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救赎 番外篇完本——by墨扇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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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们的时候,营房中的气氛越欢快,与之相反,费恩的心情就越沉重,甚至别过头去或者干脆走出房间,让自己不去看这一切。
也许是在这么压抑的地方被关押久了,一直以来维持谨慎、被粗暴地对待,对于好不容易有的福利根本不会去考虑太多。
或者说他们不想去考虑更多。然而事实上,集中营的秘密对于外界全部封锁,而这些犯人亲历过几乎集中营底层的所有事情,怎么可能让他们就这样畅通无阻地把消息传递出去。
所以,这也就只是一个安抚他们情绪的手段而已,没有哪个人,无论是士兵还是囚犯看守还是特遣队员,没有谁有闲工夫在那么多纸片中一张一张地检查。那时候费恩站在才挖好的深坑旁,脸庞被火光映出一片红色。火势那么猛烈,站在那里的人都会因为太过灼热而不敢停留,那火却依然融化不了那双坚冰一样的眼睛。
他冷漠地看着特遣队的人将装满纸片的推车推到火坑边,然后将那些东西倾倒进去。费恩看着那些满是字迹的信件和明信片纷纷扬扬地,像鹅毛大雪一样散落,甫一接触到跳动的火舌,便化为灰烬。
想了想这根本不值得感慨。连人命在这里都那么脆弱,更何况那些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度的纸片。
他很想直接把信件投进门外的邮筒然后一走了之。但是他不能。他还是走进了邮局里面,亲手把信件交给工作人员,办好挂号信的手续。他的心情当然不好,从头到尾只简短地说了几句话。
但他冷冰冰的表情总让人感觉有些胆怯,员工不敢怠慢,冲着他的军衔也不敢招惹,手脚麻利地帮他办理好了手续。
费恩也没有久留,看着办妥当了就转身离开了邮局,还是沿着原路返回集中营。
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地方当成过家,没有人会想要住在这样的地方。只是因为有一些朋友,还有诺亚在这里,他才能安下心来在这里暂时栖身。
但是现在,就算是他还没有离开的现在,在集中营门口停下脚步,费恩抬头望着这一切。灰暗的围墙、仿佛没有边际的铁丝网还有林立的哨塔,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一座没有颜色、没有阳光照耀的灰暗城市,那么陌生。
天色已经渐渐开始暗了,比起白天显得更加昏暗,天上厚重的云层前仆后继地涌动着,像是层叠的波涛,滚滚而来。站在这片天空底下,让人有种马上要被吞噬掉,却又逃脱不了的无力感。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回诺亚那里吃饭感觉又有点早,况且他一点也不饿。不,不是不饿,只是食道像是被堵住了一般,感觉什么东西都咽不下去。
回寝室又不知道要怎么跟那群人解释,毕竟他和诺亚的关系还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坦白。
心里面一团乱麻,只能在营地中绕着圈。脚步落在砂石地面上的声音
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本来就带着节奏,只是在注意到的一瞬间会继续保持这种频率。
费恩听到一阵口哨声,确实不算好听,但是调子他很熟悉。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听见那口哨声停止,头顶上传来一声爽朗的呼喊:“费恩!”
他循声抬起头,看见哨塔上露出了约纳斯的脑袋和那排闪闪发亮的大白牙:“天啊居然看到你在走神,终于不是被你抓到我在走神啦。你不是来这儿检查岗哨的吗?你要去哪儿?”
