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策 番外篇完本——by萧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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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归恍若五雷轰顶,连忙闭紧嘴。外头的人见没动静, 又继续等待下去。
谢归怔怔地躺着,深深吸气,又低低长叹。
被褥细心地掖在身上, 将他捂得严严实实。他忍着酸痛伸出手来, 瞥见手臂上青紫的痕迹,顿时像被烫了一样,连忙扯回被褥,紧紧盖住自己。
身上很干爽, 似乎被仔细清洗过。干净的衣物放在枕边,束带配饰一应俱全。谢归想了想, 今天不是沐休的日子, 也顾不上太多, 急忙坐起来抖开衣物。
这次穿戴格外漫长。谢归咬着牙, 双脚缓慢地接触地面, 拿出了不小的毅力,才忍住腿部酸软,没有跌在地上。
寝殿内留了面铜镜,放在十分显眼的位置。谢归吃力地挪到镜边, 将身上衣物整束一番,才挪着步子走向殿门。
凤璋回来时,谢归已经走了,而且只带走了留给他的衣物。凤璋环顾四周,问闵公公:“念之何时走的?”
“启禀陛下,大约半个时辰之前。”
谢归与他的事情,整个天罡卫都知道了,闵公公也没露出别的神色。凤璋微微皱眉,“他……现在应该行动不便,你可派了人送他?”
“找了两个死士,送到了宫门口,秦九驾车来接,现在应该在相府歇下了。”
凤璋早上赶着上朝,还特意派了两个小侍从来禀报,做出谢相醉酒在府、行动不便的借口,这才留了他一人在寝殿。现在想想,凤璋有些坐立不安,沉声道:“预备一下,朕亲自去一趟。”
凤璋离开皇宫时,谢归刚刚在重佩园躺下,很快又睡着了。
初春的风依然带着寒意,秦九满脸复杂地喝了一口茶,对坐在对面的石榴道:“你看,我叫你来没错吧?”
停风轩里,石榴的脸色比他更复杂,“公子回来这一路,你可避了避?公子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上,不能让人捉了把柄。”
秦九嗤笑:“回来路上倒无妨,顶多说是我出门给谢相买醒酒药去了,倒是宫里面,公子从主上寝殿一路走出来,不知被多少人看见。”
石榴的声音弱下去:“那……”
秦九不免忿忿,“主上也真是的,好不容易把公子的命吊住,居然一时没忍住,直接把人吃了。这下可好,小不忍则乱大谋了。你看公子刚才那样,从马车下来,差点没摔在地上,站都站不住。”
石榴常年掌管京城风月场,闻言低咳,“你嘴上有点遮拦行不行?”
他们主上肖想谢公子不是一两天了,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谢公子被折腾成这样,也在情理之中。
石榴开始琢磨,要不要回寻芳径取些药,给谢公子备着。以他们主上的性子,这两天万一忍不住,谢公子还不得被折腾到散了架。
抛开那些好奇,石榴咳了咳,“我先去一趟,取些东西来,公子现在可不止要继续解毒,恐怕今天会发一次热。”
石榴匆匆走了,反倒是秦九呆呆坐着,闹了个大红脸。
谢归这个回笼觉睡得很沉,一睡就睡到了两个时辰之后。醒来时果然如石榴所料,头有些晕晕沉沉,开始发热了。
天已暮色,太阳落山。房里不知何时点了盏灯。谢归觉得身上好些了,有了点力气,便强撑着坐起来。
“公子?”
