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月 番外篇完本——by长生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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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忽然飘下细小的鹅毛,一片两片,冰冰凉凉,连成连绵不绝的雪花,粘在他衣袍的烈烈火焰上,依然绚丽如血。
依然像江南缠绵的细雨。
步月眉目冷肃,抬起手中细剑,长臂伸直,大红衣袍徐徐展开。
“杀不了你,这里所有人都会为我陪葬。”
话音未落,那片鲜红裹起一阵大风,半空的雪花疯狂乱撞,仿佛整个天地都要扭曲了,在那扭曲中,一点金光闪到了夏云峰面前,他容色温柔地出了带血的第一剑,接着第二剑,第三剑,每一剑都狠绝而缠绵。
临江七剑,每一剑有七七四十九中变化,每个变化又可生出二十一生路四十九死路,千变万化,绵延不绝无穷无尽。
夏云峰从临江第一剑开始,每一个变化都能迎来熟练的剑招,只是出剑之人更狠,内力更深,也……更好看。
这样狠绝的步月仿佛一瞬间绽放了他所有的光彩,真正的风华绝代,红尘妖孽。
风雪越发狂躁,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在咆哮,不见血,不罢休。
那些被内力裹卷的雪花越来越多,偶尔被大红的广袖所聚,以雷霆之势散向对面那人,就好似那年山谷,他们比武,大红枫叶被步月旧白的长袖一聚一散,散落了漫天色彩,依然盖不过他的倾城绝代。
从临江第一剑到临江第六剑,每一剑都能勾起一片枫叶,一朵芙蓉,和那个山谷的清风绿水。
第六剑的最后一个变化结束,步月的细剑停在夏云峰脖子半寸远的地方,他眼中没有笑意,只有高傲,居高临下。
“你又输了。”一如那一年他功力大涨时的模样。
夏云峰笑道:“阿月,你又变厉害了。”
步月眼中笑意一冷,手腕急翻,眼看那细剑要刺入夏云峰喉咙。
葛渊被白衣人押住身子不得动弹,双目狠狠盯住那一幕,目眦欲裂,却不发一声。
一眨眼,细剑却刺了个空,白茫茫的天地间只有雪花絮絮而落,满地鲜血。
步月一错眼,不知夏云峰如何躲的这一剑,忽觉右侧风动,急忙一转,一抹寒光如电闪过,是从未有过的冷厉迅疾,步月心下惊骇,心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临江第七剑?
那一剑闪过后,夏云峰持剑而立,波澜不惊地望向步月:“阿月,要杀我,没那么容易。”
步月抬起他骄傲的下巴,漂亮的眼睛也勾出了火苗:“那就让我领教传说中临江第七剑的威力!”
“阿月。”雪地之上,夏云峰的声音有着说不清的浓情,甚至还带一丝笑意,“你越如此,我就越想得到你。”
“那你就试试看!”
步月忽然暴怒而起,席卷周身的雪花炸开成迷梦般雪雾,白蒙蒙的雾气中,金色的细剑变成一张密密麻麻的金网朝夏云峰网来,就连这天地,也跟着呼啸,疯狂。
夏云峰双手举剑垂直竖立于身前,左手慢慢往后退去,直到剑尖指向那张剑网,平平刺入,整个过程竟无一丝多余动作,徐徐而动,仿佛耄耋老人般迟钝而缓慢。
“咔”,金色剑网应声而破,夏云峰的长剑擦着细剑而过,冒出一溜火花,那剑势依然平缓无奇,却令步月觉得有千钧之重,剑气扑面,因为平缓无奇,反而找不到任何破绽。
夏云峰的剑还在眼前流动,明明那么缓慢,又似有无数剑影从四面八方飞来,步月的招式渐渐变得迟缓,分不清这剑影中哪个才是真正的剑,他只能凭感觉应对,然而这第七剑与之前的六路剑势没有丝毫相同之处,这感觉便也有些虚无缥缈了。
这就是临江第七剑的威力,所有剑法的玄妙奥秘,归结在一起就是为了出剑,很简单的一个动作。
终于,步月的衣襟被划破,长袖割断,衣摆掉落在地,大红的布料散落在撒了鲜血的雪地上,这朵芙蓉花,终于卸下了高傲的伪装,落一地花瓣。
等同于最大的羞辱。
被怒火烧红的眼,就连那琉璃色的眼珠仿若都成了艳丽的红色,夏云峰还在轻描淡写地出剑,步月却已经疯狂,一次次的羞辱和压迫,他在这个人面前仿佛从来都是手下败将,不堪一击,如何能甘心!
