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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年完本——by竹下寺中一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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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诩最后吻了吻他,起身着衣,又为他披上甲胄。
“走罢。”赵诩掀开帐帘,大亮天光霎时倾泻进来。
狻猊已经牵来轩辕晦的座驾,辕门之外,几千亲兵已整装待发。
他们将星夜兼程,与五百里外的雅鲁克骑兵会合,随机攻往行军中的邓氏。
轩辕晦翻身上马,见赵诩仍立在帐外,不由扬眉笑了笑。
银鞍白马,风流飒洒。
赵诩拱手,“他年功成名遂,醉笑陪君三万场。”
轩辕晦一抽马鞭,回首对他朗声一笑:“不诉离殇!”

第89章

黄沙漫漫,风尘滚滚。
而在这铺天盖地的风沙中,有几十座军帐悄然隐匿。
有一骑自旷野尽头疾驰而来,接近辕门时上面的骑士大声呼号:“宣州大捷,宣州大捷!”
转眼,离他二人分别已有一年之久。
轩辕晦率铁骑借道回纥,沿着东路由北往南,自云州、幽州、沧州、青州一路往下,大约是轩辕氏的祖宗显灵,轩辕晦有如武曲星附体,竟让他打到了宣州。
加上原先所据的肃州和义军所占的河南道、河北道,天下十分,轩辕晦已有其四。
赵诩一直镇守中军,遥领肃州和雅鲁克,将几十万大军的粮草屯运安排得井井有条。此外,欧悬所制的最快最利的刀剑,枳棘练出的最奸最刁的细作,也是在赵诩的安排下穿过刀光剑影来到见血或不见血的沙场。
章天问、窦立等魏王旧部跟着轩辕晦屡立战功,而狻猊这数十个当年最早跟着轩辕晦的侍卫也不遑多让,这两组人俨然成了肃王在军中的左膀右臂。
与其他亲征的主公们不同,轩辕晦不喜运筹帷幄,指挥若定的大将之风,反而更喜欢亲率人马充当先锋。
就在半年前,他竟只带了五千轻骑奇袭居庸关,生擒邓氏手下一名先锋。
这是肃王第一次,以一个骁勇善战的伟丈夫之名为天下所知。
赵诩看着这些邸报,想起那个在肃州城门口吐血装晕的少年,总觉得恍若隔世。
“司徒?王爷问司徒可有什么书信要属下转呈。”来报信的信使见他久不言语,不由心中忐忑。
赵诩迟疑片刻,“你稍候一二。”
赵诩回了内帐,将以前就已经收拾好的包裹取出,内有名贵药材、簇新衣衫若干,又从案中暗格里取了封书信。
“见了王爷,你便给我传个口信,不需回避他人。”
“是。”
轩辕晦正靠着凭几坐着,一年征战让他肤色变深不少,由先前的白皙转为蜜色,眉宇间更少了不谙世事的少年意气,多了些指挥若定的杀伐决断。
如今帐中唯有章天问、狻猊几人,轩辕晦便不若寻常那般端着王爷架子,对着一身风尘的信使眉开眼笑,“王妃可捎了东西过来?”
信使赶紧呈上,见他心情甚好,忙不迭道:“除了这书信外,王妃还有口信传来。”
章天问立即道:“王妃的体己话,哪里是咱们这些人听得的?容属下告退。”
“王妃说了,不需回避他人。”
“哦?”
“只一句功名馀事何足道,愿君努力加餐饭。”
章天问不由笑出声来,“唱彻阳关泪使干,功名馀事且加餐。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赵司徒这是惦念王爷呢。”
轩辕晦随手取了碎银两赏了那信使,拆了书信,阅毕方对章天问道:“怎么,本王有贤妻美眷,你嫉恨不成?”
“岂敢岂敢。”
“窦立现在何处?”轩辕晦将书信折好放入里衣,“听闻山南道望风而降,此事确凿么?”
