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玉阶完本——by花见美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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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士郁瞧在眼里,倒也有了几分不解,招了儿子问了一番。
温酌对这亲爹倒是不藏私,笑道:“咱们这酒楼,乃是个亲民酒家。”
要说温士郁还是有些士人的破毛病的,颇看不起那些个贩夫走卒,啐他道:“好好的酒楼弄得乌烟瘴气!做什么营生的都往里凑,怎么尽学那些小家子气!”
温酌忙给他捶背,一边拍马屁,一边道:“圣人言:明于庶物,察于人伦。我开这么个酒楼可不就是遵了圣人之言么?”
温士郁一瞪:“放屁!如今还拿这话来瞎糊弄你老子,真该让杨夫子好好打你几板子!”
温酌哈哈笑起来,这才正经道:“爹!我的亲爹!您说这上京勋贵富人多还是市井百姓多?”
不等他爹骂他,便又道:“那些个有钱的早养刁了嘴,我跟阿酩那几下子自己还不清楚?哪儿能笼得到那些个人?倒是那些个小家子出身的,但凡有些个新鲜玩意便能哄一时,我和荣栎惯常与那些文士往来,还不知道这个?面上装得仙风道骨的,这囊中可羞得紧啊!便是赚这些人的钱,一来二去的,可不容易?!”
温士郁见他一肚子坏水要发在人家的荷包上,这坏心眼的贪财模样真是让他又爱又恨,忍不住骂道:“到时若是赔了钱,看谁给你兜着!”
温酌却是不怕,眉开眼笑地把温士郁新得的一块番邦贡品金质怀表给骗走了。
第64章 第 64 章
新巧漂亮,物廉价美,和乐居的名号就这么打出来了。
要说温酌和荣栎到底也没白交际,平日里相交的几位友人都来捧了场,杨若茗和柳承惆还在店里题了诗,虽算不得声名远扬,好歹也有些引人瞩目了。
只是他们这酒楼略偏了些,隔着玉带街好几条街,虽热闹,不过往来的也都是些升斗小民,倒也有些个闲钱能到和乐居点上几个菜。
他虽面上糊弄了温士郁,但老狐狸仍疑心他葫芦里卖了鬼,只是苦于暂时逮不着影子,便由着他去了。
殷鹤晟虽也有满京城瞎转的毛病,这地方却也不会来,只是差人送了贺礼,权当恭喜开业。
和乐居的牌子便渐渐地走进了上京百姓的眼帘。
中秋日近,大歆素有中秋祭月的传统,每家主妇也会备各色糕点祭月,只是都是些平常圆饼,做吃食的往往目不识丁,谁还能往饼上印字。温酌灵机一动,磨了荣栎给他花了十色花样,配了吉祥祝词,遣人赶制了模具,总算在中秋前做了月饼出来。他让厨子做了几味馅料,只是滋味同他以往吃的全然不一样,但也别有风味,又胜在卖相漂亮,照例先孝敬了亲爹。
又另外吩咐额外做了些,一一码好了装在匣子里送给亲友,也算一份心意。
上官九得了一盒,听说是温酌送来的更是喜上眉梢。他近日格外奋发,已不去那花街柳巷寻欢作乐,又聘了几位武师习武骑射,练得蜂腰猿背更添神采。只是活动量一大饭量也大增,当下打开食盒,见里头黄澄澄香喷喷十个圆饼,上头又是吉祥如意、心想事成等字样,更觉熨贴,拿起那一块心想事成就咬,只觉一股清甜,倒是个莲蓉馅儿的。
洛王殿下自然也得了,还是白易亲自送去的,见那漆盒上还摆了一支桂枝,不免要笑温酌附庸风雅,有意难为白易道:“这桂枝又是个什么说法?”
