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策 番外篇完本——by萧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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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之后,谢归又开始陷入焦急之中。
凤璋必定是为他去的停云关,翟人要与朔方军对上的事情,凤璋到底知不知道?
谢归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停云关,将这事告诉凤璋。
到底怎样才能把消息传过去?
谢归心急如焚,不自觉地流露出紧张。王太子察觉到有动静,遂朝谢归看了一眼。
公主常年往身边收男子,久而久之,他都习惯了,从不将公主宫里的男子看在眼里。
十分随意的一看,王太子本打算丢个警告的眼神,却先是一愣,尔后猛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归,开口时连声音都变了:
“颜姑姑……”
第32章 金枝玉叶
王太子一开口,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都急转直下。
仿佛这句话触碰到了王庭的禁忌,无数目光先聚集在王太子身上,之后跟随王太子的视线,定在谢归身上。
谢归初时一愣,可随后发觉,这声“颜姑母”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抿紧唇,手在衣袖中握紧,攥成青白色。
在场的老宫人不多,王太子是反应最大的一个。他直直盯着谢归看,忽然大步朝谢归走去。
他在谢归身前站定,伸出双手,缓慢地去触碰谢归的双颊。
王太子的动作略带颤抖,手指虽有粗糙,却像找回了不可多得的珍宝,分外小心翼翼。
“太像了……”
谢归身旁的阿萱已经张大了嘴,完全不敢置信。
前殿里头死一般的寂静,没一阵子,里面噔噔几步,跳出个少女来。
少女长得秀美而娇俏,眼神流转,似是蜜糖里养出来的。
她先张望一会儿,露出不满的表情,尔后小碎步腻到王太子身边,拉着王太子的衣袖,怒道:“大哥,你怎不理我了?”
她见撒娇无用,便不满地看向谢归,却忽然瞪大眼睛,咦了一声。
少女又扯扯王太子的衣袖,“大哥,这个小公子和我好像呀。”
王太子严肃地瞪她一眼,转而吩咐侍从:“去给这位公子换身衣裳,带他去见太后。”
原先冷漠的宫人忽然热情起来,热情如火地将谢归的朴素衣裳扒下,给他换了身翟人贵族的衣裳。
谢归再不情愿,也只能跟宫人们走。他本就俊俏,翟人贵族的衣裳又雍容华贵,换好了往外一站,不少宫女都看直了眼。
越往太后的宫苑走,年纪大的宫人就越多。谢归注意到旁边投来的惊疑视线,有些不自在。
王太子温声解释:“你太像颜姑母了,只有年纪大的才对姑母有印象。不用想太多,只是带你见一下太后娘娘。”
一直跟在后面的小公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就这么带他去,会把祖母吓坏的……”被王太子一瞪,又撇着嘴低下头去。
“兰兰。”
王太子呵斥,耶律兰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太后的宫苑地处幽深,王太子解释说颜姑母走后,太后便喜欢一个人待着,平日鲜有宫妃来往。
院子里有几个洒扫宫女正在忙活,见王太子进来,连忙上来行礼。
许是外面动静惊到了太后,王太子还没走到门口,太后已经由老嬷嬷搀着,自里面出来了。
“阿卓怎地不去父王那边,来我这……”
太后慈爱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猛地睁大了双眼,忽然晕厥过去。
太后宫内一片忙乱,原该是正主的谢归,反倒没了用处。
王太子有些懊悔,急传太医。哪知太医还没到,太后却自行醒来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见谢归。
谢归经过大风大浪,再大的场面都不动如山,此刻面对太后略显浑浊的双眼,反倒拘谨起来。
“是像……”太后哽咽着道,“太像了。”
王太子耶律卓在旁边安慰:“祖母别急,人都在这里了,有什么事可以慢慢问。”
谢归沉默着走上去。
——
太后问完了话,耶律卓见太后疲惫,便让谢归先退下,自己留在里间安慰太后。
猝不及防的一次见面,谢归久久不能平静。
他默然走到宫门口,见小公主耶律兰兰在中庭里等,还朝他露出极其天真的笑脸。
“原来是颜姑母家的哥哥啊,难怪难怪。”耶律兰兰开口就是极其流利的大舜官话,“哥哥都长这么漂亮,颜姑母肯定是大美人了。原来大哥没有骗我。”
谢归一怔,脱口而出:“你会说大舜官话?”
