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月 番外篇完本——by长生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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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张和说过无数遍,曾在他心中激起各种各样的涟漪,唯有今日,他的心平如死水。
他在相思阁外站了许久,浑身已经冻得没有知觉时,内侍丫环才让他进去,新婚燕尔的夫妇正在对镜描眉,那个男人,英俊的眉眼,深邃的眼眸,从未如此专注地看过一个人,那般温柔缱绻。
南汐对镜看了看,转过头来,新妇发髻如云,头簪玳瑁,耳垂明月珰,柳眉如黛,容若春花,她看着他,用一种他陌生的神情。
她道:“从今后起,你就当我的护卫吧。”
南浦道:“是。”
“给我倒杯茶来。”
他便倒了茶,送到她面前,头低得很低,手举得很高,肩上的伤让他的手在发抖,南汐忽然起身,长袖一挥,他猝不及防,滚烫茶水全倒在手上,杯子摔成了碎片。
南汐漠然道:“作为下人,连杯水都端不稳,你是废物么?”
他低头不语。
“还不将碎片捡起来!”
“是。”
他蹲下身,有温热的液体从背上溢出,怕是伤口裂开了,他默默地拾起那些碎片,南汐从他面前走过,一脚踩在他手上,瓷片刺入掌心,刺骨的疼,他忍着没出声,一片一片拾起那些破碎的瓷片。
就算捡起碎片,碎了的杯子依然是碎了。
他站起身,对上那双深邃蓝眸,那个男人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他出丑,嘴角一丝淡淡冷笑。
看吧,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第152章 多情无情
南汐恨着南浦,南浦从她的眼中看了出来。
赵耿离开了相思楼。
不知南汐用了什么法子才令应天长没有追究此事,但他对南汐确实好,千般温柔,万般呵护,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好都给她,即便南汐对他冷如冰霜。
而这一切,南浦都看着,因为他是南汐的护卫,她要让他看着应天长如何对她好,她又在应天长面前百般羞辱他,他们的兄妹情义只剩下了怨恨。
而应天长总是默默看着他如何被自己的妹妹羞辱,看他如何狼狈,那双眼眸总是深邃而带着点邪肆,有些轻蔑,有些让人看不透。
三个月后,南汐有了身孕,应天长并未表现得多么喜悦,但南汐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她暴躁,愤怒,不甘,她竟会有那个男人的骨肉,她恨!
而这一切情绪,她都发泄在了南浦身上,她责问他:“你为何要出卖我?你得到了什么?你开心么?”
她有时候癫狂得不正常,歇斯底里,时哭时笑。
但他只有沉默,甚至无法给她安慰。
他本可以解释,但他不愿意,南汐的不幸,全都源于他的不是,这是那男人给他的惩罚,他不得不受,他陪着南汐一起痛苦。
南汐怀孕三个月后,终于安静了。
她病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在一天一天死去,相思楼请来最高明的神医,神医说,这是因为郁结于心所致的病,只有荆棘山的鬼莲花可以治此病。
所有人都沉默了。
荆棘山是什么地方,无所不知的相思楼自然是人人晓得,那个地方是出了名的凶险,进去之人,百人里才能出来一人,就连相思楼也无人敢往。
南浦道:“我去采药。”
青禾惊道:“你疯了么!那地方出来的都是死人!”
南浦道:“若我不去,夫人只有一死,若我去了,她还有一线生机。”
青禾还欲再劝,却突然对上一双了无生气的眼,喉咙里的话再说不出来,她看了眼应天长,这男人一言不发,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南浦。
南浦连余光都没给他一眼,提剑消失在料峭春寒中,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
应天长看着那个背影,幽幽蓝眸依然深邃。
一个月后,相思楼在天山的分舵送来养在水中的鬼莲花,没有南浦。
应天长看着那朵漆黑的莲花,漫不经心问:“南浦呢?”
来人支吾了几声,道:“生死不知。”
应天长也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闪过一瞬间的疼痛,却也只是一瞬,他的神情依然是那般漫不经心。
“什么叫生死不知?”