要隔着这么高的哨塔说话还是挺费劲儿的,费恩仰着头只能提高声音道:“不去哪里,随便逛逛。”
“没地方去的话上来坐会儿吧。正好我也没人聊天,真没趣儿。”约纳斯一只胳膊架在护栏的边缘,倒是显得很悠闲。按常理来说,费恩并不算什么聊天的最佳人选,但约纳斯好像并不会在意。
费恩正好也没有地方可去,便轻轻点了点头,走到哨塔边,蹭了蹭手心的汗,沿着木梯攀爬上去。
只有约纳斯一个人在哨塔上,难怪他会觉得无聊。见到费恩上来,约纳斯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把手里的烟在地上摁灭。
哨塔上原本没有坐的地方,不过有几根小板凳放在那里,估计是他们自己拿上来的。费恩看了约纳斯一眼,慢慢地在他旁边坐下。
“你心情不好?”约纳斯对于他人的情绪变化倒一直比较敏感。费恩也不想隐瞒他,点了点头:“要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我本来想晚上回去再告诉你们的。”
他很害怕说完了之后约纳斯会露出什么过激的情绪,比如说过度的惊讶,或者强烈的不满,因为他不知道而且也没什么心情去安抚他的情绪,况且会让自己很尴尬。但是在他解释的过程中,以及说完之后,约纳斯的反应比他想象出来的要冷静得多。
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拍拍费恩的肩。费恩一抬头见着约纳斯脸上无比忧愁的表情,轻轻抽了一下鼻子,轻声道:“我没事。”
约纳斯可以看得出他到底有没有事,瞥了瞥嘴,看着脚下踩着的木板,突然发现木板搭建得并没有他之前所以为的那么严实,透过其间的缝隙能看见下面好几米处的砂石地面。
“其实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痛苦啦。”约纳斯装作很不经意地开口道,实际上是不想让费恩的心情更沉重,“就是一段时间不能见面而已,定期写信,甚至通个电话都可以。凭你们两个的关系,你担心什么?他又不会跟别人……”
“你想什么呢。”费恩又好气又好笑地打断约纳斯,看他的样子一定是觉得自己在担心诺亚会另寻新欢什么的,“要是真的只用担心这个就好了。约纳斯,我现在觉得我很无耻。我就像乌龟一样缩在安全的地方,被他保护起来,明明知道他也会受到伤害我却只能看着!”
“那是他这么安排的……”约纳斯一慌连忙伸手,却还是慢了一步,没挡住费恩的拳头用力砸在他自己的膝盖上。
“我当然知道!”费恩大声道,意识到自己不能对约纳斯发火,声音稍微收敛了点,“我只是很不甘心!为什么在生活里我也必须要被当成弱势的一方?我他妈的也是个男人!我也……我也想保护我在乎的人啊!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又是一拳砸下去,这次被约纳斯的手掌接住了。他龇牙咧嘴地甩了甩生疼的手:“你小子也是够狠,对自己也下得去拳头。这种东西没办法强求的,就算你留在这里,真的到了那一天你能为他做什么?帮他挡一梭子弹吗?别逗了!”
约纳斯站起身,双手郑重地搭在费恩肩膀上,也只有这时候费恩才会相信他确实比自己大七八岁:“好好听我说,费恩。如果你觉得不能为他做什么事的话,好好听他的安排,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保护好你自己,不让他操额外的心就好。等等。”
他走了两步把头探出哨塔,冲着下面吹了声口哨:“嘿!汉诺,今天真准时 。”他转回头背上枪对费恩道:“咱们下去吧,换岗的来了,你要是不知道去哪儿,我陪你在营地里逛逛。”
“嗯。”费恩站起身,沿梯子下去。
“长官好!”看汉诺手忙脚乱敬礼的动作,显然是没料到哨塔上除了约纳斯还有个人。
费恩回礼:“辛苦了。”看着约纳斯爬到最后几步一跃蹦下来,对他道:“走吧。”
两个人并排走黑压压的营房中间,侧边高大灰暗的建筑在阴霾的天空下,压抑得好像正在慢慢靠拢,最后把跑不出去的两个人像销毁垃圾一样挤死在中间。
“寝室那边如果你觉得不好解释的话,待会儿我去说吧。”约纳斯把手揣在上衣兜里。“有些东西就不用——”费恩忙道。
“我知道。我答应过你的。”约纳斯道。虽然这个人平时给人感觉就是个永远不会累的话痨,但他的承诺让人异常的安心,“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虽然我不相信马库斯他们会出卖我们,不过多长个心眼也不是什么坏事。”
费恩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儿,不过它并没有按他所想划过弧线飞出去,而只是蹭着地面滚了一小段儿便停在了路边:“你会有这种感觉吗?就因为喜欢的人是同性,会觉得……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就因为这个,别人看你的眼神都会不一样,走在路上,好像其他人都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一样。”
约纳斯望着天想了想:“这种事情都是心理暗示吧,你觉得有,就是有。你要是把它不当回事儿,”他转头看着费恩,“那就是没有。”
“依我看来,这也只是上头宣传的一部分。”费恩一边琢磨一边道,“因为会妨碍到他们的生育政策,妨碍所谓的优秀人种繁殖,所以才把我们这样的人当成犯人。其实我们没有罪。”
“对!”约纳斯突然激动起来,眼睛闪闪发亮,“我们没有罪,我们和其他人没有不一样!”
