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相许完本——by苍梧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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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观闭了闭眼,感觉就像行将窒息时突然涌来无数新鲜空气,呼吸之间都是那种针扎一样的痛楚。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谢谢……”
霍至容心中微讶,面上却半点不露,看似随意地道:“早听说谢先生跟我大哥关系好,这时候多谢还你惦记着他。”
谢观连日悬心,此刻骤然松懈下来,还有点虚,只是笑了笑,道:“应该的。”
霍至容彻底放下心来,也不跟他绕弯子了,坦诚道:“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谢观抬手给他续了茶水:“您请讲。”
“玄都影业去年完成收购,新组建了影视团队,我们在《碧海潮生》之前还投资了一部电影,现在正在临市的影视基地拍摄。”霍至容脸上浮起一点愁容,“但正好出了平城那件事,剧组里有个演员担心受连累,打算毁约退出,他的经纪公司也是投资商之一,这样一来,这个演员以前的戏份全部要删掉重拍。”
谢观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想找人接替他的角色?”
“不瞒你说,我们找过的演员,要么档期排不开,要么一听那个演员退戏的原因,也不愿意趟这趟浑水。虽然我是霍家人,知道这事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夸张,但是人家不见得会信,”霍至容道,“我想来想去,要说条件合适又不怕事的,就只有你了。”
谢观静静地听着他说,眼神却落在面前茶杯里,一言不发,像是出了神。
霍至容见他沉默,心中倏地一沉,心说:“不会吧,白眼狼?”
两人面前摆着茶水,杯口腾起袅袅白雾,熏得对面人的面容模糊不清,流水般的丝竹声里,他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我欠了他很多很多人情,以前总想着还清,可没想到第一次报恩,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谢观像是说给霍至容,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道,“既然这样,与其纠结怎么还人情,还不如希望他以后平安顺遂,永远别再碰上这些闹心事。”
“你……”
“您安排我见一下导演吧,”谢观说,“我回去跟白鹭洲导演沟通一下,看看时间表怎么排。”
霍至容踌躇片刻,心里虽然清楚谢观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还是好心劝道:“你不跟经纪人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我得提醒你,你现在有《碧海潮生》要拍,电视剧又在热映,再接一部电影,工作压力会非常大。另外这次虽然是救场,但万一被有心人抓住,很可能会被说成是轧戏,而且还是掺和进恒瑞这件事里,这么大的风险,你的经纪公司不一定愿意承担。”
“没关系,”谢观毫不犹豫地说,“这些都交给我来处理。霍先生放心。”
霍至容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动摇的意思,也就不再劝说,正色道:“谢谢,你帮了我们大忙了。”
谢观摆摆手示意不用,想起来又说:“对了,我的片酬……”
霍至容立刻道:“就按你们公司的报价给。”
“我不是说这个,”谢观笑了,“是这样,我演电影的报价一般不超过100万,跟公司四六分成,结算时您按报价的40%把公司的那部分给了就行。我的个人行为,不好让公司跟着受损失,剩下的就不要了。”
肯来帮忙已经是仁至义尽,竟然还提出要零片酬。霍至容再奸商也不敢这么压榨他:“真不用。我们虽然跑了个投资商,但还没穷到付不起片酬的地步,再说要是让大哥知道你打白工,等他回来,估计得把我办公室掀了。”
谢观心说你以为在背后编排霍明钧他就不会掀了你的办公室吗,摇头笑道:“霍先生别跟我客气,我帮不上他太多,只是一点心意。另外这样就算是友情出演,以后也免得被人说是轧戏。”
霍至容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大哥真是……”他端起茶杯,唏嘘道,“他果然没看错人。”
谢观前几天跟白导要过一个承诺,现在便直接去找她商量。白鹭洲也是个仗义豪爽的性子,一听是曾经替天行道的玄都影业,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好在谢观的重头戏大部分已经拍完了,剩下的戏份大多零碎,时间协调起来比较方便。
