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戏完本——by初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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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徐没有回答,顿了一会儿说:“韩孟,你觉不觉得我是个孬兵?待在机关里什么都不懂,打了架惹了事有祁排给扛着,还自以为牛得不行,教育周剑时感觉自己是个为民除害的英雄……其实吧,离开机关大院,没了祁排许连的庇护,再没了家里那点儿关系,我算个屁。”
韩孟眸光闪了闪,“也不能这么说。机关兵承担的毕竟不是战斗任务,你要比也不能拿自己的短处去比别人的长处,那三军仪仗队能和野战部队比枪法比格斗比战术吗?”
秦徐侧过身子,“那你说我一机关兵,能去反恐边防站混吗?”
“反恐?”韩孟眉头一锁,“让你去反恐?”
秦徐摇头,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我哪有资格反恐?是去瓦汗边防连喂马。”
“什么?”
“就是……”秦徐抓了抓头发,“饲养军马,可能还要带着军马去巡逻吧。”
韩孟脸色暗下来,盯着秦徐看了一会儿,“瓦汗,就是归喀巴尔反恐大营管的那个瓦汗?”
“你知道喀巴尔反恐大营?”
“记得我前阵子在电话里跟你说我们合作的部队不是一线反恐部队,临近的一支才是吗?”韩孟说,“那支部队就是喀巴尔反恐大营,在喀巴尔老城,是南疆最重要的反恐力量。”
“嗯。”秦徐想起来了,片刻后接着之前的话:“是我爷爷的意思。我私自离队的事让他非常生气,要求把我调去瓦汗喂马,我妈不同意,刚才打电话就是叫我直接退伍,也就是接受被开除的处罚。”
“处罚还能选择?”
“我爸说,如果我害怕了,不想再当兵了,他就去活动一下,算是能选择吧。”
韩孟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他虚目看了一会儿,转身道:“要不你……就退了吧。人生还有很多选择,不一定非要留在军营。”
秦徐抬起头,目光幽深。
“据我所知,瓦汗很艰苦,也很危险。你在那里服役,不是养一养军马那么简单,你得经常往返瓦汗与喀巴尔老城,将一些军马送至反恐大营。”韩孟面容沉静,没了平日一贯的懒散,“你刚才也说了,你没有资格参与真正的反恐,你过去了,只能日日与马匹为伴,也许没有工夫操练,甚至没有人说话。我知道,你放不下猎鹰,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你觉得你去了瓦汗,就能被选入猎鹰吗?有多少边防哨兵能被特种部队选中?太少了。你一入伍就待在机关,连营几十上百人,边防哨所多少人?一双手,不,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你能适应?能坚持?能在那里继续你的特种兵梦想?”
秦徐抿着唇,十指抓紧,“可是如果不去,我就再也不是军人了!”
韩孟一怔——他从未在秦徐眼中看到如此炽热的渴望。
秦徐肩膀有些颤抖,声音也不太稳定,断断续续地说:“我爷爷骂得对,我就是不配当一个军人,我赖在机关里,奢望靠关系升上去,我想去特种部队,也是因为觉得特种兵拉风帅气……那天你被转院到这里,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我和柯扬一直在走廊里守着。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韩孟轻轻摇头。
“我看到了我爷爷口中‘真正的军人’!”秦徐呼吸有些急促,“有一个和我一样大的二年兵,当我在机关收拾像周剑那样的人时,他已经和他的班长连长冲进恐怖分子、军火走私贩的老巢;还有一个维族少校……”
秦徐说着用力往自己左肩上拍了拍,眼眶泛红,“他的二毛一是血与泪换来的,而我呢?如果我没有私自离开,也没有通过猎鹰的考核,几年后我会靠着关系戴上相同的肩章!”
“草儿……”
“来这里之前,我只看到了特种兵的荣耀,却没有体会到与荣耀并存在的责任!”秦徐顿了顿,又摇头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上次去猎鹰大营时,我其实已经有所触动,但是离开之后……我坦白跟你说,我又松懈了。”
韩孟从窗户边走回来,站在床边,温柔地抱住他。
他将脸埋在韩孟怀里,声音有些嗡,“直到我看到那些被推进手术室的伤者,看到那个小兵和少校。我,我……”
他抓住韩孟的病号服衣角,用一种低沉又决绝的声音说:“我真的很想成为和他们一样强大、有担当的军人!我不想继续靠家庭!不想继续做当一个‘帅气’特种兵的美梦!”
