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有他的药草香完本——by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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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闻觉寺的禁地?怎么跟养鬼的地方似的,阮云开扇了扇面前的灰尘,觉得有点恶心。
里面是一排排架子,上头摆放着老旧书卷,阮云开用剑挑开手边的一卷,抖落了厚厚一寸灰尘,本能屏住呼吸。
荆蔚看见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云开,你在外面防备心挺重的。”能用剑完成的触碰动作绝不用手,担心尘中有猫腻先屏气再试探呼吸,“怎么单就不防备我呢?”
“你都救了我多少回了,要是真有心害我,我也认了,就当还债。”他似乎并不把荆蔚这句话放在心上,眯着眼去看卷上的文字,都是些艰深的鬼画符。
荆蔚爽朗地笑了两声:“果然是清朗最看重的首席弟子,你和你师父啊,都有超然世外的胸襟和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
“说起来,你是怎么认识我师父的?”两人一边查看架子上的卷宗一边聊了起来。
“还记得你来浮林谷时经过的那条冰冷的水流么?”
阮云开当然记得,那种刺骨的冰寒他光是用指尖碰了一下就穿透他四肢百骸了,现在想来都心有余悸。
“八年前,你师弟溪渐幽浑身血污趟过了那条河流,背上是经脉寸断不省人事的风清朗。”
那段路有多艰难,大概没人能真的体会,溪渐幽体内真气乱窜,一身血衣的他背着风清朗,踏过一具具尸体,去往浮林谷的最后一段路,他是一寸一寸挪过去的。
“救他……救……他……”溪渐幽没轻没重地揪住荆蔚衣领。
“我们谷主会救的,你先放开!唉,我说年轻人,你倒是放手……你再不放手可就不救啦!”
他渐渐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模糊分辨出“不救”两字,眼里闪过一片杀气,心脏一痛,喉咙又是一股腥甜,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在那样重伤的情况下,三儿究竟是如何穿过冰流的?他浑身都湿透了,寒冰之气扩散在他浑身每一条经脉每一寸血肉里,他背上的风清朗却被他护得很好,一点也没沾上。”
阮云开目瞪口呆,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荆蔚看他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决定将他的震惊再提高一个度,“后来治疗的时候,溪渐幽醒来过一次,中断治疗跌跌撞撞跑到清朗塌前守着。”
“伤太重,又耽误了伤后治疗最佳时辰,浮林谷出动了将近一半学生轮流做后勤保障,初步修复经脉血液恢复畅通后灵芝人参雪莲花等等续命药草不间断地供应,整整七天七夜后,我说了句脱离危险,溪渐幽才顶着张灰败的脸满眼血丝地再次昏死过去,眼皮都僵硬了,没合上。”
“救了这个又要救那个,要是每个病人都和溪渐幽一样不听话,自己危在旦夕还敢拔了银针跑去关怀他人,我看浮林谷也不用救人了,我气得把他晾在一边,自己睡足了十二个时辰,醒来后发现东南西北围成一个圈,合力给那小子引导疏通体内那道奇怪的真气,他没有外伤,皮肉筋脉都好得很,身上血污全是其他人的,一旁掠阵的夜铮说溪渐幽体内有一股从没见过的诡异真气和他本身的内力相悖,浸染的寒冰之气也凑热闹,体内三足鼎立,搞不好非爆体了不可。”
“虽说有浮林谷四大护法相助,这练功练出的毛病还得靠自己消化,几个时辰后他突然失控大叫,迸发的强大黑气将几人全震开了,然后疯了似的跑了出去,我们都以为他没救了,要么入魔要么自毁,谁想到一宿后他又回来了,洗了脸梳了头换了衣裳,正伏在风清朗病榻前一边啃白面馒头一边絮絮叨叨跟他师父说话,也不管人家听没听见,精神状态正常,算是挺过来了。”
阮云开难以置信地听完荆蔚的讲述,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头笑了笑,说到:“大概是执念吧!”
荆蔚听他这么说,身形一闪来到他身边,笑着问:“那你的执念呢?”
