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之隔 番外篇完本——by风无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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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得干脆利落,心里的痛却来得汹涌。赵深觉得自己好想要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撕扯成两半,一半是疯狂的希冀与渴望,一半是如魔的自厌与自卑。太炽热的光明与太扭曲的黑暗,都带毒,都可杀人。
但是周聿铭笑了。
他的笑声像一种清风,奇迹般吹走了萦绕在赵深身侧的那些戾气与绝望。他说,“我当然知道,昨天喝醉的是你不是我,我很清醒,哪里需要来找你兴师问罪。”
赵深猛地抬起头,明亮如火的眼神里好像探出了无数尖锐的小爪子,要从他那里攫取什么。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比一个在沙漠中跋涉至穷途末路的旅人更加干渴。
“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不必说得那么清也该懂。”周聿铭噙着懒散的笑,摆摆头,眼神有意无意间扫过来,“你,真的是只把我当做普通朋友?”
难得的机会于斯降临,赵深却还在慢慢咀嚼周聿铭方才说的话。
“你明明知道,”他过了很久才开口,嗓音里有一丝颤抖,颤音中按着他生命的那根弦,“我一直爱你。我没有办法不爱你。”
尘埃落定。周聿铭听到他早有预感的答案,闭上眼睛轻轻地说:“我没有拒绝过你爱我。”
风在他们之间来回游荡,掀起的声音像是天使振开翅膀的声音。赵深慢慢凑过去,嘴唇里吐出的气息落到周聿铭双唇上的时候才开口:“不拒绝我,我会得寸进尺的。”
周聿铭的回答是扬起头,微微启唇,封住了他那张仍踟蹰畏怯的嘴。
良久缠绵后,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赵深把头抵在周聿铭的额头上,无力地喃喃说:“我到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没想到我真的能等到今天……”
“我爱你,我爱你……”
赵深一整天都沉浸在不可置信的喜悦中,上午废在床上,黏着周聿铭,直到去了厨房之后,因为干扰他做饭而被半哄半怨地赶出来。
他也一点不在乎,噙着笑踱到客厅,无意一瞥,从明光如鉴的落地窗上照见了自己的身形。脊背上肌肉流泻的线条像是草原上黑豹奔跑时舒张的弧度,惹人艳羡的腹肌被两条人鱼线完美收束,上面落满的绯红是会令男人自傲的勋章。他满意地笑了笑,于是镜中的男人面容骤变,一瞬间竟然令他有几分陌生。多少年再没有这样笑过?他那样笑的时候,依稀还是一切尚未发生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他旷了一天的工,沉溺爱河,直到那个几乎和他断绝血缘关系的男人打来电话,刺啦一声把他拖回乏味得像个铁皮罐的现实。
“你真的要对你弟弟见死不救吗?”电话里的声音一定有几分失真,不然为什么这么衰老、这么无力?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是今天。我不想的时候,别来打扰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敷衍的时候十分理直气壮,从未有过的干脆利落,绝无半分虚假。
没有什么以后了。有罪行的人不会有以后。
仅仅过去了一个晚上,一个美妙鲜活如奇迹的夜晚,他就新生了。那个人是横亘他童年与少年岁月的高墙,一堵仰之弥高、不可跨越的墙,他人生中最初也是最后的恐怖。但蜕变不知是何时发生的,现在他回头望去,只能望见一地的断瓦残灰,就连心中的释然也淡淡的,只觉得荒谬——从前他为何会如此软弱?为何会畏惧一个如此卑劣微贱的男人?
