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逆袭完本——by四月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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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容佑棠已搀养父走到马车前面几丈远,愉快放松,无所不谈,他抱怨完不能洗澡后,又开始抱怨睡不好:“唉呀,贡院里实在太多蚊子了!”
“少爷这几天都没睡好吧?”李顺无可奈何摇头:“没办法,谁让贡院不准带帐子呢?”
容开济心疼端详儿子,担忧皱眉:“唉,被蚊子咬成这样了!不会破相吧?”
容佑棠摸摸脸上的蚊子包,乐道:“哈哈哈,同考众人都挨咬,为肃静考场,考官不允许拍打蚊子,只能挥手驱赶!晚上趴着睡觉时,我想拿衣服包住脑袋,可考官又不允许,说是必须坦荡,最大程度地坦荡。”
李顺听得摇头,龇牙咧嘴道:“真真的……假如有体弱些的考生,怎么熬得住哇?”
“还真有熬不住的。”容佑棠同情告知:“我对面隔间就有一个,才考第三天,他就病得昏倒,考官叫人抬了出去。”
“何故?是宿疾还是突发疾病?”容开济惊诧问。
“他夜间着凉,冻病了,发热咳嗽。”容佑棠说,他们已走到马车前,李顺将应考包袱放进车里,跑去解绑在树杆的缰绳。
“爹,您慢点儿。”容佑棠正欲搀养父上马车,忽然听见右侧传来激动哽咽的深情呼唤:“明棠,舅舅来晚了!”容正清两眼红肿,泣下沾襟,疾奔靠近。
容瑫也眼眶发热,欢天喜地呼唤:“明棠表哥,我们终于见面啦!”
时间静止了。
容佑棠茫然无措,回头,转身,愣愣看左侧几个朝自己跑过来的陌生人——下一刻,他又看见几乎同时从右侧走过来的庆王。
完了!
仿佛降下无形的九天怒雷,“噼啪”雪亮闪电后,惊雷“轰隆隆”咆哮几声,瞬间将容佑棠劈得脸无血色,痴傻儿一般,僵硬呆站。
“明棠,我可怜的外甥,舅舅来晚了!”容正清疾冲靠近,一把抱住外甥,激动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周仁霖那欺师灭祖的畜生败类,害惨我们容家,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幸亏老天保佑,让你活下来,舅舅一定会照顾你的。”
容瑫兴高采烈,但不好意思像叔父那样拥抱,他尽量贴近,兴奋得语无伦次,争先恐后说:“表哥,我是容瑫,这是四叔、不!这是咱们小舅、哦不!这是你的小舅,我的四叔,你肯定没见过对吧?祖父祖母若知道你还活着,肯定高兴死了——啊呸,呸呸呸!”频频失言,容瑫有些尴尬,但还是欢天喜地的模样。
“明棠别怕,今时不同往日,周仁霖那畜生不敢把你怎么样的。”容正清和颜悦色宽慰,他伸手整理外甥的衣领、衣襟,亲昵自然,如同这动作重复过几百上千遍。
舅甥侄子,三人紧挨。容佑棠与容正清几乎像了十成,区别只在容正清脸上多了风霜细纹、肤色较深,他与表弟容瑫也像了五六成。
血缘是奇妙的,除长相之外,他们站在一起极融洽契合,怎么看都是亲人。
“你、你们——”容开济措手不及,瞠目结舌,他看看庆王一行、再看看容正清一行,眼前发黑,电光石火间惊觉:儿子有危险了,而且可能会被抢走!
容佑棠短暂木愣后,开始惊惶忐忑,简直要绝望了,极端恐惧地凝望庆王:赵泽雍原本满脸笑意,大步靠近,准备为手足无措的人代为主持简单认亲仪式——但听见“周明棠、周仁霖”后,他笑容凝固,由疑惑转为惊愕,继而满脸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紧接着勃然大怒……最后面无表情。
他眼神冰冷,浑身散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容佑棠心慌意乱,脸色灰败,有无数话想说:殿下,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我有苦衷,真不是故意欺瞒——
“你是周明棠?”赵泽雍冷冷逼问:“而不是邱小有?”