“南护卫到分舵时早已气息奄奄,吩咐了几声后便昏死过去,他伤势过重,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哦……”这一声,微微拖了尾音,不知是何意思。
病倒在床上的南汐却睁开了眼,苍白的病容上,那双眼大而无神,呆呆地看着轻薄的纱帐。
“你想见他么?”应天长问。
南汐点了点头。
“那就将南浦送来相思楼吧,无论是生是死。”
“是。”
南浦再次回到相思楼时,他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身体虚弱得很,那神医来看了他几次,某一次拿了一只碗一把小刀,对他道:“鬼莲花入药,需得病人至亲的血肉为药引。”
南浦并不吃惊,他伸出苍白劲瘦的胳膊摆在神医面前:“要多少,你都拿去。”
神医小心翼翼地割了他一块肉下来,南浦咬着牙,也没觉得多痛。
至此,每隔三日,神医都会来取他手臂上一块肉,很快,他的一只手臂再无一块完好肌肤。
他听说夫人醒了,夫人能吃饭了,夫人能下地了……每一次听见,他就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地活过来,南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某一日神医割完他的肉之后,他想倒杯水,布满伤口的双臂却连杯水都拿不稳,巍巍颤颤地摔落在地,他艰难地蹲下|身子去捡,眼前却出现一双精致的绣鞋,有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连绵不绝。
他抬头,是许久不见的南汐,她的面色好了许多,双目直直地看着他,满脸泪水。
南浦讪讪地站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后总算站稳,他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夫人。”
南汐猛地扑上来抱住他,大声哭道:“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该死!”
南浦的身子僵硬了许久,慢慢地醒悟自己并非做梦,那只满是伤痕的手臂抬了抬,轻轻拍着南汐的背,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他依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南汐不再恨他,是他这半年来最开心的一件事,他看她病情一日日好转,他们如以前那般闲话家常,相依为命,他觉得他所有受过的苦难都值得。
应天长对他们兄妹不置一词,只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他与南汐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直到她临产。
她是难产而亡。
直到闭目的最后一刻,她都握着南浦的手,她重复地说道:“哥哥,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他不知道南汐究竟知道了什么,但他已来不及问。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一眼应天长。
南浦抱着她的尸体失声痛哭。
应天长沉默地看着一切,神情不见悲喜,那双幽蓝的眼眸闪着寒光,越发令人看不透。
南浦大病了一场,他在病中唤着南汐的名字,想起他们一起成长的点滴,这一生,他都亏欠了她。
猛地,有人拽紧了他的衣领,那股暴虐的气息将他惊得清醒,却对上一双幽蓝的眼,他迷茫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应天长又猛地将他摔在床上,嫌恶道:“你这种人,是不是只会对别人产生畸形的情感?”
南浦怒道:“你可以侮辱我,却不可以侮辱汐儿!”
“哼!”那人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南浦的病好些时,去见了他那刚出生就没了娘亲的外甥,远远的,他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他加快了脚步,进门却见乳母坐在炕上嗑瓜子,孩子在摇篮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连忙过去抱起孩子,才发现孩子下身已经尿湿,一片冰凉,白嫩的肌肤冻得青紫一片,他狠狠地瞪着那乳母,那乳母吓得腿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求饶。
那一刻,他真想杀人。
从此后,他亲自照料孩子,就连乳母喂奶,也要青禾替他看着。
只是,那个薄幸的男人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尸骨未寒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他又开始彻夜寻欢,笙歌艳酒,曼妙歌舞,美人如玉。
那靡靡之音半夜吵醒了孩子,南浦去理论,那男人当着青楼女子的面羞辱他,他只能抱着孩子跑到很远的地方,郊外有一户人家,他请求那家的农妇收留孩子一晚,他只要在门口守着便是。
那一夜下起了冬日来的第一场雪,他靠着一颗枯老的树,不知何时睡着了。
半夜他被一股大力推醒,眼前是一双冰冷的蓝眸,那男人手里抱着啼哭的婴孩,对他嘲讽道:“你想抱我的孩子逃走,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以后不准靠近他!”