当天晚上,欲盖弥彰的两栋别墅就正式连成一体了。赵深开阔的卧室和尺寸庞大的睡床也终于派上用场。
他吹完头发,踩着长绒的地毯一路进房,不消一秒,就能看见周聿铭站在卧室露台上吹风的身影。他优美的身形破开如水的月光,就像劈开浪头的白鲨,叫人目不转睛。只有这月光衬他,也只有他衬这月光。赵深的心忽然变得十分安静,这曾经是他深深渴望的画面,如今终于随着月光飘到了地上。
“感觉好不可思议啊,直接跳过了谈恋爱的阶段,一下就老夫老妻同居了。”赵深一边啜着粥,一边感叹。这粥是周聿铭让人熬的,专门给他补身。尽管不合他挑剔的嘴,但还是努力一口一口咽着,喉咙里暖意融融。
周聿铭打开床头灯,平捧起手上的书,闻言只是笑了笑:“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还走什么过场。你非要想的话,明天找个地方约会吧。”
赵深没想到自己喝粥也会有呛到的一天。由衷的惊喜劈中了他,粉色的炸弹在脑海里砰地一声爆炸了。他咳嗽着说:“那我明天又得推掉工作了。这么晚了临时改变日程,小崔他们又得恨死我了。”
约会和结伴出游最大的不同,在于眼神的朝向——游玩的时候,眼睛用来瞧美景,约会的时候,视野却只可用来盛美人。他们携手而行,规划的路线同从前相比相差不大,一路上建筑奇巧,园林静美,但所有争奇斗艳的风景都跟走马观花一样落不到眼睛里。眼中,心中,世界中,都只有他们两个人,挨挨挤挤地一起幸福地跋涉着。
中途铃声不停,赵深只好苦着脸关了机,觉得自己好像个逃学被抓包的倒霉学生。周聿铭取好了景,架起单反就要拉他做模特。赵深摆好姿势,回头看见周聿铭专注地托着相机,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绞尽脑汁创造机会带周聿铭一起出去的日子,那时候他也拍照,不过照的都是风景,中间没有一张是给他。
“你终于舍得拍我了。”赵深眯起眼,冲他开心地一笑。
“以后都只给你一个人照。”周聿铭唇边浮上自己也未发觉的一丝笑意,迎着汹涌而来的阳光,轻快地一按快门,像在自由跳动的钢琴旋律上砸下了最后一个只属于春天的音符。
日子那么漫长,会像越冬入夏的天气一样,一日好过一日。
周聿铭的游记攒了厚厚一沓,海森说服他出了本书,当下最流行的摄影配文模式,装帧精美。赵深买了整整两箱,分发给公司下属,如果不是周聿铭及时看到并阻止了他,恐怕他还要继续以暴发户一掷千金的气魄毫无节制地买下去,直到集团人手一本,成为一时的奇闻。
周影露在美国毕业了。她在邀请哥哥前来参加毕业典礼的电话里破天荒地对他如今的家庭生活做出了评价,称“带他来也行”。“我男朋友要见一见我的家人……”在那所古老名校的草坪上,他亲眼见证了妹妹戴上了漆黑的学士帽,一个高大魁梧的金发白人男孩牵着她的手。那个已经不能再用“女孩”称呼的女人,有着成熟得体中不失灿烂的微笑。
赵阙的事最终还是闹得沸沸扬扬,成了升斗小民亦知的丑闻。他那一辈子道貌岸然,肮脏龌龊一毫都不肯展露于外的父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少年时家道中落,不择手段咬牙奋起;青年时汲汲营营,富贵名利险中求;到老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败在了他平生最怕见的他人冷眼上。作风问题和地下活动被连根拔起,再位高权重也只有退下一线颐养天年。赵深趁势高高兴兴地接收了赵家的产业,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那几天他明面上不动声色,周聿铭却知道他走路都快飘起来了。
赵深现在是炙手可热,煊赫一时。像他这样自许的成功人士,事业爱情一旦双丰收了,就忍不住要摆出来秀一秀。横竖现在没人治得了他了,出柜计划也就顺理成章地提上了日程——听起来或许离经叛道,可跟那些一有钱就为非作歹,四处祸害良家少年少女的人相比,他觉得自己简直没法更正人君子了。他办了个晚宴,邀请了一干亲朋好友,和周聿铭共同站在主位宴客。来的多半是人精,见了这阵仗一点即通,就算有少许迟钝的,听人嚼了口舌也纷纷明了真相,个个目露惊诧。就算再人精,见到赵家当家公开和一个男人恩恩爱爱的样子,也免不了惊脱下巴,思维呆滞。其中更有对他们当年情事知道个一鳞半爪的人,譬如当年在疗养院里贸贸然一口叫破了他们关系的那个林相宇,对这惊天变故瞠目结舌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还没回过气了。
