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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清月下完本——by蒜苗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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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左右。”
乌桑顿了一下:“我困了,我们找个地方歇脚,下午再走吧。”
朱离揭开车帘往四周看了一圈,未见着可疑的人,“你累了睡吧,我来赶……”他看了一眼乌桑的脸色,咽下了最后的话:“也好。”
乌桑没再说话,赶车在街上寻了间僻静处的小店,停了马车,两人要了房间,乌桑先要了一桶热水,小二一边嘀咕着大清早要热水洗澡,真是怪人,一边看乌桑脸色冷峻,不敢再抱怨,一溜烟去准备了。
朱离等了一阵,见街上店铺开了门,又去给两人添置了两身夹衣,现在白日是热,但晚上难免有错过宿头的时候,露宿荒野会冷。时间还早,他又顺道去添置了些常用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朱离抱着两身衣衫敲响了乌桑房间的门,这里离逞州不远了,乌桑很快就不用装成庄稼汉了,他这次没买粗布蓝衣。
半天不见应门,朱离叫了声乌桑,又敲了几下,正准备踹门,门哐地一声开了,乌桑湿发披散,裹着蓝布外袍站在门口,一身的水汽,那蓝布粗劣,沾着水有些掉色,在乌桑露出的前胸印出一小块蓝色的印渍。
朱离往后退了一步:“我以为,我……”他以为乌桑又不死心逃跑了。
乌桑堵在门口不让开,只看了他一眼:“有事?”
朱离点了点头:“我买了新衣裳。”他将衣衫递过去。
乌桑伸手接了:“多谢。”并没有再让朱离进屋的意思。
朱离咬了咬唇内细肉:“我还有事同你说!”他怕乌桑只答一个“说”字,先笑着抢了话头:“要进去说。”
乌桑略一迟疑,让开了门口。
屋里窗子开着,朱离过去看了一眼,窗户下面是小店的内院,停着马车手推车和一辆镖车,不远处就是马厩,几匹马撅着蹄子排挤同槽而食的驽马。
“你是不是想跑?”从这里跳下去,抢一匹快马!
乌桑跪坐在案几边,提着茶壶斟了碗茶:“想,但窗户太高了。”
这么诚实,朱离倒滞了一下,他不算反应迟钝之人,怎么和乌桑说话总要被噎地愣一阵!朱离过去跪坐在乌桑对面:“为何你不肯回逞州?”
乌桑看着他:“送死?”
朱离不顾乌桑眼眸里的嘲讽,依旧神色认真:“杨家,仰止书,胡人……还有罗家!”他看见乌桑的眼睑轻跳了一下:“你就不想真相大白于天下,只想着一路逃回苍霞山么?”
乌桑握着茶杯的手指有些用力,轻轻哼笑了一声:“真相?”
朱离看着他点了点头:“对,真相!杨家的《仰止书》说是家传剑谱,却另辟密室,遍试法子去解其中奥秘,甚至为此刻意结识柳家侯家和齐家这等精擅算数解密之家!若是家传,他岂能不知书中深浅,在此中耗费半生?”
“你下苍霞山不止一两日,并未听闻与胡人有甚瓜葛,我为杨家的事还特意问过,那段日子逞州城内也没有胡人出入,可你会‘仰止剑法’的消息一径传出,胡人便立刻追了过来,目标明确地围攻你,你与他们有过交流,难道他们不是追问你《仰止书》的下落?”
乌桑垂着眼睑,只在余光里看着朱离侃侃而谈的模样,朱离即使说着这些话时也神色平静沉稳,语速和缓。
乌桑手指在茶杯上摩挲着,朱离那局外人的冷静和沉着,是他在这件事上永远不可能有的风度。
他手心里已涌出了细汗。
朱离的手这时却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惊愕地抬头,朱离眸如点漆,又黑又亮,纯净而深远:“乌桑,我曾做过一个梦,现在想来那可能就是事实。”
乌桑像是预知到朱离要说的话,心跳顿了一下,冷汗从背上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十年过去了,回想旧事他还是会紧张,会害怕,会像掉进了一个只有呼喊和厮杀的暗洞一般难受,他握紧茶碗,闭上了眼睛。
“乌桑,你是罗家后人,十年前罗家惨遭灭门,你逃了出来,是不是?”乌桑条件反射地一阵颤抖,过了一阵才察觉朱离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两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臂,看着他。
他挣了一下,没挣脱,想推开朱离,也没推动,朱离握着他手臂的手放到了他肩上,还是看着他:“罗家阖家被杀,与《仰止书》脱不了干系,更和杨家脱不了干系!十年后你学成下山,去了结手里的买卖之前先去屠杀杨家,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为了夺回旧物!”
