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 上部完完本——by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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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继良接过雪糕坐在了床边:“就算咬过的话也没说嫌弃你。”
“小刘呢?”
“去村西了。”
齐致辰这才把原本给小刘拿的雪糕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然后推开床边的一小摞叠好的衣服坐在了床边:“你还懂妇科?”否则怎么能看出来他姐不是要早产。
周继良挑眉:“不懂,瞎说的,看你们都太紧张了。”
齐致辰含着嘴里的雪糕,心想,说你知道个屁啊还真没错。
第7章 暗流
把电视搬到喜宴厅后,白天修坝的大兵们最大的放松项目莫过于晚饭时捧着饭碗挤在一起,或坐着或站着看新闻。虽然人多,但能听见的只有筷子碰到碗的声音,其他一点杂音都没有,就连来回走动去乘饭菜时都井然有序的很。
齐致辰原本是坐在院子里吃的,奈何天黑前天阴了下来,到处乱飞的飞虫太多,落到饭菜上着实让人恶心,他便也拎了凳子进了喜宴厅。
进了门他就看到那三十多号人在聚精会神听新闻,他把凳子放在门口,坐在那大口吃着饭,准备快点吃完好去前院换正在看店的李树全。
最近的新闻联播少不了的播报内容就是各地的汛情,那些赶赴抗洪前线的记者们传达回来的情况深深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
齐致辰抬头隔着前面的一个个背影勉强能看到一小条电视屏幕,是个穿着救生衣的记者在夹着雨丝的大风中做汇报。她身后是一些站在水中不知大喊着什么的解放军,画面一闪而过,却让人印象深刻。那些大兵正并排相挽而立,迎接一个个拍打过来的浪头。
长江,珠江流域已大面积汛情警报,甚至有些地方已经被淹没了,除了解放军之外还有各路社会志愿人士也在参与救援,军民伤亡人数和财产损失还在统计中……
齐致辰听着听着甚至都忘了咀嚼嘴里的饭菜,没想到受灾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这时前面一身影迅速起身,放下碗筷大步走了出去。
“贺子!”有人立马跟上。
剩下的战士们都疑惑的回头看。不知谁说了句:“贺子老家被淹了,刚才报的。”
齐致辰心里一惊,扭头看向门外,那个叫贺子的靠着院里凉棚柱子站着,眼圈红着嘴唇抿着,后跟出去的那个在低语的安慰着。
屋里的战士知道了情况,也都放下碗筷往出走,坐在门口的齐致辰不得不站起来让路。
侧面的门这时开了,刘景利端着碗走出来,看到大家都往出走,笑着问:“哎我说你们吃完了怎么把碗筷乱放呢,一会儿又该挨骂了……”
“小刘,曹贺老家被淹了,变泄洪区了。”走在最后的那个小战士回头道。
刘景利张着的嘴半天才合上,然后也走了出去。
齐致辰不知怎的,也没什么心情吃饭了,把剩下的饭菜倒进外面泔水桶后路过凉蓬下那些围在一块的人去前屋。
天阴的很,空气都是闷热的,厚厚的积雨云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卖店的前门开了,听到门上的小铃铛响,蹲在柜台下整理下层货物的李树全抬头问:“买点什么?”