他人议论滔滔,他们只是相视而笑。
“像不像个婚宴啊?”赵深偷偷在廊柱的阴影中冲周聿铭耳朵里吹气。
周聿铭只是抿了嘴唇,轻轻地发笑。颊上泛起的红晕在黑夜中都能隐隐窥见。
他们在老家也买了新房子,比T城的小上很多,但两个人住恰恰够了。奢华是一种享受,温馨又别是一种享受。这次回到他们相遇的城市,是为了孤儿院的改址——赵深从舒家人那里接手了爱心孤儿院。
新的宿舍已修好了,红墙白瓦,瓷砖明净得仿佛留不下灰尘。明明布局依稀还有过去的影子,但一切触手可及、抬眼可见的地方都焕然一新。赵深领着周聿铭参观的时候,他忍不住用指尖去拂那平滑的墙面,恍惚间又触碰到了多年前那凹凸不平的墙,坑坑洼洼的地,阵阵湿冷的霉味在鼻尖盘旋。但赵深牵了牵他的手,于是一切久远的噩梦都在黑暗后的黎明时散去。
“真的都过去了啊。”他靠在墙角处,对着赵深疲惫地笑笑。
赵深却没有笑,他的脸庞带着沉思之色,奇异般地浸没在橙红火焰般烈烈的夕阳中。
“真希望我们能重新认识,就在这里,重来一次……”
“那就重来啊!”周聿铭懒洋洋倚在墙上,冲他张开双臂,笑得像个青春正好的少年。不,即使在他真的是个少年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笑过。那时他刚刚经历了家中惨剧,是个阴郁又孤独的孩子。
赵深望着他,就好像重新望见了当年那个孤单的孩子。心中突然的痛楚皱起了他的眉毛,长腿灌了铅一样沉沉坠了下去。
他单膝跪地,用一双颤抖的手拿出一个小小的绒盒。盒子砰地一声打开时,两人都觉得自己心上的门也好像发出了这样轻轻的一声。
戒指上的两颗钻石相依着放光,只是两点小星,但丝毫不逊色漫天夕阳。火烧云金红色的光辉仿佛灭世的业火,同他父母坠崖、从此一切归于不幸那天的霞光如出一辙。但这恢弘的夕阳总要沉到西边的山头下的,而它过去之后,钻石依旧会放着永恒的光亮。
永恒不朽的爱情在那里放着光,撕开业火,冲破泥泞。
“我爱你,你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吗?”赵深忐忑不安地抬头望他,灼灼的眼神里满是希冀和虔诚。
“……当然。”
周聿铭抓起戒指就套在自己手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动作为什么这样粗暴,恶狠狠的。直到赵深欣喜若狂地站起身拥住他,用嘴唇吻去他脸上的湿润,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不要哭啊……以后我都不会让你哭了……”赵深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酥酥麻麻地撩动着他千疮百孔的心,最后竟令他平静了下来。戴着对戒的两支手指紧紧缠在一起,双钻上的光芒仿佛生来就该合二为一。
幸福就这样,在谁也不确定的时候悄然降临,然后痴缠着、依恋着,再也不肯离开。
Fin.
第四十三章
十七岁那年的除夕,周聿铭是同赵深一起度过的。
那一天满城都下着雨,潮潮湿湿地结着一团团的雾汽,洋洋的喜气都被浇得失色了。周聿铭跟着一群大孩子一起组织着孤儿院的庆祝活动,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年纪稍小的孩子都去睡了,他妹妹体弱又喜静,也早早地回了房。周聿铭无声倚在走廊上,借着窗格看雨。
孤儿院纵是经过精心布置,也显得太过寒窘。这里的孩子大多没有亲人,仅有的期待就是春节里孤儿院组织的一系列活动。然而他不是这样的,他也曾经有一个家,知道围炉夜话合家团圆是什么样的滋味。周聿铭数着轻慢的雨声,想明天会不会有人来看他。舒家规矩多,舒云棋要忙着走亲访友,他又委实没有别的朋友。
赵深就是这时候给他来了电话。
电话里赵深年轻而专横的声音比窗外的鞭炮更响,火药味十足。他报上地址,说,来和我拼酒。
周聿铭吓了一跳:“你疯了?今晚可是除夕。你不和家人在一起,跑出去喝酒干什么?”