容佑棠无法辩解,或者说,早就不想再继续隐瞒。
他轻轻推开容正清,颓然跪倒。
这一跪,代表认罪。
赵泽雍蓦然双目紧闭,握拳,指节咯咯作响,怒不可遏,脸色铁青,连呼吸也忘了,瞪视容佑棠。
“容哥儿,你——”郭达目瞪口呆,结结实实愣半晌后,他匆匆命令属下设立护卫圈,驱散外人的好奇旁观。
无地自容。
我今日终于切实明白,什么叫无地自容,愧疚欲死。
容佑棠垂首,瘫软跪地,脑袋像有千斤重,抬不起来,无颜面对眼前相熟的众人,他颤抖道:“殿下,一切都是我心怀叵测,有意隐瞒,与他人无关,求殿下惩罚,我罪该万死!”语毕,重重磕头。
容开济早已随后跪下,老泪纵横,搂紧儿子,恳切表明:“子不教,父之过。殿下,都怪小人教子无方,求您责罚!佑棠是无辜的,他是好孩子,可惜周家不爱惜,百般践踏,最后甚至谋杀,侥幸才逃过一劫,为保命,不能也不愿再做周家人,故改名换姓,对外隐瞒身世,实属无奈之举。”
“殿下,不关我爹的事,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执意要报仇,他根本不知道我在外头做了些什么!”容佑棠膝行数步,挡在养父前面,抬头,仰视庆王,哀切解释。
暮色四起,天边晚霞殷红,周围茂盛树上有鸟雀尖利啼叫。
“周明棠,你好大的胆子。”赵泽雍语意森森,他站得笔直,冷漠俯视,无法相信对方竟一开始就处心积虑欺骗自己!
容佑棠坚决摇头,急切解释:“殿下,我从前是周明棠,因为无法选择,但、但当年出事后就不再是周明棠了,我发誓这辈子再不可能是周明棠!永远不可能!”
“倘若今日没撞见,你准备隐瞒到何时?”赵泽雍喝问,他负手,双拳在背后紧握,筋骨暴突,胸膛剧烈起伏,显然震怒。
容开济战战兢兢,慌忙表明:“殿下,佑棠一早就想禀明身份的,他不知多么内疚难受——”
“住口,本王没问你!”赵泽雍怒斥,极度震惊失望下,他一挥手,喝令:“来人,把容开济——”
“不!”容佑棠飞扑护住养父,哽咽哀求:“殿下,我爹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全是我自己的主意,他就一不相干的老头儿,求您宽恕他吧!”
许淮与秦浩良一眼便认出庆王,只恨大意、发现得晚,只顾为朋友欣喜找到外甥。可谁知道呢?正清的外甥竟对庆王隐瞒了身世?他们想当然以为庆王肯定知情的。
容正清赶忙拉着亲友跪下,他很快明白自己的出现不慎坏了外甥的事,遂悲痛道:“庆王殿下息怒,下官的外甥遭遇悲惨,命运坎坷,他年纪还小,报仇心切,并非有意隐瞒,求您大人有大量,饶恕——”
“闭嘴!”赵泽雍喝止,简直想把眼前闲杂人等统统绑了堵嘴关押!此时此刻,他只想质问容佑棠一个人。
“你们别说话。”容佑棠嘱咐外祖家亲戚,虽初次见面,但骨子里就颇有熟悉感,相处时倍觉亲切。他毅然决然,坚定恳请:“殿下,我愧对您的信任,我罪该万死、死有余辜,只求别连累家人。”
事到如今,你满脑子只想着家人?!你就没想想、没想想……
赵泽雍怒极,濒临失去理智。他横扫沙场十余年,坐镇西北威震八方,以令人心服口服的战功被授亲王爵,封号“庆”。承天帝曾私下叹慰曰:有子如此,成国之幸。
如今竟然被宠爱亲信蒙骗欺瞒!
这滋味,委实难以忍受。
“来人!来人!”赵泽雍接连喝令,众亲卫应声出列,却不约而同悄悄看郭达,以眼神求助:郭将军,怎么办呐?殿下好像气得失控了。
容佑棠丝毫没有为自己求饶辩解,复又垂首,羞惭面地,静候庆王发落。
“殿下息怒,息怒啊。”郭达头大如斗,他长这么大,第二回 见表哥如此暴怒,上次是姑母淑妃难产亡故时。
“怎么息怒?怎么息怒?!”赵泽雍横眉冷目,怒指容佑棠:“小二,你看他,你看看他!这、这胆大包天的混帐东西!”
