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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爱之痒
作者：禾灯
先森，你是第一次吗
叶哲坐在宽大的组合沙发上，看去年大热过的IP剧《少年江湖》今年又新拍的续集。片头死而复活的主角沈澄英俊的脸意气风发，在楼头细雨中回眸一笑，颠倒众生。
现实中的“沈澄”坐在他身边，未经化妆打光的脸也是极为帅气，只是并没有那么生动，显得有些淡漠。他陪叶哲看完了片头，在音乐声渐隐后淡淡地说：“我今天和顾阳出去，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叶哲怔了怔，说：“好。”
季辰宇点点头换鞋出门，叶哲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张口叫住他，却又在喉头即将发出声音时将那句话咽了下去。
剧情还在冷冷地走，叶哲看着屏幕上季辰宇的脸，算算日子，他购买的季辰宇的一年时间还有两个月到期。
竟然过了这么久了。
一年前见面时，他还以为季辰宇真的如片头打出来的“主演：季晨”一样，是他不认识的人呢。
一年前，《少年江湖》第一部还未定角。作为投资商之一的叶哲在酒店房间等着今晚的餐后甜点，八点的时候准时听到了门卡插入的声音。
季晨推门进来，打招呼：“叶总好。”
青年的脸英气而冷峻，带了些难以掩饰的局促。叶哲颔首，倒了杯酒递过去，尽量克制了一下，不让自己显得那么急色，温和地说：“第一次吗？”
季晨愣了一下，接过酒杯，点了点头。
叶哲说：“要不要先洗澡？”
季晨说：“啊？”
叶哲心想，真可爱，于是笑着举起酒杯：“洗过了？那也没事。”
季晨下意识地回答：“没有。”
叶哲“哦”了一声，说：“不碍事，要是你喜欢一起，那再好不过。”
季晨莫名其妙，似乎没有听懂，和他碰了碰杯，忖度了一会儿，小心地问：“叶总，关于角色的事情……”
叶哲笑道：“你既然自己就想得很明白，我自然会帮忙的。”
“谢谢叶总。”季晨露出一副石头落地的表情，喝了一口酒。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了一滚，叶哲竟然也不由自主就跟着咽了一口口水，一边感叹着年轻人真可爱，一边感觉自己身上某个部位已经热了，自然而然地伸手抚了抚青年紧致修长的脖颈。
季晨手里的酒杯立刻晃了一下，酒水洒得满手都是。叶哲越发觉得他可爱，握住他的手，轻柔地舔他手掌上的酒液。季晨想抽回手又被他舔得浑身不舒服，脸部抽搐，生硬道：“叶总。”
叶哲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已经染满欲｀望，凑到他色泽鲜明的唇边，轻轻吐着气说：“别怕，第一次总是不习惯的，但是我会很温……”一个柔字来没说出口，眼前一黑，鼻子里顿时嗡嗡作响，叶哲还没回过神来，两道温热液体就从鼻孔缓缓滑落，他整个人都懵了，慌忙捂住鼻子，眼前黑暗散去，看到季晨收回打他的拳头，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变态！”
这场景和这痛觉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叶哲跨越了十年的时间仍然感觉到心有余悸，他抖抖索索地，难以置信地说：“季……季辰……宇……”
季晨瞳孔收缩，却假装没有听到，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摔门的声音甚至引来了酒店保安。
叶哲捂住鼻子蹲在华丽的地毯上，脑子里塞满浆糊，已经感觉不到鼻子痛了。
他没有想到十年间他会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