言罢,转身就走,高大健硕的背影笔直而阴鸷,黑色的披风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这个男人,他强大,他也无情。
第153章 怒火燎原
从此,那个男人不再让他带孩子,他每每听见孩子啼哭都焦急地在门外徘徊,但是连面也没有再见他一次,那个孩子,甚至都没有名字。
他偶然从外面捡了一条快冻死的小奶狗回来,他将它洗干净,抱在怀里,细细喂着羊奶,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给它取名暖暖,仿佛这样,他那颗遍布荆棘的心就能得到一点温暖柔软的慰藉。
有一次,他趁护卫不在,偷偷地进去看了他的小外甥,那孩子长大了一些,越发白白嫩嫩,精致的小脸上一双湛蓝的眼眸清澈如海,他轻轻地抱了他,将小小的身子揽入怀中,他整颗心都在颤抖。
暖暖轻轻舔着他的手,用鼻子拱了拱孩子的小脚丫,哼唧地叫了几声,那孩子便欢快地笑了起来,用手去抓小小的狗耳朵,湛蓝的眼眸分外明亮,他似乎很喜欢暖暖。
不知为何,这里的护卫越发松散了,南浦得以经常能偷偷进去看看他的小外甥,他孤冷许久的心总算得到些许抚平。
一眨眼,时间过得飞快,又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来临,雪花落了一层又一层,仿佛能掩盖他心中的伤痕。
南浦始终是相思楼的护卫,他的祖辈发过重誓,子子辈辈效忠相思楼,违者永生颠沛流离。
他依然应卯当值,有时屋内笙歌艳酒,纸醉金迷,他守在屋外寒雪冻骨,冰霜裹身。
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独和寒冷。
某一日,应天长在作乐时命他进去,他站在他面前,头垂得很低,却能感受如刀锋般的目光,那目光忽的一变,伴随着应天长低醇动人的声音:“来,喝了这杯酒。”
南浦心中一颤,沉声道:“属下不敢。”
“哼,再胆大妄为的事你都做了,有何不敢的?”那人冷笑。
南浦依然道:“属下不敢。”
“是么?”
那男人从胭脂红粉中起身,缓缓走近,两手捏起他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这张脸,这张脸顶多只算得上清俊,轮廓硬朗,麦色肌肤,没有一点女子的柔软,是个纯粹的男人,甚至干燥的嘴唇裂开几道鲜红的口子,却让人有股想要碰触的冲动。
应天长心中猛地一动,惊讶自己竟会生出这般想法,双眸不由冷了下来,轻笑道:“我若是一定要让你喝呢?”
“属下不喝。”南浦也看着他,没有丝毫表情,甚至有些冰冷。
应天长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愤怒,他猛地捏住南浦的嘴,端起杯子就要灌,不料这一向逆来顺受的男人忽然反抗,挣脱了他的束缚,那杯酒,撒了他满身,他更是大怒。
“你刚违抗我的命令?”
南浦不冷不热道:“楼主何必强人所难,属下告退。”
“你站住!”
南浦没有站住。
应天长伸手一挥,厅堂里两个青花大瓷瓶猛地炸开,歌女舞姬纷纷避开,整个厅堂静得落针可闻。
南浦顿了顿,依旧往外走。
应天长冷笑一声,身形忽的一晃,已挡在了他面前,伸手就去抓他肩膀,南浦侧身避让,但应天长步步逼近,忽的一掌将他击落在地。
南浦胸口剧痛,咳了几口血出来,却见应天长的表情凶狠,那双幽蓝眼眸仿佛酝酿着什么狂风暴雨,如同猛兽般看着他。
“我让你喝酒,你就必须得喝!”
有人递上了一盏新酒,应天长接过,抓着南浦的脸就往嘴巴里灌,那酒的辛辣合着血的腥味一并吞到了肚子里,猛地就窜上一股猛烈的邪火,南浦整个身体都在发软,他爬了几次,发现自己再站不起来,身体里的那股火仿佛要将他焚为灰烬。
一个少年将他扶靠在自己身上,柔软的手游走在身体各处,处处都充满了情|欲的味道。
南浦双目发红,喘着粗气笑道:“楼主的兴趣就是强灌下属春|药?”