说起正事,章天问也不由正色道:“正是,山南道黜置使本就是株墙头草,对邓党不如何忠心,听闻王师将至,立马修书过来请降。窦将军正星夜兼程,赶来与我们合兵。”
轩辕晦看着舆图,“咱们已靠近江南,分兵去接收河北道已不合时宜,现在邓翻云在何处?”
章天问以竹杖轻点,“邓覆雨在剑南道茂州,邓翻云正从江南西道疾行而来,邓翔依旧驻守长安。”
之所以肃王大军能屡屡大胜,其间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先前的离间之计奏效,邓观星死后,邓翱与邓翔兄弟不共戴天,最终邓翱被邓翻云用计所杀。邓演被两个不孝子气得大病一场,如今下床行走都有些困难,邓翔俨然成了邓党当仁不让的“太、祖”人选。
就在今年年初,小皇帝又下了几道敕令,其中一道便是说邓翱无嗣,他昭王的亲王爵便由邓乘风继承,邓乘风原先所封的嗣王爵便除去。这么一来,所有邓氏除去隐形太子邓翻云外均有了亲王的爵位,且皆是邓翔之子。
看起来像是邓翔得偿所愿,然而这么一折腾,邓翱旧部反叛的反叛,请辞的请辞,肃王正好乘虚而入,将原先邓翱父子控制的地盘占据了大半。
等邓翔有暇他顾时,轩辕晦早已站稳脚跟,他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徒叹奈何。
“张仁宝在何处?”轩辕晦的目光定在舆图上某个地方,若有所思。
“先前攻打许州时他受了重伤,如今正留驻当地休养。”
轩辕晦蹙眉,“这么看他也靠不上了,看来最近的只有中军了。赵司徒那边尚有多少人马?”
“约莫二十万。”
“嗯,假使这是个圈套,那么不管是谁去接收山南道都有可能遇到埋伏,邓覆雨与邓翔离山南道可都不远啊,”轩辕晦的手指划过舆图,定在赵诩所在的岷州,“单轮距离,怕是中军最合宜,我看不如让赵司徒遣使过去,代他接收可好?”
章天问迟疑道:“虽说并无不可,可若是要找一个与司徒胆识谋略相当,关键是与那黜置使官位相当的,恐怕并不容易。”
“你的意思是让十九郎亲自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轩辕晦沉下脸,明显不悦。
章天问又道:“那不如这样,直接修书予司徒,让他自己决断,王爷你以为如何?”
轩辕晦叹息,“也只能如此了。”
见章天问退下,他又打开赵诩那封书信,略过前面那些军国大事不谈,直接看最后一页,赵诩一笔一划地以魏碑体抄着——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作者有话要说: 撩汉子神马的 还得看我赵大司徒

第90章

赵诩的顾虑与轩辕晦相类,远迎王师、望风而降这般的事情,看着就像是话本里演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真的。
可无论如何,此事却是势在必行——如今肃王几路大军被京畿道与山南道斩为两截,如果能拿下山南道,不仅可以完全打通肃王阵营,更离帝京又近了一步。
不管他是真降假降,若借此事将山南道拿下,如此大事便已定了。
赵诩不善兵事,不然便直接点个十万人马打杀过去便是,哪里还需要今日这般举棋不定?
“司徒。”谋士们纷纷入帐,对赵诩恭敬行礼。
赵诩讲完前因后果,帐内霎时便炸开了锅,有的劝赵诩即刻出发,乘机以此扬名立威,有人劝赵诩留守中军,将这个球再踢还给轩辕晦,还有人和轩辕晦一样,让他找人代他出使……
赵诩被他们吵得头疼,揉揉眉心,“你们有没有想过,不管谁去山南道,剩下的军队也有可能被围攻?”
“那便不去收降?”裴隽反问道,“何况王爷既然已经下令,山南道的事情便是交付给中军了,司徒若是毫不作为,恐怕那帮小人又要说三道四。”
赵诩苦笑,“等天下大势已定,还都长安,我第一个要废掉的就是御史台。”
他沉默良久,最终道:“山南道我不能去,我怀疑此事从头至尾都是邓翻云下的一局棋。”
他这么一说,无疑默认了山南道乃是危机重重的虎狼之地,他若是不去,谁又能去?谁还敢去?
