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鬼之饲鹰完本——by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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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痕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半个字来。尽管他大半张脸被血淋淋伤口毁坏,可他在看到妄尘的时候,脸上仍然露出了一个方心的笑容。
他努力抬起手轻轻抚上妄尘苍白的脸,指尖的血液顺着他的动作在妄尘脸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印记,他留恋摩挲着妄尘的唇,唇上便如染了胭脂一般。
一身鲜血与那耀眼的红衣融为一体,血液的暗红渐渐侵蚀着红衣鲜亮的色泽,就像被死亡渐渐侵蚀的生命一般。
“潭痕……潭痕!!!!”妄尘看着怀中气息渐消的潭痕哭吼出声。
一旁的江余清一咬牙,继潭痕之后将妄尘挡在身后。他牢牢的盯着面前的黑子白,一字一句的说:“师傅,迟了。”
力量已经开始失控,只要被白芨仙魂中的仙气所触及过的地方都将迎来崩溃。而力量中心的仙魂,也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黑子白怎么会不知道此时的情形,他抱着怀中白芨怔怔的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样没有丝毫动静。
“师傅你说过,你愿意为了白芨不择手段。那你也该明白,为了妄尘我也会不择手段。所以……”
江余清咬牙,却还是没将最后那句“抱歉”说出。
黑子白看着这个自己教养多年的徒弟许久,忽然讷讷的开口:“你这几分狠劲,倒是和当年……不,是和我一模一样。”
语毕,黑子白抱着怀中的白芨跪在了地上。
失控的力量涌动着将这座深埋在地下的骨塔缓缓推出地面,整座骨塔都在颤栗,那代表着每一个冤死在这里的灵魂的骸骨如松动的砖石一般从墙上掉落。
黑子白弓着背,他用自己的身体将少年身形的白芨牢牢护在怀中,不让任何东西伤到怀中沉睡的爱人。
他还是放弃了,千百年的寻找,一次次希望和失落让他再也无法承受没有白芨未来。
黑子白想若这就是他的命,那不如和白芨一同死在这里吧。
阴阳两隔,不如同赴黄泉。
白芨死,他也死,白芨魂飞魄散,那他也魂飞魄散好了。
如此,也算是相伴相守。
江余清见黑子白终于放弃了继续对妄尘下手,这才松了口气。可他还没放心多久,便发现黑子白打算和缚仙阵一同自爆。
意识到这一点的江余清下意识的转身将妄尘抱入怀里,他不知道紫金钵是否有足够的力量一次挡住缚仙阵和黑子白的自爆。也许势薄力微,但他无论如何都希望妄尘能少受一点伤害。
可就在江余清妄尘拉入怀里的时候,妄尘却突然反身将江余清连同潭痕一起笼罩在身下。
爆炸来临的一瞬间,妄尘将紫金钵放在江余清和潭痕中间,然后低下身牢牢抱住他们。
巨大的爆炸声中江余清看见妄尘的唇微微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却没听清。
在两股强大力量的肆虐下,染血的紫金钵中爆发出一阵刺眼的金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耀眼,也比任何一次都要温暖。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江余清只记得身体宛如撕裂般的疼痛。
还有,便是在黑暗来临前,不知从何处滴落在他眼角的一颗冰凉。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谁还记得被黑子白抢走的那串万字流苏,妄尘当初送给眼前的时候说了,上面有他施的保护咒语=w=
☆、因果相扣
“八年前,有个修者不愿千里专程来法莲寺寻一个老和尚,说愿意珍宝赠之换一句提点。那老和尚虽然活得久些看得多些,却是自知受不起如此大礼,于是便拒绝了。”
