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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清月下完本——by蒜苗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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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客僧人笑了笑:“敬佛礼佛,全凭虔敬之心,没有不礼佛只求佛的!那不过是他同行的施主诓他的罢了!”
“哦?”朱离满是好奇:“这等骗人的话也能叫人上当,那说谎之人也有过人之处!”
知客僧摇了摇头:“说这话的那位施主中了秀才,也不算全是骗人!”几人说着已过了那佛堂,后面是一圈僧舍,一半修竹隐掩着一道月洞门,门后绕过一道回廊,便是禅房,这时节还借住着几个人,那知客僧续着方才的话题:“不过那位施主治学勤谨,在学问上真下过一些功夫就是了!”
朱离笑着应了一句:“可见世人也不全是糊涂,只是懒惰。”
绕过僧舍竟又回到了那五重大殿之前,这时天色将暗,大殿上上香的人所剩无几,才露出佛像的庄严宝相,佛像后几排烛火在溜进大殿的清风吹拂下摇摇晃晃。
那知客僧人见朱离望着那排烛火出神,不禁替他解说:“那是施主们点的长明灯,我们寺里就供在佛祖眼前。”
朱离笑问了一句:“灵验么?”
知客僧人笑了笑:“先时有个姓周的书生点过一盏,后来果然中了秀才,大家都以为灵验!就是那葛施主同伴。”
“可施主叫做周兴怀?”
“正是!也是从他中了秀才之后,这佛前的长明灯才多了起来。”
一个点长明灯祈求考试得中的人,却在考中秀才,前途有望的时候为了一个女子惹上了人命官司,难怪葛同话语里都透着惋惜。
“听说官家小姐也常来寺里许愿上香。”
“初一十五,女施主多的是,要说殷勤,也莫过于林主簿家的小姐,林施主佛心虔诚,不论风雨,每逢十五初一,她都会来上上一炷香!哎,说来可怜,贫僧听说,那林小姐……”
朱离略显惆怅:“她既然佛心虔诚,就算去了,定然也有别的造化!也不知她生时可有点长明灯?为了什么点的长明灯!”
知客僧念了句佛号:“我们只顾着长明灯的明灭,不问施主心愿。”
“可能近前去看?”
“长明灯在旁人眼里只是一盏油灯,在许愿的施主心上却是心愿寄托,不敢有闪失,因此除了日常添油的僧人,长明灯前不许别人接近,还请施主见谅!”
朱离笑了笑:“那是应当的!”他也向知客僧人行个佛礼:“你说那周兴怀点过长明灯,那葛施主可有点过?”
“不曾!说起来,自周施主不来之后,那位施主也没来过了!”
朱离:“他们时常结伴而来?”
“葛施主上清风寺来礼佛,原本便是周施主带来的。”知客僧留住了一半话头:“那两位施主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师傅为何这样问?”
知客僧戒备地看着朱离和乌桑,后面的话却不肯说了。
朱离叹了口气:“在下确实认识周兴怀,他惹上了官司,是以在下多问两句。”
知客僧狐疑地看着朱离和乌桑:“官司?寺里人来人往,周施主与这里香客大半认识,贫僧怎么不曾听说?”
“是在徐州府,他牵扯的事情和在下有些干连,这才多问了几句。师傅可是知道些什么?”
知客僧也不知信没信,只道:“周施主点长明灯的油钱是按月捐的,他虽手头拮据,却从不肯短了油钱,这次却欠了一次,贫僧这才有疑。”
朱离已被怀疑,便又直着问了一句:“师傅可知道,那周兴怀和林主簿家的小姐是否相识?”