耶律兰兰白他一眼:“当然,我宫里的掌事宫女都会。大哥早就说过了,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王庭。”
谢归忽然无言以对。
原以为是个刁蛮不懂事的公主,结果是故意装傻?
耶律兰兰似乎没看见他的眼神,拉着谢归到偏殿里,悄悄问他:“哥哥,颜姑母在大舜过得好吗?”
她刚刚听墙角不过瘾,先问了这个。哪知谢归摇头:“我不曾见过母亲。”
耶律兰兰愣住,“那你告诉祖母……”
谢归苦笑:“太后……外祖母等了母亲快二十年。她重病缠身,难以承受母亲离去之苦,我又何必告诉她真相?”
他早就知道母亲是翟人,很可能是翟人贵族。正因为他的出身太过敏感,谢雍才会决定,不用谢家之力帮他出仕。他想入朝为官,全得靠自己。
八岁时无意间听到的一席话,激得他远走清江郡,一心进入南山书院。
耶律兰兰眼睫如蝶翼闪动,忽然问道:“王族每个人都有一把金刀,颜姑母的刀可在你那儿?”
说到这个,谢归就没好气:“在独孤逐那里。”
耶律兰兰噗嗤笑了出来:“看来颜姑母真没来得及告诉你,金刀不能乱给人,要么留给子孙,要么做定情信物。”
谢归当即黑了脸,起身要走。
耶律兰兰伏在桌上盈盈笑着,娇软如中庭成片盛开的玉簪花,“你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独孤逐一早就出了王庭,要去停云关呢。”
外头忽然响起耶律卓的呵斥:“兰兰,你在说独孤逐之前,能不能先吃饭?”
刚刚露出狡黠的小公主瞬间收敛神色,气哼哼地跑走了。
耶律卓进来就叹气:“兰兰被父王和我惯成这样,让谢公子见笑了。”
谢归笑着摇头。耶律兰兰好歹是有头脑的,相比之下,谢家某些子弟,才真是胸无点墨的草包。
似乎找到了话头,耶律卓开始数说幼妹的不是:“她要什么父王都给她,包括男人。要不是星星摘不下来,父王肯定会派最好的勇士上天去。”
谢归半开玩笑地试探:“这么惯,难道是因为她和我母亲很像?”
耶律卓幽幽地道:“王族里公主少,她长得和颜姑母像,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和姑母神似。”
耶律颜是上一辈年纪最小的,出落成王庭最美的花,又受先王和王后的疼爱。连当时还在做王太子的翟王,也对这个幺妹疼爱有加。
耶律兰兰和耶律颜如此相似,耶律颜流落异乡,王族遍寻不到,转而将疼爱都给了耶律兰兰。
谢归想到耶律兰兰的神态,和刻意隐藏起来的狡黠,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话题最终还是拐到了正事上。
谢归问道:“独孤将军今早已经出王庭了?”
耶律卓不置可否,挑眉反问:“你在担心燕王?”
谢归不否认:“表兄,与燕王作对,不是件好事。”
还知道和他拉关系了。
耶律卓凉笑,“他被放逐到燕地,对大舜而言,就是个弃子。你出身谢家,又被迫跟他到了燕地。灭了他,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么?”
谢归沉声道:“仅仅一个燕王,不足为惧。可燕王背后,有我。”
耶律卓赞叹:“不愧是颜姑母的儿子。和燕王唱的这出戏,真像回事。”
谢归又添了一把火:“平王凤渊是个恩将仇报的,你与他合作,讨不到好处。”
耶律卓深深地看他一眼,“难怪我派的几个人连平王都顾不上,反而把刀对着门口,原来你在那儿?”
