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救赎 番外篇完本——by墨扇散人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5-23
耳鸣又来了。他想。那个士兵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可是他的声音却一直回响在他心脏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他想用手扇一扇,像曾经赶走苍蝇蚊子那样把耳鸣也赶走,可是他不敢动。在他确认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之前,他连付诸实践的勇气都没有。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士兵有点不耐烦了,可是还没有到发火的边界,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有的话赶快站到这边来!完成任务的话减免之后的处置!”
终于,刚刚的骚动又回来了。但是在所有人说话之前,他就比其他人更快地举起了手。
他的手举得很高,高得士兵一眼就能看到那只手。可是他的头却埋得很低,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脸,尽管这里没有人认识他。
“你!”士兵竟然用起了生硬的德语,“过来。”
他不敢耽搁,仍旧低着头从房间里挤出去。身后的房门传来了声音,被重新锁好。那其中仿佛又开始骚乱,只不过那些嘈杂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
翻译的人问道:“你从事过播音工作?”
他小心翼翼地道:“不、但是,我有过专业的学习经历。”
他说的是事实。在他将自己的声音通过广播传输到大众耳边时,他就戴上钢盔扛起了枪,远走他乡将自己的血肉投入了战火之中。
他很害怕这句话一出口,将使自己失去那个从轻处置的权利。在他看来,已经没有什么会比活下去更重要了。但是,翻译的轻轻点头还是让他松了一口气,跟着他们出门,上车。
在暗无天日的囚室中关着,没有钟表,所有人身上的怀表和手表都被没收了,就如同他曾经对其他人做过的那些事情一样。所以,他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在看到天空的一瞬间,他惊讶地发现原来已经傍晚了。
但他不知道,这是第一天的傍晚,还是第二天,还是很多很多天以后的傍晚。
车子一路开到另一座建筑物门前,那个士兵和翻译员一直跟着他,或者说,押送着他。
进入了之后他才发现,这里是一座广播电台。他曾经梦想过的,就算是在战斗时也没有放弃过期望的广播电台。可是里面已经远远不是他曾经想象过的那种工作氛围,里里外外,都被重兵把守着。
“走快点。”没等他停下来仔细看,后背就被人推了一把。他连头也不敢回,加快步子继续往前走。最后,被带进了一个房间。
房门关上,灯打开的一瞬间,他看着那些设备明白了过来。
他曾经无数次梦想在这个地方工作,只不过 ,绝不会是在这个场景下。就是,在国家败亡,自己被俘虏之后,被人押着播送。
士兵又开始说话了,翻译跟着他的话道:
“从现在开始,我们需要你将那边的死亡名单广播出去。直到播完为之。因为没有人来换你的班,所以允许你中间有少许停顿。敲门会有人给你一杯水,意思是,门外会一直有人把手,希望你完成你的任务,不要妄想逃脱。明白吗?”
“好……好的。”他低下头,不敢去看那士兵的眼睛。
逃脱?他才不会。都到了这一步,他为什么会舍弃掉那个可以从轻处置的机会,尝试那么大可能会失败的逃跑。
士兵扬了扬下巴。他埋着头快步走到座位边,回忆起以前学过的指示,打开了机器,试了试音。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他伸手去拿需要他广播出去的死亡名单。
不知道上面是只有士兵,还是有士兵和平民。每一张纸上都印满了名字,密密麻麻的,而那厚厚一摞纸的数量更是让人看一眼就害怕。
如果只是纸和墨水印子就算了,可那些都是生命,曾经鲜活?3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摹⑿凶咴谡飧鍪澜缟系纳?br /> “阿赫·舒泽。”他念出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尽管很久没有怎么说过话,但是当年学习的技巧还印在他的脑袋里。于是,这个名字清晰地播送到了所有正在听广播的人耳中,向着他不知是否仍然在世的亲人与朋友。
士兵点了点头,显然是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带着翻译员放轻脚步离开了。
门在他的身后轻轻关上,于是整个房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不敢耽搁,继续将名单念了下去。
他的声音,在自己听起来似乎要比以前粗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在军队之中一直大喊大叫,根本没办法注意爱惜嗓子之类的事。
更有可能的是,这好几年他也成长了不少。从当年背井离乡的那个青涩青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再回到这里。
不管怎么样,这份差事开头还算轻松。根本不需要大脑去处理,只需要把纸上字母构成的一个个名字拼读起来就可以了。那些人究竟是谁,他也没有办法去在乎,因为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一行又一行地。
读下去。
灯光并不算太明亮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墙上有时钟,不知不觉时针已经扫到了代表深夜的数字。他的声音不仅传播到了很远的地方,也在这个小房间之中回荡着,除此之外一片寂静,气氛甚至有些诡异。
因为陪伴着他的,也只有名单上的无数个亡灵了。
他觉得自己的嗓子还撑得住,不需要喝水,于是就那样一直念了下去。
“朗本·尤迪特,拉萨尔·李曼,里奥·弗莱舍尔……”
