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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犯上完本——by天夏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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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王府的乐伎在排演。
齐昇循着声音行去,边走边问跟在一旁的好伯,“顾青和你说了些什么?”
“回王爷话,公子问了王爷起居安好,也问了老奴康健。”好伯对顾青从不改旧日称呼。
他时时留意着齐昇脸色,知道他问的并不是他实想说的,上位者向来如此,好伯对自家王爷的心思自小到大,一路来也能猜着几分。
何况齐昇亲派了他去,不就为了能见着人嘛,少不得他细细报来,“公子还是爱吃糖,看见老奴带去的糖匣,忍不住嘴馋,想是多年未尝到了。
公子见了‘南风’翻来覆去摸了许久,眼里尽是感怀之色,半天才同老奴说话。
公子瘦了,人长得像修竹似的,挺拔高长了不少,气韵和在府里的时候也不一样,许是官做得久了,有了威仪,整个人都清冷了,不像过去在府里叫人生出亲近之心。”
齐昇越听越想那人即刻到了跟前才好,让他看看到底变成了何种模样。他想着那首送来的《将归操》,想他是真的想要摆脱以色事人的名头,还是想在他心里加大砝码。
他的小奴不再是任他怜爱的少时模样,将他挠得心痒,却也提了他的兴致,罢了,让顾青在京城再待些时日,只当是自个陪他玩一回。
乐舞院中果真在排演,瑟空置在旁,抚琴的是白侧妃,齐昇见此起了意头,亲自下场奏起了瑟。
歌者再唱,齐昇却道:“换‘一重山’。”
于是仍是《长相思》,只换了词去: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曲毕了,齐昇站起身来,对白侧妃道:“琴者禁也,禁邪声而彰正乐。《长相思》这般曲调,筝、瑟、箫、笛,皆可,不必非用琴。你也是诗书礼乐之家出身,原该知琴乃圣王之器,以后莫要再犯了。”
齐昇今夜有些气不顺,有人躲得远远的,有人尽往他跟前凑,不过前后府的距离,竟也要奏《长相思》。
话说得重了些,白侧妃受教,含着泪退下。
春日渐去,庭院里百花将尽蜜蜂稀,京城迎来了立夏。
颜铮被左靳招到了镇抚司。
镇抚司所在的街巷,两头夹道极深,却又直通到底,任何人出入一望便知。这里既无别的衙门,也无商铺小贩,倒有个诨名“阎王巷”。无论官员百姓,宁可多绕远路,也不愿经过其门。
颜铮到了衙前,先见着一尊一人多高的岳武穆塑像,他不由停了脚步,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门。
有几个校尉正从外头回来,见他面生又呆立在门前,便么喝起来,“新来的?发什么呆呢?咱这儿可是精忠报国的地儿!先进里头去,拜了狱神庙出来再重新拜过。”
颜铮听着声回头,几人里便有惊诧的,脱口道:“你,你不是那个阎铮?”
颜铮面无异色,抱拳行礼,“正是在下。”
“啧啧,我说洪三,你这好汉窝里反出来的,再不是咱这垫底出身了,如今有司这般缺人?竟招上小戏了,早知道我就荐我家兄弟来了。”
“得了吧你。”接话的人面如关公,猛拍一掌与他并立的光头大汉,笑骂道:“我洪三是道上的,你张饼又是什么好货?秃驴还俗,酒肉娘们穿肠过。你那兄弟烂赌断了手的,要不是你有本事进了这地界,他那一只胳膊也早没了。”
颜铮心道,果然和他探的消息相同,镇抚司这等阴私衙门的无品校尉,根本寻不出什么正经人家的子弟,多的是三教九流各显神通。
洪三还完了嘴,才将头转向颜铮,道:“小兄弟是哪位大人保举进来的?见了大人,先拜狱神庙再拜岳飞像,全了礼数,请了这两尊神护卫,这才能跟着兄弟们办事。”
颜铮拱手受教,“正要问左大人在何处,好去拜见。”
听了此话,几人打量颜铮的神色忽地就变了味,张饼脸上露出讥讽,其余的人也都由单纯好奇,换上了满脸不屑。
洪三冷着脸道:“左大人在东厢第二间理事。”
颜铮将众人的变化看在眼中,只口中言谢,往后头先去拜见左靳,按例拜了狱神庙和岳飞像,又跟着差役去库房领了衣帽甲胄,再出现在众人跟前,已是遍身锦衣,越发衬得他英武俊挺。
有人吹起了口哨,“这是要给哥哥们唱哪出啊?”