搞定白导后他又联系了林瑶,果然如霍至容所说,林瑶并不愿意让他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跟恒瑞集团扯到一起去,但是一想到谢观是为了谁,林瑶也拦不住他。她头疼得不行,想了想,觉得兹事体大,还是应该把皮球踢给顶头大老板。
叶峥听她说了前因后果,觉得谢观在多巴胺荷尔蒙的连番轰炸下,居然还能想着不让公司吃亏,可以说是十分感人了。
谢观本来就是霍明钧放到他这儿托管的,现在谢观要为霍明钧做点什么,叶峥不但不会拦着,还得推他一把:“他愿意演就随他去。以后谢观跟玄都影业的合作恐怕不会少,不用在这块卡着他。”
林瑶不甘心,还再想争取一下,叶峥意味深长地道:“还不明白吗,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咱们西华的人,真正能做主的是玄都影业背后那位。谢观这棵苗子,你除草捉虫就行了,但是其他的,一根树杈也别碰。”
七月初,恒瑞集团终于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了第一阶段的调查结果。包括事故原因、相关责任方和初步赔偿方案。
由于恒瑞集团前期保密工作做得非常严密,公众受够了捕风捉影的猜测,对官方发声的期待和信赖程度高了不少。同一时间,平城警方通报发布,恒瑞集团的一些调查文件也在网上相继解禁,用以佐证新闻发布会公布的事实的真实性。
调查显示,事故发生的主要原因是大规模的停电引发恐慌,廊桥垮塌并未造成实际伤亡,二死五伤均是由推挤踩踏造成的。
平城市多年发展采矿业,城市周边地底几乎被挖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地表沉降和地基不稳。5至6月,平城连续发生过一次4 5级的中级地震和两次3级余震,“颐和一品”西侧一带早有地面沉降,地震导致空中廊桥的结构变形,再加上突然停电,大量人流通过廊桥,已经变形的结构不堪承重,最终垮塌。
而大规模停电的原因,目前调查显示是别处施工铲断了电缆,但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有待进一步调查。
事故的责任方除了恒瑞集团外,新增了“颐和一品”廊桥设计方和施工方已经物业管理公司,各方按其责任比重共同承担赔偿款。同时,就受害者提起的民事诉讼,恒瑞集团也表示会按规定应诉,积极寻求和解。
发布会最后,恒瑞集团现任董事长霍明钧登台,亲自向所有受害者和顾客鞠躬道歉。
谢观在赶往另一个剧组的途中看了发布会的录像。霍明钧弯下腰的那一刻,他像被人攥住了心脏,猛地把手机扣到一边,胸口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霍明钧的影像仿佛还清晰地残留在视网膜上。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尊不知苦痛,不会疲倦的石像,背后是整个庞大集团的前途命运,面前是汹涌的唇枪舌剑与流言如刀。
不胜寒的孤绝之处,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黑夜里,高速公路上的照明灯将前程勾勒成一条不知尽头的蜿蜒河流,满目昏暗,只有他们这小小一苇仍在漂流。谢观关掉手机,撑着头看向窗外黑黢黢的连绵丘陵,黄成分神瞥了他一眼,出声劝道:“抓紧时间去睡一会儿吧,等到了天都亮了。明早六点就要起来化妆。”
谢观眨了眨熬得发红的眼睛,脸上的疲倦仿佛比之前更重了几分:“睡不着。不用管我,你专心开车,注意安全。”
黄成哑了火,不再吭声。
他已经能预感到霍明钧回来自己是什么下场,然而他也没法劝谢观。当一个人拼命到这种程度,任何劝阻在他的决心面前都无异于一句废话。
第32章 追车
霍明钧从发布会上下来,方茴红着眼圈递上水,竭力压抑着声音中的细微颤抖,说:“老板,刚才有你的电话。”
霍明钧扫了一眼,从B市跟着他过来的工作人员脸色都不好看。他自己倒是没有太大感觉,新闻发布会把锅推给天灾人祸,又拉上了几个垫背的,试图尽力撇清责任,可所有悲剧的根源,还是五年前那个充满勾心斗角的决定。
他掌握着恒瑞集团,享受了它带来的金钱声誉地位,就该有为它低头弯腰的担当。
至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蛀虫,也一个都别想全须全尾地出去。
他从方茴手里接过手机,翻了一下来电记录,发现霍至宽和霍至容都打过一通电话,倒是最应该上台谢罪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霍明钧心中冷笑,在保镖的护卫下由工作人员通道离开会场。刚坐上车,手机再度震动起来,又是霍至容。
霍明钧有点奇怪,在这个时候,除非公司有极重大事项需要他亲自决策,否则不会轻易打扰他。霍至容那边是遇上什么事了,值得三番两次地打电话找他?