他麻木地拼读着所有的名字。
已经很晚很晚了。只是没有窗户的房间让他看不到午夜的天色。但是他脑子里是有一个大概的印象的,这世界的黑暗,就是一个黑色的漩涡。
那并不是纯黑色,只是,所有的乱七八糟的色彩都令人作呕地混在了一起,被搅浑,最后变成了难看的深色。
如果现在的夜空是有星星的,那应该会好很多。
据说人在深夜之中,心情会变得敏感。不知是这种没来由的说法,还是他实在是读得太劳累的缘故,他脑子里的东西突然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多。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尽管他还能够不出错地念着名单,但意识已经扯着他游移到那张纸之外。
这样脑子的负担也太重了,看来得加快一点速度,他想。
稍稍用不会被察觉的幅度加快了语速。他继续着,嗓子有点干了,但是,不知道外面的人到底会给他几杯水,他决定再坚持一下。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时间已经更晚了,不用在意这个时间是否还会有人在听广播。也许,那些失去亲人的人,正焦急地等在收音机之前等待着那个熟知的名字。
不管有没有他们,就算是亲耳确认了死亡的消息,也比永远下落不明的好。
他也是这样——又开始想到别的东西了——他也有朋友,有亲人,有的人因为战争才会遇见,结果最后,又全部被战争拆散。可是记忆却始终是无法销毁的,就如同这恼人的夜晚,从白日而来,往白日而去,但天亮之后,又无法否认夜晚的存在。
他的嗓子哑了——也有可能,是突然在看到下一行的时候,就哽住了。
他想是时候关闭机器休息一下,要一杯水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念出,那个由字母拼成,印在纸上的名字。
“罗尔夫·阿登。”
尾音落下,他像疯了一样手指痉挛着关掉了广播机器,然后瑟缩在椅子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他并不用去顾忌什么。机器已经关闭,所有认识马库斯·施米德的人,都已经睡熟在这午夜之中。
第132章 番外二:另一个爸爸
“我去上学啦!”
伊尔莎背着耽美文库跑到门前换鞋。回头看了一眼,费恩还没有过来,便悄悄地拿起红色的水笔凑到日历之前……
“干什么呢?”
费恩的声音从背后想起。她老老实实地转过身,费恩抱着手臂站在那里,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是你自己之前说好的每天放学回来才画圈啊,自己得遵守才行。”
——有些时候,他刻板得根本不会输给爸爸。
哦不对,是另一个爸爸。
伊尔莎背着手心虚地摇晃着身子:“好吧……我其实知道的,就算早上画他也不会早点回来。”只是之前有几次偷偷摸摸地这样做,感觉就像是需要等待的这一天已经过去了似的,在心理上要好受很多。
还有一年多,一年多就可以见到他了。伊尔莎看着日历上面的数字,开心地想道。被抓住的心虚也消失不见了,她放下笔去开门。
“啊对了,”费恩又叫住她,“那个……以后,如果约纳斯再送给你可乐的话,尽量别拿了比较好。”“为什么啊?”伊尔莎马上反问道。
费恩挠了挠后脑勺:“那个,对身体不好。”
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小心地和伊尔莎相处,有些事情确实是出于担心,但他又不敢真正像长辈那样管着她。每次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都要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以至于在伊尔莎看来都有些为他心焦了。
“好吧——”伊尔莎拖着声音答应了,她想了想,突然又问道:
“所以,约纳叔叔长不高是因为原来可乐喝多了吗?”
费恩愣住了:“这个……我想你可以直接去问他。”
伊尔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打开门,朝费恩挥了挥手,上学去了。
“路上小心啊!”费恩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每天早上都是这样。
送走了伊尔莎,费恩回厨房洗好了碗,跟格莉塔打了个招呼,也离开了。
他得去看着他的书店。刚出院没有收入那段时间也挺艰难的,零零碎碎打了几份工。好在费恩小时候受到的教育很好,身体也基本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做无论是脑力活儿还是力气活儿都没有问题。后来约纳斯帮忙搞到了一个店面,费恩便开起了书店。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约纳斯一说起这个,费恩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开书店。
他想不到比这更棒的工作了。就像他现在走在路上,所看到的那样。这条街车水马龙,各种各样的人来来往往,一整天都满溢着热闹。虽然如此,他也可以悠闲地、在没什么客人光临的悠闲下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读。
费恩发现,就算日常的事情再忙,他也没办法舍弃读书。
他正出神地走着,直到那只从旁边商店中伸出的、不停挥啊挥的手快要打到脸上,费恩才反应过来。
“早上好!”约纳斯兴高采烈地道。
他的绷带出院之后就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色眼罩。眼罩在他那张娃娃脸上并没有显得凶神恶煞,更像是戴着眼罩假扮中世纪海盗的大男孩。
附近很多孩子放学会路过这里。最开始他们也绕着约纳斯的小卖部走,到后来熟悉了就经常来玩。约纳斯也很乐意总是给他们发糖。
费恩也不算特别着急,就靠在小卖部柜台上,和柜台里面的约纳斯聊天:“早上好啊。”
约纳斯准备开一瓶汽水给他,却被费恩笑着摆了摆手拒绝了。约纳斯一脸不解:“今天怎么啦这是,怎么都这样。刚刚伊尔莎路过,我想送她一瓶来着,她也没要。”他拎起玻璃瓶疑惑地反反复复看了看,又掏出开瓶器打开盖子喝了一大口,“没坏啊?”