说的是谢归去青楼找五皇子那次。
谢归直切要害,恰恰切中了耶律卓的心事。
他之前与平王凤渊合作过,但凤渊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好处。凤渊答应过在燕地开几个口子,专供商旅出入,却迟迟没有兑现。
耶律卓迫于无奈,给了凤渊警告之后,只能先捡着近的大舜皇子开刀。至于接下来找哪个皇子合作,他还在观望。
谢归只继承了耶律颜的一半血脉,另一半是完完整整属于大舜的,耶律卓不会因为曾经的亲情,就冒失地答应谢归。
“我族百姓近年艰难,若是不走商旅的路子,只能战场上见了。一两年我能替你按住,但三四年后呢,十年后呢?”
谢归知道他是被说动了,静静等他下文。
耶律卓声音沉稳:“你胆子很大,敢把和燕王暗中联手的事抖给我,是赌准了我看在颜姑母的份上,不会杀你。”
谢归浅笑不语。
“既然如此,我再卖你个人情。我让一支近卫,护送你出王庭,去到停云关。”
耶律卓将腰牌放在桌上。
“独孤逐能在五天之内到停云关,事关重大,我不会强令他回王庭。你能凭这支近卫,回到燕王身边,让他平安回到幽蓟,我便答应两年内不动燕王。”
谢归取了腰牌便往外走,耶律卓的声音远远追来:“能不能办到,看你的本事了。”
第33章 不远千里
昼夜晨昏接连交错,五个日夜轮转而过。
一行飞骑在荒野上驰过,夜露初降,月色明明。
风声烈烈,跟在后面的王庭近卫眼睛都被风刮红。然而最前方的两骑依然飞快,犹如离弦之箭,呼啸着穿过山林。
“停!”
近卫如蒙大赦,当即勒马停下。十余匹马当即前腿跪地,把人抖了下去。
王庭近卫只负责送谢归回停云关,不待谢归吩咐,便开始安营生火,预备休息。
与之对应的,是前方两匹依然挺立的骏马。
死士辛辰先下了马。他的马也不堪重负,低嘶几声便寻水去了。
“公子还好吗?”
谢归依旧骑在马上,双眼微闭,肩背微微前倾,眼下泛起淡淡的青黑色。
辛辰看见他唇无血色,不敢催促,直至谢归深吸一口气,说了声“没事”,才敢伸出手去。
谢归的动作非常迟缓,辛辰更不敢催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谢归先将手扶着辛辰肩膀,轻轻用力,咬着牙踩紧马镫,整个人才翻过马背,倚着辛辰落回地上。
他的动作十分笨拙,身后一众王庭近卫却无人笑他。
耶律卓给谢归的马是最好的,此时也不堪重负,踱到旁边休息去了。辛辰搀着谢归,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找了块干净地方休息。
谢归双腿动弹不得,辛辰折了树枝给他咬着,轻轻掀开他衣服下摆。
深黑色的翟人贵族衣裳泛着淡淡的血腥味。辛辰不敢大意,用刀尖慢慢挑开里绔,拿出药瓶子。
“公子,忍着点。”
辛辰见他脸色惨白,忍不住叮嘱他。这里荒郊野岭的,要是伤口出了问题,让伤势恶化,他也不用回去见燕王了。
谢归竟然还有力气笑:“……无妨,一点小伤,你动手就是。”
接连几日疯了一样赶路,连他们这群武人都吃不消,更何况是谢归。
双腿内侧被磨得一片血红,谢归却没有停下,让辛辰给他上药,次日绑紧伤口继续赶路。
辛辰看到伤口时,手都抖了抖,怕他再赶两天路,腿都要被磨空了。
之前这身衣服全是血,不能再穿。辛辰找近卫另外要了一身,帮谢归换上。
这一来已经折腾掉大半个时辰。眼看月上中天,又是半夜。辛辰给谢归喂了点水,刚放好水囊,就见他已经偏过头去,睡着了。
伤口这么痛,还睡得这么快。
辛辰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谢归。
八月上旬,燕地还有盛夏的酷热,关外已经寒凉,夜里寒气尤重。
林影稀疏,草地微黄,夜风沙哑徘徊。谢归蜷在皮裘大氅里,意识模模糊糊,无意识地往皮裘里紧了紧。
大约寅时过半,辛辰被风吹醒,手脚都睡僵了,起来活动活动。
谢归仍旧沉沉地睡着,辛辰试了他额头,没有发热,已是万幸。
即便睡着了,谢归仍然保持侧卧,耳廓贴着地面,连王庭近卫该做的事也一并做了。不远处有守夜的几名近卫,看向谢归的眼神,仍旧带着敬畏。
近卫们一开始不大看得起谢归,只是服从王太子命令,态度十分敷衍。可谢归向来果断狠绝,相处不过一天,近卫们便无话可说,乖乖地跟着谢归赶路。
谢归敢对自己这么狠,他们不得不服。
辛辰翻找药物,预备不时之需,却见谢归猛地坐起来,目光雪亮。
他一起身,近卫们也被惊动,个个茫然。谢归便用翟人语言跟他们说了两句,只看到对方迟疑的表情。
“怎么了谢公子?”