随即有人冷笑,“大人胯下的马,你也敢骑?”
众人哄堂大笑。
颜铮心里早料到他这身份会被人轻视,却不曾想因左靳喜好男色,引得众校尉以为他是这个缘由混进来的。怪不得洪三张饼等人说话间变了脸,登过台的却能受左靳这般地位的人保举,不容他人不想歪他的身份。
颜铮不以为意,若能往这处想,便不会往别处想了。
“哼,待会儿下到刑房,别尿了裤子才好。”张饼将口里茶沫渣滓吐了,起身往后头走。
有人很快跟上,“走喽。” 厅堂里剩的几个也站起来跟着张饼往后头跑,又有人嘴里嘟囔,“下头那恶心劲儿,老子情愿餐风露宿外头拿人。”“废话什么,这天还没热呢,三伏里叫你下头待上整日!”
颜铮跟在他们身后,见人人脱了外衫,换上皂衣,便知是为了刑房里头方便。
镇抚司下设诏狱,可自行审问定罪,不假刑部之手。颜铮久闻诏狱大名,进了才知,内里十分庞大。
牢房数十间,以环形窄道相连接,单看守犯人的“禁子”就有百人,内禁房八人一间,共十二座,这些禁子不仅要负责看守犯人,还要负责打扫狱室内外,供应狱囚食水,处理病患尸体等等杂事。
校尉不是差役禁子,只负责抓捕提讯等事,刑讯犯人时甚至也不用自己动手,脏累的活都由禁子们做了。
颜铮走在牢房外的石道上,空气里有挥不去的腥臭,耳边则偶有似人非人的怪声传来。每当此时,十步一立的禁子立刻寻声上前,将原本卷在手中的皮鞭狠抽去,噼啪几声,便将那哼呀的怪声压得再无声息。
有人好奇地转头来看颜铮,发现他面色如常,便无趣地向身旁的同伴撇嘴。
天空中传来轻微的响动,颜铮抬头望去,原是诏狱的顶上覆满铜线织成的金网,上面密密麻麻挂满金铃,只要有人劫狱或越狱,皆逃不出这铺天铜网的警示。
此刻有鸟雀落在上头,咕咕发出两声枯叫。
一路行到最里,便是数间死牢。牢房相较前头的更为窄小,皆是单独关押死囚所用,潮湿阴暗,关着几个毫无生气的人。
颜铮莫名就想到顾青曾在这其中一间熬过,想着他修长的身形怎样蜷在地上,想他骄艳风流的脸或许被人狎弄……
他脸色沉得滴水,恰巧又有人回头想见颜铮出丑,却撞见他整个人腾起杀气。
那人反倒被他惊着了。
死牢尽头的高墙下有个小门,狗洞似的。有两个禁子拖着一卷苇席原是向着这小门行来,因遇着颜铮他们这群校尉,便避在墙边,等他们过去。
尸臭飘过,队伍里不少老手照样嫌弃地捂鼻,颜铮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臭赶走了他脑中胡想,反倒使他轻松不少。
因颜铮跟在队伍的最后头,过了他,两个禁子拉起草索,又开始拖尸,苇席散开的一角里露出布褥,白胖的腐虫滚落几只,颜铮不再去看。
过了运尸的小户,就是一排刑房了,各种通用刑具在各个房里摆着,另有几间专施特殊刑罚的屋子。
禁子已将今日要提审的犯人带到屋前,这些人各个铁镣挂身,歪斜地缩在角落。
张饼开始分配犯人,不少是同案的主从犯,分开审讯方便弄清案情。7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分到颜铮却是单独一案,张饼笑了起来。
“大姑娘上轿,新人头一遭,照例给你留个好的,可别让犯人把你给刑喽。”
旁的人嗤笑不已,颜铮接过那录刑的簿子,上头写着刑房的编号“丁”字,翻开里头,某日审讯者何人,受讯者何人,因何事受讯写得端正清楚,后头跟着审讯及用刑的详细记录,最后署着负责记录的书吏大名,一桩桩一页页皆是这般形制。
颜铮心下了然。
当日的受讯者和所需讯问之事已经由书吏录入,内监谭忠,犯的是向宫闱之外传递消息的重罪。
颜铮快速翻了翻前头的审讯记录,已提审过两次,问出了消息已经往宫外递了数月,也问出了部分所递消息的内容。从宫里四时八节所用之物如此无甚紧要的,到太医为皇帝开的药方这等事关龙体的,然而始终没有问出的是最紧要的——这些消息是递送给什么人的。
颜铮一眼扫过已记录在簿的刑罚,全套的夹、拶、棍、杠、敲,并非常例的“灌鼻钉指”“竹桥渡仙”“鼠弹筝”等也都已用过,却还是没能撬开谭忠的嘴。
这内监倒是个性子硬的,等颜铮走入刑房见了谭忠,才知张饼所言的“好”,是怎么个好法。
作者有话要说:
小菊场10《论曲词》
好伯:作者,你没事写什么曲词,多写我家王爷是正经!