来人是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瘦成皮包骨的男人,他嘴里叼着烟,进来后就四处看着。
李树全看清人后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你这话说的,这我弟家,我不能来?”李树文吐了口烟哼道。
李树全拍了拍手上的灰:“没事的话你还是出去吧。”
“哟,”李树文半眯着眼,表情中夹杂着些许恶狠:“你应该知道我干嘛来了。”
“你别太过分了!”一向脾性好的李树全提高了声调。
“我没过分,有困难得找兄弟不是么,”李树文笑得伪善,摊出一只手:“给我我就走。”
李树全站在柜台里,抓着裤线的手握的很紧。
李树文洞察着李树全的情绪,将嘴里的烟拿出来按压在了玻璃柜台面上熄灭,头也没抬的说:“也行,你不给也行,弟妹快生了吧,我自始至终也没去看看她……”
“你他妈到底想干嘛?没完没了!”李树全抬起握着的那个拳头砸在了玻璃柜台上,脸色涨红,目光却不坚定。
对面男人没说话,只是把摊着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屋里瞬间安静了,头顶灯棍因电压不稳而发出轻微嗡嗡声。
李树全绷紧的神经,握紧的拳头很快的都缓开了。他回身从钱盒子里拿出一沓零零整整都有的票子,拍在了柜台上:“滚。”
李树文抓过钱塞进裤子兜,后退了两步才转身往出走:“这就对了,哥先走了。”
李树全还呆呆的站着,待他回过神转身要蹲下继续整理货物时就看到了卖店后门口看起来已经站了有一会儿的齐致辰了。他明显有些慌乱,眼神没有落点。
齐致辰走进来:“来换你去吃饭。”
李树全从柜台里往出走,看了看小舅子后加快了脚步。
齐致辰看着他姐夫一瘸一拐的背影,莫名心酸,回头道:“刚才的事,我不会跟我姐说。”
李树全身子顿了一下后推门出去了。
齐致辰坐在了柜台里那把椅子上,长腿蹬在了柜台的第二个横杠上,柜台里那些花花绿绿的小零食包装袋在灯光下泛着光。在来了几个买货的人后,他无聊的晃着腿,一晃腿就想听歌了,可他却不能离开去后屋取,只能随手拿了块泡泡糖吹泡泡打发时间。
李明达吃完饭又跑进卖店屋,看到看店的不是他爸也不是他妈,立马跑进边上柜台抓了一把糖往出跑。
齐致辰见怪不怪,白了跑出去的小不点一眼后就当没看见。这要是让他姐看到李明达不经过允许去柜台里拿零食吃一定又得收拾一顿。但齐致辰没那个闲心,或者说他是能够理解李明达偷着拿柜台里东西的心情。小时候这事他也干过,欣喜中带着刺激。他妈每次也会骂他,但打和骂是都没用,偷着拿还是会偷着拿。什么叫家贼难防,估计这就是。
等他姐夫回来,齐致辰便去了他姐那屋。他妈和他姐栽在床上说着话,母女俩说说笑笑的。
“姐,怎么样,还难受么?”
齐敏芝拍了拍床边让她弟坐:“没事了。”
“真是吓死妈了,”于春秀提起这事还是后怕的状态:“你说这要是撞严重了怎么办。”
她说完这话看向儿子:“找时间去你何叔家说一声,让他给重打两个柜台,咱把边上那两个换了,换成圆角的,不要那直角的了。”
齐致辰点头:“嗯。”
“不用妈,”齐敏芝摆手,“别浪费钱,我还有个把月就生了,就不怕撞了。”
“不行,就算你不怕撞了,明达那孩子淘气,要是磕了脑袋可了得,再说,”于春秀摸摸女儿的肚子:“不是还有我小外孙呢么,也不能磕到。”
齐致辰起身往出走,手一挥,笑着玩笑道:“完了,我觉得很快我的地位又要下滑一位了,回屋咯。”
齐敏芝看着弟弟的后脑勺:“不能,小辰在姐姐这永远第一位。”
齐致辰关门前冲他姐眨眼:“还是我姐疼我。”
回到屋后齐致辰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他的宝贝随身听,当时是他以听英语听力为幌子他妈才同意买给他的,可自从到手后他就没听过英语,光听流行歌曲了。他那英语听力好完全是底子和他自以为的天赋,这事可把邸啸羡慕的很。
外面的天在夜幕的掩护下看不出要下雨的样子,但那排着队的蚂蚁,那低飞的燕子,那躁乱出洞的青蛙……都是一场大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齐致辰听着音乐迷糊着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是被外面的吵闹声弄醒的。
随身听听完了一面磁带已自动停了,他揉了揉压麻的胳膊出来看。
喜宴厅院里站着不少人,有老百姓,也有解放军。
站在中间的那个大妈是村里有名的大嗓门,正嚷嚷着什么,话里偶尔还夹着脏话,情绪挺激动的。她旁边站着的是她儿媳妇,正低着头抹眼泪。
什么情况,齐致辰贴近了后门,站在屋里看着。
大嗓门对面站着的男人看侧脸就知道是两杠一星,面对泼妇骂街的状况也依然泰然自若的听着。
“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得管管吧周营长!”大嗓门把乡村没素质妇女的姿态展露无疑:“要不这算怎么回事!”