辛辰也吓了一跳,只听谢归冷冷地道:“有人马来了。”
守夜近卫也伏下去听了一阵,神情愈发凝重,对同伴点头。
他们安营的地方是深林边缘,东边是一大片茫茫荒野。近卫们隐藏了马匹,灭掉篝火。辛辰带着谢归,隐在高大的古木之后。
大约一炷香之后,沉闷的马蹄声愈发靠近。谢归远远望去,只见大约百余人飞驰过来,在他们附近放慢了速度。
眼看这一行人要走远,领头的人却忽然调转马头,带着队伍急杀回来。
那人一声令下,一半手下钻进林中,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近卫们捉了出来。
情况不对,辛辰带谢归飞身上了古木密枝中,却也是极限了。
乘月色疾行的队伍训练有素地燃起火把,照亮了领头之人的脸。
谢归的心陡然沉下去。
居然是独孤逐。
算算时间,谢归只比他晚了大半天,加上一路飞赶,和独孤逐撞上,也在情理之中。
可谢归根本不想看见这个情理之中。
独孤逐正是他要解决的大麻烦。现在他身边只有一个死士,自己身上还有伤,根本不是对手。
上次独孤要把他们献给王庭,才留了他们一命,这次再碰上,不一定有那么好运。
古木底下,一开始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认清楚双方身份后,陡然松弛。
王庭近卫也是部兵,是独属于耶律王族的,名位才高了点。然而私下里各部都有往来,里面甚至有不少熟人。
独孤没有阻止手下们交流感情,而是直直地骑在马上,四下巡看。
过了一阵,嗡嗡的说话声低下去,独孤逐调转马头,对着深林仔细打量。
谢归心里咯噔一下。与此同时,独孤也看见了树根边的血衣。
翟人男子普遍壮实高大,穿不下那么瘦的。
身边还一拨王庭近卫,想想也知道是谁了。
独孤逐得意洋洋地冲着林子开口:“谢小公子,是你见我,还是我找你?”
末了,又附送一句:“本将找你,可没大舜人那么温柔。”
手下已经递过一把长刀,刀上血淋淋的,还没擦拭干净。
他咄咄逼人,谢归仍然冷静地看着他,心思急速飞转。
独孤逐这百余人,肯定是急先锋,大军还在别处。
血又是哪里来的?总不会是心情不好,拿手下开刀。
独孤逐却没给他留时间,用流利的大舜官话朗声叫道:“谢小公子,你别害羞,快快出来,让本将好生疼你。”
他身后部兵只能听懂一部分,却领会了将领的意思,很配合地开始笑,笑声分外猥琐。
谢归一阵恶心,又听独孤逐大声道:“也别急着撇清我俩的关系。你都给了本将定情信物,还想否认不成?”
说到锦囊金刀,谢归登时来气,脚下动了动。
独孤逐只需要这一个机会。
“公子当心!”
辛辰惊叫一声,揽着他要躲。独孤逐身形迅疾如飞燕,唰唰踏过几层枝桠,扬刀就砍。
独孤的刀法大开大合,辛辰躲得狼狈,还带着谢归,渐渐败退。
辛辰只有一把短刀,躲得十分辛苦,虎口都震出了血。独孤逐却玩得开心,像逗弄耗子的猫儿,兴奋得不能自已。
部兵们哄笑着。王庭近卫只有护送谢归的任务,辛辰的对手又是独孤逐,便睁只眼闭只眼,不打算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