他的剑法越来越乱,又觉得体内那股源源不绝的力量在扩大,充沛整个身体,不觉疲惫,仿若正在绽开的花朵,丛枝干中汲取源源不断的养分。
但是,夏云峰的剑更慢了,他慢下来,步月受制于他的破绽就更多,鲜血好似染湿了中衣,他也没觉得痛,体内那股力量愈来愈强大大,愈来愈疯狂,像要冲破什么,破土而出。
在他的眼中,夏云峰缓慢的剑势幻化成千万道剑影,能从四面八方冲他飞来,直到落下,化而归一,依然是那平平无奇的一剑。
所以,当夏云峰的剑从他耳边擦过时他并未注意那人神色的变化,只觉腰身一紧,被那宽厚的胸膛抱着旋了个身,耳边都是这人急促而滚烫的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实在抱歉,周三木有更文,因为……人的生病是不能预测的啊啊啊,出来混早晚要还的,欠下的文我会补回来的!
第88章 爱恨癫狂
这般奇耻大辱!
步月恨恨把剑往身后刺入,那人竟没躲开,闷哼一声,手中抱得更紧了,他心里越发愤怒,拔剑,再刺。
“夏云峰,你放手!”
有温热的液体淌在他脖子上,那双手慢慢地松开了,尔后传来那人轻笑:“不放又如何?”
步月正要再补一剑,却见他的属下都警惕看向四面八方,大喊“有刺客”,有的举剑朝他身后奔去,他心中忽然一跳,慢慢松了手,夏云峰再没有力气禁锢他,他往前走了几步,那人就缓缓倒在了雪地上,背上插了三只玄黑铁剑,染了几片碎小雪花,还在微微发颤。
步月猛然抬头,不远处有人倒在血泊里,胸口直直插着一把剑,不一会儿已被众人所淹没。
步月突然有些迷茫,风雪漫天,他看了看好似受伤的心口,又望了望雪地里的夏云峰,眼中的迷茫更甚。
“教主。”一旁观战的古记走了上来,低头犹疑了片刻,沉沉道,“那箭是向您射来的。”
步月抬头,像个孩子,迷茫地望向他,雪花落了他满头满衣,脸色更是白了两分。
古记将手中的斗篷系在他身上,步月依然死死盯住雪地上的夏云峰,夏云峰与他对视,脸上仍有几分从容:“我又救了你。”
步月猛然后退一步,忽然又冲上去踢了他一脚,骂道:“谁要你挡箭!谁要你救命!我的生死为何要你决定!伪君子!我永远都不会内疚!”
他骂骂咧咧,又是拳打又是脚踢,却始终无法发泄心中恨意,好似所有的恨都随着那三支箭烧到了极点,恨到了极点。
夏云峰身下的血越来越多,神色依然平静,他浅浅道:“本来也不想救的,却又不甘心,我救你三次,你的命都是我的,如何甘心被别人拿去。”
步月的眼睛都烧红了,鼻子眼睛扭曲到一起,狰狞可怖,目眦欲裂:“谁要你救!我求你了!你活该!自找的!我他妈宁愿死也不愿被你救!你却为仇人挡箭!哈哈哈哈哈,你脑子有问题!我没心没肺,很快就会忘了你,继续为非作歹为患江湖,我多快活多自在啊!哈哈哈哈哈!夏云峰,你死得这般窝囊,你活该!”
他颠来倒去,骂得癫狂而混乱,而所有的恨意和不甘却驱之不去,茫茫雪地上安静极了,只有他的怒骂疯狂而绝望,像一条疯狗,狂吠着,却不知究竟因何而狂,因何而吠。
夏云峰身下的雪染开了大片的红色,他依然有些眷恋有些温柔又有些绝望地看着步月,看他如何癫狂,如何愤怒,像一朵张牙舞爪会吃人的妖花。
终于,步月骂得累了,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垂下了肩膀,失魂落魄。
夏云峰轻声问:“就没有一点点的温柔?”
步月颓败地摇头,恨声道:“没有。”
夏云峰摇了摇头:“阿月,你最会骗人了。”为何不骗骗我?