秦九在外面问了一声,谢归应了他,秦九便端着两碗药走进来,放在桌上。
一碗很熟悉,是昨晚弥漫在两人唇齿间的苦味。另一碗很陌生。谢归不解地看向秦九。
秦九目光躲闪,“主上已经知道了公子中了毒,一碗是新调配出来,压制毒性的,配解药的药材正在派人去搜。另一碗是……呃,公子喝了,才不会发热,对身子……有好处……”
谢归微微红了脸,也没多说,沉默着喝完两碗药。
秦九端起空碗,巴巴地看着他:“公子,主上在外面等,等了快两个时辰了,要见您……”
谢归淡淡地道:“不见。”
秦九霎时如雷劈。
谢归本想起来看看堆积的文书,可听见凤璋来了,下意识地逃避开,干脆继续躺回去。反正他现在还全身酸痛,走两步都费劲。
秦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满脸茫然无措地出去了。
谢归吹了灯,躺了回去,才觉得浑身筋骨慢慢舒展放松,又生出莫名的疲惫。
他很想睡,快要睡着时,房门却被人推开了。
来人脚步很轻,立在他床边,轻声叫了句“念之”。
谢归背对着来人躺着,没有搭理,也不曾睁眼。
来人轻叹,俯身下去,在他耳垂上留下个不浅不淡的咬痕。
谢归轻嘶一声,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来人笑着摇摇头,走了。
殊不知谢归被他勾起乱七八糟的回忆。
无助地被压制着、予取予求的姿态,无处安放、只能徒劳地攥紧的手,宽阔大床细密如夏日暴雨的吱嘎声。
还有凤璋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谢归腾地坐起,衣袖落下,遮住小臂上青紫的咬痕与掐痕。
他咬了咬唇,忿忿地捶了一下床榻,再次翻身躺下。
——
次日朝议,醉酒两天的谢相终于现身了。
与谢归无仇无怨的,也忍不住拿他的酒量开玩笑:“谢相真是好酒量,我等该多谢灌酒的风流名士们,为如履薄冰的我等偷了两日闲。”
这话是说谢归不在,他们的日子舒服不少。
谢归凉凉一笑,犀利的眼神一扫,那人顷刻间噤若寒蝉,看都不敢看谢归一眼。
朝臣们以为他要把醉酒的失态在自己身上撒气,个个都埋下头,错开谢归的视线。哪知谢归是被他们陛下气的,恨不得把官绶砸凤璋脸上。
他今天起床时,昨天被凤璋咬在耳垂上的印子还没消,找秦九花了不少功夫,才勉强遮盖住。
而罪魁祸首正在龙椅上坐着,神色淡淡,仿佛与他无关。
正如凤璋所料,整个朝议,谢归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反倒是朝臣们格外踊跃,个个慷慨陈词,恨不得把之前被谢归打压的锐气都找回来。
散朝后,谢归不曾看上头一眼,走到门口也没被凤璋叫住,刚松一口气,就见闵公公笑眯眯地迎上来:“谢相,陛下朝露宫有请。”
朝臣们幸灾乐祸的眼神投过来。
一次筵席就醉成这样,谢相该要被训斥一番了吧?
然而此训斥非彼训斥,谢归冷着脸进了朝露宫,迎面而来的是热腾腾的汤药。
殿门在他身后关上。谢归松了一口气,刚刚端起药,就听凤璋似笑非笑:“念之这是放心什么了?”
谢归凉凉地道:“幸好是汤药。”
他一边喝,凤璋一边好笑地道:“那念之以为是什么?”
谢归一噎,丢下药碗就走,却没能拉开殿门。
他登时后背发毛。
“谢相有所求,朕可不敢等闲相待。”凤璋坐在御案前,浅浅挑起嘴角,“过来这儿。”
谢归如临大敌,不情不愿走到他身边,在被他拉进怀里之前,急急忙忙开口:“这里是朝露宫,是议政的地方,光天化日的,你别乱来……”
凤璋长臂一伸,将他逮过来按在怀里。谢归心如擂鼓,暗道他如果在这里乱来,自己这名声真是别要了。要是传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靠什么做到相位的。
凤璋却没乱动,将他牢牢扣着,沉声问道:“我还能对你怎样?把你捧在手心都来不及,念之啊念之,你究竟在想什么?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谢归语塞。
凤璋这话看似斥责,实则是埋怨。
谢归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实在是对不住……”
“毒是父皇下的,你就以为我会弃所有谋划而不顾,与父皇对着干?那岂不是侮辱你的眼光?”凤璋好笑道,“我难道要真如你所说,做一块朽木?念之,你何时能真正信我一次?”
