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完本——by百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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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乐得轻松,他就是懒得去选布料款式,才一直将就这些旧衣服穿的,眼下段寻给了现成的,他还真不想客气,于是利落答应下来。
段寻又转头看了看他坐着的那张摇椅,蹙眉道:“这摇椅最近怎么总响动?”
“响么?”李牧诧异道,之前似乎未察觉,他又晃了晃椅子,果然听见一阵吱嘎乱响,“应当是旧了……”
段寻点点头:“改日修一修,或是直接换张新的摇榻?”
李牧笑道:“还是修一修罢,这椅子是我爹亲手做的。”
第25章 卷二十五 与君同
一日午睡醒来,李牧听闻院中有凿木响动,遂起身打开门看,原来是段寻不知甚么时候过来了,正对着那张老旧的摇椅修修补补。
之前说要修,还真就来了。李牧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有些好笑,就靠在门檐上,分毫不掩笑意地望着段寻干活。如此过了好一会,刘老从廊下经过,端来一盏茶水,李牧静静将人拦下,示意老人家回去,自己端着那盏茶送过去。
“把东西送去木坊就行的,怎么还自己动起手来了?”将茶递到段寻手上,李牧围着摇椅转了一圈,只见椅背处绑上了一只软枕,两侧扶手也都裹了绒布,附手摸去既暖又软。摇椅四周散落着一些个用剩的木材,竟都是与摇椅本身的木料差不多的颜色花纹,李牧抬头看段寻,心想也不知是这人上哪里弄来的木头。
看上去倒是焕然一新的一把椅子,只是不知道坐上去还到底会不会响,李牧正想着,就听段寻道:“坐上去试试。”
李牧闻言坐下,把两手搭在扶手上,放松了身子缓缓向椅背靠去。
“唔,软枕的地方……好像低了些。”
段寻闻言转到他身后去,用手将他的头抬了抬,又去调弄软枕的高矮,末了问他:“这下呢?”
李牧再靠回去,枕头将将拖住后颈和脑勺:“这下可以了。”
他顺势赖在摇椅上,抬头问段寻:“甚么时候过来的,吃晌午了没?”
段寻一面收捡地上的物件,一面回答他:“在营队吃了才过来的。”
“要不要再吃点?”
“你饿了?”
李牧懒洋洋道:“嗯,睡饿了。”
于是两人收拾妥当以后结伴出门,李牧说想换换口味,拉着段寻穿过两条街,来到一处食肆面前。
“两碗疙瘩汤,三屉饺子,再来一笼包子。”甫一落座,李牧就招呼小二过来,下了食单。
待东西上到桌上,李牧抽出筷子递给段寻一双,自己就低头吃起来。大概是真的饿了,他吃得急,也顾不上和段寻说话,直到将桌上的东西吃得过半,才开始分出神来与段寻言语。
“这里的掌柜过去是矣丘人,你晓得矣丘不?”
段寻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李牧就笑起来:“是不是在比上虞还要更北边的地方?”
“是,算是过去大梁最北的地方。”
“听他说矣丘到冬日冷得很,降下大雪,大人都不敢出门,也不放家中的孩童出门玩耍,说是若在外头流了鼻水,转眼就冻成冰了。他们爱吃面食,天天都下面疙瘩汤,也不像现在这样撒糖,都是放胡辣子,吃了过后才暖和。”李牧说起来生动不已,又道:“据说北方人睡觉的榻下面都能烧火,到了大雪的晚上也不会冷。”
段寻一边缓慢地喝着疙瘩汤,一边听李牧说他从掌柜那里听来的趣谈,见他说到高兴处眼睛都亮起来:“我是真想去那些地方看一看,夏日不化雪的山,冬日封冻的河。”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将桌上的东西吃干净了,便结过账,沿着来时路往书斋的方向走。深秋时节天时短了,他们还未走回书斋,天色就已经擦黑,长街两侧掌起灯来。
路过一条摆夜市的街道,有孩童在大人的陪伴下放孔明灯,李牧拉住段寻的手:“我们也去放一个?”
