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月 番外篇完本——by长生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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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恐怕是更恶心了。
他抬起右手,那只手缠满了纱布,以后恐怕再也不能握剑,不能握剑的护卫,在相思楼只能更碍眼。
夜半时分,除了值班的护卫,整个相思楼都睡了,昏昏灯火照亮几处,泛出几点暖黄,夜风狂啸,下了好几日的大雪不知何时停的,地面依然白茫茫一片,映得整个相思楼银装素裹好不干净。
自那暖黄处,一个黑影脚步虚浮地走了过来,也没有刻意躲躲藏藏,就好似随意走夜路的人,只是恰好每过一个地方都避开了值夜的护卫,一路来到一座高耸的阁楼前,八角的阁楼,沉默地站在风雪中,如同一个远古神秘的巨人俯瞰脚下芸芸众生,此乃相思楼的圣地——相思阁。
这里,才是相思楼隐藏所有秘密的地方,江湖人人想闯之禁地,只有相思楼的楼主以及楼中极少数人能上去.
南浦看了眼龙飞凤舞“相思阁”三个字,慢慢地推开大门。
里面昏昏灯火,东面墙下笔直站了一人,锐利双眸如同野兽般盯了过来:“谁!”
“是我。”
“南浦?”那人疑惑了一声,待对面之人近了,才惊喜道:“竟真是你,大半夜的来相思阁做什么?”
“楼主让我来取一样东西,有急用。”
“什么东西?”
南浦的脸随着走动又隐在了阴影里,声音沙哑低缓,好似流过河底的细沙般轻软:“这个先不能透露,过几日你自会知道。”
平日里应天长若需要什么也会派南浦来相思阁取,但取什么一定要登记在册,但有时不便透露的会拖几个月甚至几年,守阁的玄音与南浦熟识,并未多想便放了他过去。
南浦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往上爬,他身体还很虚弱,好在有武功底子支撑,但也是爬一层歇一歇,上了相思阁的第十八层顶楼时已脸白如纸。
相思阁最高十八层,这里放了一个相思令,江湖中只要有谁能闯上相思阁取得相思令,相思楼都会允他一个承诺,这是江湖上传了上百年的规矩,然而几百年来,真正能取得相思令之人,也不过寥寥四位,皆因为相思阁有整个江湖最诡异危险的机关暗器。
但南浦不一样,他生是相思阁的人,死是相思阁的鬼,他曾是应天长的心腹,他知道所有的机关暗器,所以他轻易上了十八楼,颤抖着手指打开了那里唯一的机关盒子。
有了相思令,他就可脱离相思楼。
他摸索许多机关了,盒子缓缓而开。
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反复试了许多次,那盒子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做了七七四十九种变化,盒子依然空空如也。
南浦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湿,右手厚厚的纱布染透了血水,他颓然地坐在地上,天上明月弯弯,银钩如刀,冰冷得令人彻骨。
他又看了看脚下,从这般高的地方俯瞰整个相思楼,所有的事物和人都变得如此渺小,若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很有意思?
他在十八层的相思阁坐了许久,最后没了跳下去的欲望,只好颓然下楼,经过第十六层楼阁时忽然驻了足,半转的身体慢慢回过身,紧紧看着木架盒子上的三个字。
莫相思。
这是江湖上唯一一颗无毒之毒|药,也是无解之毒|药,由鬼药师吴幽炼制,吃了此药之人,即可变得无心无情,不再受世间七情六欲所苦,因为不致命,所以无解药。
十年前他与恩师经过一场恶战夺得此药时,他曾疑惑:“这种药,吃了无心无情,那活着还有何意思。”
他师父道:“这世间对有些人来说,无心无情才是最好的解脱。”
那时,他不懂。
他愣愣地看着那个盒子,染血的手指抚摸“莫相思”三个字,慢慢取下“莫”字,再将其他俩字往前推,将“莫”字放在最后,组成了“相思莫”。
“啪!”
