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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牧场 番外篇完本——by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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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宁一下子明白自己上当了。他像八爪鱼一样抱住章修严,脑袋在章修严胸口蹭来蹭去:“大哥你学坏了。”
章修严绷着脸说:“跟你学的。”
袁宁眉开眼笑。
两个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躲在被窝里闹腾了半天才终于餍足,沉沉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袁宁与章修严一起朝着目的地出发。他们没开车,坐火车去的,大半小时就抵达周围的地级市。这边是怀庆著名的水泥产地,火车站四周到处都是高耸的烟囱和大大的厂房。
出了火车站,不少中年妇人热情地迎上来,殷勤地问袁宁和章修严要去哪,不等袁宁两人说话就报出自己的车经过哪些地方。
这是小地方的常态,火车站外头永远守着这么一些人,男的负责开车,女的负责拉客,有些是黑车,有些则是公交,每次火车上的乘客一下车都会被热情地为主,给你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这样的热情让章修严有些吃不消,袁宁却如鱼得水,他笑着挡开大部分拉客的妇人,挑了对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司机夫妇,准备坐对方的小三轮先去招待所安顿下来。
袁宁给钱给得爽快,负责拉客的妇人喜笑颜开,叮嘱丈夫一定要好好开车,务必把人送到地头。小三轮的车厢向后开着,可以看到沿途的景致。袁宁有些惊讶地说:“这里的路倒是修得不错,是标准的双向六车道啊。”
很多小城镇的城市规划做得不好,车道很窄,只适用于城市发展初期,若是城市越来越发达,经济越来越好,有车的人渐渐增加,那样的路就不再适用,稍有状况就会拥堵。光看这条笔直宽敞的路就可以看出修路人是很有远见的。
“小伙子有眼光!”开小三轮的司机说道,“这路是曹市长在这边的时候修的,好多年了呢!现在曹市长已经去了省里,”说到这里他又感慨道,“曹市长是好官啊!”
袁宁心中一动,看向章修严。
章修严朝他点点头。这司机说的“曹市长”正是曹方正,曹方正曾经在这边任职来着,不过已经差不多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能在那时就给这座小城修这么一条好路,说明曹方正确实是踏实做事的人。
司机大多都善谈,洋洋洒洒地给袁宁和章修严介绍起这边的情况来。这里前几年被发现适合做水泥,一座座山就被炸开了,城里还好,到了下边才真是一天到晚轰隆隆地响。几个大水泥厂建起来了,城里和乡下的楼房也建起来了,就是有一点不好,灰尘大,屋子一天不擦就蒙着一层灰。
司机正讲到兴头上,招待所就到了。袁宁和章修严要了间两人标间,把行李放好,摆出地图标上自己的所在地。
“大哥你为什么一直皱着眉头?”袁宁早就发现章修严愁眉不展。
“事实上这次不单是下乡那么简单。”章修严叹了口气,“还记得你小时候因为象牙发现的矿业污染问题吗?”
袁宁点头。那时他发现象牙它们得了怪病,正好章修严给他请的家教又是研究农业这一块的,所以发现那一带出了问题,取缔了南郊的污染企业。
章修严说:“不久前曹叔接到旧下属的举报,说这边有人偷采稀土矿。派人下来调查后关了几家厂子。结果前几天举报信又寄过来了,说情况没有改进,那几家厂子是冤枉的。我想着周末也没什么事,亲自过来看看情况。”
袁宁一下子明白了:“你怀疑曹叔身边有人给这边通风报信?”袁宁也见过曹方正两次,知道曹方正人如其名,做什么都方方正正的。
章修严说:“若只是这件事,我倒还不至于怀疑谁。”章修严脸色微沉,“问题就在于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次。”
来到怀庆以后章修严做事少、观察多,两个多月的时间足以让他了解清楚曹方正的为人。连陈谦一个外来户都能发现问题,曹方正不可能发现不了!
偏偏曹方正看起来好像根本不作为。
章修严说:“具体怎么样,还得先看看再说。”
袁宁点头,又问:“大哥你准备直接找过去吗?”