韩孟慢慢地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你考虑过可能发生的危险吗?有没有想过会再也回不来?”
病房里安静下去,时间似乎驻足不前,过了很久秦徐才叹了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想过。”
“想过之后,还是愿意去?”
他闭上眼,睫毛轻颤。
韩孟听见他说——“因为走到这一步,我才发现自己舍不得脱下军装!”
韩孟抬起他的下巴,缠着绷带的手扫过他的眼角,温柔地笑:“草儿,将来你一定会成为你们家老爷子的骄傲。”
深夜,秦徐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母亲在一旁哭喊,他跪在积雪里,几不可闻地说了声“妈妈,对不起”。
3天后,处分文件正式下达——上等兵秦徐,因私自离队违反军纪,即日起从C警备区机关警卫连除名,给予一周准备时间,一周后调新疆喀巴尔反恐大营下辖瓦汗边防站。
二排的兄弟打来很多电话,秦徐挨个接起,听那边从大骂变成大哭,最后又哽咽着嘱咐他一定要平安回来。他想与兄弟们开玩笑,但玩笑梗在喉咙里,说出来的只有单调的“谢谢”。
韩孟尚未出院,丁遇柯扬等人正在拍部分没有主角的戏。导演组商量后提出删掉悬崖追缉那一部分,韩孟考虑了很久,平静地说:“能不能这样,戏保留着,我请动作替身来完成那一场?”
谢泉一惊,眼里闪过一丝不太相信的感慨。
秦徐在一旁听着,等病房里只剩下谢泉了才问:“不用替身不是你的原则吗?”
韩孟看看他,又看看谢泉,对照顾了自己三年的经纪人鞠了一躬,“泉哥,让你担心了。”
秦徐不太明白地看着两人。
谢泉在短暂的愣神后轻轻一笑,拍了拍韩孟的肩,“小秦的事,终于让你也更成熟了。”
秦徐有些紧张地问:“什么意思?”
韩孟摊开手,眉间有浅浅的歉意,“我一直坚持不用替身,认为任何戏都不靠替身的自己非常牛逼,非常敬业。为此沾沾自喜——你看,哪个年轻演员像我一样所有打戏都亲自上阵?就连老戏骨有时候都得请替身。”
谢泉释然地笑了笑,没说话。
韩孟摇头道:“但从悬崖上摔下来之后,我想了很多。你因为我被重处,粉丝、我的家人因为我而担心,剧组因为我不得不延期拍摄,丁遇他们因为我而调整档期——这还不是第一回 。上次我一定要去猎鹰,其实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其他演员。在这之前,我没有意识到我的任性给其他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我总是觉得……觉得不请替身才是敬业,请了就是敷衍了事。但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我盲目不用替身的行为才是最大的不敬业。”
“吃一堑长一智,年轻人谁一来就什么道理都懂呢?”谢泉眉眼弯了弯,又道:“不过现在才考虑请替身我不知道是否来得及。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这一场我们还是得删掉,你能理解吧?”
韩孟点点头,“当然能。”
这时,秦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似乎有话要说,“我……”
韩孟看着他,“嗯?”
“首长们给了我一周时间做准备,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他垂下眼睑,声音很低,“我和韩孟身高身材都差不多,背影很像。匕首攀登我在新兵连里练过很多次,还拿过考核第一名。我可以去试试。”
韩孟喉结动了动,牵住他的手指。
他抓了抓头发,又道:“不过我只有一周时间,不知道拍出来的效果你们满不满意。不满意的话你们就请专业的替身演员吧。”
谢泉离开前答应与导演组商量,秦徐将他送到门边,刚一关上门,韩孟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有些疲惫地说:“草儿,谢谢你。”
他搂住韩孟,有些别扭地说:“其实虽然想通了一些戏得请替身,你心里还是不太能接受吧?”