“是,是是是。”郭达极力安抚,劝慰附和:“没错,他真是胆大包天,糊涂透顶了。”
容佑棠忍不住仰脸,凝视庆王,有满腔心事想倾吐,可碍于场合,无法说出口。
赵泽雍无数次压下“他可能是被小人污蔑冤枉”的念头,因为,容佑棠整个人彻底失去昔日光彩:满脸愧疚惶恐,双目蕴泪,完全没有平时灵动慧黠的神采,呆愣发直。
这一切是真的。
他其实是周仁霖之子,却处心积虑隐瞒身份,所欺骗的,不仅是本王的信任。
赵泽雍直面事实,不得不接受真相,本欲下令逮捕,高举的手却慢慢垂落,满腔怒火变成浓重失望,面沉如水,转身,一言不发,疾步离去。
“哎?表哥,等等我。”郭达顾不得理睬容佑棠,与众亲卫一道,赶忙追随,簇拥前行,转眼间便打马跑远。
好像一阵风:来的时候是温暖和风,走的时候是凛冽北风。
冻得容佑棠瑟瑟发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膝行追赶数步,哽咽大喊:“殿下!殿下!”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和情意。但真不是故意隐瞒的,如果早知今日,我当初一定痛痛快快和盘托出!
然而,没有如果,事实就是有所欺瞒。
容佑棠回家泡完澡就病倒了,烧得满面通红,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咱们出去说话。”容开济放下帐子,压低声音,伸手引请,众人随后落座客厅。
好半晌
“孩子其实一直有心病,今日彻底发出来了。”容开济沉痛叹气。
“都怪我莽撞,坏了棠儿的事。”容正清愧疚又懊悔,容瑫安静陪坐,一声不敢吭,时不时给长辈续茶,尊称容开济“伯伯”。
“是坏事,也是好事。”容开济凝重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不可能瞒一辈子。”
“看庆王殿下的意思,是不追究?”容正清谦恭询问,双方已深谈过,故他对容开济极为感激敬重。
容开济摇摇头,忧心忡忡:“难说。此事棠儿不对,几位贵人襄助良多,尤其庆王殿下。唉,千错万错,总而言之,养不教,父之过,都怪我没能劝住孩子。”
“老哥,您已做得足够好了,是我们做舅父的——”容正清苦笑,羞愧道:“与您相比,我实在没脸自称‘舅父’。”
“唉,甚么有脸没脸的?庆王殿下有权、也有理由追究,到时咱们都讨不了好。”容开济扼腕痛惜:“孩子寒窗苦读多年,会试不知考得如何?若中了,得赶紧准备殿试,可如今这样,怎么办呢?”
容正清内心五味杂陈,郑重道:“老哥,棠儿与您有缘,命中该做父子,将来孩子光耀门楣、扬名立业,都是您的功劳,我们只有祝贺的。只是,家父母年事已高,还望您——”
容开济抬手打断,和蔼道:“只要孩子愿意,又确保安全,我为何阻拦?多几个真诚待他的亲戚,这非常好。”
容正清心头大石落地,感激躬身拱手,容开济忙扶起。
这时,老张家的忽然奔进来,她两手交握,急切禀告:
“老爷,少爷醒啦,他说要去庆王府!”
容开济慌忙起身,率众匆匆赶去探看。
容佑棠仅着里衣单裤,赤脚,正翻箱倒柜找东西,抬头看见养父便紧张问:“爹,我的匕首呢?”
“好端端的,你找匕首做什么?”容开济心惊肉跳。
容佑棠两颊晕红,唇色却雪白,嘴唇干裂起皮,眼底两块青黑,疲惫憔悴。他黯然伤神道:“那是庆王殿下所赠,我还有什么脸用?”