谢归定定瞅他一阵,忽然凑上去,在他颈边轻吻一记。
凤璋如遭雷劈。
刚才还怕他在朝露宫动手动脚,现在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心心念念的人就按在怀里,凤璋以为他主动示好,顿时食指大动,琢磨着从哪下嘴好。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想谢归想得紧。
谢归却直起身,施施然地拍拂衣袖,“陛下,臣现在开始信你,陛下之前亲口所说,不会对臣怎样,应该不是骗臣的吧?”
凤璋挖了个坑自己跳,气不打一处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归离开朝露宫。
然而坑了凤璋一次,谢归自己却翻了船。他离开朝露宫时,忘了打理衣着,以至于走到了宫门口,才发觉被不少侍卫诡异地盯着看。
第二天京城里都在传言,陛下窥伺谢相美貌,求而不得,被谢相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可来日方长,谢相到底能推拒到什么时候,尚未可知。
次日傍晚,谢相就收到了谢雍的亲笔信,其间语重心长地道:“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弛,念之切记。”
谢归只得恨恨地喝完了秦九送来的汤药。
第77章 空穴来风
谢归的解药很难找, 却也不是找不到。
之前他只能用天罡卫的势力偷偷找, 束手束脚,顾忌良多。换成凤璋出手, 情况就好转起来。为此, 凤璋没少训谢归。他自知理亏,只能挨着。
盛十郎的案子里, 赵品钧也不算无辜,凤璋虑及他受了打击,现在是个废人, 问过他的意思后, 就将他放到天罡卫底下做点杂活。
赵家势力被天罡卫全部接手,寻找解药的任务一下,天罡卫人手便向大舜四野迅速伸展开去,将各地翻了个?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壮? 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凤璋一面处理政务,将新旧交替的朝廷扶上正轨, 一面还为解药的消息焦灼不安, 谢归一点点动静, 都让他紧张不已。
万幸, 半个月后, 凤璋收到了消息,需求的药材有了眉目。
天罡卫之前为了解凤璋的毒已经搜过一次,这次算是轻车熟路,效率更高。只可惜有几味时令药材需要等, 一时送不过来。
药材全部搜齐需要半年时间,石榴说,谢归两三年内不会有事,凤璋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所以你就这么和你家主上说的?”
停风轩里,谢归斟了一碗莽山雪,似笑非笑地看着石榴。
石榴瞪他一眼,“谢公子,我可是为你着想!”
谢归摇摇头,“我若是继续待在京城里,他总有一天会发现。你可想过那时候的下场?”
石榴轻抽一口凉气,默不作声。
第二碗莽山雪入喉时,石榴开口了:
“如果继续待在京城里,药性会在半年内开始慢慢发作。如果再往南边走,物候适宜,毒性会延缓发作……”
谢归点头,“看来我是必须找个借口,暂时离开京城。”
石榴给凤璋的答复,只是毒性完全发作的时间。凤璋中了毒,好几年才显出端倪,谢归却只有几个月,说明先帝给的药量非常大。
毒性一旦开始发作,谢归会变得反应迟缓,动作僵硬,到最后完全丧失思考能力,如同三岁稚童,完全不能离人伺候。就算还没完全发作,他的动作也时常失控,偶尔莫名其妙发呆。
以谢归的脾性,怎么可能让凤璋看见自己这么难堪的样子。
秦九蔫蔫地蹲在边上,多了句嘴:“可是公子,主上怎么可能放你走?一朝之相,哪能离开朝廷啊?”
谢归微笑,“所以我才得想个办法,让他把我贬出去。”
秦九像看傻子似的看他。
“我是不是记错了,当年一门心思要封侯拜相的人,到底是谁啊?”
谢归不理会他的挖苦,而是望向窗外。
“听说,谢栩最近很不老实?”
秦九一愣,“小八听到了消息,他曾经醉酒说过家中有人身份不明,搞不好要让异族乱了朝纲……嘶,公子,你疯了吧?”
谢归浅笑,“这个时候,我偏偏需要他的怨气。你去跟小八说一声,谢栩要说什么随他去,尤其是关于我的身世,更要让他使劲说。”
秦九和石榴都吓一跳,尤其是秦九,当即蹦起来,不可置信地道:“公子你真疯了?别人不知道你的身世,他还不知道?要是再拉出个谢夫人作证,难道还能把你的身世说得清清白白?”
