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策 番外篇完本——by萧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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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就要把凤渊想要的, 全部抢过来。何况谢归此人也的确不错。
谢归饮了口清水, 轻声道:“殿下是想知道, 怎么对付平王殿下?”
凤涧毫不避讳:“本王想听听你的说法。”
谢归笑了笑, 反问:“那以殿下所见,平王殿下如今的地位,究竟如何?”
凤涧沉吟片刻,“岌岌可危。”
“危在何处?”
“若大厦将倾。”
假若凤涧不是对手, 谢归真要赞叹他的冷静。
明面上被凤渊拉下水,牵扯到舞弊案里,却还能冷静地分析形势。
凤渊所面临的状况,是每个皇子都害怕遇到的。连连犯错,在皇帝那里失了信任,可谓四面楚歌。
谢归循循善诱:“可真正能让其倾倒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皇帝。
“平王殿下不是没犯过错,私下东南,寿礼出错,顶多有失体面。换作以往,陛下训斥一番就罢了。可这一回,陛下为何大动肝火?”
凤涧了然。
“因为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支使学子舞弊,是太岁头上动土。凤渊母妃出身士族,这是绝对不能插手的,他偏偏牵涉其中。
谢归又饮一口清水。
“要让平王不得翻身,唯有让陛下动怒。”谢归话锋一转,“那些银子的归属,殿下应该也清楚。可殿下看看,平王丢了那么多银子,却还能不动声色,说明什么?”
即使是凤涧,也不得不倒吸一口凉气。
十余万两,那可不是小数目。
凤涧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但也可能是魏家在后支撑,这些银子……”
他忽然顿住了。
“不论是哪种情况,平王殿下都很难解释。其一,魏家支撑他?给宗室亲王填补窟窿,是要造反?其二,他真有那么多钱,可钱是哪儿来的?其三,如果丢的钱不是他的?”
“三种情况,都是平王不敢抖露的。因为平王知道,这次陛下饶了他,不代表下次还会。”
凤涧点头,“你说的,本王都明白了。”
谢归无意逗留,起身告辞。走到雅间门口,忽听凤涧道:“前两日,本王去了趟燕王府。”
谢归淡淡地应了一声,“燕王素来受陛下疼爱,也是个不错的助力。”
凤涧笑道:“六哥当初亲自把你赶出来,本王却觉得,你不是有贰心的人,大概中间有什么误会,想跟六哥解释。”
谢归心中突地一跳,仍然不动声色,“殿下说笑。当初我去燕地,是陛下的意思。我自幼病居别庄,却也知道忠人之事。燕王殿下赶我走,我绝不能径直离去。否则,一为不忠,二为抗旨。”
凤涧没再说话。
谢归推开门,忽又道:“殿下不必劝了,若要与燕王联手,殿下去做便是,不必顾及我。”
他说完便走,径直下了楼,走入明媚的日光中去。
直到混入人群了,谢归微微叹气,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在凤涧面前,他只敢饮清水。难怪当初凤璋强烈反对他用此计,凤涧这人的城府,比预想中要更深。
——
上巳宴席的忐忑,总算在清明春风的吹拂中,缓慢消散。
自从茶楼一别,凤涧这几天没再找过谢归,大约是筹备对付凤渊去了。
事情暂歇,谢归难得地睡迟了些。起床之后,风雅伺候他收拾换洗,又给他准备外出的物什。
清明祭祖,谢雍作为家主,一早领着长房外出了。
广阔的宅子里一时空落落的,独留了谢归在府。谢归却也不在意,换了件素净的袍子,去往京外锺秀山。
山上有一处孤坟,正是耶律颜的衣冠冢。
谢归清理了半人高的杂草,正待摆好祭品,却发觉坟前有一样东西。
是他的金刀。
金刀静静躺在坟前,刚才被杂草遮住,这时候才显露出来。
谢归的视线模糊了一瞬。
山林寂静,春日烂漫。风雅带着车夫等在山下,他孤身一人,却一片暖然。
与此同时,平王府里却是一片惨淡。
一直以来,几个皇子都是势均力敌,因而正妃之位空悬,只有几个侍妾跟着。凤渊将她们全部喝退,转头又气得摔了几样东西。
魏明呈之前给他打点舞弊案,事情好不容易消退了,便在魏府休养,不曾过来。
他独自闷在书房,明明舞弊案再没他的事情,他却觉得憋屈得慌。
一是丢了大笔银钱,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二是事情看似消退,他反而觉得不安。
事情不可能那么凑巧,肯定有人在算计他。
可他连幕后黑手的影子都抓不到。对方总是先他一步,布好所有的局,等他入瓮。
有人敲门,凤渊怒道:“进来!”