章修严摇头,说:“当然不是。”他打开行李袋,扔给袁宁一件格子衬衫,看起来有点旧,颜色微微发沉,衬得人皮肤都暗了些。
章修严伸手解开自己的衬衫纽扣。
袁宁忍不住盯着章修严直看。
章修严抬手往袁宁脑门上敲了一记:“换衣服。”
袁宁吃痛地捂着脑袋,偷瞄一眼章修严宽阔的胸膛,笑眯眯地换上章修严给的格子衬衫。
章修严对着换好衣服的袁宁左看右看,发现这小混蛋看起来还是细皮嫩肉的,穿上旧衣服也掩不住那张脸蛋的光彩。
章修严默不作声地取出准备好的帽子,牢牢地扣到袁宁脑袋上。
袁宁笑弯了眼:“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章修严严肃地说:“收山货。”这边山确实挺多,地也肥,能收到的山货不算少,每年入夏后都会有下乡收山货的人。这样的身份最适合到地方去查探情况。
袁宁抓住章修严的手瞅了瞅,发现章修严手上皮肤的颜色比自己的深了不少,马上知道章修严来怀庆之后基本没有停下过——都是想办法隐匿身份到处走。
袁宁往章修严手背上亲了一口:“大哥辛苦了。”
章修严:“……”
袁宁跟着章修严一块去二手车行,买了辆七成新的摩托车,又去农贸市场弄了两个大箩筐和几个麻包袋,有模有样地把车子改装完毕。两个人正要出发,袁宁就眼尖地看见两个开着同款摩托车的男人正把麻袋往大箩筐里塞。
袁宁拉住了章修严,上前和对方说话,没一会儿就和对方混熟了,热络地提出让他们统一价钱,别破坏“市场”。对方一口答应下来。知道大家都准备去收山货,对方没有防备的意思,大方邀请袁宁和章修严一块走。他们是乡镇的老师,一个教数学,一个教化学。暑假到了,下乡收山货赚点钱补贴家用,这次来市区是想了解一下这边农贸市场的市价,看看收什么比较划算。
“不过下乡能收到什么还是得看运气。”对方叹了口气,“去年我运气就不太好,有人卖山货给我们的时候把好的都摆在上面,中间全是差的坏的,差点把本都赔了,还得耗油钱。”
章修严说:“学校的工资不够用吗?”
对方苦笑说:“光是吃饭当然够用,可现在要求参加函授培训,得花不少钱,唉,都快供不起孩子念书了——要不然谁愿意风里来雨里去地忙活,”他朝同伴的风向抬了抬下巴,“他倒是没结婚没孩子,可资助了三个小孩,自己吃饭都是酱油拌饭,瞧他瘦成什么样了?假期到了,我干脆拉他一起来了。”
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有些腼腆,朝袁宁两人露出一丝局促的笑容。
有两个熟悉地况的人一块走,袁宁和章修严轻轻松松地下了乡镇,驶过一条条崎岖的山路抵达不同的村庄。
章修严三人负责谈价钱和称重,袁宁一看就挺小,像是跟着过来玩的,笑眯眯地和每一个村庄的人攀谈,一路上竟得了不少指引。同行的两人向章修严夸道:“没想到聊多几句还能发现这么好东西,真是多亏了你弟弟啊。”
章修严点点头,上前准备叫袁宁去下一个地方,没想到刚走近就听袁宁在追问:“还有这事?我可以去看看它们吗?”
第178章 偷采
原来这一带在曹方正的倡导之下, 引种养殖黑头山羊。
黑头山羊肉质鲜美, 能卖出比较高的价格, 有曹方正打开的市场在,销路也不愁。而就在不久之前, 放养在北边草场的黑头山羊无缘无故死了十头,其中包括一群黑头山羊的头羊,整个羊群都有点病恹恹的。
章修严听到这种情况, 心里咯噔一跳。
袁宁说:“我们张哥是学化学的,在县城里当老师呢,叫上张哥一起去看看, 说不定能看出是什么问题。”同行的化学老师姓张,叫张华, 没结婚, 资助着三个小孩。他看起来不善言辞, 听袁宁提到自己,面色一窘, 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听袁宁说张华是化学老师, 那愁眉不展的村民顿时有些心动。这年头老师还是很受尊敬的,尤其是对于这样的山村来说, 一个县城的老师简直是好学问、好人品的代表。村民起身引他们去羊舍, 而同行的数学老师张力不了解这个, 留在原地看着三辆车。
袁宁和章修严跟在村民身后出了村,来到草场附近的羊舍。这边的土地湿润肥沃,草地十分丰茂, 一眼看去青森森一片,满眼都是绿意,可以说是老天赏饭吃的好地方。
袁宁说:“你们这边的牧草长得真好啊!”