好一阵儿,那些厮杀声哭喊声刀剑入肉的声音和混着血迹的雨水淹没脚踝时又冷又逼仄的感觉才从乌桑脑海里慢慢散去,他这时才发现朱离不知何时已紧紧搂着他的肩膀,一只手在他手臂上抚着,像是安慰小孩子。
乌桑心里一软,浑身剩下的力气都散尽了,压抑紧张过后声音又低又哑:“十年前带人杀进罗家的,就是杨行天!”
自那晚从那场厮杀中逃出来后,他从未提过这件事!即使收他养他的苍霞山领主问他,他都缄口不言。
他自己也未料到他会告诉朱离。
这不是秘密,这是真相,只是再也无人相信,而且太恨了,说出来时从喉头到眼眶都是灼热的疼。
朱离没说话,只是搂着他的手臂分外用力,碰到他肩上的伤口,疼痛炸开来,但乌桑却没动。
朱离过了一阵才醒悟过来,猛地松开了搂着乌桑肩头的手:“哎呀,你的伤口……”说着手往他衣领上探过去:“我瞧瞧!”
乌桑吸了口气,他看着朱离伸过来要扯他衣领的手,忍住了没动,放任朱离扯开他的衣领查看伤口。
朱离处理伤口时神色柔和又专注,这柔和与他平时见人时带着的那几分笑意不同,比那笑意真些,这时看他也全想象不出朱离生气时能有怎样的疏离和淡漠……还有,朱离会在上药时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乌桑错开了眼。
“好了!”朱离乌桑扯好衣领,看着乌桑:“我会替你讨回公道!”
乌桑微微摇了摇头:“这件事没有公道可讨……”他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叹息,没再说下去,顿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天做了个梦,梦见不小心溅了满嘴的洗衣粉水,然后笑的时候会迎风吹出一串七彩的泡泡,炫技笑醒了都!嘿嘿,这章算不算有糖?接下来就回逞州了~努力码文中~
☆、正道沧桑
从这个小镇往逞州城有两日的路程,这一路上朱离和乌桑的人并未遇到西湖三怪的亲友,想来那些人都追过了头,倒是胡人有几波,都被朱离混了过去。
两人一路顺遂,这一日到逞州城外时已过午时,天色阴沉,让人有几分压抑。这个时间早过了饭点,两人只在路边要了点小吃裹腹,朱离咬了两口油炸的糍粑,抬头看时,对面的人正埋头吃着东西,神色平静如磐石。
“乌桑。”朱离看了一眼逞州城门:“我们到逞州了。”他声音轻软。
乌桑咬着东西顿了一下,吃完了才开口:“我看到了。”平静如常。
朱离看着远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你虽说这件事没有公道可讨,可还是跟我回来了!”他这时看住乌桑:“你肯信我,我就一定会不会让你失望。”他拍了拍乌桑手背:“你不要担心。”
乌桑心里落下一声极轻的叹息,他不是信得过朱离才来的,若是没有被朱离喂这劳什子的毒|药,他早都到苍霞山了。
大概。
朱离话语里的安慰他自然听得出来,只是后来的十年从未有人安慰过他,他仓促之间不知该怎么应对,只看了朱离一眼便错开了目光:“朱少侠,你不懂江湖。”
朱离闻言扬起嘴角笑了:“不错,我确实不懂江湖,我只要明辨是非,懂得善恶就够了!”他说这话时神色自信坚定,还伸手握住了乌桑手腕:“乌桑,你不是坏人!”
乌桑愣怔了一下,过了许久才扯了下嘴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朱少侠糍粑吃进了这里?”