一个“鬼影”捧着账本,低头不敢看他,快步走了进来。
凤渊扯过账本扫了两眼,差点又气得厥过去。
原来那十余万两白银,只是个小数目。
东南三郡营坊所得,竟然有半数都不知去向!
是谁在背后细水长流地算计他,源源不断地把银子都算走了?!
凤渊强按着火气,“那些做假账的人,都查到没有?”
“鬼影”低着头,不敢乱动:“回禀殿下,人都抓起来了,可属下仔细查过,这些人出身贫寒,素不相识,只说自己贪了一点银钱。问起背后黑手,有几个都吓得说不出话。”
谢归的苦心布置,终于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这还只查到账目,若是查到他们的矿铁也有问题,凤渊只怕会当场气死。
那“鬼影”犹豫一阵,“殿下,这账目出了问题,那陛下的寿礼……”
眼看又要到皇帝的寿辰,凤渊最近挨了不少骂,急着在皇帝面前表现。
他之前命人在越人那边寻觅,找到一颗越人首领私藏许久的黑珍珠。成年男子双手合握,都只能勉强捧起这颗黑珍珠。
越人首领答应卖这珍珠,却要价极高。若是放在之前,凤渊眼都不眨,直接买下。
可眼下他不知有多窘迫,光是填补营坊的窟窿,维持营坊周转,他就花了不少力气,再挪不出现钱买这东西。
凤渊咬牙:“把府里各处开支减一减,这颗珠子,本王势在必得。”
“鬼影”更加头疼:“殿下,这未免太……”
“不必多言,本王自有分寸。”凤渊恨恨地道,“你去一趟户部,把那人叫出来。”
“鬼影”立时明白他的打算,更不敢吭声,只能跑去户部叫人。
影子进了户部,将一个中年男子领走。两人刚刚离开,另有两方人马也悄悄动身离去。
一方是天罡卫,看见魏家鬼影找上户部了,当即回禀燕王。另一方则更加隐蔽,几经周转,悄悄摸进了恭王府,把线报放在凤涧案头。
凤涧看了线报,会心一笑。
正如谢归所言,他三皇兄急了。
过了几日,皇帝寿诞前夕,凤涧整理装束,亲自进了一趟朝露宫。
临近寿诞,皇帝把朝中烦心事扔在一边,偷得浮生半日闲,好不容易端了本闲书在看。
内侍传报,恭王求见,皇帝还诧异:“老八怎不在府里琢磨他那点小心思,来朕这儿做什么?快传进来。”
诚如盛江流预料,皇帝从皇子一步步走来,知道儿子们都大了,在自立门户的年纪,有点小心思很正常,一间宅子而已,训斥之后,再不会多管。
因而凤涧忽然求见,皇帝甚是好奇。
凤涧先行了个大礼,老老实实地道:“父皇,儿臣最近又不消停了。”
皇帝哼一声,“又盘几间宅子了?”
凤涧老老实实地道:“回禀父皇,这回不是宅子,儿臣近来看上了户部一位大人家的千金。”
儿子想立正妃了,还知道来给他说一声。皇帝释然而满意地点头,“说吧,哪家的女儿?”
凤涧苦着脸:“儿臣打算去户部堵人,找那位大人聊聊,哪知户部其余官吏告诉儿臣,那位大人去了平王府。”
皇帝嗯一声,将书缓缓放下,看不出喜怒。
“儿臣就留了个人,在那位大人家邸旁盯着,哪知这位大人深夜里孤身出来,领了几个奇形怪状的人,去了户部。”
“之后,又从个偏门拖了点东西出来。两口箱子,看不出里面装什么。儿臣觉得不对,便来禀报父皇。”
儿子们之间互相盯梢,实属正常,皇帝懒得搭理他之前那些废话,稍稍眯眼,“箱子?”
