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完本——by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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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在于,盐渎目前主要出产“雪盐”,需要的工序比以往复杂。出于保密考虑,最重要的两道工序掌握在少数匠人手里,制盐的速度渐渐赶不上飞来的订单。
“仆闻雪盐在北地价高,在极南之地常有稀缺。”
石劭说完这几句,开始眼巴巴的瞅着桓容。意思很明显,明公,按照现在的价格出货,咱们吃亏啊!
“咳!”
桓容咳嗽一声,避开石劭的目光。
他知道这点,但最大的买主是秦氏坞堡,其次就是京口,再次是太原王氏。三方的契约都是提前定好,自己也从市盐中换取了其他利益,短期内不好提价。
再者说,只是赚得少,并非没有赚。
盐是百姓生活的必须品,将价格提得太高并不合适。
纵然融入这个乱世,桓容心中仍有底线。
赚钱可以,但不能违背良心。
秦璟和郗愔购盐是自用,即便出售也不会将价格提得更高,彼此之间早有默契。太原王氏有心提价,奈何桓容也在建康开了盐铺。如果价格相差太大,建康人不会轻易买账。
太原王氏的面子?
在这事上并不管用。
如此一来,建康的盐价略有波动,却并未超出合理范围。
“盐价不可再提。”桓容认真道。
“敬德,凡来盐渎市盐之人,需提前与之说明,如将雪盐市于寻常百姓,价格绝不可过高。一旦查出有人阳奉阴违,违背契约,绝不再与其市货。”
敢不守约,直接拉黑!
况且,盐利仅是基础,等他寻到甘蔗,想法制出蔗糖,那才是真正的暴利。不关乎国本,价格定得多高都随他意,想不赚钱都难。
“诺!”
石劭正色应诺,荀宥和钟琳交换眼色,愈发肯定自己的选择没错。
桓祎在一旁听了半晌,多数时间都在神游。等到桓容将账册看完,几乎要当场睡过去。
送走石劭三人,桓容转过头,好笑的看了一会,想要出声将他唤醒,又中途改变主意。眼珠子转了转,命婢仆端上新做的蜜糕,直接送到桓祎鼻子底下。
一、二、三……
桓容在心中默数,还没数到十,桓祎已经睁开双眼。
“阿弟?”桓祎看看蜜糕,又看看桓容,表情犹带困意。
桓容没忍住,将漆盘放到桓祎手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和古人相处久了,笑点竟不断降低。
需要反省。
“阿兄醒了?”擦掉笑出的眼泪,桓容道,“这是厨夫新制的蜜糕,里面加了腌制的桂花,阿兄尝尝合不合胃口。”
桓祎拿起一块送到嘴里,外层酥脆,里层绵软,蜂蜜融到糕里,竟比平日里用过的点心都好。
“阿兄觉得如何?”
桓祎鼓起一边腮帮,竖起一根大拇指。
这是他从桓容处学来,如今已能活学活用。
“阿兄喜欢就好。”桓容也夹起一块蜜糕,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虽然甜,却没到齁人的程度,味道当真不错。
“我后日启程往幽州,仲仁留在盐渎辅助阿兄,敬德也会留到四月。”顿了顿,桓容低声道,“阿兄,为难你了。”
听到这番话,桓祎停下了动作。
“阿弟说这是什么话!”桓祎皱眉道,“我离建康本就是为阿弟。不能在身边保护,能帮忙也是好的!”
“阿兄,我保证,等到六月,至多七月,阿兄就能去幽州。”
“不用着急,稳妥为上。”桓祎摆摆手,道,“盐渎甚好,有新鲜的海鱼,我正好大饱口福。等到阿弟造出海船,我要乘船出海,为阿母找珊瑚,顺便去找海中大鱼!”