费恩无奈地耸了耸肩:“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走了。除了诺亚以外,我很喜欢和你们在一起。我感觉得到,虽然罗尔夫和马库斯嘴上没有遮拦,但是就算他们知道你的取向,也没有恶意,不会用奇怪的眼光看你。”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当时我知道要离开柏林的时候,”约纳斯自嘲似的笑了笑,“比你的心情还要烂。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你也要慢慢习惯啊。”
“有什么窍门吗?”费恩不抱希望地问了问。
哪想到约纳斯真的马上道:“当然有。如果有撑不下去的时候,就幻想一下重逢的场景,别有太大压力,幻想得越美好越好。简单地说,”他摘下帽子,刨了刨被帽子压变形了的头发道,“就是要有希望。”
第92章 XVIII.军营宿舍
如诺亚所说,没有任何悬念。应该说那封信寄出之时,结局就已经写定。所以接到总部的回信之后,费恩只是扫了一眼,看清了离开的时间,就把它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宿舍的桌子上已经堆起了这几天罗尔夫他们费尽心思找来的好吃的。没有人告诉费恩,估计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但他知道。这个惊喜太拙劣了,但愈是拙劣越是让费恩感觉心尖温热温热的,还有点儿酸涩。
最后两天已经完全没有工作了,时间全部留给他自己收拾东西,然后和朋友告别。
这样一来,他就没有理由名正言顺地和诺亚呆在一起了。他害怕很久以后,他会突然记不住诺亚家里的样子,记不住他办公室里桌上的摆设,记不住挂钟到底挂在哪面墙上。
他害怕的太多了,而且越想越多,越想越累。
“来吧!费恩!”马库斯一拍手,“吃晚饭!”
天越来越热,外面的天还没有暗,估计是因为费恩第二天要早起去柏林,如果睡得太晚怕他会休息不好,所以把晚饭提前,几个人也都提早回到了宿舍里。
“嗯?专门为我准备的?”费恩不知道明知故问究竟要用什么样的语气才听起来比较自然,“谢谢。”
“兄弟嘛,应该的。”马库斯一捶他的肩,“伙计们伙计们,来来来吃东西了!”
大家围过来在桌边坐下。费恩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朗姆酒,茶,好几种香肠,还有些零食,并不比新年那次聚会要差劲。
这估计也是他们六个人,在这个充斥着战火的时代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费恩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好像是在思索要从哪种开始下口,实际上思绪已经闪回到新年前那天,同样的场景,六个本来不会有任何牵连却在乱世中相遇的人,朗声立下誓言。
“我要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广播员!”
“我得找个女人成家生孩子啦。”
“我想做个诗人!”