“不是不是,”费恩怕他误会连忙摆手,“是我让她这样的,不能让她觉得总是可以这样白白接受人家的馈赠。”
约纳斯大口喝着刚刚打开的可乐:“话是说的没错……不过跟我大可以不用客气那么多啦。”
看着约纳斯很快就把可乐喝得见了底,费恩突然想起伊尔莎走之前问的问题,有些紧张地道:“对了,她还说什么了么?”
约纳斯茫然地摇了摇头,费恩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伊尔莎不会做没有礼貌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为她担心各种各样有的没的。
“诶?”费恩朝店铺里面望了一眼,确认了这里只有约纳斯一个人,“卢卡斯呢?他怎么不在?”
约纳斯将在额头前垂下来的头发吹开,耸了耸肩道:“出去啦。你知道吗,他最近莫名奇妙的,就对拍照片着迷了。而且还不让我跟着他,自己到处跑去拍些东西,回去在家里又鼓捣很久。你都不能想象!他到底是怎么拄着拐杖到处乱跑的!这也就算了,你都不能想象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姿势才能又用拐杖把自己支撑住,还能拿个相机到处乱拍的!我怀疑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用拐杖跟我踢球了!”
提起卢卡斯,约纳斯好像就有一肚子气一样。但费恩其实知道,他向别人分享起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时,内心永远是幸福的。他翻白眼啊叹气啊这些很刻意的动作间隙,那种偷偷摸摸生怕人发现的浅笑,绝对没有办法故意做出来。
费恩也很乐意听他唠唠叨叨,类似于什么他们明明准备攒钱买车却又被卢卡斯挪走去买了相机诸如此类的。
说不羡慕也挺假的。虽然说现在的生活还并不算吃力,但是诺亚不回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和在苏联的诺亚之间,并不是完全杳无音讯。他们之间有通过信,只是信件来往一次的时间非常长。所有的信件都会被拆开,逐字逐句检查。而且信件有严格的字数与内容限制。
每一次,费恩看到邮筒中的信封时都激动得几乎要把信纸撕烂,但是每一次拆开信都会发现,薄薄的纸上,在诺亚将寄信收信地址等各种信息填写完备之后,就没什么多余的空地让他详尽地写东西了。
他叹了口气。约纳斯当然知道是为什么,马上停止像机关枪一样地说话,宽慰地拍了拍费恩的肩膀。
费恩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摸了摸鼻尖,问道:“卢卡斯突然喜欢上摄影……会是因为,那个人么?”
约纳斯一愣。
他知道费恩想说的是谁。一提到摄影,这个人在他们几个人心里,都永远地占据一块地方。像是一块痂,安静地在那儿,却又会痒。
他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现在听他一说,顿时就觉得,确实如此。
卢卡斯从来没有说过,但是约纳斯其实是知道的。虽然他说,签字执行死刑只是上面给他的任务,但卢卡斯内心始终对摄影师的死万分愧疚。他会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也会始终走不出那片阴影。
说不定,现在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向他致敬。
有的路上,已经溅满了殉道者的血液,可是终究会有人再次踏上这条路,接替那些不甘的灵魂继续走下去。
“所以说啊。”约纳斯垂下眼睛,“有的人,是一定会被铭记的。”
又聊了一会儿,意识到时间不早了,费恩跟约纳斯打了声招呼,离开了他的小卖部,把书店的门打开,挂上正在营业的牌子。
两家店因为是约纳斯当时一起找的,相隔并不远,随时随地都能来往。
岁月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渡过。在废墟之上,仍然安详。
伊尔莎在学校的成绩一直很好。不管是诺亚、费恩或者格莉塔都十分为她骄傲。这个小姑娘的内心,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
可是,在一段时间前,她的学校生活出了些麻烦。
在战争失败,纽伦堡审判之后,所有的、曾经被尊为英雄的人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罪犯,变成了世界的罪人。
他们的子女,被贴上标签,被称为“纳粹的孩子”。伊尔莎当然也在其中。
要说完全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那段时间伊尔莎明显显得对去学校有点抗拒。费恩问过她缘由,她却没有将这些告诉他。
那天她进入教室,就听见有人偷偷摸摸地在谈论什么。她本来不想理的,可是就当她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准备坐下时,有人过于大声地叫出了那个称呼。
“纳粹的孩子”。
这本来是个很普通的称呼。没什么好狡辩,她的父亲,诺亚·冯·塞弗尔特曾经确实是纳粹党的一员。她也不是这个班上唯一被这么称呼的人。
可是,他们所带着的那种嘲讽的语调,是她不能忍受的。她把耽美文库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拜托你们别再那样了!”她有点没好气,可还是保持着冷静,“我知道我爸爸做过哪些事情,可这不代表我也会那样!而且,既然他已经忏悔过自己犯下的错误,我还是会跟他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