“小容,什么事?”
霍至容站在片场外,远远地望向场地里顶着烈日拍戏的人影,有点心虚地扶了一下眼镜:“大哥,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坦白一下。”
霍明钧不甚在意:“说。”
霍至容立刻把演员退组,谢观救场的事一字不落地交待了。
“……他每天开三个小时的车从那边赶过来拍戏,再连夜赶回去,就这么两头跑,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又赶上电视剧正在播出,相应的宣传和通告也得配合。”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说别人,连我看着都觉得不落忍。”
霍明钧已是面沉似水。
“他胡闹,你们也跟着他胡闹?”除第一天见到“颐和一品”的负责人外,他还从没生过这么大的气,坐在副驾的方茴把缩进椅背后面,心惊肉跳地听霍明钧厉声道:“全中国的演员都死光了就剩他一个,还是你们那个废物导演是用程序写好的,连给他调个宽裕的时间段都做不到?!”
霍至容被他训得大气不敢出:“大哥,你比我清楚谢观的脾气,太犟了,他不愿意拖慢剧组进度,谁说也不听。我估计现在只有你能劝得动他了,再这么下去,他身体吃不消的。”
这番话险些把霍明钧说出心绞痛来。他原以为谢观还在深山老林里拍戏,未必会注意到外面的新闻。他习惯了自己一个人面对一切,却从未想过会有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替他分担重量。
纵然这点重量比起如今压在他肩上、五指山一样的压力来,像块无足轻重的小石头,但恰如长河破冰,夜尽天明……世上所有新生,无不起于这青萍之末、惊鸿掠影般的一隙。
“我知道了,再过几天就回去,”霍明钧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行程,不放心地叮嘱道,“你替我看着他,别让他再玩命了。”
三天后霍明钧从平城返回B市,飞机在首都机场落地。
他们一行人走VIP通道,从走廊穿过时听见外面一片嘈杂,似乎有许多人在喊着谁的名字。
首都机场是偶遇明星概率最高的地方,方茴好奇地伸长脖子望了一眼:“看样子是给明星接机的。”
霍明钧眉心微皱,侧头对身边一个保镖说:“去看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叫“谢观”。
片刻后保安匆匆赶回,在霍明钧耳边低声道:“是谢观。来接机的是他的粉丝,大约六十人。”
方茴瞪大了眼睛:发生了什么事?谢观怎么突然就这么火了?