步月的语气慢慢冷下来:“我不骗死人。”
言罢,他在夏云峰身边蹲下来,握住他插|进去的细剑。
“下辈子,莫要再当大侠了,做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不是挺好。”
他轻声说着,手往后一抽,鲜血染了满手,有一滴正溅在眉心。
那把金色的细剑在他手里几个翻转又变成了一柄金烟杆,步月将它送入口中,早已熄了火的烟杆,没有烟味,只有淡淡血腥味。
“阿月。”
夏云峰最后唤了他一声,柔柔的,带着巨大痛苦的颤音。
步月的脸一瞬间又扭曲,只觉胸口那个大洞灌入了风雪,狂躁得想撕破这个天地,看看这所谓的红尘,究竟是个什么狗屁!
他的身子歪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翻身上马前,一个弟子指着被押着的葛渊:“教主,他如何处置。”
步月看过去,正与葛渊对视,那张脸表面看似平静,隐忍的滔天恨意却隔着漫天雪花落了步月眼中,他收回目光,冷声道:“给他一匹马,送夏云峰的尸体回家。”
言罢,他上了马,暗红的斗篷罩住了他所有的面容和表情,只听见冷漠的声音:“你若恨我,大可来找我报仇。”
然后扬手挥鞭,在铺天盖地的大雪里扬长而去。
葛渊一被放开便奔到夏云峰身边,小心翼翼扶起那破败的身子:“庄主!你要挺住,属一定能救你!”
夏云峰的目光已经涣散,他摇了摇头,眼睛望着步月离去的方向,慢慢变得暗淡灰败。
这景象好生熟悉啊,就好似离开山谷前,那人也是这般绝情歹毒,恩将仇报,一点都没变。
葛渊将一颗药丸喂他吃了就要抱他上马,他却摇头:“我再看看,这里的风景真美。”
葛渊道:“那魔头心如铁石,你为他付出性命依然得他恨意滔天,何必呢,不若让属下捆了他来,庄主如何打骂宠溺都可随心,死后同穴而眠,也不会落得这般凄凉无情的地步。”
纷纷扬扬的大雪被风卷得越发狂躁,茫茫山野,两侧冰晶的树枝尽头已模糊不清,天空一片灰白,地上的杀戮也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透彻心扉的干净。
“若我死了,就将我葬在此处。”
“庄主!”
“他每经过此处,必内疚一回。”夏云峰有些得意道。
“庄主,别说了。”
夏云峰不愿走,葛渊就用马上的行李撑了个小帐篷,将披风裹住他,一边替他止血,一边道:“我不会让你死。”
言罢,挥剑划开自己手腕,喂了些血给夏云峰,道:“属下这就带你回临江山庄,以后再找这魔头算账。”
夏云峰摇头:“我不走。”
忽然,他落在远处的目光瞬间明亮,微微笑了起来:“我就说,这里的风景最好了。”
葛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茫茫雪地里一点红影越来越近,风雪席卷了他的斗篷在狂乱飞舞,墨发也被吹得散在风中张牙舞爪,身下骏马奔驰,红如一点火焰,燃烧在在茫茫雪地,格外触目惊心。
葛渊又望向身边奄奄一息的男人,淡漠道:“你赌赢了。”
夏云峰不说话,只看着远方那点红色越来越近,快到跟前时,他立马倒在葛渊怀里装死。
马匹人立而起嘶鸣长啸后,周围一片安静,过了片刻,步月的声音寂寞地响起:“他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
第89章 无心无情
葛渊漠然地看着怀里“死人”,没有说话。
步月下了马,神色木然地站着,雪花纷纷扬扬落他满身,衬着那神情越发冷漠,又有一种寒冰下波涛狂肆的暴虐。
“把他给我。”他一步步走到葛渊身边,声音宛若寒潭冰水。
葛渊抬头看他,黑布上一双眼无悲也无喜。
“把他给我。”步月提高了声音,眼中的寒冰仿佛要喷出烈火!
葛渊将夏云峰送到他跟前,步月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诡异微笑,那柄金烟杆忽地又变作细剑猛地朝“尸体”刺过去。
葛渊大惊,旋身将夏云峰护住,一手挡那细剑:“你做什么?”
步月眼中又露出癫狂:“鞭尸!他死了也不让我痛快!我也不会让他死得痛快!”