几日前在街上教潭痕做糖画的老汉叼着烟管,不顾脚下剧烈的震动,逆着外逃的人群一步步的走向城主府。
“不料那修者料定是他所献之物不够珍贵,不足以让老和尚动心,所以自作主张将幼子带到老和尚面前,说愿将幼子送出,只求那老和尚能为他指出一条明路。”
城主府内建筑早已在地震中崩塌,而整个临仙城以城主府为中心向四处衍生出龟裂的巨大沟壑。
城中的住民大喊着“地龙来了”疯狂出逃,唯有那做糖画老汉走向那在地震中渐渐隆起一座高塔的城主府。
“老和尚出家了不知多少年,这还是头一次大发雷霆。老和尚赶走了那个触怒他的修者,本想将他们赶出法莲寺,却因为心疼那个被修者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孩子,而默许他们留在寺庙里。”
老汉取下掉在嘴里的烟管,随手在一旁突出的一块石头上磕了磕。没有人注意到,每当这名老者向那座萦绕着不祥黑云的高塔迈出一步,他所走过的地方都会绽放各样奇异华美的花朵。
这些花落像是有着无穷尽的生命力,即便龟裂沟壑也会被繁复的花藤与枝叶所修补填满。
“那名不知天高地厚的修者以为是老和尚看不上他的出身才拒绝他的请求,遂一直怀恨在心。殊不知,老和尚气的并非看不起他的出身,他气的是修者竟然能将自己的孩子作为物品送与外人。修者不知,老和尚在未出家前也曾有个儿子。只是老和尚的儿子因为种种因缘被族人驱逐,从此天各一方再无机会相见。老和尚也是为了寻找儿子背里族人抛弃身份离开故土,而他却久久寻不得自己分别多年的儿子,绝望之下才出家为僧。”
老者将烟管收入怀中,下垂的窄袖中落出一串晶莹白润的佛珠,每颗佛珠上都刻着细小的梵文,而颗颗佛珠上梵文又全然不同。而他那身破旧的短衣也像是蜕化一般,从起初的古旧的灰褐渐渐化出了新的颜色。
“只是老和尚没有料到,自己一时心软留下的那个修者幼子,竟然与自己的小徒弟生出一段因缘。而让老和尚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段新的因缘竟然让他寻到了一直没有找到的人。”
再看过去,那一身蜜糖甜味总爱叼着烟管的老者已然不见。
在那黑色隐约露出斑驳白骨的高塔之下,一个身披金纹茜红袈裟,手持金色莲形禅杖,腕间挂着一串莹白雕金佛珠的面容慈祥的年长僧人。
老者身后繁花盛开,周身全是神圣庄严的金光。然而不知不觉中,原本剧烈震动的大地像是被什么东西镇压了一样,渐渐平静了下来。
若此时有人从高空俯视而下,定会发现临仙城中所有因为异动而龟裂的沟壑全都被数不清的藤蔓和花朵填补。
不仅如此,藤蔓和花朵在大地裂痕的同时,也在不断向城主府中那座突然升起的人骨高塔蔓延,像是要将整座骨塔包覆在重重叠叠的绿藤与花朵之中一样。
“看来我们的孩子看上了一个不得了的家伙啊,我那徒弟也是,尽是些让人不省心的孩子……”
年长的僧人……亦或是说妄尘的师傅,法莲寺的方丈站在塔前无奈的笑着对身边簇拥的花朵低语。
方丈走到塔边,用手中金色的禅杖敲了敲面前露出了些许人骨的黑色墙壁。
禅杖上的金环在方丈的动作下玲玲作响,宛若梵音一般。而那被禅杖碰到的人骨墙壁顿时化作金色的齑粉飘散开来。
方丈踩着一路凹凸不平的砖石走进骨塔,才一进入便发现了残缺不全的阵法,以及阵法中生死不明的五人。
此时的妄尘正扑倒在江余清和潭痕二人身上,方丈走近将妄尘翻过身来时才发现,除了他身边散落了一地几乎全部碎裂的佛珠外,那个当初他故意留在妄尘面前的紫金钵已经完全破碎。
“真是个乱来的孩子。”方丈先后探了探三人的气息后,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妄尘因为被黑子白强行接入阵法,此时魂魄不稳几乎崩散离体不说,那入侵全身的怨气也在毫不留情的撕裂着他的丹田和经脉。
尽管妄尘抗下了大半自爆的威力,可耗费了过多力量强行运作自己完全承担不起的缚仙阵的江余清此时也只是堪堪剩下一口气。
不用多说,承受了黑子白权利一击的潭痕更是情况凶险。
可就是这样几乎没救的情况下却因为某种奇异的羁绊和力量,三人各不相同的魂魄竟然暂时的稳定了下来。
方丈想了想,一手点在潭痕眉间那一线血红的鬼印默念几句,当他在指尖凝出几点微弱的红光后,将那如萤火般微弱的红光送入妄尘的身体。方丈瞥了一眼变成碎片的紫金钵和破碎的佛珠,抬手一挥将碎片重新聚拢,眨眼间就恢复了完好无损时的模样。
