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面完本——by熊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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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约记得大楼背面有个挺隐蔽的后门,看没有人注意自己,悄悄地跑到后门去了。
一个神色紧张的年轻男人战战兢兢地守在后门口,被程小天轻轻拍了一下右肩,吓得差点跳起来。
程小天认出男人似乎是居彬工作室的打字员,男人显然也认出他来,松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程先生今天来玩啊。”
程小天心急如焚,立刻从小门钻了进去。
六楼是居彬的工作室,工作室显得比平常更忙碌,空气中涌动着不安的因子,每个人身上都充满了烦躁不安的情绪。
程小天刚下电梯,又一班电梯到了,迎面走下来四五个穿着考究的男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相貌英俊、气势不凡的中年男人,身边紧紧跟着的,竟然是陈锦征。
陈锦征一见程小天,愣了一下,赶紧走过来把他拉到一边:“你白天不是在咖啡馆打工么,怎么在这?”
程小天说:“你来做什么。”
陈锦征说:“看见那人没,我哥陈阅,这次和居彬工作室合作大秀,就是我哥拍的板。居彬出这么大事儿,没有个说法,我哥不可能放过他。”
程小天说:“居彬不可能抄袭!”
声音有点大,旁边的人纷纷侧目,陈阅也微微侧了侧头。
陈锦征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声点吧我的小祖宗,你还嫌不够乱啊。我也是跟我哥这么说,问题是媒体不这么想。就算他们知道居彬是被冤枉的,为了平台流量也不可能就这么给他平反啊,何况居彬目前一点证据都拿不出来。”
陈阅声音平静但极具威慑力,淡淡道:“你还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滚过来。”
陈锦征对程小天做了个鬼脸,立刻狗腿地跟了上去。
陈阅在门前敲了两下,居彬开了门。
下巴底下都是青茬,脸色苍白憔悴,开口依旧是不卑不亢、温和有礼的:“陈先生。”
陈阅站着不动,当着整个工作室的面道:“我需要解释。”
居彬说:“我可以向陈先生保证,我绝对不会做抄袭这样的事。”
“成品图一放出就被发现抄袭一个月前刊出的不入流杂志的样图,而且还是原封不动的照搬。我不管你到底抄没抄,你必须圆满解决好这件事。”
居彬脸色更加苍白了一分:“我会负全部的责任。”
一向嬉皮笑脸的陈锦征也神情严肃地站在一边,工作室的员工都默默或站或坐在原位看着他们,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居彬站着,身体有些微微的轻晃,唇色苍白,程小天想冲过去抱住他,或者做什么都好,只要让他不那么伤心难过,刚想动作,就看见居彬身后的门轻轻打开了。
安晨出现在门后,百无聊赖地倚着门框,轻声一笑:“我可以证明。”
居彬眼睛微微睁大,猛地回头看向安晨,似乎精神都为之一振。
陈阅脸色顿时变了:“你怎么在这里?”
安晨反讽道:“我是主秀,大秀前来工作室和设计师商讨细节,不是很正常?”
陈阅看上去怒不可遏,但是碍于太多人在场,没有发作,扭头向居彬道:“他怎么证明?!”
居彬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甚至嘴角微微带了笑:“是……”
刚说了一个字,突然瞥到站在角落里的程小天,蓦地顿住了。
安晨当机立断地挡在居彬的视线前,扭头对陈阅道:“这件事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解决方法,中午就找媒体出通稿,绝不会毁了这场大秀。”
陈阅指着他的鼻子:“这可是你说的。”
安晨气势凌厉,毫不退让,直视着陈阅:“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程小天孤零零地站在电梯门口,像个被丢弃的易拉罐,随便经过一个人,就能把他踩到脚底下,然后顺手踢进垃圾箱。
他低下头,因此没有看见居彬垂下眼睛后,从人群中远远向他投射过来的,隐秘而忧伤的,欲言又止的目光。
原本一大早气吞山河地跑过来,要给居彬平反冤屈的气愤的心情,也逐渐地冒着泡沫,一声不响地湮没在心底了。
身后的电梯“叮”地响了一声,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工作室瞬间被鼎沸的人声和摄像机运作的声音填满了。
大批的记者从电梯里涌出来,挣红了眼扑向惊慌失措的员工。
“请问JWU首席设计师也就是你们的老板居彬真的抄袭了不知名作品吗?”