今晚的开｀房活动，叶哲本来是不想去的，他最近虽然在空窗，但是也并不是老是精虫上脑天天想打｀炮的色鬼。忽然有意思想去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在名单里看到了季晨的名字。
季晨运气好，在《少年江湖》的海选中获得男一组亚军，这类海选比赛冠军多数是内定的，亚军倒是导演亲自选的。这个大IP剧还未开拍就先靠海选炒作火了一把，叶哲作为投资商之一也有幸知道了季晨这个人。
对，应该是有幸。叶哲想了想，确认自己没用错词，他甚至觉得应该用“天注定的幸运”。
他的初恋叫季辰宇，季晨不仅名字像他，长得也很像。只是海选比赛通过实名登记，季晨的身份证上明明白白是叫季晨，他才不得不相信他俩不是一个人。
更何况，季辰宇是毋庸置疑的直男，而季晨竟然是gay，这简直再幸运也没有了。
因为叶哲对经纪公司“上供”的ONS对象一向没什么其他想法，唯一的要求是，必须本身性向就是这样。所以这么久以来，大家都各取所需——来找他的小艺人都是有所求的，大家解决生理需要的同时货银两讫，干干净净没有后顾之忧。他对强迫直男变弯实在是没兴趣，不但没兴趣，甚至有阴影。
阴影来源就是季辰宇。
季辰宇算是他的大学学弟，季辰宇入学的时候，他已经要毕业。迎接新生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季辰宇——季辰宇这样的人本来不被人注意也难。他甚至在见到季辰宇后，才知道所谓的自带光芒是真的存在的，他仿佛真的能看到季辰宇在平庸的人群中闪闪发光。
叶哲一直知道自己的性向，却没有想过在快毕业时遇到了一个一见钟情的人。于是他充分发挥了作为学长的人脉能量，把季辰宇的来历查了个底朝天。
季氏的二少爷，难怪闪闪发光。
季辰宇从小到大都没有绯闻，没有暧昧对象，没有女朋友。叶哲有理由相信他跟自己是一类人。
于是叶学长借助社团活动机会制造了许多次与季学弟的偶遇，并且在一次难得的独处机会，给自己一向平淡冷静理性的青春接上了一个躁动的尾巴。他告白了。
季辰宇的反应与十年后一模一样，叶哲当时捧着流血的鼻子跑得跟兔子一样快，在他正式毕业之前，季辰宇作为交换生去了美国，从此再也没见过。
叶哲没有想到季晨就是季辰宇，除了身份证的问题，主要还是季晨是gay的事误导了他。
一个笔笔直的直男怎么会忽然变弯还愿意为了角色陪床呢！
……事实证明是不可能，季辰宇这么多年依然很直。
就是他实在没想通季晨的经纪人同他说了什么，把这样一个纯纯的大好直男骗来酒店给他千里送，也没想通季晨同经纪人说了什么，让经纪人误会他是gay。
然而这一切的疑问，如今都没什么追究的意义了，它们已经全部化作了叶哲的黑眼圈和青肿的鼻梁。
叶哲刚到办公室，助理于永思就说田景明一大早就来了，已经等了两个小时。
田景明，季二少爷如今的经纪人。经纪公司显然不知道季晨的来头，给他指派的也是这种一个人带着几十个小艺人的经纪，田景明自然不会是来替季晨求情的，是为自己的前途来向叶哲赔罪。
叶哲看着于永思闪躲着自己脸的眼光和憋笑的嘴角，酝酿半晌终于说：“你猜猜他进来第一句话说什么，猜对了放你半天假随便去笑。”
于永思说：“我不猜，我决定为叶总继续工作并誓死憋着笑。”
叶哲说：“我猜他第一句是叶总！！您千金之体可要保重啊！”
田景明走进宽大的办公室，大声道：“叶总！！您千金之体可要保重啊！”
于永思谎称尿急全身抖着跑了，叶哲叹气说：“还行吧，挺重的，没被人打散。”
田景明委屈道：“叶总，我昨晚是夜不成寐，将季晨教育了一晚上，他终于认识到错误，只是生怕叶总您伤得重了不想见客人，我才厚着这张老脸来见您，我这是……”
“算了。”叶哲说了句，田景明瞬间两眼发亮，却听叶哲继续说，“既然他认识到了错误，你就给他好好讲讲，晚上再来趟，老地方。”顿了顿，“他个童子鸡听不懂你委婉的陪房暗示，那你就跟他明说，老子就是要做`爱做的事。”
田景明苦着脸，期期艾艾：“叶总，季晨这臭脾气，我倒不是怕您怎么着他，我是怕他又怎么着您……”
叶哲出了会神，才说：“你跟他说，我记着他名字了，他会来的，没事。”
拉登