朱离看着乌桑这个有些说不明滋味的笑,摇了摇头,“并不是。”
朱离心里有一堆说辞,乌桑在黛山上初见他时向他砸来的只是剑鞘而不是剑刃,那时他处境危急,疲于奔命,却并没对陌生人动杀心。
路上抢马那次,乌桑若是嗜杀之人,他要取车夫性命易如反掌,却也只是打晕了车夫。
还有徐州城外,乌桑一招领先,长剑横在他头顶时,他必然知道自己追着他是为了杨家的事,他那时要取他性命也不是不能,却也没有动手……
只是看见乌桑这个若有还无的笑意,朱离心头滞涩,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低头咬了两口糍粑,觉得连胃口也没了,只等着乌桑吃完了东西结了帐,才驾车进城,往柳家而去。
这一路直到柳家门前,谁也没说一句话。
朱离是还回味着乌桑那个似有还无的笑,他走过江湖见过生死,他心里深处明白那个笑意背后的东西,故而憋着一口气,定要为乌桑讨个公道。
乌桑是本来话少。
朱离在柳府门前勒停马儿,柳家门子一眼望见他,站在门口愣了一下,便招呼也未打一声,先飞奔去通报。
朱离心头微微诧异,但并未放在心上,掀开车帘看着靠着车壁打盹的乌桑叫了一声:“到了。”
乌桑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往车门口挪了挪,朱离伸手拉了他一把,他才跳下马车。
乌桑脚才落地,便见柳府院内一个身着鹅黄衫子的女孩儿一路小跑赶了出来,朱离也听到脚步声回头,微有些诧异地叫了一声:“绵儿?”
乌桑看着那姑娘脚步不停地跑出柳府府门,他心头掠过一阵惊慌,拽了朱离一把:“快走!”
这是苍霞山的人具有的本能,乌桑心头掠过生死的威胁,没有来由的直觉。
朱离却反握着乌桑的手:“你别急,这里有我在,我会护你周全!”
乌桑觉出朱离的手心里一阵潮|热,这位少侠原来也是紧张的。
乌桑怔了一下的功夫,柳绵已奔到了他们跟前,她看到乌桑时只扫了一眼,便顾不着女儿家见着生人的娇羞,推着朱离往马车边走:“跑!快,快!”她怕自己结巴,说话只说单字。
乌桑只觉朱离握着自己的手一紧,他趁着柳绵推着朱离的势头也拉了一下朱离,“上车!”
朱离却反手拽回了他:“乌桑,这次不能跑。”
这次若是跑了,无论杨家一事真相如何,他都是畏罪而逃的凶手,再也没有辩驳的余地。
柳绵急的要哭,使劲推着朱离:“爹爹收到朱伯父的信,要爹爹把你捆回徐州去,爹爹会……”她的话还未说完,柳家院里便转出了柳城和柳吹絮,还有些他不曾谋面的江湖人士,他们手中都提了剑,就连身后跟着的家丁,也都有武器在手。
但看这阵势,乌桑心头已然明了,只是苦于没有功力,无可奈何。
倒是柳绵看着柳城等人,一下子张开了手臂拦在了朱离前面:“父亲!”
柳城看着女儿在此,喝了一声:“绵儿,胡闹!”随即目光如炬看了过来,停在乌桑脸上:“这位可是乌桑?”柳城站在门前阶下喝问,他身后的人听到乌桑二字,迅速散了开来,将朱离乌桑和柳绵三人围在了中间。
乌桑只觉手上一紧,是朱离听到柳城问话时拽了他一把,将他护在了身后。他看过去时只见朱离神色平静,坦然看着柳城:“当日柳爷分明答应过,在晚辈将乌桑带回逞州之前不会采取行动,且收了晚辈随身佩玉为凭,如今怎么却出尔反尔,欺蒙晚辈?”
即使质问也说得不疾不徐,即使手心里一阵紧张的汗意,唇角却还带着一贯那种亲和的微笑,这便是朱离,乌桑心头大定,他抽回了被朱离紧握着的手,与朱离并肩而立。
柳城闻言脸色未变,笑得比朱离更和蔼几分,“贤侄误会,老夫得知杀害杨家一家的凶手是乌桑,担心贼人狡诈,贤侄君子,可欺之以方,生怕贤侄被贼人蒙蔽吃亏,这才自作主张,往府上送了封信。”
朱离抱了抱拳:“有劳柳爷挂记,贤侄心里想的却也一样,只怕柳爷是君子,可欺之以方,被杨家蒙蔽,这才将乌桑带回来大家当面对质!晚辈不敢自居奔波辛苦,不敢讨求美酒佳肴,但也当不起柳爷刀剑相对。”
朱离虽然语气恭敬可亲,这话说的并不好听,四下里一片刀剑出鞘的声音,乌桑环视四周,一边注意着周边人的动静,一边看着朱离神色从容,据理力争,他这时候不会伸手摸额头,不会暗中咬嘴唇,也不会忽然磕巴一下。
乌桑目光落到柳吹絮身上时,只见柳吹絮圆圆的眼珠转了一圈,向他使了个眼色。
柳城却伸手制止了几个蠢蠢欲动的人,“贤侄好意老夫心领了,只是令尊有令,令贤侄切莫再插手此事,速速归家为宜。若贤侄不听长辈良言,定要与贼人为伍,那老夫可也没有奈何了!”