一时间,帐内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有人低声道:“在下愿往!”
众人看过去,发现竟是清河崔氏的一个子弟,因与博陵崔氏沾亲带故,崔静笏又深陷邓党,清河崔氏迟迟才来投奔肃王,在肃王阵营里地位也极是尴尬。
赵诩眯了眯眼,笑道:“可是清河崔从玖?”
崔从玖躬身称诺。
“此去,九成可能有去无回,”赵诩瞥他一眼,“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崔从玖低声笑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一语双关,既是指此番收降山南,也是指先前崔氏错失依附肃王的良机。
赵诩摇头,“也罢,给你一日功夫,将后事安排妥当,明日你便出发罢。”
他也是无情至极,让人奇怪的是,这些士族子弟倒也无恻然之色,个个神情淡然。
也在帐中效力的寒门子弟对视一眼,不知心里该作何感想。
“裴隽,渊之。”赵诩留下二人,便打发了其余人出去。
“二十万人,给崔从玖五千,再去除老弱残兵,还剩多少?”赵诩眉目冷肃。
裴隽乃是参军,立即答道:“十七万左右。”
赵诩在心中算了算,“渊之,你觉得邓党来袭的可能性有多大?”
郑渊之不假思索,“十成十。”
赵诩眯着眼盘算,“可惜军情紧急,不及与王爷相商。”
裴、郑二人对视一眼,“司徒之令,我等无有不从,还请司徒乾纲独断。”
“乾纲独断……”赵诩笑了笑,“这词王爷能用,我可用不得。”
他的目光定在舆图的一角,“抽五到十万人在沿途埋伏,预备伏击邓覆雨。”
“为何不是邓翔?”裴隽问道。
赵诩挑眉,“你一定未曾仔细看过邸报。”
裴隽皱眉回想一番,恍然大悟,“祭天!”
自受了九锡之后,邓翔似乎再无法按捺对帝位的渴求,竟是不顾清流反对,代小皇帝前去祭天。
其用心,昭然若揭。
“以我之见,在这个关键时候,长安的守军绝不会轻举妄动,邓翻云离得太远,还是邓覆雨最有可能。”
裴隽又问:“那派谁去?咱们这里可大多是文臣,能征善战的猛将不多。”
赵诩笑笑,“你既然如此关切,不如就你去罢。”
裴隽给吓出一身冷汗,“司徒玩笑了。”
“我自然是开玩笑,”赵诩漫不经心,“不过我心中已有人选。”
他言尽于此,二人知是机密,也不再多问,行礼退了出去。
赵诩一人独立在帐内,待周遭声响隐去,他才缓缓开口:“白苏,你去叫徐十六过来,我要他为我送一封信。”
轩辕晦听到消息的时候,惊的摔了一个杯子,“他竟如此妄动?他就那么有信心区区十万人就能挡得住邓覆雨?他又怎么能肯定邓覆雨一定会乖乖地在那边等?”
章天问几人对视一眼,只好苦笑。
“王妃素来谨慎,他如此安排,定然是知晓了我们所不知的消息。”轩辕晦关心则乱,将久不用的称呼又挂在嘴边。
看着他在帐中来回踱步,章天问出主意,“王爷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我们分兵去救?”
轩辕晦踌躇不定,“你让我再想想。”
就在此时,有人掀开帐帘进来,“王爷,大事不好!”
轩辕晦转头,“怎么?”
那人是轩辕晦的副将,跟随他十几年之久的狻猊,只见他面色惨白,似乎还曾流过泪,“小皇帝宣布禅位给邓翔,摄政的太皇太后已经将传国玉玺交出来了,禅让大典就在十日之后!”
