折线。
“如同吐谷浑商人达成契约,有两条路可走。”
桓容移动笔锋,率先点在氐人境内的长安。
“从长安入吐谷浑,再入晋;或由氐秦直接入晋。”
“选前一条路,需过宁州、荆州、豫州,方可抵达幽州。选后一条,仍需过荆、豫两州。”
如果吐谷浑人胆大,还可以穿过氐人边界,直入燕国旧地。
可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这样做。
寻常货物也就算了,带着大量人口过境,势必会引起氐人警觉。查明是为秦氏送人,脑袋十成要搬家。
“荆州好办,豫州却是难办。”
荆州刺使是桓豁,和桓容的关系还算不错。
之前和江州做耕牛生意,得了桓冲的人情。
经后者提醒,桓容主动联系荆州,半卖半送出一批耕牛,为自己增加不少印象分。事后得赠一柄宝剑。就其价值而言,桓容不仅没亏,反而赚了不少。
这让他进一步了解了桓豁的性格,方便日后好打交道。
队伍从荆州过,肯定要闹一定风险。但只要给足价钱,相信对方不会刻意为难。
难的是豫州。
“豫州现为家君掌管。”
桓大司马人在建康,对地盘的掌控力分毫不弱。得知桓容在幽州大搞建设,大批量招收流民,几乎是来者不拒,隐约察觉不对。派人打探出大概,立刻下令封锁州界,严查流民和百姓进出。
桓容看着豫州眼热,到头来也是无可奈何。
“想绕过豫州绝不可能。”
除非运送流民的队伍转道北上,直入秦氏管辖疆域。这样一来,成本消耗不论,如果秦氏手黑些,将人全部留下,桓容跳脚都没用。
“明公过虑。”
明白桓容的担忧,荀宥宽慰道:“秦四郎亲赴幽州,足见其诚意。况且,若是没有明公,商人无法穿过荆州,遑论北上。秦氏父子皆非短视之人,氐人未灭之前,不会轻易同明公交恶。”
至于之后,那就不好说了。
“仲仁所言有理。然有一事需当留意。”钟琳补充道,“市货的胡商必须可信。如其有异心,明着定下契约,暗中向氐人通风报信,则事情难成,还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以苻坚和王猛的行事作风,肯定会将此事大肆宣扬,造谣幽州刺使和秦氏勾结,随时可能叛晋。
换成秦策还是堡主时,桓容大可为自己辩护,伤不到太多。
如今秦策称王,和晋室的关系越来越微妙,早晚将成敌对。有心人推波助澜,桓容必会头顶“叛臣”的大帽子,想摘都摘不掉。
不提旁人,想必褚太后会十分乐见这个结果。身为前盟友的郗刺使,八成也会在背后推上一把。
“此事需从长计议。”知晓内中厉害,桓容心头微沉,神情变得严肃。
“彭城一行将在幽州停留数日,当就此事仔细商议。再则,吐谷浑商人信不过,可安排部曲私兵充作护卫,稍有不对即能铲除后患。”
桓容不差钱。
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然而,乱世之中,行事有独特的规则。一旦金银开路行不通,那就只有用刀子说话。
“仆闻有胡商率家小在洛州定居。”钟琳开口道,“何妨同秦四郎君商议,选出数人安排到吐谷浑商队之中?”
秦氏能用家小牵制仆兵,以此类推,同样可以用到胡商身上。
“盐渎亦有定居的胡商。”桓容道。
用“自己人”,是不是会更可靠些?
钟琳和须荀宥一起摇头。
“固然能占据主动,此举却不可为。”
“为何?”
“这样的事,明公万万不可轻易沾手,否则将予人把柄,会损害名声。反观秦氏早有此举,并无太多顾忌。”荀宥顿了顿,建议道,“明公无妨多许绢绸铜钱,想必秦氏也无二话。”
“商人重利,拿到足的好处,纵然心生怨恨,也不会怨到明公头上,反会生出几分感激。如明公有意,大可借机拉拢,日后或许能用得上。”钟琳加以补充,明显在为今后扫清障碍考量。
桓容:“……”
“明公?”
“没事。”
桓容摆摆手,不禁心生感叹,好在眼前两位领他薪水。
万幸啊!
计议既定,由桓容出面,请秦璟共商此事。
关乎利益,双方谋士摆开架势,你来我往,口舌争锋,半点不让分毫。即使没动刀兵,仍似有刀光剑影闪过头顶,随时可能降下一阵血雨。
数目相对,爆闪的火花仿似有形。
桓容和秦璟极少开口,将讨价还价之事交给手下。两人对面而坐,铺开一张舆图,就该行哪条路进行探讨。
“依我之意,可从长安往荆州,再过豫州。”
桓容蹙眉。
这条路最短,但豫州是个大问题。
“我日前得悉,前豫州刺使袁真的嫡孙现在幽州。”秦璟点了点舆图,指尖划过豫、幽两州交界。
“秦兄想说什么?”桓容眼神微凝。
“袁真嫡孙在此,定然不缺袁氏部曲和仆兵。”秦璟倾身靠近,一瞬不瞬的看着桓容,压低声音道,“容弟何妨找来问一问,是否有人知晓暗路,能绕过州境守军?”