周继良站在那,旁边和身后都站着战士,仿佛都在等,等他怎么处理。
大嗓门扯了扯儿媳妇胳膊:“凤儿,别哭了,你好好瞅瞅,是哪个?你不是看到往这院跑的么,你指出来,看我不扇死他。”
“妈我没看清楚长相……”女人呜呜咽咽的哭着。
“你再好好看看。”大嗓门往前推了推了儿媳妇。
她儿媳妇不但没往前,还倒退了一步,低低的夹着委屈的哭声没停。
大嗓门叉着腰直直盯着对面的男人一步步往前走:“周营长我说你不是包庇吧!这事太过分了!我今天不找到人我就不回去了!”
眼看着大嗓门离他们营长越来越近,旁边有战士贴过来想隔挡,却被周继良抬手制止了。他说了自从出来后的第一句话,语气依然平稳,昏黄门灯的灯光下面目刚毅:“我只问一次,这位大妈说的人有么,有的话自己站出来。”
周围战士听了营长的话都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气氛瞬间凝固了一样,阴着的天,拂过的风,也并未平静战士们心里的疑虑。
乡村通常就是这样,哪家一有点事很快就能成为围观现场。左邻右舍住的近的已都开窗户开门站墙头的看了。
原本去村东和村西视察两地驻扎战士们生活状况的孟庆喜和胡文军听到喜宴厅出了状况都赶了回来。
大嗓门还在嚷嚷着,也越发的过分了起来:“还是当兵的人呢!还是不是男人!别做了事不敢承认!算个狗屁的兵!来我们村干嘛来了,混吃混喝还是占便宜来了……”
孟庆喜了解了情况后拉着脸看向周继良:“我看这样吧营长,我来处理。”
齐致辰站在门口看到李明达上前凑热闹,立马开门把小不点拎回来按在了自己腿边。
“小辰!”齐敏芝在里屋喊,“明达还没回来,你去叫他回来睡觉了!”
“他在这呢姐!”齐致辰扯了李明达往回走。
李明达也好奇外面的事,挣着:“我不睡觉。”
小孩子最不愿意干的就是吃饭和睡觉,每次都很抗拒,但他哪有挣过他小舅的力气,还是被硬带回屋又被强行扒掉衣裤塞进了被窝。
“我就在门外,别让我看见你溜出来。”齐致辰临出来时特意面目狰狞的吓唬了一下缩在被窝里的孩子。
他哪里会在外面看着,他出来后立马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可才离开两三分钟就感觉错过了一场大戏。院里聚集的大兵们都散的差不多了。就连那婆婆和儿媳妇也都走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孟庆喜出手效率就是不一样。
孟庆喜正用手指戳着面前一个低头看地面的战士:“好好反省,我没让回来就给我在这站着。”
“副营长,我相信艾云辉不会做那样的事。”旁边站过来一个战士。
他身后有人轻声提醒:“班长,别说了……”
大家都知道跟他们副营长求情那就是没有更糟只有最糟。
果然,孟庆喜看了看过来为自己班战士求情的邵勇战,语气很严肃:“偷看人家姑娘洗澡情节很严重!你这个班长也难逃其责!要么现在闭嘴站到一边去!要么一起挨罚!进村驻扎之前就说过了,我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不要给百姓造成任何困扰,否则严惩不贷!”
邵勇战听后毫不犹豫的立正站在了艾云辉旁边。
“好,很好。”孟庆喜用手指点了点邵勇战后转身往屋里走:“都给我散了!”
院子里还站着的其他战士都立马散开回喜宴厅。只剩两个并肩目视前方站着的男人,笔挺的军姿站成了雕像。
喜宴厅屋里的都小声议论着这件事。
“你们说云辉能么?”