“这……”知客僧人瞥了一眼大殿,摇了摇头:“这贫僧倒不知道。”
金黄的夕阳跌落山头,天色黯了下来,秋风拂地矮山上的树叶瑟瑟作响,大殿里长明灯的光焰晃了两晃,又站稳了。
两人这夜并不下山,也捐了香油钱,在后面借了一间禅房住了。
山里清净,两人并头横卧在禅房的木榻上,鼻尖是香烟袅袅,耳畔是钟声课声夹着风声,只觉得静极了。
等着寺里静了下来,乌桑看朱离已倚在他身边睡熟了,他轻轻挪动朱离放在他腰间的胳膊,悄悄下了木塌,往前头的大殿走去。
寺里有当值的小沙弥,正添完油灯,靠在门边打盹,乌桑在地上捡半截枯枝,合着劲力打过去,小沙弥被他打中,强撑着一晃一晃的脑袋这下彻底歪了下来,睡了过去。
乌桑摸进大殿里,这时大殿里冷寂,灯油混着香火的味道弥漫着,乌桑跪在佛前的垫子上,双手合十,虔诚祝祷了一番。
苍霞山的人杀孽重,都自知无法挽回,索性不再去信鬼神,他也一样,从屠杀杨家一府开始,手上鲜血满布,要洗清罪孽求个善报何尝容易,但听闻有人点长明灯祈福时,却还是不由心里萌动。
倘或终其一生只求这一件事,佛祖也许看在他不贪心的份上,能允许了他。
乌桑正以额触地,深深磕拜,忽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惊了一跳,差点拔剑出鞘,却见烛光下一人身影孤直,端端站在他身侧。
乌桑看过朱离千遍万遍,此时却又有些慌张:“你怎么……”
朱离嘘了一声,在他身旁跪下,双手合十,对着座上的佛像嗡里嗡里念了半天,乌桑一句也没听懂,便默认是佛经了。
朱离诵完了佛经,才侧头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我……”乌桑沉默一阵,微低了头:“没有什么。”
朱离跪的笔直,仰头看着座上的佛像,手却在身侧伸过来握住了乌桑的手:“你说佛祖见到了会不会怪罪?”
乌桑虽不信鬼神,却也存着一份敬畏,此时在神像之前喧破□□,像是在极神圣的地方剥开了一件隐秘而羞耻的事给人围观一般,心腾地一下狂跳了起来。
半晌他才静下来,像是经历过一番生死的磨练,乌桑忽然心里定了下来,有了莫大的勇气和信心,他反握着朱离的手,拉着朱离面向自己,说话时声音干燥喑哑:“我做过许多比这更罪孽深重的事,算得上大恶之人,佛祖若是要怪,也该怪我!我……”
他一手捧着朱离脸颊,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佛像,往朱离唇上亲了下去。
天罚也好,天劫也罢,都冲着他来好了。
两人都是青春鼎盛,不一时已是情动,朱离喘着气,却生生推开了乌桑:“我们也点一盏长明灯吧,日日夜夜在佛祖眼前亮着,瞧佛祖答不答应我们。”
两人绕过香烛供案,到了放长明灯的条案前,真要点长明灯,却也没有油碗灯盏,两人也不知该有什么流程,只得凑在一起,在别人点过的长明灯前一一看过去,有样学样,要做足程序。
等参详透了,朱离往条案上打眼一望,指了指一盏夹在条案中间的油灯,那盏油灯灯油将要干涸,烛火微弱:“那里,咱们就用那个油碗吧!”
乌桑依着朱离指示,拔出长剑,剑刃穿过一排烛火,剑尖在那油碗底上一挑,那油碗跳将起来,朱离伸手一接,正正接住,两人心满意足,正打算将那贴在油碗上的标识揭过换上自己的,却赫然看着油碗前刻着的三个字正是周兴怀!
两人不约而同,将剩余的灯油倒尽,从油碗底下取出放油的小小竹筒来,他们方才在每个油碗底下都看着有这么一截小竹筒,里面藏着的,就该是供奉之人的祈愿了。
两人小心启开密封,从中倒出一卷卷紧的白绢来,凑到灯火下只看了一眼,不禁面面相觑:原来在佛祖跟前求恳不可能之事的,不止他们两个!
“去周家,再问周母。”朱离将那绢布塞进怀里,拉了乌桑就要走,忽又顿住了,折回去将那油灯重新点上。
“等此事一了,咱们去徐州缘山寺求,那里很是灵验。”
烛光照的朱离的面容有些模糊,乌桑看着他,郑重地答应:“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存稿的人走在裸奔的路上,刚码完!有人跟我打电话,有话说就少说点!
☆、浮生苦
那知客的僧人曾说林主簿家的小姐也在寺里供奉过长明灯, 两人既然已撞破了一个,再多一个也无所谓,索性要找出林步月的一盏灯来。
但两人将所有供奉在条案上的长明灯看遍, 也没找出林步月供奉的那一盏来。
知客僧人不知他们身份,况且说起林步月时还未起疑, 不该隐瞒撒谎!