韩孟无声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刚才想,”秦徐轻声说:“如果第一个替身是我的话,你也许会好受一些。”
第64章
韩孟出院后回到喀什休养,伤愈回归剧组时,秦徐已经在离喀什200多公里远的瓦汗边防站生活了一周。
代替韩孟拍的那场戏并不令人满意,秦徐攀登悬崖的动作没有任何问题,但崖上打斗的观赏性不佳,剪辑之后虽然勉强能用,可离导演组的要求还有些距离。
秦徐在片场给韩孟打电话,有些沮丧。韩孟站在病房的窗户边,任夹着飞雪的冷风铺洒在脸上,笑道:“没关系。明天就要走了吗?”
“嗯……谢谢。”秦徐说着拉过柯扬披在自己肩上的军大衣裹好,冲对方笑了笑,抬头看着高原干净深邃的夜空,呼出一口气,轻声说:“韩孟。”
“嗯?”韩孟转身靠在窗框上,“想我了?”
秦徐将军大衣的毛领竖起来,怕冷地缩了缩脖子,“明天上午有车来帕兴接我。”
帕兴是剧组驻扎的地方,离南疆中心喀什约80公里。秦徐离开乌鲁木齐后已经在那里待了5天,像合作反恐部队的战士一样训练,像真正的演员一样拍戏,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除了跟韩孟通通电话,几乎没有闲心想其他的事。
然而一段完全陌生的人生即将铺展开的前夜,没有人会丝毫不胆怯。
秦徐的声音被卷入营房外沙沙的风声,韩孟心脏悠悠地紧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害怕了?”
秦徐垂下头,算是默认。
韩孟合上窗户,恨不得立即赶到帕兴,将他捂进怀里。
“但不是害怕遇上恐怖分子。”秦徐为自己辩解道:“我是担心不能尽快适应那里的环境。”
韩孟手边的iPad亮着,网上能找到的瓦汗图片不多,几乎都是连绵不绝的雪山与枯黄的草地,大地只有单调的黄黑白三色,文字介绍也少得可怜,只说海拔有4500米,冬季干燥寒冷,生活条件恶劣。
韩孟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几天带去的红景天都吃了吗?”
“吃了。”秦徐蹲在地上,右手团出一个小小的雪球,“海拔我倒不担心,反正这儿也有3000多米了,我就是怕……”
“吃不惯睡不好听不懂少数民族队友的话?”韩孟帮他补充完。
他微微撅起嘴,闷闷地说:“嗯。”
“那就想我好了。”
“想你有什么用?”
“吃不惯那里的食物,就想吃的是我,保证吃得香。睡不惯那里的床,就想睡的是我,保证睡得香。”韩孟笑着说,“听不懂队友的话呢……嗯,这个不能乱想,你就想‘韩孟比他们都帅’。”
秦徐被逗乐了,将雪球扔了出去,“尽扯淡。”
“尽扯你的蛋。”
“……”
顿了一会儿,韩孟懒懒地喊:“草儿。”
“干嘛?”
“去了好好保护自己。”韩孟手指在iPad上划动,“方便的话多与我联系。过几天我就出院了,不回内地,直接去喀什,尽量早回剧组。我已经跟认识的战士打听过了,帕兴与喀巴尔老城之间也就100多公里,你如果要去喀巴尔反恐大营,就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赶过去看你。”
秦徐抿着唇,本想说自己大概没什么机会去喀巴尔反恐大营,想了想将话咽了回去,脱口而出的是个蹩脚的玩笑,“行啊,到时候你在外面开间房,躺平让我操。”
明明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说出来才觉得耳根发烫。
他尴尬地“啊”了一声,急忙补充道:“我开玩……”
“听你的。”韩孟打断他,温声道:“你辛苦戍边,好不容易进一回城,我当然得好好犒劳你。”
秦徐用冰凉的手指压住脸颊,起身踹起脚边的积雪,嘀咕道:“去你妈的。”
启程去瓦汗边防站的这天,帕兴起了沙尘暴,秦徐等到中午,接他的车才姗姗来迟。
开车的是一名维族士官,浓眉大眼,皮肤粗糙,看起来像三十好几的人了,其实还不到25岁。
他帮秦徐将不多的行李提上车,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自我介绍道:“我叫力克,负责马厩。”
吉普在土路上颠簸,力克一边开车一边努力给秦徐介绍瓦汗边防站的情况,说到马匹时特别兴奋,似乎想将马儿们好好夸上一番,但半天也没从脑子里搜出合适的词语,急得满脸通红,还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秦徐有些无语,建议到:“班长,要不我来吧?”