一声脆响,盒子应声打开。
这个机关曾是他与师父一起设计,那时他嘲笑道:“这世上,恐怕只有傻子才会吃下这般诡异的毒|药。”
他取出里面的药丸,放入嘴里,闭上眼睛细细慢嚼,有点苦涩,有点甜,慢慢地好似有一股温和之力抚平他的身体,他的心伤,像是母亲温暖的手,让他不再感到孤独和痛苦,好似这世上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此事绊人心,莫若当初不相识。
一颗莫相思,结束了他的所有伤心往事。
南浦将那颗药完全吞下,慢慢睁开了眼,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好似春风万里,冰川消融。
从此,莫再相思苦。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晚更啦,这个番外应该快完了,然后就是你们所期待的,哼哼~~~
第157章 无心无情
养伤期间,应天长又来看了几次南浦,神色一次比一次怪异,冷淡地说几句话,不痛不痒,让人捉摸不透。
若是在以往,南浦定会费尽心思揣摩他的用意,就怕自己哪里惹他不开心了,但现在,他懒得去想,他感觉不到痛苦和欢乐,眼看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冷冰冰的。
他终于无心无情,不会被伤害,他的世界很祥和,他非常喜欢。
他的伤快要痊愈时,应天长竟破天荒地带来了他的小外甥,那孩子又长大了一些,被厚重的衣服包成了一个小包子,露出肉嘟嘟的脸蛋和湛蓝如水的大眼睛,很是可爱讨喜,包成两个毛球的手掌一直在往南浦身上爬。
南浦冷冷看着,无动于衷,他看着这个孩子,再没有那心尖都在颤抖的感觉。
应天长道:“你抱抱他,他很喜欢你。”
于是南浦抱起了孩子,动作生硬。
应天长微微有些失望,又道:“这孩子还没有名字,你是他舅舅,不若替他起个名字。”
作为一个父亲,对亲生儿子从不关心,一年来连个名字都不曾给他,倒真是无情得很。
南浦看了一眼那孩子,冷冷道:“就叫应无心。”
应天长面色一僵,幽蓝眼眸闪过一抹愠怒,却又慢慢地隐了回去,道:“此名不妥,不妨去了‘无’字取一‘心’,叫应心。”
“随你。”
南浦端起有些凉了的药一口喝下,之后再不开口。
满屋寂静,只有婴孩偶尔几声闹腾,两个男人再无言语。
应天长看了他半晌,道:“今日让心儿陪着你,晚会儿奶娘过来抱他,我先走了。”
南浦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应天长眸子里的怒火又烧了起来,却见他死寂冷淡的面容,竟生生压了下去。
他一走,南浦随手将应心放在床上,取下挂在东墙的剑,他的右手拆掉了纱布,露出遍布伤疤的肌肤,那只手,甚至连茶杯都拿不稳妥。
他的左手拿剑,慢慢在不大的屋中舞了起来。
应心短短的胳膊在被子上爬来爬去,欢喜地向他伸出两只小包子般的手,爬着爬着,爬到了边沿,看见剑光闪过,顿时“咯咯咯”笑得欢喜,小包子向他扑了过去,从床上滚了下来,“哇”地一声就哭了。
应天长停下动作,将他抱到床上,转身又练起了左手剑,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充耳不闻。
奶娘赶到时,应心早已哭得脱力,额头撞破的地方鲜血早已干涸,整个孩子几乎都奄奄一息,她连忙抱起应心,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地责道:“公子怎忍心让小少爷成了这般模样?他可是你的亲外甥啊!”
南浦冷冷看了她一眼:“那又如何?”
奶娘被那眼神看得浑身发冷,只觉得那双眼没有丝毫感情,与死人无异!