赵深冷冷嗤笑了一声,他呼出的冷气好像都透过电波打在了周聿铭的耳膜上。他说:“反正都凑不齐人,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
“给你包个三千块的红包,或者更多,随你的便,只要你来。”
周聿铭最后还是披上外套匆匆赶了过去。倒不是真的为了钱,只是在这样欢喜的夜里,听见一个同自己一样不快乐的声音,就格外难过。赵深那样的性子,要是没?5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死棺牛共恢酪龀鍪裁囱氖虑槔础?br /> 他撑着伞穿过雨中的城市,去见一个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去见的人。赵深正独自坐在家里为他上学安排的房子里,一个人咽下一杯又一杯的酒。整间房都没有开灯,只有间或的礼花爆竹会绽放出绚烂短暂的光,带来稍纵即逝的光明。酒瓶子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手臂,他也不去包扎,任鲜红的伤口横在那里。脚边的手机屏幕依旧幽幽地发着光,他曾翻遍了所有的联系人,从上拖到下,再从下拖到上,结果还是发现现在能陪他喝酒的大概只有周聿铭。
旁人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更重要的人要陪,欢喜都来不及。只有他们是这大同世界无边喜乐中的两个弃儿。但赵深不愿承认他的脆弱,他的字典里没有同病相怜这个词。他一遍又一遍灌下苦涩的液体,告诉自己,我只是需要一个陪我喝酒的人。
T城一到春节,整个城市都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喜庆得要迷花人眼。整座城的喜气多了,人气却少了。那些一年到头在这个繁华摩登的欲望之都里疲于奔命的人,一到年尾就像候鸟一样迫不及待地飞走了。留在这里的人,都是家在这里的人。
周聿铭缓缓放下相机,查看起刚刚摄下的相片。他年后准备给杂志做一个专题,因此专趁除夕夜来寻找灵感。赵深一心想跟着他来,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关在了家里,毕竟他也还有一大堆事要忙。身为赵家的主事人,他有的是前来探访的远方亲戚。在这种时候,周聿铭的身份就显得颇为尴尬。赵家人自然不乐意看到他,他也不乐意看到赵家人。赵深不会允许别人对他风言风语,但这些琐事他根本懒得理会。
风景大好。取景框下的T城美如画卷,但他依旧灵感枯竭。刚刚妹妹在大洋彼岸给他打来电话拜年,他两个混血的小外甥也咿咿呀呀地学着向他问好。周聿铭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说等他们回国时,一定要给他们一人包一个大红包。挂电话时正好听到他们操着不熟练的汉语问母亲:“妈咪,那是什么?”
血缘是不会斩断的。但隔着那么长的海里,季节与季节、昼夜与昼夜的距离,简单的血缘也无法让人和人之间变得更加紧密。周影露两年没回国了,今年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抱怨着工作、家庭,种种压在身上的重担。他都认真听着,并一一劝慰,但不再插手。自己的路,终究只有自己走。
妹妹问他:“你……现在和他,还好吗?”依旧是满带犹豫的语调。周聿铭心里无声地叹了一记,告诉她:“我们很好。”
“那,祝你们幸福。”周影露的声音轻得像一把风中落下的烟灰。周聿铭掸掉那些声音里的灰尘,温和地对她说:“好的。日子只要安安静静地过下去,就已经很幸福了,不要总是担心那么多。”
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赵深又在不依不饶地给他打电话。方才他一边接待客人,一边偷偷地给他发信抱怨,又缠着他问他在哪儿,要来找他。周聿铭只回了他一句话:都这么大的人了,别耍小孩子脾气。赵深才勉强安静了一会儿。
“又怎么了?”周聿铭头疼地叹口气,接起电话,“不要问了,该我回来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不,我不问了。”赵深的语气里带着微微的笑意,“我已经找到你了。看,我都要走到你的镜头下了。”
他抬起头,眼前正是足可入画的历历风景,虹彩映长街,千灯笼万树,有人正站在清辉深处。赵深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休闲装斜靠在行道树旁,树上一串串明珠般的小灯溢彩流光,照得他一身如披着雪一般,耀人眼目。他看到周聿铭的注视,抬起手挥了挥,笑意登时上了脸颊。这徒有其形的风景因他这一笑,有如画龙点睛,霎时就生了神采,光芒烨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