力克表情夸张地摆手,“不行不行,你不熟悉路,开着开着翻沟里怎么办?而且今天天气不好,说不定我们天黑都赶不回去。”
秦徐额角抽搐,“那怎么办?”
睡在车里吗?还是在路边搭帐篷?
力克憨厚地笑了笑,“只要能赶到喀巴尔就行,我们可以在营里歇一晚上。正好我得去检查检查上周送去的军马,嘿,我们站里最好的军马都在那儿!”
秦徐眼睛一亮,“你说的‘营’就是喀巴尔反恐大营?”
“对啊!”力克自豪地动了动眉毛,“咱们营是南疆最强的反恐部队呢!”
说完似乎又有些害羞,在毛茸茸的军帽上抓了抓,放低声音道:“虽然我们瓦汗边防站只负责军马饲养与边境巡逻,但归营里管,军马也主要供应给营里,所以咱们也算是反恐战士呐!”
秦徐干笑两声,不知怎么往下面接。
好在力克虽然汉语不好,发音可笑,但话特别多,像出租车司机似的聒噪。秦徐在脑子里纠正他的发音,从他各种错误表达中找出正确的信息,终于渐渐勾勒出瓦汗边防站的轮廓——军马饲养员一共3人,除了自己与力克,还有1名刚下连的新兵,17岁,哈萨克族,好像叫“加米尔”;边境巡逻员一共18人,除了4名老兵,其余都不满20岁。
力克晃着头说:“你别看咱们只是个边防站,今年咱们站就有2名小战士被选去大营当反恐特种兵了!”
秦徐心脏一紧,“喀巴尔大营也有比武选拔?怎么比?”
力克偏过头来看了看他,有些惊讶,“什么比武?我们这里没有比武。”
“那怎么选?”
“哦,这个……”力克皱起眉头,似乎正在组织语句,“他们很出色,被营里看中了。”
秦徐想,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力克尴尬地“嘿”了一声,“反正就是特别优秀。怎么,你也想去大营当特种兵吗?”
“你不想?”
力克干脆地摇头,笑呵呵地说:“我只想陪我的马儿。”
秦徐微微蹙眉。
一想到自己未来的“领导”是个不怎么有上进心的人,就有些沮丧。
路上又起了沙尘暴,力克开得很慢,看着天色说:“赶不回去了,既然你对大营的特种兵感兴趣,我也想去看看我的马,那咱们就歇一晚好了。”
秦徐兴奋得指尖都颤了一下,脸上却装得很平静。
有件事他谁也没提过——尹天就在喀巴尔反恐大营。
为了留在部队,他选择去艰苦而危险的瓦汗边防站,但有勇气并非意味着不害怕。
就算再给自己鼓劲,再拍着脸说“秦徐,勇敢一点”,心头还是有一层驱之不散的胆怯。
好在他知道从小带着他打群架的尹天在那里。
有“熟人”的感觉非常奇妙,不能让人无畏,却能让人多一分坚定——四哥都敢去,我为什么不敢?
但他不想跟韩孟说。
总觉得如果说了,就会令自己显得不那么勇敢,不是因为想成为强大的军人而去,而是因为有“靠山”可以依赖而去。
在韩孟面前,他是绝不愿意缩成一个小矮人的。
日落之前,他们抵达了喀巴尔老城。
秦徐隔着车窗往外张望。这里与他到过的新疆城市不太一样,街头巷尾四处是荷枪实弹巡逻的军人与警察,路上摊贩很少,空气中漂浮着令人呼吸不畅的紧张感。
也许是硝烟的味道。
力克说,这是因为这一带是恐怖分子最常活动的地方,很多人藏匿在民居里,伺机制造恐怖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