袁真执掌豫州多年,叱咤一方,手中势力不可小觑。
留给袁峰的都是心腹部曲和百战之兵,没人比他们更了解豫州。有这些人带路,防范再严密也能找到空子。何况是新掌豫州,并不十分得当地人心的桓大司马?
桓容沉默了。
“容弟?”
“容我想想。”桓容没有立即点头。
“好。”秦璟眸光微闪,并未深究。
事实上,哪怕不用此法,照样能将人送进幽州,不过是麻烦一些。但既然有捷径可走,何必舍近求远?
足足耗费三日,双方才最终定下契约。
参与谈判的谋士都有几分力竭,看向对方,心中很是忌惮。
表面依旧维持客气,互相推崇,颇有几分相和。私下里面对桓容秦璟,都是口风一变:“彼者有大才,不得不防!如他日为敌,恐成心腹大患!”
收拢?
谈了三天,彼此都摸清几分底细,这个想法压根不可能实现。
不提双方如何想,最终契约达成,秦璟和桓容分别签字盖印,刻印成两份竹简,郑重收入木箱。
“胡商之事便依容弟之意。”秦璟道。
桓容点点头,表情略有几分僵硬。目送秦璟走出正室,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不由得捏了捏眉心,颇有几分疲惫。
与此同时,在氐人和秦氏疆域的交汇处,三辆马车正飞速前行。
马车之后,几十名身着皮甲的部曲不停开弓射箭,阻拦追杀的氐人。
箭矢零散飞落,氐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奇怪的没有还击。
马车上,一名身怀六甲的妇人蜷缩在角落,双手被捆在背后,嘴里塞着布条,仇恨的瞪着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身着青布长袍,面容清癯,表情中带着愧疚,很快又变做坚定。
“阿妹,为兄也是无法。”
妇人满眼血丝,愤恨到极点,拼命的挣动手脚。或许是挣扎得太厉害,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阿妹!你哪里不适?”
男子担心妇人出现差池,使得计划中途生变,匆忙解开绑在妇人嘴上的布条,问道:“可是……”
不等他将话说完,妇人一口咬住他的虎口。
“贺野斤,你不忠不义,狼心狗肺!为金银投靠氐贼,杀害旧主,害死贺野部几百人,如今又要以我为饵,你不得好死,人鬼诛之!”
妇人声音沙哑,却是字字如刀,仿佛带着诅咒。
她出身贺野部,本属高车一支。祖上不愿臣服鲜卑,举部迁入西域,逐渐归为西域胡。因部落同凉国结好,于三年前嫁给世子张寔。
数月前,凉国都城被破,王猛率大军深入凉国腹地。她随张寔一同逃往沙州,不顾身怀有孕,主动往部落求援,哀求其父出面联络西域各部,共同抗击氐人。
不料想,本在凉国为官的亲兄暗藏毒心,早在数月前暗通氐人,不只送出部落情报,害得族人尽被屠戮,更毒杀张寔和凉国旧臣,伪造张寔亲笔书信,以亲妹为饵,意图引秦氏入瓮,铺成通往长安的富贵大道!
“贺野斤,你不得好死!”
“住口!”贺野斤狠狠给了妇人一巴掌,厉声道,“你若再不老实,我便杀了腹中的奴儿!”
妇人嘴角破裂,鲜红的血丝蜿蜒而下,面上仍无半分怯意,双手护住腰部,目光愈发凶狠,犹如护崽的母狼。
“杀害未出世的孩子,贺野斤,你会受到天神惩罚,永生永世沦为猪狗!”
“住口!”
贺野斤恼羞成怒,又狠狠扇了妇人一巴掌,将她的嘴堵住,目光阴沉,表情狠毒,仿佛披着人皮的恶鬼。
荆州,南阳郡
秦策五子秦玒率五百仆兵刚刚抵达,计划接应张寔一行。
秦玒刚满十九,尚未及冠,却已是久经沙场,没少随父兄出兵。
这次本该是秦玚前来,不想慕容涉突然集合力量,试图拼死一搏。秦玚和秦玓率军迎战,实在抽不出手来,只能调拨五百骑兵,将接人的事交给秦玒。
“郎君,前边有动静。”斥候下马禀报,“是张世子的马车,身后跟着几百氐人。”
“整队!”
秦玒跃身上马,抓起扎在地上的长枪。
“随我前去接应。”
“诺!”
五百仆兵陆续上马,飞驰前行,留下遍地烟尘。
骑兵的背影逐渐远去,一只渡鸦忽然飞来,落在秦玒栓马的枯树上,收拢双翼,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
第一百四十一章 愤怒
荆州之名源于《尚书》,古称江陵,为古九州之一,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的都城。
经秦汉一统,再到三国分立,荆州地处冲要,始终为兵家必争之地。
经过一百多年的战乱,晋室渡江偏安,北地为胡族所占,诸多政权征战不休,你方唱罢我登场,许多汉时州郡都被割裂,县称郡,郡为州,地名变得异常混乱。
举例来说,前燕有一个荆州,前秦也有一个荆州,东晋同样有荆州,彼此互相接壤,都是在原荆州郡县基础上,合并临县设立。疆域虽然不大,位置却相当重要。
这还算好的,至少“有地可依”。
更离谱的是,远在西疆的凉国,还曾设立建康郡!