作者:让你家王爷解释给你听。
齐昇:别的情景交融你们也听不懂,我只说一句“菊花开,菊花残,……一帘风月闲。”
作者:不愧为深谙此道中人。
吃瓜群众:这文还能直视吗?
第25章 赐字
谭忠被两名禁子押在刑凳上,血肉糊成了痂,人已脱形,眼见挨不过几日。
犯人离死不远了,可话还没问出口,这形势真是“好得很”。
刑房内的谭忠,口里还勒着布条,手脚被绑缚得十分结实。颜铮示意禁子去了布条好问话,禁子为难道:“阎校尉有所不知,这勒口的条子去不得,一去,这厮就要咬舌。”
咬断了舌头不一定会死,但绝对是自绝了说话的可能,可见犯人是抱着宁死不愿泄露秘密的决心。
大启的内监大多通文,何况此人能从宫里传递字条出来。
颜铮转而朝谭忠的手上看去,因行过“钉指”的酷刑,十指的甲面都已拔去,骨节被敲碎多处,笔墨招供的路已被前头的人断了。
两名禁子和在旁记录的书吏忍不住交换起目光,眼里流露出对这位新来校尉的同情,头一回办差就要搞砸,估摸着好长一段时间得夹紧尾巴做人。
颜铮走至谭忠跟前,只见他双目青紫肿胀,视物都有些困难,再加上全身伤势严重,呼吸间还带着疼痛引起的停顿。然而细观谭忠的神态,却不见痛苦、激愤甚至悲戚,更毫无呆滞、绝望之色。
倒有种颜铮熟悉的光彩隐在里头,那是曙光升起前,士兵彻夜鏖战终将胜利时的欣喜盼望。熬过了许多酷刑,守下了秘密,如今即将往生超脱,看似抓着人的是镇抚司,实则胜的还是他谭忠。
颜铮知道在谭忠身上暂时是问不出什么了,要想有所突破,还需时间了解犯人更多情况来寻找破绽。他还是孩提时便被教导,要想克敌制胜,首要知己知彼。
颜铮吩咐两个禁子:“给他请个大夫,洗漱汤药都麻烦你们二位多看顾着些。”伸手递了些碎银过去。
镇抚司有狱医,对付的就是这种情况,不必把人医好了,只吊着命到问出案子就成。汤药诊费皆不用颜铮掏钱,但行赏狱医,托两位禁子照顾的小钱,颜铮还是知道规矩的。
散了衙出来,颜铮又望了眼衙门口的岳飞像,内心深感嘲讽,这到底是想说镇抚司忠义如斯呢,还是想提醒世人,连岳飞这样的都栽了,尔等还是剩些力气。
当夜,顾青将颜铮招到书房,指着他早先挑出来的一摞书道:“近来都察院忙得很,也没闲时替你好好挑,这些只怕你要常用,待会儿搬去你房里去就成,日后你也可自由出入书房。”
颜铮应了,往角落看去,那里堆着《疑狱集》、《谳狱集》、《结案式》、《折狱龟鉴》等一众刑狱诉讼之书,又有一部《大启律》,未曾启封,显然是新购的。
顾青的书房颜铮并不陌生,大致有哪些藏书,他亦心中有数。这墙角的书大多是市面上少见的版本,要搜罗齐了,不仅要花许多金银,还需费不少神思,哪里真是顾青所言的“没有闲时好好挑”。
颜铮心似明镜,嘴上只道:“大人何必再购一套《大启律》,如今皇上不再赏赐,大人又不受贿,坐吃山空吗?”