“你……这个疯子!”
这两个疯子!
步月身形一动,剑光夹着雪花密密麻麻扑来,葛渊接连退了十几步,抱着个“尸体”堪堪避过,却不料脚下被雪水一滑,将夏云峰给摔了出去……
这一下重摔,就算没死也快死了。
果然,夏云峰闷哼一声,又吐了口血。
步月的剑快如闪电,却生生顿在了半空。
“他没死!”
这一声不知是恨还是惊喜,尾音却带着明显的颤音,就连那眼中的癫狂也变了风云。
葛渊起身去夺时,步月一手捏住夏云峰嘴巴扔了颗药丸进去,一手拎着人就飞身上了马背。
葛渊立马奔到他面前,死死抓住马鼻上的缰绳:“你要做什么?”
“不想让他死就给我让开!”
步月冷冷看了他一眼,双腿一夹马腹,冲入了茫茫风雪中。
葛渊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狂风呼呼卷着雪花四处疯狂乱窜,天地茫茫,苍穹一片纷乱。
这样的景色,有何好看!
他往前走了几步,才感觉双脚已被冻得麻木,好不容易爬上马背,那苍茫的风雪中又有一骑奔驰而来,他握紧了手中的刀,看那点黑影越来越近,风雪中渐渐露出一张刚毅的脸,剑眉高鼻,神态冷硬,是步月的左护法古记。
“阿月……”
怀里的身子一动,步月的身子猛然一颤,连忙低头,夏云峰深黑双眼正带着一点微弱亮光,淡淡含笑。
步月觉得喉咙发紧,他放慢马速,缓了缓胸口沸腾的情绪,冷道:“死之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夏云峰不答,艰难地抬起左手,沾满鲜血的手,渐渐按在步月心口,步月心下猛地一缩,只觉那只手攥住了自己的心,那股酸痛由心传到了喉咙里,瞬间着了火,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在冰天雪地里烧成灰烬。
“你这里,跳得很快。”
步月整个人仿佛被冻住,那只带血的手仿佛有魔力,一瞬间抽去了他的灵魂,令他无法动弹。
夏云峰道:“你舍不得我。”
步月依旧无法动弹,身下的马没有主人的驱使,渐渐停了下来,风雪茫茫的天地里望不到前路和归途,寒风呼啸而过,两人一骑,仿佛整个世界。
“阿月,你明明动了……”
“住口!”
步月的嘴唇抖动,眼中的震惊慢慢变作狂暴的悲伤:“夏云峰,你够了!”
夏云峰笑了笑,侧耳贴在他胸口:“死在你怀里,确实够了。”
步月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似乎极力压制的什么即将爆发,赤红双眼死死盯住苍茫雪地,忽然扬手一挥,划下一抹决绝又悲伤的弧度。
马匹继续朝前奔去,独留雪地上一排马蹄印,深深浅浅,破破碎碎。
“救他!”
步月抱着浑身是血的夏云峰回到解火教时,双目血红,如同一只暴走的狮子,杜宇被离鸾抱着一路狂奔而来,忽被迎面一声爆喝,吓得不轻。
他美艳无双风流不羁的教主何曾变得如此狼狈癫狂!
他连滚带爬地跑去看夏云峰的伤势,眉头都拧得快打劫了,偏偏自家教主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不是说了要亲自去杀人么,现在又喊着救不过来就阉了他!
唉,完了完了!他家教主这回掉夏云峰的深坑里了!
肩头猛地一紧,他的教主狂躁道:“发什么呆,快救他!”
杜宇叹了口气:“教主,他虽伤得严重,但伤口早被处理过,背上三支箭虽然有毒,但对他无用,您又给他吃了解火丹护住心脉,性命已是无碍。”
步月愣了愣,浑身的暴躁一瞬间化为乌有。
杜宇凑近两步,奸笑道:“教主若嫌杀他一次不过瘾,我可在他的药里加点好东西,待他伤好后,教主要如何折磨他,保证……”
步月闲闲瞥了他一眼:“滚。”
杜宇眼睛立马湿了,一脸委屈地抹着眼泪:“阿月,莫不是你真喜欢他?”他平时都叫步月教主,只有真正用心时才会像小时候一般叫他阿月,仿佛还是那一同玩闹,患难与共的岁月。
步月闭上眼默了许久,摇了摇头:“我累了,你好好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