段寻随他,便被李牧推着去问孔明灯的卖处,两人一路找过去,由李牧挑了一盏灯,一人一支笔,在纸糊的灯罩上写字。
两人写的话都极其世俗常见,李牧转过灯罩看过段寻的,又笑着把自己写的四个字拿给他看:年年安康。
岁岁太平。
李牧笑着打趣道:“倒是挺登对,你与我,可谓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段寻笑笑,不说话。
看那拖着灯盏的橘色纸罩升入墨一般的夜空,李牧低头活动颈项,刚一动作,便感到段寻的手覆了上来,轻重刚好地替他揉捏着后颈。
再往回走时,夜色又深重了几分,走过闹市,人声渐渐稀了去,两人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压下去。已经拐入了通向山阳书斋的一条近路小巷,两侧都是住家,到了此时纷纷闭户,只有些微灯火光彩传出来,遥远隐约地照亮小巷道路。
段寻牵起了李牧的手,捏在掌中细细摩擦。他的手干燥,骨节长而分明,虎口处的皮肉极其细嫩,段寻的拇指在上头逡巡,过了很久才对李牧说:“李牧,若这场仗大梁胜了,你是想留在南都,还是到北方去?”
忽被问住的李牧愣了一晌,反应过来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道:“……你呢,你想留下来还是去北边?”
此时正逢二人走过一扇大门,门下两盏灯笼,火光微亮,段寻突然止住了步子,手上放开李牧,换作双眼盯着他细细看起来。李牧被看得有些慌神,他一向不太能直面段寻的注视,这人的视线太紧,李牧一想到自己被他深深地看进眼中,便觉如同一切心意被洞穿一般。
好在段寻没有看他太久,只是又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人慢慢朝前走去。
“不是说想去看雪山和冻河么?”
“……是。”
“李牧,你与我在一起,或许一辈子得不到甚么像样的身份,眼下我脱不得身,但若是有一日北边战事得胜……那时我便退下来,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好不好?”
说话的声音低得很,李牧半晌不答话,段寻还以为他没听着,转过头时见他低低地埋着头,忽然反应过来了甚么,停下步子,双手捧起李牧的脸来。
覆手冰凉,摸到一把泪水。
段寻挨过去亲他,与李牧的额头抵在一处,好生哄道:“怎么说哭就哭了,我哪里说的不好打嘴就是,你一哭,我心口都跟着疼。”
李牧仍是执拗地不肯抬头,任凭段寻怎么捧住他的脸亲,他哭也哭得没声没息的,止住时段寻不觉,还在低声絮语地哄人。
你不要这么好,你这么好,我会想缠你一辈子。
他把段寻的手从自己脸畔拿下来,牵在手中,强压下心头猛然滋生而出的渴望,答段寻先前的话道:“好。”
第26章 卷二十六 年关近
也不知是不是冬日临近而天时变短的原因,李牧总觉着眼下的日子过得快了些。眼见着天儿是一天冷过一天,章总管便又时时出现在书斋这头——是给他送好的生火炭来了。
这倒是叫李牧又想起前两年段寻不在的那些日子,也是这般时时受着照拂,一晃到了如今,他才想起当初自己领受得太当然,竟没好好对段寻言过一声谢。
眼下再要说谢,却是又说不出口了。
冬至前后,两人一同出门量制新衣。马车停在芜漱坊的门口,李牧先跳下车去,站在寒风中捂着手看那门楣上的大字,喃喃念出来的当口,段寻也捞开帘子自车上下来,顺手搭了件毛氅在李牧肩头。
道:“进去吧。”
布匹已先行送达坊内,上了年纪的嬷嬷将二人引至量裁的房中,一面和段寻说着话。言谈中李牧才晓得这位嬷嬷原先是宫里尚衣司的老人,出宫后开的这间制衣坊。
两人分别量过肩臂身长,正坐在屋内喝着茶,送样衣图的人便进来了,对段寻和李牧道:“段将军,李先生,图册送来了,现在看罢?”