再看到一旁的已经被花和藤蔓包起的黑子白与白芨时,方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悲怆,而他眼中却是流出一抹沉痛的慈爱。
心想着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的方丈正要转身带妄尘三人离开,却忽然看到黑子白怀中掉出了一串几乎烧毁大半的红色流苏。
像是有着某种感应,方丈激动的蹲下去拾起那串流苏,他颤抖捧着手中的流苏细细查看过一遍后,突然感激的笑了出来。
苍老的眼角流出两行泪水,方丈跪在地上握住白芨从黑子白手中垂下的那只手。
“赶上了,我们赶上了……”
一根纤细藤蔓攀到方丈肩上,像是在安慰方丈一样抽出一节嫩芽轻轻的勾去方丈的泪水。
而黑子白身上爬满的藤蔓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相继开出一片纯白的小花。
因果,相扣。
作者有话说:
☆、从心而已
临仙城终于还是迎来了这场酝酿了千年的祸事,尽管在最后的时刻得到了压制,可整座城池都在阵法和黑子白的失控下化作了废墟。
城中住民死伤无数,处处都是骸骨,寸寸遍布鲜血,一时间哀鸿遍野。而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也无暇悲伤恐惧,只是本能的逃离着这座他们生活了大半生的地方。
不出几日,曾经繁华富裕的临仙城彻底沦为了一座死城。
这座在传说中被仙人祝福的城池,也在城中那座高耸的骨塔升起时沦落为受到诅咒的邪恶之城。
死亡,污秽,禁忌,邪恶……这些曾经与临仙城无缘的词汇潮水一样迸涌而出。
而临仙城仿佛在回应人们的语言一样,短短几日里草木疯狂生长。城中全是茂盛的树木,而城外则是重重荆棘,到停止时已然将整座城困在了一个巨大的碧绿牢笼之中。
静谧,而又危险。
妄尘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日,睁开眼,看见的是被绿藤爬满的屋顶。身下的被褥粗糙却整洁干净,而他手边则是那串早该崩散的佛珠。
这是哪?
妄尘坐起身,顺手带上了那串自己无比熟悉的佛珠。他左右看了一圈这间简陋的房间,觉得这间房间有种莫名的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哪。
拖着有些迟钝的身体妄尘缓慢的下床,当他推开门看到眼前参天的巨木还有不远处那座带着斑驳灰白的黑色高塔时,昏迷前的记忆疯狂的涌入了他的脑海。
重伤的潭痕,虚弱的江余清,因为绝望而随着白芨共赴黄泉的黑子白。
失控的阵法,崩毁的临仙城,还有自己一心想要护下的那两个心爱之人。
在将那两人护在身下的那一刻,妄尘何不是抱着与他们同生共死的觉悟——
不……应该说是愿望啊。
可为什么自己在这里!为什么自己会没有事?余清呢?潭痕呢?他们在哪?
“哟,你这孩子终于醒了啊。”
熟悉的声音让妄尘心中决堤的疑问一扫而空,他不敢置信的转过身,看见一个年迈的僧人正提着一桶水向自己走过来。
“还不过来帮忙?”方丈看着才刚刚苏醒的妄尘抬手招呼,“怎么,这才记几个月没见就不认得你师父了?还是睡傻了?”
熟悉的语调和熟悉的笑容让妄尘眼眶几乎湿润,他踉跄的跑到方丈身边接过他手中的水桶。
“师……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临仙城现在怎么……”
“你这孩子急什么?”方丈指着地方让妄尘放下水桶,“坐下我跟你慢慢说。”
说着方丈撩起衣袍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对妄尘招手,妄尘急匆匆的将木桶放下。等回身往方丈身边走的时,妄尘才发现为什么他刚刚醒来时会觉得那件屋子眼熟。
原来这里正是江余清在城主府上的那间小院,只不过因为地面的崩坏和周围疯长的植物,这间小院连同屋字已然被破坏了大半看不出原貌。
而当妄尘看到另一间保存尚算完整的小屋时,像是有什么感应一样心脏猛地一跳。
“注意到了吗?还是感觉到了?”方丈看着自己发呆的小徒弟笑着说,“过来过来,你这孩子……才下山多久就不听师傅的话了?”