“我吗?”阮云开嘻嘻笑着回道:“没有。”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轻微一声“咔嚓”,是钥匙入锁的声音。荆蔚一眼扫过藏经阁,除了一排排书架,便只有角落里的一只箱子,他当机立断搂过阮云开,两人一起矮身躲到箱子后面,这箱子前边还有两排书架挡着,如果不是来人直接目的是这只箱子的话,是很难注意到这儿还藏着两个人的。
走进来两个人,先看到下半身衣袍,一个是洗的发白的青布素衣,和寺庙里的和尚们一样,另外一个穿的则是锦衣华服。
“陛下。”
听得这一唤,阮云开和荆蔚同时大惊——陛下?普天之下能有几个陛下,是秦钟离?
“穆姑娘最近好吗?”
果然是秦钟离的声音。
阮云开满脑袋的问号,留守的老头指引他们到闻觉寺到底要他看什么?为什么秦钟离会出现在寺庙的禁地?秦钟离边上这个人又是谁?
只听见一个沙哑的女声回答道:“民女过得很好,陛下不必挂心。”
“好。”秦钟离爽朗地应了一声,又有片刻的沉默。
“穆姑娘。”短暂的无话后,秦钟离又说:“你应该很清楚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那女子似乎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无奈:“民女不愿意。”
“朕非要呢?”
“陛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满朝的大臣都在逼朕,说秦桑之所以治理不好这个国家就是因为没有后宫没有皇后,没有成长,小孩子心性。”
“天下那么多美人,我不会是合适的那个。”
“朕说你合适你就合适!”
“陛下!你不要闹了!”
随着女子声音陡然提高,在角落鬼鬼祟祟两人组反应各不相同,荆蔚心里闪过一个戏虐念头:看来这当今陛下的花柳莺燕之事不少啊。阮云开却被女子这一声惊得心跳加速,她之前一直用的沙哑声音,这一句音量不小的话突然喊出来,冲破了沙哑粗砺,有那么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其声音像极了一个人。
荆蔚没料到阮云开突然跟着了魔似的心大,待他注意到时,阮云开整个上半身都离开了箱子的遮掩,伸长了脖子焦急地想要确认些什么,就差直接喊“过来呀,我在这儿,快来抓我”了。
穿过整齐的一排排架子,终于有一个角度是可以穿越码满书卷的空隙,那一小撮空当让阮云开的视线得以成功落在那两人的脸上。
待看清那女子容貌,阮云开一瞬间瞪大了眼,急喘了一口气,差点叫出声来。
秦钟离似是感应到什么,往这边看过来。
荆蔚一手捂住阮云开的嘴,一手轻柔又快速有力地拽下他。
什么也没有,还是像往常一样,架子、书卷。秦钟离稍皱了下眉头,左脚一转,想要往角落箱子那边走。
那女子这时面露烦意,看起来不想再多说什么,拂了下袍子往门边走。
这一变故让秦钟离顾不得一探箱子那边的异样,他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
出声严厉:“云然!”
层层书架后传来“磅”的一声,昏暗的空间里被激起一阵老旧灰尘,随着秦钟离一声呼喝,两道身影从箱子后边窜出,旋风般破窗而去!
荆蔚带着失魂落魄的阮云开在藏经阁的回旋梯上狂奔,一道黑影突然从天而降挡住两人的去路,眨眼间已和荆蔚连过数招。
两人对打之际,七层禁地中的秦钟离也到了。
“杀。”
简短有力的命令之下,黑衣人却跟尿急般突然的掉了链子,只见他露了个明显的破绽,给荆蔚和阮云开让了条逃生的过道。
荆蔚有那么两秒莫名其妙的停顿,反应过来的阮云开反手提了他匆匆而去。
秦钟离:“......”