村民自豪地说:“那当然,这前后左右就是我们村有草场。”他指着草场尽头的群山,“你看那边,过了那几个山头就是最穷的村子。村子穷,人也坏,不思进取,看羊肥了就来偷,打再多次都不改!”提到山那边的村子,村民满脸鄙夷。
袁宁来到羊舍前,听到一阵阵痛苦的叫声。他蹲在一只孱弱的小羊面前,听到了小羊微弱的声音:“水不能喝,水不能喝……”
袁宁有些吃惊,抬眼一看,只见羊群的每一只羊身上都缠绕着一些黑色丝线,本来并不是特别温顺的黑头山羊看起来全都软趴趴地。袁宁扫了扫小羊的背,追问道:“哪里的水不能喝?”
“前面的,”小羊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袁宁,“草前面的。妈妈说不能喝,妈妈死了。”
小羊还很小,表达得不是很清晰。袁宁悄悄给小羊喂了些灵泉水,正要追问村民这边的情况,却听张华已经开口问:“草场里边有小河之类的吗?我看这草长得很好,羊舍环境也不差,说不定是它们喝的水有问题。”
袁宁有些讶异。他也追问:“是不是在山脚那边?”
村民顿时对张华更有信心:“是的,是有条小河,绕着山走的。”他边说边把袁宁三人往草场另一边走。约莫走了十分钟,一条蜿蜒的小河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小河的水有点浑浊,张华拧起眉头,蹲下仔细看了看河水里翻滚的泥沙,仰头看向前面那几座山。
村民一脸庆幸地说:“还好我们这山不适合做水泥,要不然我们这边也会建水泥厂。那些厂每天轰隆隆地炸山,听说有些村子新盖的楼房都给震裂了!”
袁宁也往山上看去。等看清山上的情况,袁宁眉头一跳,说:“这不是夏天吗?怎么我看山上的草都黄了?”
村民吃了一惊,仔细看去,发现山上的草确实有些发黄,树也掉了些叶子!村民不敢置信:“不可能啊,夏天山上应该是最绿的才对,怎么会发黄?”
张华说:“我采点水样和土样去市里验一下。”他向村民要了个大大的塑料瓶,洗干净,装满河水,接着又和村民一块上了山,仔细地挖了一袋子土样。
袁宁与章修严对看一眼,跟着回村子。经过羊舍时,那只小羊又用湿漉漉的眼睛看向袁宁。袁宁刚才已经往羊舍的水槽里注了一点泉水,羊群的哀叫声小了许多,看起来好多了。
袁宁默默与小羊道别,去与张力会合。听张华说不继续走了,要去市里化验水样和土样,张力叹了口气:“你还是这脾气。以前你在市里上班,就是因为这个被下放到我们那当老师……”
袁宁和章修严对看一眼,都有些惊讶。
张力见他们有些好奇,也就和他们说起张华的事。原来张华以前在市检验局工作,每次听到有人把事情报上来他都如实上交检验报告。上头嫌他多事也嫌他常坏事,找了个由头把踢了出来,还是他一个老领导不忍心看他失业,把他安排到县里当老师!