提到大鱼,桓祎两眼放光。
桓容忍不住又乐了,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好,我答应阿兄,一定造出能乘风破浪的海船,实现阿兄这个愿望。”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兄弟俩击掌,相视而笑。
谁都没有想过,这个决定将带来什么。更不会预料到,桓祎乘船下海,这个世界又会生出怎样的变化。
太和五年,四月初,选桓祎为盐渎县令的官文送达盐渎。
桓容了却一桩心事,准备启程赴任。
临行之前,再三叮嘱桓祎事事小心,遇到姑孰送来的信件需多提防,拿不定的主意的事,最好同荀宥和石劭商量。
“我知,阿弟放心。”桓祎用力点头。
“还有,阿兄的课业不能落下。”桓容正色道,“不能读写无妨,我将阿楠留下,让他每日为阿兄读书,阿兄记住即可。”
桓祎嘴里发苦,抓了抓后颈,撞上桓容认真的表情,终究只能点头。
小童阿楠用力拍着胸膛,信誓旦旦道:“郎君放心,仆一定日日为四郎君读书!”
桓容在会稽求学时,阿楠一直跟在身边,认得不少字。桓容随军北伐,石劭发现他机灵,有心加以教导,虽还不能独立记帐,但为桓祎读几卷书不成问题。
听闻此言,桓容满意颔首,桓祎嘴里更苦。
马车行出县衙,城中百姓夹道送行。
小娘子们挽袖而歌,犹带露珠的野花遍撒于地,说是香风引路亦不夸张。
“使君一路顺风!”
桓容推开车窗,又见到入城时向他扔花的小姑娘,心中觉得巧,不禁朝她挥了挥手。
此举引来人群中一阵骚动,女童附近的小娘子皆粉腮桃红,差点要联手拦住马车,不许桓容出城。
见状,桓容不得不走上车辕,顶着一脑袋鲜花,迎着陆续飞来的绢帕木钗,摆出潇洒姿态,吟一首卫风,恳请小娘子们让开道路。
祸是他自己闯的,成个花篮也要坚持下去!
车队出城之后,人群仍紧紧跟随,许久方才止步。
桓祎打马上前,看着坐在车厢里“摘花”的桓容,不禁道:“阿弟风姿非凡,我甚是羡慕。”
桓容转过头,神情略有不善。
如果说话的不是桓祎,他绝对放出人形兵器,就地取材,当场扎出一个“花篮”。
奈何说话是这位,到头来也只能想想罢了。
送到城外十里,桓祎停住脚步。
桓容在车内挥手,扬声道:“阿兄,保重!”
桓祎握住马鞭,大声道:“阿弟放心,莫要挂念我,一路顺风!”
一阵微风拂过,车队踏上官道,向西而行,距盐渎城越来越远。
桓祎驻足良久,等再也看不到车队的踪影,方才调转马头,对随行之人道:“回去吧。”
阿弟将盐渎交给他,他就要为阿弟守好。谁敢以为他愚笨好欺,想趁机抢占阿弟的心血,他必不与之干休!
桓容一行离开盐渎,过射阳、怀恩、富陵等县,入幽州临淮郡。
临淮郡始置于西汉,下辖高山、盱眙、堂邑等二十九县。王莽篡汉时改临平郡,东汉建立后改临淮国,其后国除并入东海郡。
西晋太康元年,临淮重新置郡,领高山、盱眙、高邮等十县。
东晋元帝南渡,设幽、兖、青等侨州。临淮划入幽州,下辖十县缩减为六县,大量收拢北来的流民。
幽州府位于淮南郡,与临淮接壤。哪怕府衙已经破败不堪,上任幽州刺使常居临淮郡,桓容仍打算去看一看。
行至两郡交接处,探路的私兵打马回报:“使君,前方有骑兵拦路。”
桓容诧异推开车门,问道:“可知来者何人?”
如果是要埋伏偷袭,理应不会给私兵调头的机会。如果不是……桓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瞬间瞪大双眼。
不会吧?
不会这么巧吧?