“给个解释啊。”他一手已经扼住了灭影的脖子,语气却跟在聊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自然。
“是......是阮大人。”灭影一点反抗都没有,任凭秦钟离掐住自己脖子的力道慢慢变大。
这种时候,他还在心里琢磨:“自从当了皇上,这性子可就变得喜怒无常了。”
秦钟离到底还是松了手,他抚平灭影领口处的褶皱,笑了笑:“是云开吗?那就算了。”
灭影看着主子负手离去的悠闲背影,向来面瘫的脸上带上点笃定的得意——果然阮大人还是有优待权的。
“云开!”荆蔚的大手在阮云开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那人是谁?”
“姐姐。”阮云开抬头看荆蔚的眼里溢满了泪,“是姐姐!我姐姐还活着!”
第15章 第 15 章
穆云然在静心堂里敲着木鱼,旁边的小沙弥安静地捻动手里的佛珠默诵经文,他们面前的案几上红色的蜡烛沉沉燃烧,佛主在高位上俯瞰众生。
不知过了多久,云然敲打木鱼的手腕被小沙弥隔着衣物掐住,一掐即松。
云然睁开眼,莫名其妙地看了小沙弥一眼:“怎么了?”
“阿弥陀佛,穆姑娘,你若心不静,这木鱼再敲也是无用。”
云然好生尴尬,她确实心浮气躁,手里敲着木鱼,心里来来回回全是秦钟离临走时那句话:“我需要一个皇后,任何女子都可能成为大臣暗中的棋子,你不会,你最安全。”
自己的烦闷和气恼竟然这么明显吗?
“阿弥陀佛。”小沙弥说着站了起来,“师父早就说了,穆姑娘斩不断这红尘,不能入空门。”合十低首退了出去。
云然失了力般跌坐于地,想起刚来闻觉寺那一天,那时候天很冷,秦钟离给她披上大大的狐狸毛披风,轻声说道:“你喜静,会喜欢这儿的。”其神情语气好像她是来游玩的,温柔,却又毫无感情,说完转身回轿。
她的手是冰的,哪怕穿得很多。那时候她就好奇地想:这个世界上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能让这个男人在面对她的时候,不会这么冷心冷面。
七年,青灯古佛,她无数次恳请方丈让她削发为尼,头两次,被“闻觉寺不收女弟子打发”,后来在方丈问她:“施主放下一切了么?”时,她都干脆地点头,方丈看着她摇头,便是在那片刻里,想起秦钟离为她系上披风时手指上带点红枣的食物香气,他好像很喜欢吃枣泥做的糕点。
从那以后就常常会去回忆这种味道和他的手指,当真是无可救药的念头。
她正想得出神,传来门被推开的嘎吱声,她以为是小沙弥,没太在意。
荆蔚静静地看着阮云开走向他姐姐,不去打扰他重逢亲人。
直到眼底出现陌生袍角,穆云然方如梦中惊醒,她猛一抬头,在不算很明亮的烛火下看清了来人。
那是张年轻的面孔,娃娃脸,正充满热切地看着自己。
奇怪,总觉得哪里见过。
“你是谁?”嗓音嘶哑。
阮云开明显怔了一下,他本来心潮起伏,想到姐姐还活着,亲人还在,他不是孤单一人在这世上,又想到在那样的大火里,活下来肯定不容易,这八年姐姐经历了什么呢?他一定要好好同她说说,说他如娘所愿当官了,虽然是个小小的半吊子谋士,可好歹是在王府里,现在更是晋升到皇宫了,如果娘还在,肯定为他骄傲。啊是了,既然姐姐活下来了,那么娘呢?娘是不是也有活着的可能?
他有那么多话要说,那么多问题要问,全都断送在这三个字里——你是谁?
阮云开一下慌了:“姐姐,姐姐我是云开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云开啊!”
“你别靠近我!”云然做出抗拒的手势,她歪头又看了看阮云开,觉得头有点疼,好像那张脸上承载了些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可就是想不起来。
半晌,她说:“我不认识你,你走吧!”
阮云开的心重重往下一沉,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本来离他几步开外的荆蔚走了上来,揽住他摇摇欲坠的肩膀。
“穆姑娘。”他代替阮云开询问道,“你不记得云开吗?他是你弟弟。”
“我有弟弟吗?我不知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你记得小时候的事吗?记得八年前你经历过一场大火吗?你的声音,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小时候……八年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问我!”她的声音陡然变尖锐,在寂静的寺庙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好好好,我不逼你,你冷静点,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马上就走!”