“我觉得不能,班长都为他人格担保了。”
“可班长的担保没有用啊,还不是一起挨罚,”一个战士撇撇嘴:“要我看,也说不定,艾云辉什么德行,队里谁不知道……”
“我看就是咱们连长不在,要不然估计他们也不用挨罚。”
“对呗……副营长总是看不上咱们一连。”
“还是咱排长识时务,根本不掺和。”
“那是不够意思。”
“嘘别说了。”
……
九点多的时候,晚饭后去民坝值岗的一小波人从村西回来了,他们边走边说笑着,路过村西的空地时还特意用手电筒向营地里一顿乱晃。
坐在外面的二连长蔡海涛笑着大声问:“你们值完了?”
“明天下午还有,”打头那人正是一连连长孟饶,他停下脚步,精致的一张脸凝着笑:“老贺他们换我们回来的。”
“我明早带人换他,我看小刘给发的那个任务分配表上是那么写的。”蔡海涛起身走过来。
营地驻扎的部分一连战士听到他们连长说话,立马有跑出来打招呼的。
孟饶嘱咐:“住这就都给我听蔡连长的话,谁也不许给我惹事,听见没有!”
“听见了!”一群大老爷们齐喊在这夜里显得更大声。
因突然下起了雨,孟饶便没做停留,带着人直接回了喜宴厅。
他没想到没和他驻扎一起的没惹事,喜宴厅的却给他惹了事。
看清了院里淋着雨站着的人后,他走过去,盯着左面那个问:“怎么回事。”
邵勇战依然目视前方,没有言语。
孟饶这才大步走进屋,推开侧面房间门,冲着屋里正坐在床边洗脚的人大声问道:“院里的为什么罚站?”
孟庆喜皱眉看过来:“没规矩,你跟长官这么说话的?”
孟饶收敛了语气:“让他们回来,我来处理。”
“你处理?”孟庆喜看过来:“我怕你徇私。”
孟饶深吸一口气,声音很低:“能不能让我来处理。”
“不能。”孟庆喜没有让步:“规矩就是规矩,你应该比我懂。”
孟饶没再说话,沉默了片刻,在确定屋里的这个老狐狸根本不会松口后,他转身走了出去,门摔的很响,让大厅里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孟饶推开门走进了雨里,最后站在了邵勇战旁边。
第8章 雨下个不停
这场雨从开始下就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一样,豆粒大的雨点永不枯竭般的投向大地。
出门上厕所回来的刘景利边收伞边拐去了孟庆喜那屋,他推开门小声提醒道:“副营,我看孟连也跟外面站着呢。”
“是么?”孟庆喜听后快速站起身看向了窗外。雨中并肩而立的三人没有丝毫动摇,借着屋里灯光他们的脸上不断滑落的雨水清晰可见。
孟庆喜把视线定格在了最左面的男人身上,长长叹口气后皱了眉:“去,叫他们回来吧。”
小刘立马转身往出走:“好。”
见那三人回来,屋里战士纷纷递过来毛巾。
孟饶站在那,漱漱的雨水从裤管往下淌,雨敲打皮肤带来的麻木感觉消失后他边擦头发边往里面走:“你们俩过来。”
艾云辉回道:“连长,都我一人的错,跟班长他没关系。”
“我说都过来。”
到了后面走廊,孟饶把迷彩外套一脱,把毛巾往肩上一搭,扫了眼跟过来的两人,他深知邵勇战不善言辞,所以视线定在了艾云辉身上:“说,到底怎么回事。”
艾云辉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逃避问题:“我……其实……那个……”
湿衣服紧贴在身上,体温在蒸发。孟饶没什么耐心,看了看安静站在那的邵勇战一眼后催促艾云辉:“让你说就快说,还没站够?”
“连长,我是真没偷看那女的洗澡,”艾云辉烦躁的挠了挠湿头发,“但我承认我也没干什么好事,我其实是路过他们家后院时看到院里果树结果子了,一时好奇加嘴馋才翻进去摘了两个,谁知道有人在后门那洗澡,我把她吓一跳,她也把我吓一跳,我条件反射的就直接溜了……”
孟饶端详着艾云辉的表情,揣摩着不像是在说谎。尽管这小子是连里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但此时也没必要深究真假,他抬手打断:“那果子呢。”
“我吃了一个,”艾云辉把手伸进裤子兜,由于裤子湿掏起来有些费劲,“这还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