应天长的眼眸闪过一抹异色,随即道:“我就是好奇,四年前你喝了混着药性的酒是如何熬过去的,是念着我的名字自渎?还是入了南汐的被窝?”
“你闭嘴!”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挥手给了应天长一巴掌:“不准你侮辱汐儿!”
“哦,南汐嫁给我时已非处子,这般说来,你与她清白,倒是赵耿与她有更深的瓜葛了。”
南浦怔了片刻,一股冷意慢慢从脊背直冲天灵盖,他看了应天长一眼,有些凄然地笑了笑。他若否认,应天长绝对会杀了赵耿,可他不否认,他又如何能强说自己与亲妹妹有染?
这个男人向来如此,一眼能看透你的死穴,将你逼得无路可走。
他闭了闭眼:“你杀了我。”
那男人眼中闪过一抹狂怒,冷道:“你以为我会这么简单放过你?”
“楼主想要如何?”
“我要你……”应天长忽然顿住了,一时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竟然想再看看南浦望着他时,那满是痴迷而胆怯又隐忍的目光,像一头怯生生的小鹿,让他忍不住想去逗弄,他讨厌现在这毫无生气的南浦,面无表情,眼里一片死寂。
然而他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忆起自己当时看着这眼神时的厌恶,长袖下的手抖了抖,忽然低吼道:“滚,给我滚出去!我看着你就恶心!”
南浦巍巍颤颤地爬起来,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嘲弄,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光洁的地面上,一步一个脚印,都是刺目的鲜血。
应天长仿佛被那脚印刺激,眼中的暴怒更甚,猛地挥手掀翻了两张桌子,尤不解气,那双幽幽蓝眸,燃烧了熊熊大火,几欲燎原!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五日后,应天长来了一位贵客,相思楼许久没有人会受到应天长如此尊贵的待遇,连仙云楼的蓝烟都请了来作陪,珍馐美酒,歌舞宴赏,可即便这样,那贵客依然没有松口应下应天长所求。
这无所不知的相思楼主也感到有些棘手,那顾客似乎就是故意吊着他的胃口,等待更高的价码。
南浦应青禾的吩咐,从库房取来一对上好白玉璧送了上去,只觉那贵客惊了惊,继而啧啧称赞:“难得的上好佳品!”
应天长道:“此乃上好的和田玉,由天下第一玉匠雕刻而成,瑞王爷能看得上眼……”
“非也非也,”那瑞王爷指着南浦,“本王说的是他。”
应天长也看向了低垂着眉眼的南浦。
“抬起头来让本王瞧瞧。”瑞王爷道。
南浦忐忑地抬起脸,这瑞王爷生得几分狂野俊朗,体态殷实,长眉鹰鼻,此时,他那一双细长的眼眸正看猎物般地盯着自己。
南浦心中一颤,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
瑞王爷道:“我要他。”
南浦的身子微不可闻地颤了颤,即便努力低着头,依然能感觉两道炙热的目光死死粘在他身上。
应天长道:“他是我相思楼的人,知道的东西太多,离开这里的唯一下场便是死,这是相思楼的规矩,王爷这个要价太不值当了些。”
瑞王爷沉思了片刻:“既是如此,我要他今晚,应楼主所求,明日即可到手。”
应天长沉默了下来,目光落在南浦身上,幽蓝而深邃,令人捉摸不透。
南浦依然垂眸而立,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冷汗早已湿了里衣。
屋中一片沉寂。
“好,我答应你。”这低醇浑厚的声音忽然传来,他的目光依然看着南浦,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第154章 噬骨缠绵
南浦跪了下来,声音很是平静:“属下不愿。”
“你若不愿,我这桩交易便做不成,你说如何办?”应天长声音沉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属下愿做任何事情,唯独不愿以身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