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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有涯完本——by云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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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圣宠而忽略太子,这样的过错是她不能承担的,韩皇后无论如何不敢说明,只哭诉自己对太子照顾不周。
李云重心里隐约明白,但到底怒气压过了对皇后的亏欠,下了命令叫皇后回去思过。
而陆贵妃,平白挨了一耳光,李云重为照拂她面子,赏赐了许多东西。这番举动,也让皇后越发难过。
过了两天,太后宫里的几个宫仆被杀,整座宫殿俨然冷宫,被彻底封锁起来。太后探听到太子无碍,皇后和陆贵妃都没受到什么惩罚,明白阴谋败露,便日日夜夜咒骂李云重和太子李阖,过了几日没了声音,据说是骂哑了嗓子。
太子已然无碍,只是醒来后身子不适,尤爱哭闹,吵着要贺师傅来哄。
贺师傅正是太子太傅贺之照,为了安抚太子,贺之照常住皇宫,与太子朝夕相伴,而皇后也失去了母子间修补亲情的最佳机会。
孟时涯便是这个时候赴任的。他负责巡查的范围,包括太子的东宫。
这一晚,韩皇后去东宫给太子送她亲手熬的鸡汤,刚刚踏入东宫院落的大门,就听到太子欢快的笑声。
守门的太监要传报,韩皇后鬼使神差斥退了他们,悄悄走近大殿,站在门外听太子与贺之照说话。
只听小太子叹息,问道:“贺师傅为什么不常来看我?”
屋子的男人笑了两声:“臣是外臣,本不该常常步入后宫之地,所以不能来陪伴殿下。再过一年,殿下能去御书房读书,臣就能常常陪着殿下了。”
“还要一年啊……我真希望贺师傅天天陪着我,就像父皇那样。”
“殿下有陛下和皇后娘娘陪伴,一年的光阴很快就能过去的。”
“可是不一样啊!我想贺师傅像母妃那样,白天陪着我,晚上也陪着我——不对,母妃近来都不陪着我了……她只盼着父皇到宫里,父皇来了,她便叫嬷嬷把我带走……贺师傅,为什么你不能做我的母妃,就像,就像贵妃娘娘那样,这样我们就能每天见到了!”
“……殿下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臣是男子,怎么能像贵妃娘娘?”
“不行吗?父皇不能娶你吗?唉,我喜欢贺师傅,父皇也喜欢贺师傅,咱们要是能天天在一起……”
皇后没敢再听下去。她悄悄离开了东宫,临走前警告守门太监不许说她来过。一路急行,皇后走到一处花园的角落才停下脚步,让随行宫女太监退远一些,拿着帕子捂嘴,哭得不能自已。
身为母亲,她自愧有不足之处,也自信算是个温和的好母亲,可是显然有人比她这个母亲做得更好,以至于亲生儿子更想着别人的陪伴。
身为皇后,她自愧时常生起妒意,也自信公允持重,对李云重痴心一片,可是显然李云重并不能回馈她的深情。
皇后从未觉得这么挫败失落过。
她知道这个地方偏僻,所以哭得放肆,渐渐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
孟时涯率人巡逻到附近,听闻哭泣声,立刻赶了过来,斥了一声“皇宫重地,何人在此哭闹?”,这厢皇后立刻止住了哭声,手忙脚乱擦眼泪。右卫军不明所以,上前要把人抓出来,稍远处的宫女太监闻声赶来,吓得跪了一地,赶紧把皇后请了出来。
孟时涯跟皇后打了个照面,心知自己并没有做错,奈何到底冲撞了对方,便率人跪倒请罪。
皇后嗓音嘶哑,不愿多说,抬手叫他们起来,很快带着随从离开了。
孟时涯松了口气,想到方才皇后脸上泪痕犹在,再想想近日来后宫里陛下为了太子而迁怒皇后的传言,唯有替她叹息一声。
皇后夜里在花园角落哭泣一事,许多人耳闻目见,也很快传到了李云重耳中。李云重秘密把皇后的贴身宫女和孟时涯叫过去,分别问了一遍详情,心里也有了猜测。
李云重选了一晚,留宿皇后宫中,打算与她详谈一番,再续夫妻情意。可是皇后到底意难平,李云重说了从今往后不再忽视她,她却忍不住抢先追问了一句,能否给太子换一个师傅。
这一句话,截住了李云重的话头。李云重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贺之照对阖儿再好,也不如你们母子天性。为何皇后不多花心思挽回阖儿的心思,反而叫他远离他的师傅呢?皇后,你对自己的儿子,竟这般不信任吗?”