她连忙抱起应心,匆忙逃离了这个地方。
相思楼往后的日子,一如寻常,只不过应天长偶尔会带应心来让他抱抱,他放任孩子撕心裂肺地哭,依然无动于衷,他值班守夜,看那个男人笙歌艳酒,心中无波无澜,他已经能仰头看着漫天风雪或者残月如勾,心中很是平静地想,这样真好。
直到某一日,那笙歌艳酒的美人中有人主动投怀送抱,南浦任由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胸前游走,他安之若素。
拥坐红粉胭脂堆的应天长放下了酒杯,眯起眼眸,神色莫测地看着他。
南浦却想,女人到底是什么滋味,为何应天长为这般喜欢,这般水嫩娇柔的身躯抚摸起来真的会那般愉悦?
于是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满是伤痕的手。
“哐当!”
应天长忽然掀翻了面前的桌子,眼中如同烧了两团幽蓝火焰:“南浦,你究竟想做什么?”
南浦道:“属下如楼主所愿,楼主为何不开心?”
应天长眼中的火焰更甚,醇厚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能咬碎人骨头般:“你到底想做什么?”
南浦没有神情的面容出奇地平静,甚至还有点冷漠:“既然楼主不乐意,属下告退。”
“你给我站住!”
南浦如未听闻。
应天长拿起手边的酒壶扔了过去。
南浦伸手一档,酒壶在空中炸裂,露出一只遍布伤痕的手掌。
那只手,如同一剑贯穿应天长的胸膛,彻底浇灭了那团怒火,却换来漫天的大雪风飞,狂风呼啸。
南浦背对他道:“楼主还有何吩咐?”
应天长如斗败的公鸡,他慢慢地坐了下来,有气无力道:“你给我滚。”
南浦很是轻松地滚了。
应天长看着那背影,仿佛自己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他向来可看透人心,算无遗漏,却不知为何会演变成如今这般局面。
南浦性情大变。
相思楼之人不免长叹扼腕,却也深深无力,不过久了也不太在意。
直到南浦杀了一个故意找茬的同门,并且供认不讳,那神态眼神,就像一个冷血无情的怪物,大家才开始恐慌。
同门相残,乃相思楼大忌!
应天长道:“你倒是胆子大了,莫以为受了点委屈就可在相思楼无法无天!”
南浦直视那双幽蓝眼眸,冷道:“要不你杀了我?”
应天长猛地一掌朝他挥去,他不躲不闪,身体被摔在墙上,洒了一道刺目鲜血。
他巍巍颤颤地爬起来,眼中毫无惧色,甚至有些冷笑的意味:“你下手太轻了。”
“你……”
应天长胸腔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看着那张冷漠面容,再看鲜血顺着遍布伤痕的右手滴落,他的手却再也落不下去,只能恨恨毁了周遭一切物件,看那男人还是无畏无惧,好似嘲讽地看着自己,他竟不知该如何才好,他竟会变得如此狼狈!
按相思楼的规矩,残杀同门之人,理当处死。
南浦却只是受了个不大不小的伤。
相思楼有半数人不服,应天长一句话将他们堵得哑口无言。
“要杀南浦,先杀了我再说。”
于是,无人敢再提此事。
南浦养伤期间,应天长亲自送来一只刚断奶的小狗,那狗一身雪白短毛上缀了星星点点的黑点,眼睛圆溜溜水润润的,十分可爱,躺在南浦的手心里,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
南浦将小狗放下。
那小狗似乎很喜欢他,又蹭过来舔他手指。
南浦猛地一挥手,那小小的身躯竟狠狠地撞向了墙壁,滑下一道艳红鲜血。
应天长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摔,有些惊了,走过去一看,那小狗几乎成了一滩肉泥,不由呼吸一紧。
“南浦,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没有表情的南浦,眼中的陌生,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
“你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其实他知道……只是仍然不敢相信是自己亲手扼杀了那个温和沉默的南浦。
南浦道:“我以后都会是这般模样,楼主若生气,可以杀了我。”
“你……”应天长颤抖地指着他,却不知还能再说什么,他胸腔有一团火,无处发泄。
于是他愤愤地砸了屋里所有的东西。
忽然有人闯了进来:“楼主,属下有急事相告。”
应天长一双眼眸怒火熊熊:“你最好是真有急事!”