季辰宇在宿舍里叫了个外卖，蹭着室友的WiFi上了下微博，海选热度已经过去了，他的微博上除了一些固定打卡表白的评论也不算多，就是混进了一个对着他的照片喷丑逼的。从ID上看是海选男一组季军顾阳的粉丝，季辰宇面无表情地删掉，在微博搜索叶哲。
叶哲算得上是白手起家，从服装业发迹，目前也赶着潮流涉及文化传播新媒体类。年纪很轻，才三十二岁，没有女友（季辰宇腹诽：因为是变态），微博上没什么内容，倒是评论里偶有留言说他的“陶然”品牌服装店某店员态度极差的，叶哲竟也好脾气地回复了，让她打公司投诉举报电话处理。
季辰宇看了一会外卖送到，刚吃了两口，田景明的电话就来了。
这个经纪人手下管着N个海选秀星，包含粉丝刚骂他丑逼的顾阳，每次打电话给他90%都没啥好事。比如昨天的事，田景明是这样跟他说的：“男一男二组冠军肯定是不会变的了，但是这剧男三人设好呀，新人混个脸熟草人设博好感最佳之选，最终多半是在你和顾阳之间选，选谁，投资商有话语权。既然对你有兴趣，你就去打个交道，场面应酬，这个圈子总归免不了。”
……他是没想到所谓的兴趣是这么个兴趣。只怪这个圈子的人说话都隐晦，他理解力还不够。
电话里田景明道：“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好的。”
“好的就是你打人这事，叶总说不追究了。”
季辰宇听着田景明固有的油腔滑调，涌过各种不祥的预感，然后听田景明续道：“条件是你今晚再去一次，这次要干啥你懂了吧？叶总说记着你名字了，你别想含糊过去。”
季辰宇外卖也吃不下了，叶哲说的“记着名字”的含义显然高出田景明所理解的，叶哲知道他的真名。
虽然他还没想通叶哲为什么会知道，但是他懂叶哲话语里带有的威胁。季氏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季家二少爷逃家可以，蹭博士同学的宿舍住可以，甚至打伤人也可以，但是不能让人知道现在的季晨就是季家二少。
“你要是不叫季辰宇，就什么都不是！”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季辰宇当时看着他爸，很平静地说：“哦，您大概忘了，我本来就不叫季辰宇，当年您说我不配和大哥排同字辈，我证件名字都没正式改呢。”
叶哲黑着眼圈肿着鼻子穿着睡袍站在等身镜子前端详自己。忽略不计黑眼圈和肿鼻子的话，还是可以的。他虽然靠服装起家，但只是擅长经营和抓住消费心理，对服装真正有品位的是于永思，他的品位其实很糟糕，除了出席必要的正式场合外，无论是发型还是平时穿着，随意得仍像是一个学生——他的脸又长得年轻，这让于永思不得不给他配一个黑框眼镜。
他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以后，他仍会像毛头小子一样，忐忑而紧张地等着一个人，供着内心最美好的一份情感，甚至开始害怕自己仍然不够优秀，不够被他刮目相看。
与昨夜如出一辙的门卡声音响起，进来的季辰宇一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任人宰割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往床上一坐，也没看他，许久终于打破了沉默，第一句话是：
“我需要洗澡么。”
他这样一问叶哲反而无从回答，竟有些张口结舌，回答道：“……你想的话请便。”
季辰宇拿起睡袍进了浴室，叶哲听着水声，竟有些出神。
经纪公司给他联系的小艺人们都长得有些相似，那是他的口味，季辰宇必然也是因为有那份“相似”才被田景明相中来讨好他的。
他珍藏着心中那个求而不可得的美好的影子，十年来小心翼翼呵护，从试着移情于“相似”，到确信自己无法移情而只ONS，难道只是为了今天有如逼良为娼的得偿所愿？
不，不是的……
季辰宇擦着头发走出来，年轻健美的肉｀体散发着清新的香气，叶哲又咽了一口口水，问出了约炮生涯中的第一句“你想做1吗？”