皇后一失言成千古恨,奈何话已出口无可挽回。
她心里明白,李云重知道她再想些什么。
无非还是想再生一个儿子,由她亲自抚养,母子同心,将来相反设法再立幼子为太子。而李阖离开贺之照,时日长久感情淡泊,与她再亲近些,以后也不会是阻力。
李云重失望,但终究不愿意为难她。
可是两颗心渐行渐远,已经无可挽回。
皇后在他离开之后,痛哭了一场,从此便收敛了情绪。她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跟李云重坦诚相待、恩爱相守的机会,她对太子的那点儿顾忌,让李云重的心思,最终偏向了那个至始至终信赖他陪伴他的人。
孟时涯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后宫闺怨,竟能牵扯到他身上,害得他为此受罚,差点儿丢了右卫将军一职。
患难见真情
朝会上,中书令率先发难,上奏指责孟时涯以右卫将军的身份,冲撞当今皇后,还令皇后受惊生病。
皇后生的是心病,多日不露面是因为她自请闭门思过。这其中涉及皇后与太子关系不融洽,皇帝李云重不能多加解释。在旁人看来,皇后受惊生病就成了事实。
而那日在花园里,孟时涯“冲撞”皇后是许多双眼睛看见的。
起先,李云重没当这份儿奏折是一回事儿,只为孟时涯解释了一句“巧合罢了”。可是李云重没想到,陆陆续续好几个文官都请奏,要求严惩孟时涯,还声称孟时涯“行为放荡”。
这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放肆!”李云重将那几份奏折甩到台阶下,怒不可遏,“你们到底想说什么?你们究竟是要污蔑右卫将军的清白,还是皇后的清白?”
不必多说,自然都有。这些人眼看孟承业居功至高,封无可封,接替孟承业的贺之照荣宠之重已然流言纷纷,刚刚登科的文武状元皆是皇帝心腹,备受关注,如何甘心?
自古权力乱人心。
不但这几个文臣,十二卫中想要独占鳌头的也不愿孟时涯就这么踩在他们头上。左右勇卫上将军也参奏,罗列孟时涯自入了右卫军,横行霸道,独断专行。
“这就好笑了。孟将军在我治下,怎的我从未听说过这些?”右卫上将军何冲冷笑道。
左卫上将军,皇后生父韩胜也站出来:“陛下,臣相信孟将军尽忠职守,绝无逾矩之处!”
“不见得吧?何将军、韩将军与孟将军交情不浅,这么说有包庇之意啊!”
“尔等与孟将军交情泛泛,怎么不说是有意为难?”徐绍也出列,对中书令叱骂道。
一群人在朝堂上唇枪舌剑,吵得不可开交。
李云重忍怒不言。
孟时涯早已出列,跪在当中,一语不发,只是脊背挺直,毫无惧意。
眼看就要一个时辰了,他们吵得不累,李云重听着也累了。他目光往一旁看了看,太监总管赶紧弯了弯腰,上前两步,喝道:“大殿之上,不得喧哗!有失体统!”