东晋的都城变成凉国一郡,若说张寔祖上没有点其他想法,完全不可能。
换成刚穿越时的桓容,遇上这种情况,绝对是两眼一抹黑,头大如斗,逃命都会跑错地方。
由此可见,舆图是多么重要。
若是没有舆图,仅凭地名就能将没有经验的武将绕晕。
燕国为秦氏坞堡所灭,秦氏的军队陆续接管前者疆域。
秦玒暂歇的南阳郡,归属坞堡治下的荆州,向西数里便是氐人占据的上洛,转道向南,则为东晋掌控的义阳和襄阳。
选在此处回合,路程最短,却很可能遇到氐人和晋军。
秦玒不敢大意,提前派出斥候探查。队伍行至三国边界交汇,立刻下令停住,不再轻易向前。
“奇怪。”
眺望四周,秦玒神情凝重,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郎君有何发现?”一名部曲打马上前。
“我也说不好。”秦玒摇摇头。
他随父兄征战多年,对危险的预感极其敏锐。四周即无胡人也无晋军,他却是心脏狂跳,握紧长枪,警报声不断在脑中回响。
危险!
秦玒眯起双眼,压下骤起的烦躁,再度派出斥候。
无论如何,必须接到张寔一行。这是大君交付的任务,更关系到西域胡的立场。
有张寔为纽带,就能借机拉拢西域胡,对己方百利而无一害。甚者,还能通过西域胡牵制氐人,令其腹背受敌,无法全力东顾。
当初秦氏坞堡被夹在胡人中间,四面楚歌,滋味相当不好受。现如今,也该让氐人尝一尝了。
“速查,有异样立即来报!”
“诺!”
斥候领命,正要策马驰出。距离数十步外,忽然掀起一阵烟尘。
先往查探的斥候飞驰来报,凉国一行已靠近边境,正往此地奔来。
“郎君,车队护卫不到百人,身后跟着氐人,数量约有两队。”
“两队?”不到五百?
秦玒本能觉得不对。
以张凉旧部的战斗力,仅凭两队就想拦截绞杀,分明是异想天开!以王猛对张凉的“重视”,绝不会犯下此等错误。
越想越觉得可疑,内中必有蹊跷。
秦玒下令仆兵收缩队形,长刀出鞘,随时提高警惕。
“这事不对!”秦玒对随行幢主道,“大君信中说,张凉旧部不下千人,纵然逃亡途中有所减损,也不该仅存一百。再者,氐人仅派两队来追,更是显得蹊跷!”
“郎君是说,张寔可能投靠氐人,借机引秦王入瓮?”幢主问道。
秦玒摇摇头。
“氐人于张寔有灭国之恨,杀父之仇,他不会投靠苻坚。”
“那?”幢主面露不解。
“我所有忧者,是凉国旧部背叛。”秦玒眺望远处,见到隐隐约约的马车和人影,眉间拧出川字。
真如他所想,张寔怕已经死了。
秦玒心存担忧,始终目视前方,自然未能留意到幢主骤然握紧的双拳,以及表情中闪过的一抹阴沉。
来不及多言,三辆马车已疾驰而来。
车后的护卫仍维持在百人左右,追击的氐人突然加快速度,似终于意识到事情紧迫,要将马车拦在境内。
“救命!”
见到停在边境的骑兵,贺野斤故意推开车门,大声呼救。
秦玒举起右臂,命麾下勿要轻举妄动。
“仆乃凉国旧臣。”见秦玒不上当,贺野斤狠狠咬牙,抓出被击昏的世子夫人,高声道,“世子为叛臣所害,我冒死将夫人救出!”
喊话间,氐人的弓箭骤雨般飞来,咄咄的钉在车上。
寻常马车不比武车,车壁没有夹层,最薄的地方能轻易被弓箭扎入。几波箭雨之后,三辆马车活生生成了刺猬。
见秦玒仍不上前,贺野斤心中焦急,抓着身怀有孕的世子夫人,开始破口大骂,骂秦氏不仁不义,不讲信用,身为凉国的盟友,此前诸多利用,此时却见死不救。
“小人!奸徒!”
贺野斤越骂越起劲,被他抓住的贺野氏在颠簸中转醒,看到眼前的情况,意识到前方是秦氏仆兵,顾不得自身安危,大声道:“休要信他,他已投靠氐人!”
贺野氏的声音沙哑,粗噶不似女子,显然是伤到了嗓子。
每说出一个字,喉咙间就如利刃划过一般,嘴角的伤口撕开,流下一线鲜红。她全不在乎,奋力挣开贺野斤的手,大声道:“世子已死!此间有诈……”
不等她喊完,氐人和护卫同时发难,箭矢如雨般飞向秦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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