荆蔚带着云开后退两步,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想是巡夜的人听到了刚才穆云然的喊声。
两人破窗而去。临去前,荆蔚往云然站立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右边耳朵上,带着一个水晶状水滴形耳饰,诡异妖艳的红,在这清苦朴素的寺庙里显得格外突兀。
已是深秋,金风拂体,浮林谷内西南边的角楼瓦片上,两道人影对月饮酒。阮云开捞起身旁一坛未开封的思堂春,打了个酒隔。刚想再开一坛,斜地里蓦地伸过来一只手将酒坛子夺了去。
荆蔚面带严肃地喝止他:“好了,你喝的够多的了。”
“让我喝!”阮云开扑将上去,“你让我喝……让我……喝……”说着说着就哭出来。
荆蔚一只手抱住他,一只手将酒坛子拿的远远的。
他轻抚着阮云开的背脊,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阮大人在王府的时候也这么爱哭么?嗯?”
阮云开抽抽噎噎地回答他:“嗝……没有。”
“那怎么现在三天两头地哭呀?”
“伤心了……也没有……三天两头。”
“怎么没有,昨晚也哭了,哭得可惨了。”
趴在荆蔚身上哭得正动情的阮大人愣了一下,突然回味过来,嗖地一下推开他,跑到另一边坐下。
“哈哈哈哈。”调戏成功的某人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声往浮林谷四面八方发散出去。
“流氓。”阮大人没啥说服力地忿了一句。
荆蔚举杯向他敬了一杯,眼睛瞄着他:“我说什么了,你要骂我流氓,昨晚难道不是阮大人伤心流泪了?我这个做医生的还安慰你来着。阮大人想什么呢就骂人流氓?”
是……也不是。
明明知道他故意的,偏又无法反驳,脑子已经不受控制的回顾某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阮云开摸摸鼻子:“好吧,我才是流氓。”
夜色愈发浓郁,星星遥远而明亮,虫鸣蛙叫把四周衬托得更加安静,这样的夜,一切都变得缓慢不真实,是不是在宇宙洪荒的某个节点里,出现过一模一样的时空。
“八年前当我在那场大火里找不到家人的时候,我的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突然出现耳鸣,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耳边惊声尖叫,然后我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阮云开突然开口。
荆蔚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讲述八年前的遭遇,对别人说,也是对自己的内心坦诚,这对阮云开的整个人生,特别是他是不是能让过去真的过去,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荆蔚觉得自己幸运,是阮云开愿意敞开心扉的对象。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觉得这个世界一下子就变成了汪洋大海,我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看不到半个人影,没有同类,没有生物,被隔离,被抛弃。”
荆蔚把胳膊伸到他脑袋下让他枕着,两人在屋瓦上躺下。
“后来呢?没有回修竹吗?”
阮云开摇摇头:“就当我感觉自己快要消散的时候,我突然又能听到人间的声音了,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死了,在阴间或是九重天,茫然了好久发现是在一个酒楼里,我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来这儿的。就是在那附近,我碰到了三王……陛下。”
荆蔚听到他硬生生转变的称呼,忍不住说道:“这儿是浮林谷。”
不是皇宫也不是王府。
“秦钟离是吗,你遇到了秦钟离。”
阮云开转头看他,忽然笑了:“你是在吃醋吗?荆谷主。”
荆蔚轻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一开始我当然不知道那是皇宫贵族,我听到隔壁桌有一对父女在吃饭聊天,父亲责怪女儿整天不做女红不练琴就知道看书,女孩子家读那些个书有什么用,那女孩子镇定地回他父亲‘爹爹,我可是要当文豪的,你可不能小瞧了女儿。’她爹爹叹了口气,叮嘱她以后出门在外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要和其他官员们搞好关系不要被抓住不好的把柄,稍不留神就是要命的哪有寻常百姓家过得日子安稳云云,听起来竟是位考试中榜即将上任的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