“你、你准备归还?”容开济小心翼翼问。
容佑棠点头,惨淡苦笑:“还了吧,我受之有愧。”免得殿下以为我既骗信任又骗财宝,十足卑鄙无耻。
“好。”容开济也觉得应该归还,他从书架缝隙里抽出匕首,递过去问:“那历次所得的赏赐呢?全部还好好地封在库房里。”
“都还了。”
“行。”
容正清关切道:“你还病着,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舅舅帮你做。”
“表哥,你没穿鞋。”容瑫趁机提醒。
容佑棠有感而发:“如今无论光脚还是穿鞋,我在庆王府都站不住了。”
片刻后,众人合力将一应物品搬上马车。
“你病成这样,还是爹去送还吧?等你冷静想好了,过两天再求见殿下。”容开济再三劝阻。
容佑棠正色道:“敢作敢当,拖延只会加剧矛盾,倘若连亡羊补牢的态度都没有,殿下会失望透顶的。”
“好吧,咱们走。”容开济妥协。
“一起。”容正清当仁不让。
“我也要去!”容瑫紧随其后。
所有人都抢着去,包括老张夫妇。
容佑棠推辞解释好半晌,才终于按住老张夫妇,其余几个却执意跟随。
于是,李顺赶车,容佑棠与养父同坐,容正清叔侄紧挨,一路忐忑不安,在夜色中匆匆赶往庆王府。
第83章
路还是这条路,人却多了两个生面孔。老马识途,李顺几乎不用怎么动手,马车平稳驶向庆王府。
他们忐忑不安,鼓起极大勇气。
夜色如墨,一如容佑棠此时的沉重心情,他垂头丧气,心事重重。马车驶进熙攘闹市,明亮灯光与欢声笑语透过窗格与门帘,却未曾撼动出神枯坐的人半分。
路很长,又好像太短,心乱如麻的容佑棠尚未思考清楚,就听见前面的管家说:“庆王府到了。”
容佑棠长叹息一记,苦笑暗骂:真想扇自己几个耳光!还有什么好考虑的?错就是错,事后的解释叫狡辩。多说无益,多思无果,直接进去请罪吧。
“爹,您待会儿千万别抢着揽罪,没用的,只会激怒殿下,让我来处理。”容佑棠打起精神嘱咐,把养父搀下马车,随后出来的是容正清,他犹豫片刻,也伸手,将小舅搀下马车,正色提醒:“您也是。庆王府不比别处,殿下公正严明,应不至于迁怒,但必须尊敬,错的是我,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要冷静。”
容正清感动又愧疚,珍惜地借外甥臂力下了马车,连连点头:“好,好,你放心,舅舅再不会坏事!这事儿都怪我,激动过头了,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我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容佑棠苦笑,他在发热,烧得头重脚轻,走路像踩着棉花,慨叹道:“其实,我也不想瞒着了,真的,心太累。我之前顾虑重重,无数次想坦白,可殿下和郭将军他们待人实在太好,我越想越不敢,怕没脸、怕他们气怒……其实现在挺好的,再不用遮掩,无论何种惩罚,都是我该的。”
“表哥,如果在京城呆不下去,那咱们就回家!家乡虽不及京城富庶繁华,但也有书院、有街市,到时你接管姑母的嫁妆铺子和田庄,保证衣食无忧,咱们这一辈好几个表兄弟呢,到时可以一起读书!”容瑫年纪小,涉世未深,天真地抱着“此处不留爷,爷回老家住”的念头。
“多谢。”容佑棠轻笑了笑,对突然冒出来的表弟印象不错。但自容怀瑾死后,他从未想过投奔依附外祖家。
对普通京城人士而言,江南实在太远太远了。而且容怀瑾当年犯倔,确实和娘家闹到了恩断义绝的地步,她后来谈起就哭、想起也哭,柔肠寸断,导致容佑棠对外祖家不甚了解。
容正清直接命令:“瑫儿,待会儿你不准说话。”
“……是。”容瑫焉巴巴应声。
李顺手脚麻利,搬下历次所获的王府节礼、赏赐,容佑棠也帮忙,他动作很慢,慢得不能更慢——他心虚,惭愧,极度窘迫。
容家人这奇怪的举动很快引起门房注意,相熟的几个小厮观望片刻后,颠颠儿的,笑着跑下宽阔王府门阶,争先恐后嚷道:“嘿,原来是容公子来啦!”
“今儿刮的什么风?容老爷子好,小的给您请安了。”
“容公子,这、这些是?需要小的们怎么做?”
小厮们嘴甜热情,虽好奇悄悄打量容正清叔侄,但并未询问。
他们还像从前那样待我?是真相尚未流传开吗?
其实,是庆王下了封口令,所以只有傍晚跟着的十几人知情。
无论如何,容佑棠放心许多,但还是不敢怎么正眼看人,只含糊道:“我有要事求见庆王殿下,不知可否请通传一声?”说着伸手往怀里一掏——
瞬间大窘!
出门急,人又烦乱,没带钱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