那人看了一眼南浦,凑到应天长跟前小声道:“相思阁里,少了4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一颗‘莫相思’。”
应天长怔了一下,然后猛地回头,死死盯住面无表情的南浦,蓝眸里的火焰迅速凝固成了冰。
“你吃了‘莫相思’?”
这声音阴沉冰冷,好似从地府寒冰中流出,带着明显的颤抖和……绝望。
第158章 情为何物
“是。”
南浦淡淡看着他。
应天长瞳孔骤然一缩,嘴唇颤抖了几下:“你再说一遍。”
“我吃了‘莫相思’。”南浦的面容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冷冰冰地说着,那双深黑的眼,里面的光芒彻底死了。
应天长忽然扑过去掐住南浦的脖子,如一头盛怒的狮子:“给我吐出来!那东西吐出来!你没有资格,你的人生必须由我掌控!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双目猩红,面目狰狞,失去了所有往日的从容不迫。
然而,南浦只是那般冷冰冰地看着他,被扼断呼吸,面临死亡,那张面孔也没有流露出一丁点恐惧。
应天长再次看清这张冰冷的面孔时,身子慢慢地僵了下来,他颓然地退了几步,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失控,然而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生生挖出来,灵魂被撕裂。
他被强迫看清那颗血淋淋的心,那颗不知何时变了样的心。
然而,一切太晚。
是他亲手将南浦一点一滴变成如今的模样。
枉费他一双能看透人心的双眼!
他的癫狂他的失魂落魄他的目眦欲裂,落在南浦眼中也不过一个冰冷的一瞥。
南浦缓了缓呼吸,一字一句道:“吃进去的东西吐不出来,但你可以杀了我。”
应天长呼吸一紧,手心紧握,溢出的浑厚内力压得桌上茶水震荡不休,可就在他抬起手掌的一瞬,身体猛然一颤,喷出一口鲜血来。
所有的气势轰然而散。
他揪住剧痛的心口,狠狠看着南浦,南浦冷冷看着他,他竟然慢慢笑了,含着血腥味和所有的不甘:“别以为这样你就能逃离我!”
言罢,迅速地转身,却是脚步虚浮地离去。
他怕自己再不走,会真地杀了南浦。
吃了“莫相思”的人会无心无情,无情无心。
原来真心空付,被扔在脚下碾碎成泥便是这般滋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莫相思,莫相思……哈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身影没入漫天风雪中,高大而无比苍凉。
南浦静静看着脚下一滩血迹,他用手指碰了碰,是冷的。
应天长如此癫狂反常的行为,若是从前的自己又会生出怎样的担忧?他想了想,却已经想不起还有心的自己了。
他的嘴角动了动,竟还能慢慢笑出来。
没有心,真好!
从此后,他被关在方寸大的屋子里,如同囚徒。
青禾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和也来为那人说话,南浦却懒得与他们多说一句话,他闭口不言,渐渐的,无人与他说话,甚至无人肯给他一个表情,他盘腿而坐,任由整个屋子连同自己落满了灰尘,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物件,不会寂寞,不懂孤独,绝了七情六欲,无心无情。
他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只隐约知道应天长召集了天下所有的药师研制“莫相思”的解药,然而,无解之药就是无解之药,相思楼收集天下之情报,揽世间辛密,但世间无解之事太多。
情为何物?
心为何物?
他满心情意时满身苦楚,无心无情一生轻松,却——对这世间再无所恋。
南浦是被玄音放出来的。
玄音道:“南方之海有鲛人,可对月泣珠,其珠入药,价值无双,你去取了来。”
南浦道:“好。”转身便走。
“南浦。”玄音叫住他,“楼主为取此珠而身受重伤,你此行小心。”
他道:“好。”
“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南浦走了几步,忽然顿住,问道:“就算我死了,还是相思楼的鬼么?”
“当然,你体内流着相思楼的血。”
南浦不再说话。
他走的时候是萧萧落木的秋,残阳染血,北雁南飞,寒鸦一声盖过一声,划破天幕,好似一场惨烈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