袁宁没想到会这么巧。
张力还得养家,没跟着张华回市区。章修严在和袁宁和张华一块往回开。袁宁和章修严小声商量了几句,在回到市区后邀请张华先一起吃顿饭。
张华有些犹豫,袁宁在树荫下摘掉了帽子:“我们不是去收山货的。”
跑了那么多村子,张华也饿了,犹豫了一下就点了点头,和章修严三人一起找了家小店要了个包厢,坐下点菜吃饭。
等服务员出去以后,袁宁才开口说:“我和大哥是下乡来调查污染的事。”从张力刚才的话里,袁宁敏锐地察觉出张华了解过不少类似的情况。这也是袁宁决定向张华坦明身份的袁宁。袁宁诚恳地望着张华,“有人举报这边的人偷采稀土。”
听到才十多岁的袁宁说出“稀土”两个字,张华对袁宁的话信了大半。虽然国家这几年渐渐意识到稀土的重要性,但很多人还是不了解它的用处和意义。
眼前的袁宁和章修严愿意亲自下乡去了解情况,让张华放下了戒心,闷声说:“我走了不少地方,发现虽然他们没有开山采矿,但却还是有偷采的稀土流入市场。”张华满脸担忧,“我怀疑他们用了新的偷采方法。就像刚才那座山一样,表面上没有什么问题,更没人把它挖开采矿,可是草木都开始枯萎。”
袁宁眼皮一跳:“就像是山从里面坏掉了?”
张华点头。他顿了顿,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我到市里借实验室分析过一座荒山的土样,发现里面有大量腐蚀性的酸。可是并没有开山采矿的痕迹。”
袁宁和章修严都皱起眉头。
张华说:“我一直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直到有一天我的一个学生说他撞见村里的人在山上钻孔。”
袁宁吃惊:“钻孔?”
“用千米钻在山顶和山窝打很多洞。”张华在笔记本上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把酸类从山上的孔里注进去,就可以把矿从山脚的洞里‘洗’出来。这是我的猜想。如果真的是这样偷采的话,整个山体都会被大量的酸腐蚀,不再适合植被生长。而注入山体的酸类从这些空洞里流出来之后会直接进入附近的土壤和水体,比直接开山采矿污染更严重。”
章修严深吸一口气:“这样的情况很多吗?”
“一吨稀土可以换十万。”张华用一个数字回答。
财帛动人心。这年头在农村里连万元户都不常有,更何况是十万?至于土地污不污染、山上还能不能长东西,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可能是外地人、外村人,又或者一点都不留恋故土、赚够了就能拍拍屁股搬走的。
张华说:“和开山采矿不同,这种偷采方法不需要动用大型机械,动静很小,即使走近了也很难发现。”他忧心忡忡,“若是这样偷采稀土的人多了,我们这里的环境就毁了。”
这座已经被密布的水泥厂轰炸过的环山小市,是不是还要被弄得千疮百孔?
章修严说:“可以把你掌握的资料整理一份给我吗?”他停顿了一下,取出自己的工作证给张华看。
看到上面写着的单位,张华震惊地睁大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比自己要年轻几岁的年轻人已经走到那么高的位置。张华平复好心情,说道:“当然可以。”因为在检测局那段时间的遭遇,张华对市里的人并不信任,可又没有门路往上找,只能一个人闷头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张华这边得了一手资料,章修严又亲自去核实了一遍,才在第二天下午带着袁宁回省会。
章修严带着袁宁去拜访曹方正。曹方正不是他的直属上峰,倒没那么多需要避嫌的。
曹方正把章修严整理出来的报告看完,长长地叹了口气,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章修严:“抽吗?”
章修严摇头。
曹方正把烟放进自己嘴里,拿起打火机点着,怅然地吞吐了一会儿,才说:“你的运气真不错,下去几次就找到了线索。能想出这种法子的人脑袋挺灵光,肚子里应该也有点学问,你说他怎么好好的人不当,跑去当贼?”
那边是曹方正管过的地方,虽然已经调离许多年了,听到它如今的情况还是一阵难受。感觉离开时那边还是旭日初升、光明灿烂,现在再一看,它已经垂垂老矣,被搜刮得千疮百孔!
曹方正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哪会明白章修严私底下来找自己的原因?他说:“我会派人下去彻查。你说的这个张华不错,回头事情了了我就把他调过来。这样的人才别人不敢用,我敢用!”
袁宁没掺和章修严和曹方正的对话。他正在哄小孩玩,哄得小女娃眉开眼笑,一直黏着袁宁要他讲故事。曹老在一边晒太阳,时不时听着孙女跑过来口齿伶俐地复述一遍袁宁说的故事,对这个温和耐心的少年多了几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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