“听说这件作品是接下来要举办的冬季大秀的压场服装?”
“这件事对JWU与陈氏的合作有影响吗?”
有人眼尖看见了不远处的安晨和陈阅:“请问主秀模特安晨和陈氏董事长为什么会一大早出现在工作室?你们在商量如何进行危机公关吗?”
摄像师和记者都在拼命向里面挤,程小天的腰被摄像机的角撞到,狠狠撞了个趔趄,立刻吃痛地弯下了腰。
居彬当即大踏步走了过来,捞住程小天,挡在前面,把他护在身后。
长线话筒立刻对准了居彬:“请问这位先生与您是什么关系?他对抄袭事件知情吗?”
程小天捂着腰部,听见居彬微微喘息了一声,冷冷道:“普通朋友而已。”
记者见居彬终于出声,立刻接话反问道:“有传闻说您有一个相识多年的同性爱人,就是这位先生吗?”
程小天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
他怀疑自己失聪了,不然为什么什么外界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全身上下只回荡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不,不是,”他终于听见居彬的声音,清晰的,微微低沉的,仿佛从遥远的雪山传来,却直击他的心脏,“仅仅认识而已。”
第23章
程小天被挤在角落里,茫然地站立着。
秘书似乎是挤到角落里来,询问是否需要送他回家,程小天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回答了,麻木地出了大楼,陈锦征追了上来。
陈锦征没有说话,直接领着他上了车,程小天机械地跟着他走着,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剥离其中。
陈锦征带他去了住院期间时常去的医院附近的小吃街。
因为是白天,小吃街冷冷清清,只有四五家有堂食的店面开着,宽大的街道上人烟稀少,人景稀疏。
陈锦征带头进了一家冒菜店,点了满满一大锅,油辣子漂浮在汤面上,鲜香味浓郁扑鼻。
陈锦征露齿一笑:“最近胃还好么,能不能吃辣?要不给你要一碗白水涮着吃。”
程小天摇摇头,小声说:“我吃不下。”
陈锦征扬手给他叫了一碗滚烫的豆浆,叮嘱他:“晾温了再喝。”
说完便笑眯眯地开吃,一边吃一边给程小天说最近圈子里的趣闻轶事,还有自己刚上大学时的糗事。
程小天原本心乱如麻,无心听笑话,心神不宁地敷衍陈锦征。一碗豆浆慢慢地喝下去,心竟然慢慢平静下来。
只是不是安宁,更像沉默的死寂。
陈锦征并不刻意劝慰他,对早上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吃完冒菜就带他去了城北的溜冰场。
溜冰场刚刚开门,人很少,工作人员打着哈欠坐在场边,一边吃包子一边玩手机。
程小天不会溜冰,看见闪着寒光的冰刀子,心下害怕,往门后躲。
陈锦征抓着他的两只手,直视着他,微微笑道:“没事,你就抓着我的手,全部都交给我,我们慢慢来,先找找感觉。”
程小天无法推脱,抓着栏杆,跟着他慢慢向前滑行。
渐渐地发现专心滑冰这一件事的时候,确实会把心烦的事情暂时忘记,于是开始专心致志地把注意力集中到滑冰上。
几场下来,虽然不至于大汗淋漓,后颈确实出了些汗,溜冰场里头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年轻的男男女女,也有家长带着孩子来的。
陈锦征细心地问他要不要休息,程小天摇摇头,胆子大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想要自己向前滑行。
刚挣脱开陈锦征的双手,双脚脚尖陡然失重,歪歪扭扭地就向前倒去。
程小天手忙脚乱地想要撑住地面,刚伸出双手,就被人一把捞进了怀里。
程小天惊魂未定,一抬头看见陈锦征笑吟吟地看着他:“还早了些。”
程小天大半身体都被陈锦征搂在怀里,陈锦征生得一副花花公子俊俏风流的模样,又眼神言语暧昧,旁边有年轻女孩子挑逗地对他们吹起了口哨。
程小天慌忙推开他,又差点反方向一头栽下去。
陈锦征笑得前仰后合,抱紧他,揉乱了他的头发:“怎么这么傻啊你。”
话语中满是情人间的宠溺。
程小天一下子回过神来。
陈锦征再要拉着他滑冰,程小天推脱累了,眼神躲避地看着场外。
陈锦征心下明了,并不挑破,微笑道:“累了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一次性运动量太大也不太好,容易伤到膝盖。”
程小天沉默着,陈锦征问他是回家还是去哪里,程小天说:“去店里。”
陈锦征挑挑眉:“来真的啊?”