正想着不可能,头顶忽然传来一阵鹰鸣。
眨眼之间,苍鹰飞入车厢,合起双翼,向着桓容鸣叫一声,顺势伸出右腿。
看着鹰腿上的竹管,桓容略感到无语。
有的时候,直觉太准也愁人。
待取出竹管里的绢布,证实心中所想,桓容神情微变,一阵惊讶闪过眼底,旋即变得凝重。
来者确是秦璟。
他之前送出消息,希望能同秦璟当面一会。没料想对方会来得如此之快。
而且……
捏着绢布,桓容紧锁眉心。
临淮位于两国边境,多次遭遇战火。之前秦璟与商队同行,进入边境无可厚非。如今领一支骑兵仍能来去自如,畅行无阻,边境守军未发出任何警报,这究竟代表什么?
桓容不敢深想,却不能不深想。
联系到秦氏称王的打算,不自觉的攥紧十指,将绢布揉成一团。
“来者共有几人?”
“回使君,不超过两什。”
那就是不到二十人?
莫名的,桓容松了口气。
“请他们过来。”
“诺!”
私兵打马驰出,桓容侧身靠向车壁,闭上双眼,单手捏了捏额际。
钟琳恰好在车内,见桓容这个表现,不禁问道:“使君知晓来者是谁?”
“知道。”桓容睁开双眼,“是秦氏坞堡的仆兵。”
秦氏仆兵?
钟琳神情数变,很快和桓容想到一处,甚至比他想得更深。
桓容没有多言,单手敲了敲车壁,自暗格中取出装有书信的木盒,咬了咬腮帮,振作精神,等着秦璟到来。
不到片刻,前方扬起一阵沙尘,继而是隆隆的马蹄声。
十余名黑甲骑士策马奔驰,如一枚利矢,离弦疾射而来。
纵然知道对方没有敌意,仍觉煞气扑面。车队中的私兵和健仆绷紧神经,典魁和钱实更是横跨两步挡在车前。
蔡允很想往前凑,在桓容面前表现一下。可惜被典魁挤开,压根没捞到机会。
行到近前,骑士猛地拉住缰绳。
骏马嘶鸣声中,一骑越众而出。马上的骑士摘下头盔,两缕额发落在眼尾,愈发衬得眉如墨染,眸似寒星。
“容弟。”骑士翻身下马,几步走到车前,正是特地自彭城赶来的秦璟。
桓容跃下马车,正身揖礼,笑道:“许久未见,秦兄一向可好?本以为尚需时日,未料能在这里遇见。”
说话间,视线扫过跟随秦璟的骑兵,意有所指。
四目相对,秦璟眼底闪过一抹惊讶。数月不见,容弟似有不小变化。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黑化的桓使君
四月的临淮天气多变,时常是上一刻晴空万里,下一刻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临近未时,天空又飘起小雨。
车队一路从盐渎行来,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遇上雨水,早习惯路途艰难、天气多变。
不用多做吩咐,健仆和私兵已将大车靠拢,迅速拉起木板,挡住大车四周。同时摊开油布,将车顶牢牢遮住。
过程中,不忘在边缘留出几尺,用竹竿撑住,以粗绳绑缚,充做众人避雨之处。
健仆和私兵行动默契,不到一刻钟,大车均被油布罩住,不留半点缝隙。
秦璟带来的骑兵陆续下马,同样撑开雨布,却不是为自身挡雨,而是盖在了马背上。
桓容看不过去,命人将骑兵请到大车附近。
“雨水渐大,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了,不如一起躲一躲。”
秦璟谢过桓容好意,命麾下看顾好战马,再借大车避雨。自己登上武车,与桓容对面而坐。
“阿黍,准备些姜汤分给大家。”
“诺。”
阿黍领命,福身退出车厢,在雨中撑开竹伞,唤来车队中的厨夫分头忙碌。
车中剩下桓容同秦璟二人,都没有急着出言,而是端起茶汤慢饮,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如桓容所料,雨势越来越大,推开车窗,可见大雨连成一片,自云中泼洒,仿佛当空垂下的幕布,天地间灰蒙蒙一片。
车辙都被雨水注满。
雨滴密集下落,溅起一团团水花。
雨水打在车厢上,发出阵阵钝响。
苍鹰收拢翅膀,老实的站在木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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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黍许久未归,桓容看着窗外的雨幕,隐隐有几分出神。
秦璟放下茶汤,目光落在桓容脸上,轻声道:“容弟喜雨?”