户部里没什么东西能用箱子装,那些陈年文书满是灰尘,官吏们连动也不愿动。
除了银子。
第51章 假公济私
可这也太胆大了。
皇帝沉吟片刻, “你看清楚了?”
凤涧很诚恳, “回禀父皇,儿臣的手下, 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皇帝笑了笑, 半真半假,“该不会是老三拉你下水, 被你记恨了吧?”
凤涧稍稍躬身,“父皇圣明。”
两人打了几句哑谜,皇帝应付他一阵, 便打发他走了。
朝露宫里空荡荡的, 皇帝沉默出神,扬声道:“进来。”
闵公公闻声而入,皇帝敲敲桌子,声音冷硬:“调用天罡卫, 去查老三的动静。”他一顿,又吩咐道:“再去看看肃然有没有盯着老三。”
闵公公领命退下。皇帝吩咐完了, 把书轻轻搁下, 揉着太阳穴。
儿子们越来越大, 他是越来越老了。
然而凤涧踏入朝露宫, 只是一个开始。
次日朝议, 皇帝看着一派臣子讨伐凤渊,神色淡淡,不曾阻止。
实则因为,他也十分疑惑。
正如凤涧所言, 老三居然真的胆大包天,拿着魏明呈给他的人,从户部弄了文书信物,调运银两。
那可是国库啊!
底下凤渊被讨伐得狼狈不堪,嘴上还硬着:“信口胡说!”
另一个臣子愤恨地道:“殿下不光是对国库下手,竟然还私自截留银两。敢问殿下看上的寿礼,可是假公济私、用国库的银两买的?!”
凤渊心底一抽,喝道:“一派胡言!父皇……”
他将求救的目光转向皇帝,皇帝却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出言相助的样子。
这罪名栽下来可不得了,就算他真做了,也不可就此承认,便一甩衣袖,铁青着脸回列,无论其余朝臣如何愤慨,他一律不回应。
眼看底下快打起来了,闵公公瞥见皇帝脸色,便长长地清了清嗓。
“此事容后再议。”皇帝缓缓地道,“这段日子风波不断,有劳诸卿家了。”
底下朝臣连连回不敢。
“平王此事,朕会慎重考虑。至于如何处置,过些日子再说吧。”
有些老臣一听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最近烦心事够多了,燕王被劾回京,春试弊案又没头没尾的,刚刚才消停下去。先熬过几天,让皇帝好好把寿辰过了再说。
这一次可真是侥幸逃脱了。
朝议散了,凤渊一路黑着脸色回府。他舅父魏明呈动作更快,他前脚刚进门,后脚魏明呈就跟进了书房。
魏明呈刚进去,就见凤渊在砸东西,好歹知道轻重,关键的文书都没毁。
等他好不容易消停了,魏明呈捋捋胡须,“殿下先消消气。”
凤渊少见地听了话,安静下来。魏明呈以为他听进去了,殊不知凤渊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凤渊才冷冷开口:“舅父,此事务必查个清楚。”
魏明呈却不急,“殿下,恕臣直言,这事,是殿下操之过急了。”
凤渊冷冷的目光箭一样射过来。
魏明呈依旧平静地开口:“银钱没了,反正有营坊在,周转不开只是暂时的。何况殿下属意的那颗黑珍珠,”魏明呈摇摇头,“老臣真不觉得那是个好主意。”
凤渊冷道:“那依舅父看,本王不该给父皇准备寿礼了?”
“殿下最近麻烦多,在陛下面前乖顺一些,送点普通的寿礼,也就足够了。要是让陛下看见殿下就烦心,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啊。”
想到今天乱成一锅粥的朝议,凤渊隐约被他说动,却仍然抿着嘴不吭声。
姜是老的辣,魏明呈对皇帝的心思一清二楚,“殿下想用户部的银钱,填进这边的窟窿,此举太过胆大。就算恭王一直盯着,有了证据,陛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相信。”
“为何?”