没料白易却答上来了,道:“听世子说:晓风拂南枝,可以送清辉。只是在下是个粗人,听不大懂。”
这两句确确是好意,晓风拂面,吹动南枝,桂气清馨,赠香予人。
殷鹤晟没料几日不见温酌,他竟不知不觉中又长进了不少,忽而有些惦记他了,想起温酌的面庞,再瞧吴绛只觉索然无味。
第65章 第 65 章
天气转凉,桂花应景盛开了,一时间上京的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丝丝缕缕的桂香。
温酌故去的母亲最爱花,尤以桂花为最,府里多是栽的银桂,此时桂香浓郁,连屋子里的熏香都给省了。
温酌并不懂香道,平日里的衣物配饰自有身边的丫鬟打理。他屋里四个丫头,看着都是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却分工细致,各司其职,将院里各处收拾地妥妥帖帖。
这一天早起温酌先跟着白易练了会剑,他这把剑还是温酬送他的,看着就是财大气粗、花里胡哨的,却是值了大价钱,乃是外省的客商送给温酬的礼物。光剑柄上就嵌了两个龙眼大的鸽子血红宝石,更别提剑鞘上的装饰了,说一句五光十色也不为过。
这剑又贵又重,拿来锻炼倒也不错,跟举了哑铃似的。
温酬自个儿学得是枪法,还是温士郁亲传的,温酌看过他大哥的武艺,看着文绉绉一个人,舞起枪来虎虎生风,完全就变了一个人。
习武能强身健体,几乎已经成了温酌的习惯。
练了剑,醒了神,自然出了一身汗。
丫鬟侍玉便侍候他梳洗擦汗梳头更衣,难得给他换了个翡翠香囊。
活在锦绣堆里,温酌见了不少世面,也有了些眼力,这个翡翠香囊色泽碧绿通透,让工匠雕成个双层楼阁的模样,四角用金丝坠了珍珠。上层的窗格乃是镂空的,用金子镶了窗棂,下层的门户亦做了镂空的,下面还给镶了个金底座,开了大门便能塞了香药进去。
温酌最喜爱这个香囊,这可比他平日戴的绞丝鱼纹金香囊要贵上许多,不禁怪道:“怎么戴这个了?”
侍玉道:“奴婢听说世子今日要同表少爷去方岳山论诗,这个香囊倒是极配的。”
温酌一听心下了然,原是侍玉有意要显出雅致来,与那些酸儒文士坐在一处方不会显得俗气,连腰坠子都想着了。
温酌见香囊里已塞了香药,便拿起了嗅了嗅只觉气味清爽,与平常所用又是不同。
侍玉一笑,道:“世子是去赏花的,如今这京里四处都是桂香,要再熏味重的可不好。”又说这是香名叫什么,温酌随便听了也没放在心上,只闻出依稀仿佛有些沉香味和冰片气味,倒也挺好闻的。
杨若茗乃是一等的风雅人,直说北边方岳山上有一株金桂极妙,乃是五百年的老树,历经沧桑花开不败,便邀了一众好友约在那儿赏花论诗。
荣栎同温酌两个都被邀去了。荣栎原说要骑马去,只可惜温酌至今不会也没功夫去学,又兼上回叫殷鹤晟提上马去落下了心理阴影还不肯与人同骑,只得让人备了马车送他们去。
表兄弟两个坐在车上一路自然又是闲聊斗嘴,路程倒也不觉长。
等二人到时,杨若茗与柳承惆早到了,只见他二人相携而来,荣栎佩着玉带着一件湖蓝衣袍,温酌穿着鸦青衫子只领子是雪白的,腰间一挂翡翠玉楼轻轻摆动,俱是意态风流的模样,不由暗赞。
同来的人不少,皆是京中有诗名的文人才俊,此时见来了这么两个少年人,有些眼尖的立刻认出来是温酌同荣栎两个。
温酌因与杨柳二人往来频繁,在文士中也混了个脸熟,有几分怀善助贤的好名声,旁人听说是他倒也没什么反感。
诸人见了礼,各自坐下便听杨若茗说起方岳山金桂的渊源来,余者又说起月中桂树的传说等等。文人最是爱幻想,一会功夫又有说那精怪仙灵的传奇来了。
荣栎听了只觉匪夷所思,摇着扇子暗暗笑了回。
温酌倒是没在意旁人说的什么,瞧了会那古树倒也没觉出这金桂同他家里的银桂有什么不同。所幸那荒诞话题叫杨若茗打住了,又说起前人名句来荣栎才觉略能入耳。
柳承惆这时倒坐到他俩身边来了,他虽性子内向,却极喜欢温酌。几人攀谈起来说起明年的春闱,柳承惆仿佛胜券在握,荣栎见他如此,便兴出些斗志来,便打赌来日哪个排行居于人下,便在和乐居摆酒请客。
诸人各自闲谈,仆从等早忙活开了,备了文房四宝,茶水点心便要赛诗。
温酌提起笔,一时倒不知写什么。他呆了会,心思飘忽,忽想起洛王在泠山别院里养在池里的锦鲤。那红鲤让他带回家后,不知怎么有一天竟死了,让他很是郁闷。
他动笔写道:鲤鱼衔木樨,红英点芳华。渌波起涟漪,影动惊落霞。
荣栎见他发了好一会愣,这时匆匆写了,一看倒是一首绝句。
正要赞他几句,温酌却又发起呆来。
要说这诗会,倒有些像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中所述,也是文人才子相会,赛诗会友有感而发。温酌匆忙得了诗,写完了就是,却懒得同旁人卖弄,不过坐在一旁晒了会太阳。不过一会功夫便失了兴味,竟是觉着去山中散步还有趣几分。
书勤见他一脸无趣,忙凑上来端茶送水,他惯会看人眼色,便道:“少爷可是闷了?我看前头寺旁有片红枫倒是不错,少爷要不要去走走瞧瞧?”