那帮子文臣武将总算闭了嘴,但个个不服气地站着,拱手请求李云重下旨发落。
李云重心里恼恨他们,可也明白,今日若不给他们一个说法,只怕往后他们还要闹。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贺之照站了出来,朗声道:“陛下,中书令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孟将军到底是臣子,怎能像斥责宫女那般斥责皇后?——不过,孟将军本是新近入职,从前未曾见过皇后贵姿,一时认错情有可原。”
中书令奏折里所说的“孟时涯见一人立在树后,不分情由将人拽出来,举止粗鲁失礼”,到了贺之照嘴里,就成了“不识庐山真面目”,认错了人。
中书令等人本以为贺之照不打算挺身而出,窃喜不已,没料到贺之照名为指责,实为维护。
“贺卿言之有理。皇后素来喜静,琼林宴不曾出席,是以孟将军不认得。想来那日皇后衣着过于朴素,孟将军认错无可厚非。”李云重笑道,“他也是为皇宫安危着想,怕有人故弄玄虚,在宫里做坏事。”
中书令心有不甘,也只能顺着往下说:“就算孟将军一时错认,到底还是冲撞了皇后,这罪责总逃不了。”
李云重语塞,暗中咬牙。
“陛下,臣有一言。”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大殿上忽然响起,接着,中书侍郎林长照缓步从队列里走出,跪在了孟时涯身边。孟时涯身躯微动,脸庞往他那边侧了几分。
林长照跪拜在地,抬头见李云重颔首,朗声道:“若皇后觉得受了冲撞,自会向陛下请奏,明说孟将军不可用,应该将其调离职位。不过已经过了两日,后宫并无皇后谕令,想来皇后大度,并不打算追究。”
李云重嗯了一声,道:“皇后确实不曾提起那日之事。”
“陛下!十二卫军纪严明,若不加以惩戒,往后人人都拿失误做借口,又该如何是好?”中书令高声呼道,“臣请求罚孟将军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军棍不同寻常杖责,五十军棍能让人高马大的士兵失去半条命。
孟时涯若是挨了这顿打,只怕有一两个月不能在职。到时候他们趁机调派自己的人手占了右卫将军之位……孟时涯也唯有吃哑巴亏。
没等李云重开口,林长照又朗声道:“那不如请皇后来决断吧!若是她觉得孟将军该打,那就打,若是皇后愿意放过孟将军,中书令大人也就别再多嘴了!”
“你!林长照,你竟如此放肆!”
林长照忽然看向中书令,目光森冷阴狠。他冷笑了一声,道:“怎么,下官说得不对吗?此事由皇后而起,自然应交于皇后决断!”
一群大臣还要吵闹,李云重拂袖而起,怒道:“皇后是后宫之主,怎么随意到朝堂上来?林侍郎晕了头,连这个都忘了?!”
看着臣子们纷纷跪下,口喊“臣惶恐”,李云重才收起怒气,放软了声音,道:“皇后向来体恤百官辛劳,自不会与孟将军计较。这样吧,为警示十二卫,孟将军到大殿外面朝殿门,跪上两个时辰——林侍郎口不择言,一并罚了,也去跪着!散朝!”
李云重很快没了人影。
众臣跪拜后,小声议论着纷纷离开。中书令等人无可奈何,唯有愤恨甩袖。
韩胜、何冲、徐绍、贺之照等人看了看并排跪着的孟时涯和林长照,不好多言,也只有离开。
“大哥,明见,我备好马车在宫门外等着你们。”徐绍临走小声说道。
孟时涯和林长照站起身来,向他点了点头。孟时涯扭脸看向林长照,林长照却先他一步出了殿门,走到石阶下,转身跪地,挺直了脊梁骨。
他早朝上站了许久又跪了好大会儿,已经略显疲态。
孟时涯心中愧疚,来到他身边,却把衣袍前襟掀开挪到一边,将林长照拉起来少许,让他垫着自己的衣袍前襟跪着。
林长照吓了一跳,身子几乎跌进他怀里。孟时涯抓着他胳膊扶了一把,却没有松开。
这副模样,完全是林长照偎依着他,除了膝盖硌得慌,竟毫不费力。
林长照耳尖泛红,低声道:“孟兄……你放开!若是叫陛下瞧见了……”
“陛下心慈,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倒是你,怎么就这般冒失,替我说话?他们就是瞧着我父亲病了不能上朝,为难我一番。你这样提到皇后,就算是陛下也不好为你开脱,索性连你一块罚了。”
孟时涯叹息,满脸懊恼。
林长照笑了笑:“我要是不挨罚,让他们出出气,只怕他们没完没了。你的惩罚也不会只是跪两个时辰。”
“跪一天我也受得了。可你……”
“你小瞧我?”
林长照瞥了他一眼,似有不悦。孟时涯顿时心慌意乱,赶紧错开目光,嘴里说着不敢。
不知为何,他觉得长照这个眼神格外……不同。
眼波流动,隐隐有风情。
孟时涯暗中怪自己自作多情,却又忍不住多看一眼。
林长照向他笑了笑,慢慢地放松下来,坐在小腿上,大半个身子靠着孟时涯。
孟时涯知他累了,并不说破,只道:“连累了你,我心里过意不去。”
林长照轻声道:“你我之间,总当得起共患难三个字吧?”