闻听此言,桓容不由得一哂,胡乱的点了点头,收回乱飞的思绪。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木盒,送到秦璟面前。
“这是?”秦璟看向桓容,表情中带着疑惑。
“秦兄一观可知。”
秦璟又看桓容一眼,随手打开盒盖,发现内中是两封书信。
信封的纸质不是寻常人能用,封口的蜡更是难得。
秦璟拆开蜡封,取出信件展开,匆匆扫过两眼,当即神情微变,眼中闪过一抹桓容看不懂的情绪。
信纸没有裁开,而是以整张纸书写而成,其后重复折叠,类似于明清时的奏折。
依纸张透出的字影,信并不长,粗略估算不过两三百字。秦璟看信的时间却格外长,目光定在信尾,引得桓容好奇心顿起,很想知道信中到底写了些什么。
不料想,秦璟看过两遍,直接将信纸合拢,装入信封,贴身收好。
“信中之事关乎重大,我不能做主,需得禀告家君。”
桓容愈发感到好奇,不由开口问道;“信中是何内容,秦兄可方便透露一二?”
“容弟不知?”秦璟面露诧异。托桓容送信,竟未将信件内容告知。如是寻常也就罢了,但思及信中所言,不得不让他皱眉。
“不知。”桓容摇头。
“告知容弟也无妨。”秦璟沉声道,“谢侍中信中有言,晋室有意同坞堡联合伐燕。”
什么?!
桓容以为自己听错。
他与谢安仅得一面之缘,与谢玄却有几分交情。通过谢玄之口,他多少能了解谢安的为人。以谢侍中的行事风格,实在不像会写这样的书信。
“容弟不信?”
“不是。”桓容蹙眉。
他相信秦璟的为人,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骗他。只是他不明白,建康的事还没掰扯清楚,怎么又扯上北边?
为皇位继承之事,建康、姑孰和京口正三方角力,一时之间难分胜负。这种情况下,难言历史会依照原来的轨迹发展。
然而,究竟是司马昱成功上位,还是司马曜取而代之,总要有个结果。
如此重要关头,朝廷不忙着联络郗愔对抗桓大司马,反倒要同秦氏坞堡联合伐燕,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脑袋进水了还是打肿脸充胖子?
越想越是糊涂,桓容的脑袋里就像缠了一团乱麻,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线头。
“容弟可是不解谢侍中之意?”秦璟忽然开口。
桓容点了点头,他的确不明白。
在聪明人跟前不懂装懂没任何好处。
“还请兄长帮忙解惑。”
“晋室未必真有意联合坞堡伐燕。”秦璟说话时,单手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划过桌面,白皙的指尖同深色的硬木形成鲜明对比。
不是真有意伐燕?
桓容眉心皱得更深,脑海中灵光微闪,奈何速度太快又过于模糊,依旧似懂非懂。
“建康之事我略有耳闻,晋室此举大有深意。”
秦璟探过桌面,将木盒推到桓容身前,手指有意无意的擦过桓容手背,留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桓容低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借收起木盒将手缩了回去。
严肃的时刻,此举未免不合适。至于绯红的耳根……无他,车中闷热而已。
秦璟微掀嘴角,笑意染上眼底。
“咳!”
桓容不自在的咳嗽一声,端正表情,本意是严肃一下气氛,不想抬头就撞进了黑色的眸底,头皮一阵阵发麻,登时有种挖坑自己跳的挫败感。
“秦兄,”桓容攥紧手指,暗自压下心头悸动,声音微哑道,“可否为容解惑?”
秦璟见好就收,以免真惹得某只狸花炸毛。
“我日前获悉台城之内不稳,术士卜出‘晋室安稳,天子出宫’的卦象。”
桓容心头发沉。
即便是在建康城内,扈谦占卜出的卦象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为何秦璟张口就能道出?
究竟是秦氏坞堡神通广大,还是台城早就成了筛子?
“去岁晋军北伐,虽是半途而废,未能攻下邺城,又放走了中山王,却得两场大捷,擒获慕容垂手下大将悉罗腾,桓大司马善战之名传遍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