温酌听了正中下怀,便随口与荣栎说了,留了书勤在此,带着白易逛去了。
在山间走了不远,果然看到有一片红枫在山风吹拂之下不住摇曳,便有心要去采个几叶来做书签。这红叶生得大大小小,有些颜色不均,温酌仔细挑了几叶收着,忽见前头有人声传来,仔细一看,其中一个竟是殷鹤晟。
殷鹤晟此时正与方丈说话,忽听见后面有人走动,回过头一看亦没料到是温酌。
第66章 第 66 章
这倒是巧遇了。
那方丈虽是个方外之人,倒也不是没有眼色的,见他二人是熟识偶遇必然有话要说,自己便先走了。
殷鹤晟有日子没见着温酌了,见他今日的打扮倒比往日更添几分神采,竟是有些出神。待温酌走近了同他招呼,才回过神来,问:“你怎么在此?”
温酌只把杨若茗的方岳诗会说给他听,殷鹤晟听罢,问:“既然诗会,怎么竟出来了?”
温酌苦笑:“我哪有诗才,不过是闲了来凑个热闹罢了。殿下这又是来此处上香敬佛吗?”
他问得调侃,殷鹤晟亦不会同他计较,只是也没答他。
他俩乃是老熟人了,便遣了白易回去,两人一块散了步。
殷鹤晟不比杨若茗唠叨,并不喜卖弄才学,只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温酌说话,问他那酒楼开得如何,又见他采了好些红叶,便伸手拿过来看,才从他手里接了叶子来,却见他手上划了道口子正淌着血。
这一眼竟让殷鹤晟失了神。
等回过神时,温酌已被他紧紧按在怀中,那受伤的手更是被他攥在手中,手指上的鲜血已被他吮干净。
温酌被他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僵直了。
殷鹤晟觉出来,这才松开手,慢慢把人放了。
空气中除了桂香,仿佛还带了些让人尴尬无措的热度。
温酌张了张口,只觉嘴唇干热,似是而非地又合上了。
殷鹤晟的沉默终于停止了。
“你不是问我来这里做什么吗?”
他停下了步子,温酌听他一字一句地道:“我来祭拜我的好友。”
“他叫成涛。”殷鹤晟道,“是我的伴读。”
这注定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
成涛的名字温酌没有听过,但十几年前却是京城闻名的神童,乃是前任国子监祭酒成至拙的幼子。
成涛少年老成行事有节,纵使在宫中亦有不错的声名,殷鹤晟何其有幸竟能得此人作伴读。
这人简直堪当伴读界的典范,有这人辅佐,殷鹤晟亦上进用功很受父皇欣赏。
只是天妒英才。
不过四年功夫,成涛便少年早夭,死在了一碟枫叶糕上。
“宫中查实,说是瑶贵人下的毒。无论是真是假,总之那毒便是被抹在了托点心的枫叶上。要不是成涛吃了,死的那个便是我了。”殷鹤晟浮起一丝讽刺的笑。温酌却只从那笑中窥见惨然,至交好友死于眼前,换成谁都受不了。
后面的事简单了很多,瑶贵人悬梁自尽,此事至此而止。
成至拙受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一病不起,告老还乡。成涛也被运归故里安葬。
唯一被留下的只是深深的宫禁,仿佛一只安静的噬人的怪物。
一抹阳光投在温酌的身上,他却只觉出森然的冷意。
殷鹤晟说这旧事的口气一如往常,仿佛波澜不惊。只是温酌第一次感到,也许这冷然的表情下还有些别的什么,他的手指上大概还残留了一些暖意,让他忍不住就去想象少年时的殷鹤晟,失了母亲、好友,独自在宫墙之中该是什么样子。
两人又慢慢踱起步来,安静,沉默。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温酌大约明白殷鹤晟给好友供牌位的意思了。
只是一个人的心真的能那么坚硬么?能承担那么多艰辛的过往?