他们在平城焦头烂额,错过了《精武少年》热映,自然不清楚谢观人气飙升到什么高度。霍明钧面无表情地点了个头,并未多做停留,举步继续向外走去。
方茴忙小碎步跟上。
她那天也在车里,听见了霍明钧的那通电话,已经在心里为两位感动天感动地的纯洁友情鼓起了掌。然而霍明钧对谢观跟他出现在同一个机场这件事居然没有半点激动的反应,方茴暗搓搓地瞟了一眼大老板冷峻坚毅的侧脸,在脑海里啪地给他扣了个戳:闷骚。
来接驾的车早已等在外面,钟和光替霍明钧打开车门,方茴随后跟上。两辆保镖车一前一后,保护着中间的劳斯莱斯开上机场辅道。
钟和光没有跟去平城,留在B市处理日常事务,这半个月来没少替霍明钧挡驾。都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霍明钧回来后肯定要有大动作,以前跟霍中忱走得较近,以及参加过平城建设项目的人纷纷找到钟和光打探口风。霍中忱则躲到霍老爷子那里,刚出事时不想让霍明钧插手,三番五次地要求他回B市;后来发布会召开,一切已成定局,他又要求霍明钧留在当地善后,自己则趁机东拼西凑地粉饰当年留下的烂摊子。
霍中忱的动作当然逃不过霍明钧留在B市的耳目,钟和光汇报给霍明钧之后,得到的回复是会视情况尽早回程,可没想到这才两天,他老人家就气势汹汹地杀回来了。
钟和光作为他的心腹,比任何局外人都清楚霍明钧打算要整饬集团内部早已不是一天两天。按理说本不该这么着急,然而霍明钧突然提前回来,钟和光还以为情况有变,神经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开始在心中默默盘算起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方茴不明所以,只觉得车内气氛一下子严肃紧张起来,又不敢问,纳闷地偏头瞥向窗外,几分钟后忽然惊叫一声:“老板!”
正在闭目养神的霍明钧睁开眼睛:“怎么了?”
“那是不是谢观的车?”方茴注意着窗外的动静,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他可能被人追车了。”
他们已经开上了机场高速。距他们不足百米处,一辆黑色的保姆车正在右侧车道行驶,屁股后面紧跟着一辆白色面包车。面包车正在不断地试图靠近保姆车,车窗完全摇下,有人伸出胳膊举着手机,闪光灯连续闪烁。
两车之间的车距非常近,保姆车为了安全,一直试图加速躲避,却被后面的车追得连扭S型,好几次险些擦到护栏。
劳斯莱斯车窗降落寸许,在发动机的轰鸣和风声里,回荡着几个女孩子荡气回肠的喊叫。
“谢观!谢观!”
霍明钧看起来像是要杀人了。
“让后面的车去把那辆面包车截下来,”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冰里迸出来的,“直接报警。”
钟和光立刻给跟后面保镖车下令。霍明钧直接给黄成打了电话:“是我。谢观呢?……你们在路边停一下。”
片刻后,劳斯莱斯和保姆车一前一后驶入紧急停车道,缓缓减速停车。(注)
劳斯莱斯车门打开,霍明钧几步走到保姆车跟前,挟着一身杀气扯开车门。他的身影挡住了大半天色,被清晨尚不算浓烈的阳光镀上一层浅金光晕,毫厘不差地落进谢观震惊的瞳孔里。
“……你怎么来了?”
霍明钧满身几欲噬人的凛冽气势,在见到谢观的那一刻竟然奇迹般地平息下来,收敛成眉目间意味不明的一弯。他撑着车门,朝谢观伸出一只手,声音柔和低哑:“下车,我带你走。”
远处的钟和光默默地伸手捂住了方茴的眼睛,把她的脑袋拧向了另外一边。
“为什么不让我看八卦!”方茴在他手里扑腾。
“好孩子不要学,”钟和光忧虑地叹了口气,“千万别把这种偶像剧桥段当真,不是每个拦车的都是霸道总裁。”
大龄未婚少女方茴不吭声了。
谢观这两天感冒低烧,昨天在《碧海潮生》剧组拍了一天,傍晚赶去另一个剧组上夜戏,一夜没睡,早晨直接上飞机到B市赶通告,在飞机上半梦半醒地睡了一会儿,醒来浑身骨头疼,还得强打精神面对来接机粉丝。幸亏他带着墨镜和口罩,看不出病容来。谢观强撑着在粉丝的簇拥下走完到门口的路程,一上车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
他难受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黄成让司机尽量开得平稳一点,可没过多久就被人追了车。谢观好几次被甩得撞在车门上,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这才稍微清醒过来。
一番折腾,当霍明钧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谢观感觉自己看到了救世主。
酷暑难消的七月份,他的手心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棍。谢观把手递给霍明钧,想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刚试了一下就重重跌坐回去。眩晕感铺天盖地,他连看清眼前人都困难,只好有气无力地说:“不好意思,能不能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