那就只能是林步月所点的那盏灯,后来被人给取了!
朱离思极家中情形, 已先起了怀疑:“只怕是林主簿!”
女儿为了礼佛风雨兼程, 他总会起几分怀疑,要想查出这其中的端倪,对林主簿来说并非难事,是以林步月出事后才会有种种掩饰。
“咱们先走吧。”乌桑拉了一下朱离,若等到青天白日再去周家问周母,周母只消叫上一嗓子, 别人定然看见了定然以为是他们两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在欺辱一个孤苦老人。
朱离这一路上还在惦念着这件事, 手指在怀里那卷绢布上摩挲了好几次, 乌桑实在看不过去,拉着他的手:“别乱想, 问过了再说, 也许是有人捣鬼!”
清风寺不过是黎阳一座小小寺庙, 他两人都能将周兴怀长明灯里的秘密挖出来,别有用心之人未尝不能将这油灯里的秘密调换!
那林步月的长明灯不就是被人拿下条案了么?
朱离嗯了一声:“只是出人意料,而且我想不通……”
乌桑笑了一声:“你想不通的地方,必是有人说谎, 要么是长明灯,要么是葛同!”
朱离叹了一声:“葛同说话不尽不实,但若……那他真是太过薄情了!”
乌桑捏着朱离的手用了两份力气:“这世上多的是薄情之人!”
朱离闻言笑看着乌桑:“我听着,似乎有人又拐着弯来夸奖自己!”
乌桑却摇了摇头:“我……其实也薄情无义。”
这倒不算说谎,他一个拿人钱财,取人性命的杀|手,实在算不到仁义多情之辈里去。
可这话朱离却不爱听,哼了一声,撇下他前头走了。
乌桑来不及怅惘,只得紧跟着朱离步伐,朱离不说话,他只能默默紧缀其后,一时之间,静夜里只有飒飒的风声和脚步声,显了几分凄清。
直到了周家门前,朱离脸色还不甚好,乌桑忍不住扯住了他的袖子将人拉到自己跟前来:“你别生气了!”
朱离还气呼呼地,别过脸不看人:“有人说你不好,我难道还能鼓掌叫好!”
“你……”乌桑看着朱离有些沉着的脸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将人揽进怀里:“我定然不是太坏,不然怎么会得你待我如此!”
朱离被他抱得太紧,喘气都费力:“我不过是看中你相貌过人!”
乌桑暗暗笑了:“那我往后打架,一定先护着脸!”
两人拥抱,乌桑笑起来时胸膛带着朱离胸膛一起颤抖,朱离十分享受这种对方的情绪通过肢体传来,引起共鸣的感觉,有些不愿分开,但他也知此时再柔情蜜意下去,正事可就办不成了,只能推开乌桑:“你可收敛着点吧。”
乌桑往朱离身上瞄了一眼,这人一本正经,说的他自己好像毫无反应似的!可朱离已撇下他纵身跃起,翻进了周家的小院。
乌桑只得撇来这事,跟着翻墙而入。
两人动静虽轻,屋里却已有人喝问:“谁?”声音苍老悲郁,正是周母。
看来周兴怀入狱,她是彻夜不眠了。
朱离敲开房门,深深施了一礼:“大娘,我……”话没说完,周母已伸手往出去推他:“你还来干什么,我的儿难道还被你们害的不够惨!”
她是老人,朱离不便还手,只立定了身子叫她推不动。
他虽解释多遍,但也没法叫周母相信她的儿子入狱只是因为行为可疑,而不是被旁人陷害。
周母推朱离不动,举起手来就要打,被乌桑一把攥住了,他没那些束缚规矩,一手提着周母将她推在木床上坐定,寒着脸冷冷道:“好好儿说话!”
周母被乌桑震慑,呆了下,眼看就要放声悲号,乌桑伸手欲制住她,却被朱离伸手挡了一下,他只坐在周母面前,在周母放出悲声之前缓缓道:“周兴怀在清风寺为葛同点了一盏长明灯,您可知道?”