“我要回柏林……”
费恩记得,那时候自己说的是……
“我要做原本的我自己,我要过属于我的生活。”
那么现在做到了吗?费恩低下头,害怕轻松地聊着天的其他几人看见他脸上的苦笑。对自己的回答怎么能够敷衍呢,他没办法给出肯定的回答。他现在还做不成原本的自己,而且仿佛还越陷越深。
甚至,他未曾经历过,也想象不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是怎样的。
“来!咱们哥几个干一个,祝费恩到了柏林事业有成,继续高升!”罗尔夫举杯吆喝着。费恩走了之后,罗尔夫将担任临时队长,暂时管理小队。平时罗尔夫都一直作为副队长协助费恩,和所有队员称兄道弟,做事也干练,作为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所以这样的安排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干杯——”几只杯子乱七八糟碰在一起,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费恩收回手,闭上眼一口饮下。那股炽热一直从喉头落入腹中,久久散不去。
“战后再见,可一定要我们看到你风光的样子啊。”罗尔夫道。旁边的马库斯马上狡黠地笑道:“混得好不好,都该你请客吃饭。”
费恩颔首:“当然。”
但其实,别人都在吵吵闹闹聊天之时,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旁人理所当然以为他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便也没有去打扰他,直到费恩突然开口,宿舍中突然安静下来,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盯着他。
“罗尔夫。”费恩的声音很冷静,“上次你说的那些话,我想了想,想清楚了。”“哪些?”罗尔夫还是懵着的,没反应过来费恩指的是什么,也没想过自己随口说过的话,竟然可以让他琢磨这么久。
费恩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大家都是用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在看,我们身处这体系之中,超脱不了时间,也看不透所做的一切。”
“没错?”“错了。”费恩道,“是我们错了。”
他无心继续吃下去,放下手中的刀叉,看着罗尔夫惊异的眼神,继续用那种平淡又不容人反驳的声音道:“这种事情不能只由后人来判断。这场战争,是我们发动的,是我们把整个欧洲,甚至世界都卷入动荡之中。这座营地之中的所有人,不管是我们还是那些所谓犯人,都应该在原来的秩序下过原来的日子。”
“对啊,但我们是新秩序的建造者!”马库斯突然插嘴,与其说是在反驳费恩,更是含着莫名的高昂热情。
费恩在之前斟酌的时候,早已料到马库斯会第一个站出来,仍是冷静地道:“但是在那之前,我们是秩序的破坏者。”
“原来的秩序?有什么好?”马库斯撑着桌子蓦地站起来,眼眶突然充血泛红,不知他是被愤怒还是其他什么情绪控制着,“维持着原来的秩序,继续承担高额的,我们根本拿不出来的赔款?任凭那群流氓抢我们的土地,玩我们的女人?”
“马库斯,冷静点!”约纳斯一直没开口,这时候终于忍不住,拽了拽马库斯的袖子想让他重新坐下,“之前的大战我们输了,只能够这样……只能这样来承担失败的后果。”
“那时候是因为我们弱,现在我们强大了!”马库斯吼得连约纳斯都吓得一抖,“我们够强了!他们也得承担当年那样羞辱我的国家的后果!费恩你原来不也是这么想的么?为什么,为什么反倒是现在这个关头你变了!”
费恩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幸的是,也还不用他来回答。
“够了马库斯!”罗尔夫一巴掌拍得桌子上的盘子都叮叮当当跳起来,他也猛地站了起来,“费恩明天就要走了,这顿饭是来给他送行的,你就说这些话?”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火药味在空气里蔓延开。人人都知道这两个人关系有多好,几乎从来都是捆绑在一起,在阴郁的环境里带给大家欢乐。这两人不是基佬,关系却又远超于一般的友情。
因为费恩是队长,平时又多冷着脸,行事严苛,所以罗尔夫这个副队长就补充性地非常亲近。除了总是和队员开玩笑以外,也从来没怎么发过脾气。但这一次在座的几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怒意,而且面对着的,是和他关系最好的马库斯。
马库斯显然也一愣,没料到罗尔夫会起来针对自己,顿时头脑一热,连想都没想便开口道:“你们一天都在他妈的想些什么啊?这是我们的工作,这个国家是我们的信仰啊!”
“我只是觉得,起码人民是无辜的。”费恩还坐在那里,但是双拳已经激动地攥紧,“不管是我们的人民,还是犹太平民,他们本来都不应该为了战争牺牲。”
“那些犹太佬?你跟我说那些肮脏的犹太佬,他们本来就是卑劣的种族,清理掉他们不正是我们的使命么?”“你给我闭嘴!“罗尔夫突然冲上去揪住了他的领子,“你他妈是被洗脑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话和上面我们整天鄙视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官员一模一样?就算是,也轮不到你来给我们洗脑!你他妈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