孟时涯笑了起来,轻轻点头。
他二人就这么紧紧挨着,跪在一处。大臣们早已离去,并无人看到。偶尔有太监来去匆匆,瞄了一眼,也不过是当做没看见。
孟时涯在宫里的好人缘,无愧于他在军营里学来的拉拢人心的手段。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却也从一大早到午时。此时已入了夏,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没多时就让人晒出一身汗来。他们跪了一个多时辰后,孟时涯体格健壮,倒不觉得怎么样,林长照文弱多病,脸颊已是泛红,热汗顺着耳鬓淌下来。
“是不是渴了?稍稍忍耐,长风会备好茶水等着的。”
“无妨。我想陛下叫我跪着,自有用意。”
他听见贺之照与李云重在花厅说情话,李云重面子上总是抹不开的。他不与人说起,李云重心里也别扭。奈何身为帝王,不能随意处死臣子,李云重又是个心性不坏的皇帝,就找些小麻烦警告他一下。
林长照没跟孟时涯说起贺之照和李云重的事。
孟时涯闻言不解,林长照也就不多解释,只装作口渴不愿多说话。
少时,有个小太监拿来了两杯水,说是太子听说他们兄弟情谊,赞叹难能可贵,赏给他们的。木盘甚是精致,还垫了厚厚一层锦缎。
孟时涯看着小太监放下木盘走远,让林长照把水喝了,自己的那杯也塞给他。林长照喝过水,脸色好了许多。正在拭汗,冷不防又让孟时涯拎着胳膊拎起来,然后一个软软的东西塞到了膝盖下面,酸痛顿时减轻许多。
瞥见木盘上空空如也,林长照哑然失笑。
原来孟时涯把木盘上的锦缎才拆了。那锦缎中间有一层棉花,被他这么折了两折,软乎乎得垫着挺舒服。
林长照看向他,瞧他一副得意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熬到午时,太监总管亲自过来,告知惩罚已经结束,他们可以回府歇着了。
孟时涯只是站起来时腿脚有些酸,晃了晃腿,行动如常。林长照又是垫衣服锦缎,又是半坐着,膝盖也无甚打紧,就是晒得头晕了些,一路上被孟时涯扶着出了宫门,上了孟府的马车。
他二人坐在一侧,依旧偎依着。孟时涯一只手还抓着林长照胳膊,林长照手里还抓着一方锦缎。
“大哥,明见,你们这苦吃得也太不值了!等着,我早晚要叫那中书令,还有那几个混账东西好看!……陛下登基才不过两年,这些个人就想着打压异己,拉帮结派,真是可恶……”徐绍念念叨叨,愤恨不已。
过了半晌不见他们俩说话,徐绍停下来,目光落在林长照手中的锦缎上。
“哎,这东西哪里来的?——明见,你总不会有先见之明,偷偷藏了这么个软垫子在身上吧?”
“别胡说。这是贺大人叫人送的。”孟时涯轻斥道。
徐绍挑了挑眉,傻笑着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林长照忽然抬起头来,看了孟时涯一眼,微笑道:“……是陛下的安排。”
孟时涯愣了一下,一颗心莫名狂跳。
长照这是跟他解释?他为什么要解释?难道说,他已经放下了贺之照么?
他方才的眼神……会是自己想的那般吗?
孟时涯胡思乱想之际,马车磕在小石子上,颠簸了一下,孟时涯眼疾手快,一只胳膊揽住林长照肩膀,一只手握住了他手掌将他拉到自己怀里紧紧护着。
马车平稳行驶,徐绍猛地转过头去看车帘外的街道风光,假装方才什么都没留意。
孟时涯不舍手中的温度,迟疑片刻,终于松开。却在下一刻,被林长照就势握住了手指。
四目相对,说无情,似无情,说有情,也多情。
诉衷情
孟府的马车停下时,林长照窝在孟时涯臂腕里睡得正香。倒不像是因为太过困倦,而是莫名其妙忽然就睡着了。当他一头栽在孟时涯肩膀上,孟时涯还以为他昏倒了。若非还有鼻息,孟时涯甚至以为他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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