周母闻言像是被一口冷水噎住了似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眼泪却决堤似的,哗一下奔涌而出。
朱离将站在周母身边严阵以待的乌桑拉到了自己身边,现在不必如临大敌一般防着这位老人了,便是叫她嚎啕哭一场,只怕她也哭不出来。
朱离又道:“看来您是知道了!那您可知道他在佛祖跟前许了什么愿?”
周母答不出话,却哭得要背过气去。
良久,那老人脸上汹涌的眼泪才变成涓涓溪流,顺着一脸的皱纹缓缓流淌:“我的儿啊!他父亲去的早,我种田之余,替人缝补浆洗,兜卖绣品,昼夜劳作不息,才省出钱来供他读书,供他上学塾,谁知他,他……他遇上了葛同那个天杀的!是天要亡我周家啊……”
乌桑与朱离对视一眼,看来这油灯底下的白绢没有撒谎,说谎的人是葛同!那他究竟是不知周兴怀在佛前许下“愿与葛郎白首”的心意呢,还是蓄意说谎?
林氏与周兴怀到底清白无事,还是林氏芳心独许?周兴怀既是钟情葛同,又为什么……
朱离看了一眼乌桑,两人脸色相同,看来是想到了一处:“大娘,那葛同……”
“葛同是个无情无义的畜生!”这话周母说的咬牙切齿:“我的儿进了大狱,他却混若没事人一般!”
朱离想起与葛同接触时这人的举止,伤心担忧确实半点也没有,只怕连那点话语里的惋惜,也是装出来的了。
“老身孤身一人,大字也不识一个,想着兴怀对那……”周母想起她听闻周兴怀出事后慌得六神无主,上门求告葛同时的情景,更是泪眼婆娑,哽咽地说不下去。
她自打无意得知儿子与葛同的事,便揪心地夜夜难眠,恨不能拼了一条命去杀了葛同,叫自己的儿子断了念想,可兴怀那个傻子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她找葛同的麻烦!
她那时看着撞得头破血流的儿子跪在自己跟前哀哀求肯,一颗心都要碎了。
自己儿子对葛同掏心掏肺地好,连她一个当娘的都要看不下去!是以儿子出了事,她慌乱无措时还想着找葛同打听,就算葛同是个小狼崽子,也该念着兴怀的一份好,替她打探打探消息吧!
可葛同却将她撵了出来,坚称自己和兴怀之间只是兴怀一厢情愿,还污蔑自己的儿子后来也转了性,看上了林朱家的千金,和他葛同再没有瓜葛!甚至威胁她一个老婆子说,要是她再来骚扰,他可就将周兴怀纠缠自己的事嚷出来了!
周母摸着眼泪,她一手将兴怀拉扯到这么大,还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要是兴怀肯转性,肯找个人好好儿过日子,就是要她立刻死了她也愿意啊!
乌桑看着眼前哭得像个孩子般无助而凄凉的老人,默默从身上摸出布巾递了过去,奈何周母哭得无暇来接。
朱离接过手巾,在周母手上拍了几下:“大娘,周兴怀虽在狱中,但并未定罪,不会有事,您擦把眼泪。”
周母泄恨一般,扑过来抓住手巾扔在了出去:“没事有什么用!他进了一回大狱,还是牵扯到行为不检的事里头,这清白都毁了,往后还有什么前途!”
这事虽怪不得朱离,朱离却也无法辩驳,默默受了周母这一番发泄,等着周母稍微平静,才又捡起手巾递了过去。
朱离始终不卑不吭,脸上也一派平和,没半点着恼的意思,周母就是有气,也难以对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撒下去,反倒嗫喏着问:“你说他没事,你可是见到了他?”
朱离摇头:“还未见着,但此番回去,在下定然替你探望他一回,给您捎个信回来。”
周母骂人的话被朱离的后半句堵了回来,憋闷地坐了回去:“谁知你是不是骗我一个老婆子。”
朱离还是笑意盈然:“在下可不敢做欺瞒长辈的事。只是有一事在下着实不明白,周兴怀既然与葛同……”朱离看着周母的脸色没再说下去,只问:“他和林主簿家的小姐是何关系?”
“没有关系,要我说几次,没有关系,他看都不看一眼别的人!”这话不知怎么戳到周母痛处,周母气的不轻。
乌桑把激动地颤巍巍站起来的周母按了回去:“既没有关系,为何林步月成亲时他要扮成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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