轩辕晦顿住,不再走动。
章天问站在他身侧,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可他所看到的,却足以让他遍体生寒。
轩辕晦面上不见一点不悦,甚至唇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那笑意久久不散,唇角却渐渐溢出血来。
在魏王那时,章天问就曾听闻肃王就藩在城门口吐血的往事,当时他和众幕僚一同大笑三声,觉得这黄毛稚子实在可笑到可爱。
可今日他亲眼看着肃王吐血,他却万万笑不出来了。
肃王蓝色的眼眸里竟也满是血色,定定地看着北方长安的方向,眼神闪烁,仿佛空洞而无一物,又仿佛藏有八荒六合。
“二百九十二年。”轩辕晦声音很轻,“二百九十二年,启朝真的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轩辕氏点蜡 老轩辕你的棺材板还好么没错 在我的设定里 小王爷是要效仿东西周 东西汉的。
第91章

本身肃王与邓党作战,打的就是匡扶正统,诛杀反贼的名号,如今邓翔真的篡了,肃王起兵霎时变得更加名正言顺。
留驻岷州的赵诩业已听闻此事,可他却没有多少闲心关切轩辕晦,而是忙着整顿城中粮草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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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诩正在城楼检查防事,用匕首挨个从城砖缝隙插进去,但凡有松动的便立刻找司工问责。
“司徒,”裴隽急匆匆地登上城楼。
赵诩抬眼看他,“怎么了?”
“邓覆雨果然向着岷州进发了!”
意料之中的事,赵诩只平淡问:“崔从玖呢,可有他下落?”
“两日前他进了山南道,之后就再无踪迹了。你说他会不会已经……”
赵诩点头,“他自己选的路,自己去走。能否活下来,全看他的本事,也看天命了。”
他环顾一周,周围人纷纷退后,他才道:“那十万人可到了?”
“已在山脚下隐匿起来,就等邓覆雨军一到……”
“好的,”赵诩蹙眉看着城下一马平川,“既无天险,亦无雄兵,这城可不好守啊。我估计也就能撑个十日半月,倘若援兵不至,可能咱们都得交代在这里。你和郑渊之几个合计一下,将城中老幼妇孺与士族子弟尽数送走。”
裴隽一惊,“何至于此!何况就算要走,司徒万金之躯,又是我士族领袖,也应是司徒先走!”
“呵,”赵诩冷笑,“早就有人看我不顺眼,若是我弃城而逃,还不知回头又有什么说法,更何况,你又怎知我不逃?”
“司徒,你这是何意?”
赵诩轻敲城砖,“到时候你便懂了。”
六月十七那日极其闷热,轩辕晦辗转反侧,不能入眠,满脑子都是此刻岷州的战况。
却听有人来报,“王爷,泯州加急。”
轩辕晦接过信只看了一眼,便将信扔到一边,“好,好,好!好你个赵扬光!”
此时的赵诩正与部属躲在不知名的山坳里,挥手掸去不知从何处爬来的飞虫。
“司徒,不到十里了。”
赵诩点头,“斥候可说到底有多少人马?”
“并不知晓,但绝不会少于三十万。”
“并未分兵?”
“是。”
赵诩身旁是裴隽,郑渊之与其余士族子弟已然西撤,他不肯走,留在赵诩身旁博一个前程。
赵诩沉默半晌,“出城前你可去检视过?”
“是。”
赵诩不再言语,这十万大军全部被他打散,他自己身旁唯有五千亲兵。
突然脚下泥土微微颤动,赵诩目光一寒,起身遥望北方。
果然远处烟尘四起,有旌旗摇荡,上书“宣”字与“邓”字——邓翔既然已经决意登基,邓覆雨便自作主张地将自己由宣王世子升为宣王,倒是比他老子还心急些。
说起来,赵诩单独领军已有一年,可单独领兵还是头一遭,往常他都是坐在城中或帐中等待战事休止,等待战报到来。
折损多少,杀敌多少,对他而言无疑如同一个个单调的数字,一个个人,和多少头牛马多少担粮草也无甚区别。
可如今不同了,他褪去了他的高冠华裳,穿上胡服甲胄,与那些浑身汗臭、遍布伤痕的士卒们站在一起,站在泥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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