妄尘听到师傅叫自己,连忙走过去坐下。
“临仙城已经毁了,缚仙阵还有那几个噬魂阵也全毁了。”方丈半仰着头望着不远处那座骨塔说道,“但是这片土地上的怨气却没有消失。”
妄尘搭在膝盖上的手一紧:“师傅,你都知道?”
方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临仙城中藏着什么不能公诸于世的秘密,却不知道千年前那临仙城主竟敢虐杀仙人。”
“我知道人心贪念难消,却不知这份贪念能残存千百年,以至于后人还在延续那种残忍的献祭。”
“我知道你尘缘未尽,却没料到除了当年在法莲寺中那小孩,你竟然还与那副被污染的仙骨与怨气结合而生的灵鬼纠缠不清。”
“我知道你与我之间有一丝因缘,却没料到并非只是师徒之缘,而是这一因一果的执念之缘。”
说到这方丈又一次笑了,只是这一次他脸上的释然更多,他欣慰的抬手拍了拍妄尘的脑袋。
“你这孩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那只遍布皱纹的手落在自己头上时,妄尘心中莫名一酸,膝盖上顿时多了几滴深色的湿痕。
“傻孩子,好好的哭什么?”方丈无奈的笑叹一句后站起身,“来来,你不是一直在担心那两个小子吗?我带你去看看好了。”
妄尘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紧跟在方丈身后走进另一间小屋。
刚一进门看见床上躺着的人时,妄尘的心就猛地坠了一下。这间不大的小屋和他刚刚醒来的那间一模一样,虽然除了床之外大多摆设和家具都已经被损坏。
然而让妄尘不安的是,此时小屋内却只躺着江余清一个人,在他枕边放着一枚遍布了不少裂纹的玉石小锁。
方丈走到床边探了探江余清的情况后对妄尘说道:“江家这孩子当年与我有一面之缘,虽然是个煞星命格又做了魔修,可本性却不坏。这一点,你该比我更清楚吧?”
妄尘嗯了一声后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江余清的手,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江余清身上的魔气,但他并没有对此产生什么排斥之情。他看着江余清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的脸,感觉着手中几乎称得上是寒冷的温度,既是心酸有事庆幸。
还好余清活着。
妄尘本想以自身的灵气探查一下江余清此时的状况,可妄尘运气时才发现自己丹田内……甚至是全身的经络全都空空如也。
放在看到妄尘表情,心中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妄尘,你好好听我接下来的话。”
原来那一晚在骨塔中时,由于暴动的力量太过强大,妄尘并没能完全替江余清和潭痕抗下伤害。原本三人都该在那一晚丧命 ,可因为紫金钵的缘故,三人在濒死之际被留下了一线生机。
可能是因为妄尘身上被施行了不完全的阵法,也可能是在强大的力量下三人受到了某种说不清的影响。所以当方丈赶来的时候,他们三人的魂魄竟然有种隐隐融合的趋势。
方丈本想强行将三人的魂魄各自分开,可如果他这么做的话,本就魂魄不全又身受重伤潭痕只有死路一条。
江余清虽然情况稍微好些,却也因为驱使了自己控制不了的法阵而伤及精魂并因此奄奄一息。即便是得到充足的休养和照料,往后的时日里也不知何时能清醒过来。
“那为什么我还能完好的站在这里?”妄尘握住江余清的手一紧,脸上的表情竟然渐渐有种扭曲起来。
“完好?你以为你现在是完好的?”方丈摇头叹气,眼中一片悲悯,“你可知道,从今往后除非这片土地上所有的怨气散去,否则你……你们,都无法离开这座死城了?”
妄尘这才明白,原来黑子白最后为了救出白芨的仙魂而留在自己身上残缺的法阵,还是将他与这片土地下的怨灵链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