季辰宇帅气的脸瞬间黑了，他不是不明白1是什么意思，比起做0来他可能是更接受做1，但是一想起要操一个同性，季辰宇黑线，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能硬起来。
季辰宇急忙在床单上拭干了手，叶哲闭着眼睛喘息，抬手捂住了脸。
季辰宇思考半天，轻轻试探了一声：“叶总？”
叶哲侧过身去背对着他，淡淡地说：“你走吧，角色的事，我会去说的。”
于永思搂着小男友逛街，肉麻兮兮地给他喂奶茶，老板的手机铃在这时忽然响起来，奶茶泼了小男友一身。
叶哲哑着声音说：“你来接我一下，丽苑401。”
于永思说：“你声音为什么跟被人操了似的。”
“……”
于永思和叶哲在创业初期结交，并因为知道彼此性向相同而成为最亲密的合作伙伴。没有在一起的原因是，两人都是1。
所以当于永思知道叶哲真的是被人操了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你能受的话早点受给我啊，我技术比这好多了。”
叶哲知道他满嘴跑火车没几句实话的毛病，没搭理，头往车座上一仰，随口说了句“闭嘴”。于永思在后视镜里看他的脸色，说：“你行不行啊，要不要去医院？”
叶哲摇了摇头。季辰宇是横冲直撞毫无章法，但是他自己事先的润滑和扩张做得还好，因此现在除了浑身不舒服后面实在很痛之外倒是没什么大碍。
于永思又说：“那要不要吃点东西？”
叶哲靠在后座上，眼睛已经闭起来了。于永思将车内音乐关掉，低声说：“明天早上有三个预约，要不要推后？”
叶哲仿佛睡着了，半天没有说话，于永思正要放弃的时候，他说：“推后吧，我想去趟A大。”
于永思一怔：“现在？”快十二点了。
叶哲“嗯”了一声，补充道：“我想吃学生街的麻辣烫。”
“……”于永思说，“你是□□坏脑子了你。”
于永思一身的名牌又散发着阿玛尼的香水味，实在没办法去这种小店，于是叶哲穿着便服趿拉着从酒店穿出来的拖鞋去了。
城市日新月异，只有这家店十年如一日地开着，只是店老板退休了，现在收银掌勺的是他的女儿。叶哲记得自己上学时这家店的计费方式还是按荤串素串各多少来算，如今冰柜上已经贴着“荤素一律X元称重”了。
他去拿菜篮，然后在冰柜旁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季辰宇戴着墨镜和帽子，不断地往菜篮里夹油面筋和油豆腐，夹够了转身换目标，抬头看见叶哲，张了张嘴，哑了。
叶哲神情倒还很自然，而且好奇心占了上风，忍不住抛开别的先问眼前：“……你这么爱吃这个？”
季辰宇不答话，径直去称重结了账，老板女儿找了他几个零钱，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叶哲随便拿了点蔬菜和鱼丸，结账的时候老板女儿说：“你不拿点面筋什么的？那东西轻，不占重量，要不了几个钱。”她说话时略略提高了音量，显然不止是说给叶哲听。
叶哲忍俊不禁，道了声不用，然后坐到了季辰宇对面。
季辰宇低头玩手机，叶哲问：“现在怎么这么穷？”
季辰宇不答，叶哲说：“饿的话再去拿一点，我请。”
季辰宇摇了摇头，叶哲又说：“你现在住哪儿？”
季辰宇终于忍不住说：“你想干什么？”
叶哲说：“既然有巧遇的缘分，关心一下而已。”
“……”季辰宇说，“无聊。”
叶哲说：“哦，刚才我瞎说的，其实是我被你上出瘾了，还想再来。”
“……”季辰宇无语了，低估了一句，“神经病。”
叶哲就乐了。
季辰宇应该不是个健忘的人，他比普通孩子还早了两年上大学，成绩优异，这样的人记忆力能不好吗？然而季辰宇已经完全认不得叶哲这个人，叶哲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自己在季辰宇的生命中，完全是个不值一提，就算提起也带有猥琐色彩的角色。季辰宇可能更愿意选择忘掉，比如，彻底忘记这个小店是当初叶哲向他告白，同时被打肿了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