一面翻着图册,那人一面讲解,从用料讲究到制式花纹,李牧听得认真,临到段寻让他选的时候却又犯起难来。
看他十成十茫茫然的模样,段寻笑着对衣坊的人道:“料子前几日都送过来了,就按平日里常做的那几套下衣罢,要做得保暖些。”
那厢的人点完头,转眼去看李牧的意思,却又听段寻道:“李先生的同我做得一样便是。”
李牧闻言先是愣了片刻,后反应过来段寻这是替他将主都做了,又想一想两人今后要穿相同式样的衣服,便觉着有趣,在一旁兀自低头笑起来。
数日后成衣送到书斋,用檀木箱子封着,李牧将其打开,闻见一股熏香的味道,再仔细一看,竟是段寻的那一份也一齐送到了他这里。
来人只道:“段将军吩咐都送到先生这里来,您看……”
新衣的箱子便被搬进李牧的卧房,同他以往那些旧衣一道齐齐叠放在一处,纳入相同衣箱。
转日饭桌上说起这事,李牧道挑日子把衣服给段寻送过去,段寻却道:“放着罢,总不能老穿你的。”
他半晌才回味过来段寻说这话的意思。近段日子天冷了,湿衣干得慢,有的时候段寻从营中回来,衣物换下去洗,第二日再出门时便没了可供换着穿的,有那么一两次左右想不出法子,只得穿李牧的长衫外出。
两人这几件衣装做得极为相似,只在盘扣,领口,袖口这类细微处稍稍区别,李牧见不着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是哪般模样,但他看段寻穿得好看,也就爱屋及乌地将衣服一齐喜欢了。
今冬似乎不比往年的冬天冷,雨下得少,风也少,临近年关的时节里日日都是晴朗天。书斋自年前十日就放了假,李牧得闲,同□□与厨娘一同出门采买年货。
他这头闲了,段寻却忙起来,大概是到了年底军中朝中的要事和应酬多,李牧夜里等人,由于心下安宁,等着等着竟是睡过去。
灯却还为人留着。
说起来倒也巧,自今夏以来,李牧的精神气渐渐好些,从前常困扰他的梦魇少了,夜里睡得愈发地好,偶尔夜中醒来,翻身时碰到段寻的胳膊,或是听闻到他的呼吸,凑过去,便又能很快入睡。
病也病得少了——李牧欲同刘家父子一同出门时,被道外头寒冷,莫要出去吹风吹坏了身子——他便将这话说出来,惹得刘老连连喊要不得。
“先生快别说了罢,这类话说不得,最怕现世报啊。”
李牧却不管甚么现世报不报的,他硬要跟着出去,谁人也拦不住他,便一再叮嘱着多穿些,穿厚些,最终领着人出了门去。
实则这一趟出来并非是李牧要赶着凑热闹,他寻思着想给段寻买点东西,却又拿不准这人还能有甚么缺的,索性就跟着到了集市上现看现想。
最终买下一对如意,全凭突发奇想地觉着名字寓意好。
想他事事如意,时时如意。
这天是年二十八,街市上热热闹闹的,李牧一行人从南市逛到北市,到了傍晚日落时分,便在北市的一处酒楼用晚饭。
他选的这地方很是豪奢,余下的三人却也不惊诧,他们先生每年年底都要做这么一次东,主仆一桌在外头吃顿好食——倒也不像是主仆了,更像是一家人。
席间李牧同刘会喝起酒来,刘老一开始还劝两句,后来想起这是过节,过节就图个高兴痛快,索性不再劝,坐在一旁安静地听两个年轻人扯些有的没的,脸上不知不觉也跟着挂上抹长久的笑意。
他们坐的是一楼的敞厅,斜对楼梯口与店门的位置,眼下往来食客愈发多起来,伴随着门口一阵阵喧哗。李牧与刘会互斟完酒的间隙,向门外投去一瞥,正好瞥见一抹相熟的身影,那身衣服还是前日自己替他穿上的。
段寻却没瞧见他,与一行人站在门口等了会,等到另一行人赶上来,才在店小二的引路下往二楼去了。
李牧眼睁睁望着人上了楼梯,引得与他说话的刘会也跟着望去,此时不知谁人在楼下招呼了一声段寻的字,段寻回过头来看,这才在一众食客中将李牧认出来。
李牧却转了目光,去看方才叫住段寻的人,一看之下发现此人眼熟得很,正是前些日子在淮水工事上碰过两次面的沈暮山。
再看段寻时他人已经下得楼来,站在沈暮山身旁与他说着话,其间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李牧身上,李牧正想着不知这人看没看见自己的当口,就看见段寻拍了拍沈暮山的肩,随即朝他们这桌走过来。