温酌怀疑,但却一点不想尝试。
两人行过那片红枫林,方才那些叶子慌乱中早被殷鹤晟毁了。他这时却停下来,给温酌折枝。
许是知道了红枫在洛王心中的禁忌,温酌只推辞不要。
殷鹤晟却道:“红枫无错,错在人心。”
说着便把那枝枫枝送到他手里。
温酌垂着头,定定地看着这枫叶,不禁想——他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很少有人能不迁怒,哪怕是温酌自己尚且不敢保证,然而殷鹤晟却有这份清醒。倘若这个人坐上龙椅,天下又该会是什么样呢?
温酌不由地期待。
等那洛王将人又送回诗会时,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荣栎见温酌出去逛了一圈居然还能捡回一个洛王也是意外,忙见了礼。
只是殷鹤晟不过对他略点了点头便走了。
第67章 第 67 章
回程中荣栎免不了旁敲侧击询问,温酌只将同殷鹤晟巧遇的事说了,余下的便藏在心里。
荣栎见他神色郁郁的,手里握着那枝枫枝反复摆弄,不由奇怪,只是温酌不肯说他也无法,便岔开话题提起秋日围猎的事来。
温酌哪儿打过猎,从前不过也是书上电视上见过,如今这围猎连他都有份,不由打起精神来,只跟他打听围场里都有些什么猎物。
荣栎嘲他道:“你连马都不会骑,还猎个什么劲?”
荣栎因着父亲是武将,虽对舞刀弄枪不甚喜欢,骑射御马却是不在话下的,哪儿像温酌这般无用,这时噎他一句倒也算得上是提醒。温酌却不以为意,道:“殿下已说会教我骑马。”
荣栎白他一眼,道:“也不知是哪个上回让洛王提上马后吓个半死。”
温酌顿时脸色一红,瞪他道:“偏你是个样样精通的,倒不见你来教过我一回。”
荣栎知他闹了,这才哄道:“我倒是想教你,可惜又不得闲。你想我不过是个监生已忙碌至此,洛王能比我闲?我看他也不过是哄你几句,你倒是当真了,届时岂不尴尬。唉,难怪人家说好心当成驴肝肺,可见不假!”
他二人向来爱斗嘴,温酌倒不至于就动真怒,听了这话不过就是白他一眼。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掀了纱帘看风景。
温酌手指上让枝条划伤的伤已收了口,只余下细细的一条红痕,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摩挲着嘴唇,嘴角不禁又带了笑意。
只是他这姿态是下意识的,自己没留神,让荣栎见了却是忧心,只当他在山上撞了脏东西,神智不清了,也不知是不是要跟温士郁说去。
过几日,殷鹤晟果然派了人来请他,约在了城外的某处,连马都给他备好了,乃是一匹纯白的牝马,曹植有诗为证:“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少年人少有不爱白马的,都有那浪迹天涯的游侠情结,温酌见了也觉喜欢。
殷鹤晟倒是不忙着教温酌骑马,乃是拍了拍那马,喂了一个果子,说:“这坐骑虽是为了代步,但也通人性,你待它好了,它自然心里也明白。战时有的战马还能于险境之中护佑主人,这便是马的灵性。”
温酌眨了眨眼睛,心道灵性恐怕是真的,刘备那会不说也有一匹了不得的的卢马么,不过这臭气也是真的就是了。
虽臭了点,殷鹤晟却毫不在意,温酌这会纵然有些洁癖也只能放下,有意要显出些男子汉气魄,接过他手里的果子,学着样也喂起马来,一边又问:“马不是喜欢吃草吗?”
这话一听就是外行了,殷鹤晟笑道:“人尚且还分五谷杂粮蔬果点心,这马的口味自然也有好恶之分,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他笑起来自有一种难得的潇洒,温酌竟是红了脸,随即转过头不去看他,嘴上却问:“咱们什么时候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