谢归眼神微冷,“所以我只需要他的碎嘴,还有他散布出去的街巷传闻。我出生时,父亲已经把所有人都解决了,一个都没留。没人找得到证据,我才能顺利离开京城。”
秦九是掌管刑狱的,可他听见谢归这么形容谢雍,也不由得一阵寒颤。
一个酷吏打打杀杀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儒雅平和之人,居然也做过这么心狠手辣的事情。
秦九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谢归微叹,“也不能怪父亲。他如果不心狠,现在被谢栩牵连倒霉的,只会是整个谢家。到时候墙倒众人推,就难以收拾了。”
谢归又想起八岁时听见的话。
那句话将他的路扭向一个无以转圜的方向。自从那晚开始,他就没有了退路。
就如现在,如果忍受不了暂时的别离,那最后的苦果只会由他们咽下。
“去告诉小八,随谢栩怎么说,说得越离谱越好。”
“……是。”
——
三月之末,将近清明时节,京中关于谢相身世的传闻愈演愈烈。
有说他是谢雍抱来的,不是亲生子,可父子俩又十分相像;有说是谢雍和宗室公主的私生子,可左右都对不上几个公主的年龄,便没有人纠缠这一点;也有说谢归是先帝的私生子,交由谢雍抚养,但将谢归和凤璋对照一看,见过二者的人都纷纷摇头。
如此一来,谢归身世的猜疑,全都落在了他的生母身上。
据说谢相的生母是私自外出游玩的异族公主。当年与云游北疆的谢雍遇上,两人日久生情,遂有了谢归。
众说纷纭,唯有知情人清楚,这话半真半假。
谢归生母是耶律颜不假,但与谢雍遇到,实属意外。若非谢雍出手相救,耶律颜已经悄然死在了燕地的深夜中。
事情传得越来越凶,到最后京中人人都能说上两句。
朝臣们一看就知,这是谁针对谢相来了。
他们本来不愿相信,毕竟有相如此,是国之大幸。
但谢归长得实在是太俊秀,俊得不像大舜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幽幽的,隐约透点碧色,看久了能把人魂都看走。
谢雍是否在府暴跳如雷,谢栩和谢夫人是否暗中偷笑,外人无从知晓。清明一过,就有朝臣上书,要求彻查谢相身世,以平流言。
相位上坐着身世不明之人,他们寝食难安啊。
这回谢归玩了一手先斩后奏,流言都放出去了,他才告诉凤璋。凤璋气得只会冷笑,当日诏令谢相留值四极殿。
四极殿是历朝帝王为重臣所设,挨着朝露宫,方便在政务繁忙时留他们讨论政务。深夜时分,两人处理完了政务,凤璋直接将人按在朝露宫办了,四极殿也没让他回。
晚上办得再狠,这事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朝臣们这回同仇敌忾,要求羁押谢相,彻查谢相身世。
——不是他们容不下异族之人,先帝也曾有几个勇猛无比的异族将领。谢相身世成谜,万一是细作女子留下的孩子呢?岂不是把政事拱手送出去了?
凤璋只能玩点小花招。
不是要他关谢归么,他关还不成。
但怎么关可就管不着了。
没多久,谢相就被下进了天牢,可朝臣们看着朝堂的空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听说陛下把天牢装饰一新,不知道的,还以为谢相有特殊癖好,把相府设在天牢里了。
恨啊,太恨了。谢相手头的事分给他们,他们每天又得多忙一阵子,谢相跟没事人一样在天牢里休息,哪像下了狱。
谢归待在天牢里,心情却不如他们想的那样轻松。
凤璋给他精心装饰的这间,恰巧在前世待过的那间对面。
透过似曾相识的栅栏,他仿佛能看到当初死不瞑目的自己。又与现在的处境对比,也不知是哭是笑。
唯有物是人非。
深夜时分,谢归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外面有人走过来,连忙翻身起来,扑到栅栏边,恰与刚刚走到面前的凤璋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