沈暮山招呼着一同前来的人上了楼,段寻却硬凑在李牧身旁添了把椅子,把人和刘会隔开来。
刘会:“……”
段寻添了椅子还要添碗筷,李牧便按住他的手:“还是上去和大伙一块吃罢,哪有你这样把人撂下的。”
段寻不管他说甚么,闻到李牧气息间有股酒味,便问:“喝酒了?”说着去拿桌上的酒瓶,只在眼前看过一眼,转过头对李牧道:“这酒烈,你少喝一些。”
李牧推他:“知道了,上去罢。”
段寻站起来,又对刘会招呼完两句,颔首离了席。李牧前脚叫人走,后脚眼睛又跟着人一瞬不瞬地移,直到追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才堪堪收回目光。
“刘会,我们继续喝。”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作者,我为最近的更新频率以及未来的更新频率表示深深的忏悔……
第27章 卷二十七 旧丹青
两人又拼着喝起来。这天李牧觉着快意,酒喝到后头,竟感到些久违的醉意,晕晕乎乎的,将头歪在桌上歇息。他只是头晕,桌上谁人说甚么都还听得清明,时不时还跟着接两句。
刘会见状,便道:“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回去了罢?”
李牧摆手,执意要再坐一会。刘会虽不清楚为何,但既然李牧要坐,几个人也只好陪着坐下去。席间闲话聊开来,倒也不觉时间难打发,如此一直坐到天黑段寻从楼上下来的时候。
刘会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家先生是在等人啊。
思绪间段寻已经大步来到他们这桌跟前,问道:“他喝醉了?”他眼睛落在李牧身上,话却是对刘会说的。这厢刘会也喝得有些晕乎,脑子里反应片刻,才要接话,便见李牧自趴伏的姿势坐正起来,抬头望见段寻,眼睛就笑弯了,道:“是你啊。”
刘会便觉着没自己甚么事了。
段寻点了点头,又道:“天都晚了,要不要送你回去?”
先前还执意要再坐一会的人这下却立刻点了头。段寻见他晕晕乎乎的,不像是还能去和店家清楚算账的样子,便招呼过来小二,自己替他将账结了。其间李牧不看他了,转而去看桌上的菜肴,喃喃自语道:“还剩这么多啊,真是可惜了。”
书斋的马车里堆着年货,段寻将李牧扶上自己这边的马车,帘子一放下来,李牧就跟着安静了,垂着眼不知在想甚么。
过去半晌,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对玉如意来,打着晃对段寻道:“你瞧这个,是今日买的,好不好看?”
段寻见他摇头晃脑的,马车稍有颠簸,头就磕到车壁上头去,他叹口气坐过去,将李牧揽到怀里。
“好看,怎么买一对?”段寻明知故问。
李牧挣起身看他,皱眉偏头,似乎是在想这个人是不是又在挖坑让自己跳,然脑子不太清醒好用,他只想了个开头便放弃,老实交代道:“这不是打算给你留一个吗……”
段寻似乎笑了一声,没捉弄他,又问道:“还买什么了?”
李牧数起东西来,末了道:“顺手买了些礼品,明日给你带回去罢?”
说完话,见段寻没有回答,李牧伸手撞了撞他:“问你话呢。”
“明日要不要跟我回去?”
李牧闻言就是一愣,胸腔里的醉意突地发作起来,搅得人心绪不宁。倒是段寻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回话,一不催促,二不干涉。
第二日李牧拉着段寻起了个大早,把床褥与冬衣取出来洗过晾晒,又风风火火地除起屋子里积的灰尘来。院子里刘会父子二人也在忙碌,看到将军在自家先生的使唤下指哪打哪,立刻吓坏了,忙着赶过来接过二人手上的活,要两人去歇息。
“刘叔,书房的东西还得我自己来,哪些要哪些不要,我自己才清楚。”
他一边说一边又往外头搬出一沓书卷,尘埃纷扬而起,呛得人直咳嗽。段寻站在一旁同他一道清理,理着理着,一卷经年日久的画从书堆里滑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