顾青心道,人生最悲哀的事是死了钱还剩着,还不知留给谁。想想自己过得一日是一日,真有留的就散给姜岐救济穷苦,怎么也不能便宜了辽王。
歪想完了,顾青又正回来道:“《大启律》我如今在使,不如另购一套予你方便。这些要紧的地方,该用就用,日后倘若我穷成了大清官,说不得你却官越做越大,到时记得接济我就成。”
颜铮额角微跳。
顾青与人熟了,不经意就露出不恭的里子,一个四品的官身这般,实是言语跳脱,行止出格,幸好人人当他佞宠起家,不以为意。
“颜铮,你可有字?”
听得顾青问,颜铮理了理下摆,“请大人赐字。”不由分说跪地全礼,郑重求请。
顾青不过是想颜铮成了校尉,如今身份已变,想要改了称呼,又见他年岁已近弱冠,随口问来,却没想把自个儿架台上去。
可颜铮失了父母师长,他想了想,不得不赶鸭子上架。
思索间,顾青的目光不觉落在颜铮身上,想到他背负的沉重血仇;想到他无论少时于战场,还是后来于京城历尽黑暗;想到他不得不入地府似的镇抚司;想到前路上还有无穷暗夜等待……
“字‘明远’可好?”
顾青言罢,蹲身去扶,颜铮猛地抬头,两人近首相对,蓦然于彼此眼中望见“希冀”。那是一点明光,极近,只在跟前,又是一时恍然,极远,仅在那人目内深处。
愿你永守清明,不坠地狱。
愿吾地狱得生,还守不弃。
须臾间,各自成说。
“谢大人赐字。”颜铮起身仍侍立在旁。
“明远,不必再唤我大人了,你如今身份已变。”顾青示意他坐着说话。
“自跟了大人,于我始终都是‘大人’。”这便是不愿改口了。
顾青不欲在这上头争,便都随了颜铮。
第二日,颜铮候在禁城外的西角门,皇城的侍卫查过他的文书腰牌,自有人帮他传出个小内侍来。
那内侍见过了礼,就道:“这位阎校尉,谭忠还没有开口吗?知道的小的都已说了,不过您若还想听,小的再说一遍就是。”
内侍所说的,和颜铮在卷宗上翻到的,并无太多差别。他边听边盘算着几处要再问清的重点。
“谭忠可有亲人?”
“父母双亡,有个哥哥几年前就死了,有个姐姐比他卖掉得还早。”
标准的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他为人如何?”
“谨小慎微,很守规矩。小的与他同屋的时候,他很少说话,对旁的人就更不会嚼舌了。”
亦是标准的谍人性子。
“他有什么喜好或者习惯?”
“不爱赌钱,也不爱吃酒。好似没有什么不良的习性……怎么想,小的都觉得他是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内监。如果不是这回出了大事,铁证如山,小的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
颜铮也觉得没辙了,这人的背景抹得十分干净,谍人又做得非常谨慎,实在是棘手。
小内侍也觉得无奈,随口道:“谭忠每日都会礼佛,要说有什么喜好习惯,只有这个了。这个在内监中就更算不得什么了,没了根的人,哪个没点子寄托。求神拜佛的不在少数。”
“有多虔诚?”
“非常虔诚,有回差点误了差事也要坚持拜完再去。”
颜铮忽得觉出些不寻常来,一个背景如此干净,做什么事都谨小慎微,力求不引人注意的谍人,但凡装装样子的礼佛幌子,怎可能让他冒着出格的危险?
军中做谍人的,做细作的,从来不会挑什么虔诚信徒,若军令要求此人所做之事刚好与教令违背呢?潜伏于敌营中是何等凶险考验意志之事,若所选之人一仆侍二主,紧要关头不听军令改遵教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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