“陛下总该过个舒坦的寿辰。何况数额太大,别说今天是殿下了,就算换成其余皇子,陛下也不会轻信。”
“本王也算得了喘息之机。”凤渊叹气,又咬咬牙,“东南的营坊,不太重要的,就脱手转出去。其余‘鬼影’,这段日子要盯紧了。谁在背后算计本王,本王定要教他好看!”
他最后一句,是对着恭王府的方向吐出来的。
——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皇帝既然已经放了话,谁也不敢上赶着给皇帝找不痛快。
因而这几日,京城内外格外平静,各路官吏夹紧了尾巴做事。就连常去秦楼楚馆的浪荡子们,也被家中长辈关在家里,不许出门。
皇帝的寿辰在三月中旬,按照惯例,皇帝会在宫中设筵,宴请百官。各家臣子,均可携眷赴宴。
身为士族之首的谢家,自然会收到帖子。
去年谢归找了托辞不去,总归是个庶子,有谢栩在前面顶着,他不去也没事。今年他是从燕王身边出来的,现在又与恭王走得近,还被魏贵妃点名邀过。闵公公前来谢府时,也特地点名要谢归前去。
给谢归收拾装扮这事,风雅已经是轻车熟路,不多时就扮了个俊雅公子出来。
他选了件比较清淡的衣裳,其余玉冠玉佩等配饰,一应俱全,倒也不会失礼。
反倒是谢栩一见他这么穿,立时想到去寻芳径那次,当即跳起来:“快去换了!”
谢雍投来责备的目光,谢栩自觉失言,补充道:“这可是进宫赴宴,哪是京郊踏青?”
谢雍觉得有理,让他回去换。等换了身隆重些的,谢雍沉默片刻,“去换回来吧。”
自家儿子好歹要秉承他的中庸之道,不能抢了皇子们的风头。
于是在风雅的偷笑声中,谢归默默跟上了车骑。
皇帝寿辰,最有趣的当属献礼。
去年凤渊弄巧成拙地献了花灯,今年便不敢造次,也是听进了魏明呈的话,只选了个精致古玩,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谢家送的是前朝名画。皇帝大悦,还与谢雍探讨画作一二。
谢归是轮不到说话的,好歹熬到献礼结束,皇帝唤了乐伎来献歌舞,才慢慢响起觥筹之声。
谢归不能喝酒,可今不如昔,此时他还不是前世一人之下的谢相,只能硬着头皮喝。
手刚刚碰到酒盏,他就做好了立时醉倒的准备。
一口下去,谢归一怔。
居然是清水?
这场面,似乎有点太熟悉了。
身旁敬酒的人放了酒盏,又与别人谈笑风生去了。谢归抬眼,第一眼就看见对面坐着的凤璋。
两人每日“见信如晤”,也算许久不见。在寿宴会面,谢归觉得,凤璋的脸,似乎没有之前那般硬朗。
大概是和书童日夜相处,与猫儿一起胖了吧……
其实凤璋今日穿了亲王品服,英挺俊美,不知惹来多少视线。
谢归眼睛一转,凤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对他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句话——
回头收拾你。
谢归登时被一口清水呛住。
“念之是不是不舒服?现在乐舞已上,可以去走动走动。”
谢雍非常关切,谢归更不愿被父亲看出自己的窘迫,便顺势点头,起身离席。
寿宴设在朝露宫旁的成思殿,挨近御花园。谢归快步走进御花园,挑了条偏僻小道,慢慢走着。
月色圆润而清亮,不远处传来少女们越走越近的笑闹,谢归退到一边,打算避让,冷不防伸来一双手,将他拖进两人高的假山后。
少女们走得慢,在假山附近逗留。
谢归不敢动,背后那人的气息却已呼进脖颈里,另伸来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让他没有吐出急促的呼吸。
少女们笑语吟吟,停留一阵后,相互牵拉着走远了。
那人低笑:“不必担心,附近无人,你可以叫出——嘶!”
谢归跌跌撞撞走到旁边,略显慌乱地拉好衣物,遮掉颈下红痕,又狠狠瞪了凤璋一眼:“这是在宫里!”
月色下,凤璋的笑意格外温柔,“念之的意思是,只要不在宫里,本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