柳城这是威胁!乌桑果见朱离眸色微沉,他先将自己扯到了身后,而后拱手道:“家父爱子之心晚辈明白,柳爷拳拳爱护之意,晚辈也心领。只是杨家一事疑问颇多,不能定论,还请柳爷再听晚辈一句……”
柳城抬手打断朱离:“你说杨家一事疑问颇多,老夫却只问一句!”他拔剑直至乌桑:“我只问你,可是你,夜潜杨府,屠杀杨家二十七口,厨子门丁皆不放过,而后扬长而去?”
众人目光如有形,皆落在乌桑脸上。
杨家低调,他们未必知道杨家是谁,但柳家显赫,柳爷纡尊降贵请他们来助拳为把兄报仇,柳爷悲愤填膺控诉此人屠杀别家无辜人口,众人便跟着一起义愤填膺。
乌桑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与朱离并肩站着,正要开口,朱离却又伸手又将他护在了身后,“且慢!柳爷这是诛心之问。”
朱离看了一眼乌桑以示安抚,又看向柳城:“晚辈且问,杨家家主身上伤口是为自家剑谱中‘飞雁回顾’一招所伤,他既自称剑谱乃是家传,旁人又怎会使此剑法杀他?他既自称剑谱家传,怎么却筑密室藏剑谱企图破解其中秘诀?”
“杨兄酷爱数算解密,贤侄怎知他不是沉迷文字,娱乐游戏!”
朱离神色还是亲和,话语里却是毫不相让,“柳爷若果真相信如此,又怎会等不及晚辈将乌桑擒来,却要广邀助手,围困我等与自家门外?莫非柳爷不是信不过乌桑,而是信不过晚辈,信不过朱家?”
唯有朱家,唯有朱家盛名,才能叫柳城和这些江湖人有所收敛了。
柳城果然一滞,随即却笑了:“老夫自然信得过贤侄,信得过朱家!乌桑是凶手,是贤侄查出来的。如今让贤侄莫要再插手此事的,却也正是朱家,正是令尊!存之,你年纪轻,经验少,被人蒙蔽也情有可原,及时回头,无人能说长道短。”
朱离一手捏着乌桑手腕,一手握着剑鞘:“柳爷的意思是,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定要冤杀乌桑以成柳爷盛名了?”
周遭有人听不下去,几个人杂七杂八喝着:“朱少爷莫仗着家声欺人,乌桑杀人偿命,有何冤枉!”
柳城伸了伸手,周遭人安静下来,他走近进步,神情恳切看着朱离:“乌桑丧心病狂,屠杀无辜,害我兄弟一家,老夫发誓定要报此仇怨。存之,此事与你无关,你且交出乌桑。”
朱离携着乌桑退了一步,他先瞄了一眼急的说不出话的柳绵:“绵儿回家去。”这才迎上柳城目光:“杀人偿命,晚辈并无回护乌桑之意,但也同理,决不能叫杨家蒙蔽世人,若查清了杨家底细,柳爷还要报仇,各位还觉得乌桑该杀,晚辈届时定不阻止,但今日今时,要晚辈这样交出乌桑由这位屠戮,恕难从命!”
柳城自觉他已让步良多,朱离这般执迷,定是被少年人所谓的义气蒙蔽了眼睛,他目光灼灼看着朱离:“这么说,贤侄定要执迷不悔,与奸邪为伍了?”
朱离淡然一笑:“晚辈心中自有是非!”
柳城伸手招了招身后的人:“如此,老夫只有得罪,遵照令尊的意思,将贤侄捆了送回去,再找乌桑算账!若有损伤之处,老夫只有再登门谢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改文案,但是文案废不知道怎么改!至于文名,其实作者君知道这名字超冷,但是作为一个强迫症,文名是《千面辞》,《绮罗香》,《踏尘歌》,《霜依旧》,这篇再改个别的就会浑身难受~~~没有救了,感觉已经冷出了抵抗力,都挣扎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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