陈锦征原本以为程小天找这么个所谓的“工作”,只是图好玩,打发消磨时间。先不说居彬舍不得他吃这个苦,程小天就不是能认真工作赚辛苦钱的人。因此估计程小天顶多在咖啡馆干个两三天就要打退堂鼓了。
程小天说:“我以后要自己养活自己的。”
陈锦征一愣,旋即微笑道:“也好。”
陈锦征把他送到咖啡馆门口,倚在门边问他:“傍晚要我来接你吗。”
程小天摇摇头:“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陈锦征说:“那你注意安全,到家了打个电话给我,”立刻又补充道,“这是出于朋友的关心,你要是无聊了,也可以来找我玩,我永远有时间。”
程小天无可辩驳,垂着眼说:“谢谢你。”
程小天一点也不想回家,下班后悄悄问缪森:“我……可不可以去你家借住几天?”
缪森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想帮你,你知道的,这两天我姐住在我那里……”
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姐训过,缪森的浓妆和耳钉都没了,其实在程小天看来倒变得清爽帅气许多,只是时常蹙着眉头,露出些分身乏术的疲惫来。
程小天抱歉地说:“你忙你的,我就是随便说说。”
员工纷纷下班了,程小天在咖啡馆里拖到八点,领班奇怪地问他:“程小天你怎么还不下班?我记得你是白班吧?”
程小天刚想回话,咖啡馆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程小天一看见那人就转身想从后门走,被人用力拽住了胳膊:“对不起,我来晚了。”
程小天不想在店里闹得难看,一声不吭地向外走。
居彬迟疑地跟在他身后,走出咖啡馆七八米,走上前去要从后抱住他,被程小天用力甩开了。
居彬着急地说:“你听我说,我是被人栽赃陷害的,事情快解决了……”
“什么事?”程小天用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漠然声音回应道。
居彬一愣:“你要是不想听的话,我不说了,我们回去……”
“为什么又不说了呢?”程小天不看他,自言自语道,“我们只是相识关系的普通朋友而已,的确是没什么必要把这样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呢,何况我是个笨蛋,就算告诉也……”
“不是这样的!”居彬急促地喘息着,“我是怕……”
程小天抬头看着他。
居彬说完“怕”之后却说不下去了,在昏暗的夜色下,脸上慢慢变红了。
程小天心口堵得厉害,不想再跟他说话,转身想走,迎面看见秘书严肃端正地从对街走了过来。
“居总,”秘书站定,开口道,“全公司的人都在等着您。”
居彬只是看着头偏向一边的程小天,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居彬先生。”秘书扬高了声音。
居彬说:“你先回去。”
秘书忍了忍,还是欠了欠身,扭头走了。
程小天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回公司吧。”
居彬几乎是眼巴巴地看着他:“那你呢。”
“我回家。”
“在我回家之前,你都不可以走,要乖乖待在家里,知道吗。”内容是完全不讲道理的命令式的,语气却与恳求无异。
程小天一声不吭地朝公交车站走。
乖乖巧巧的短发,几乎像是中学生。脸上没什么表情,连脚步声都如常。
心却是一片寒霜下的冰天雪地。
第24章
程小天发短信给缪森:你在家吗。
缪森很快回复:我姐刚逼着我从她带来的镇上未婚女孩儿的照片里挑出喜欢的,我快受不了了,好不容易才借口打夜工逃了出来。
程小天: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他心里闷得慌,不愿意打电话惊扰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又不想找陈锦征,想来想去还是找了缪森。
缪森和他约在醉酒那晚所在的清吧。程小天点了杯牛奶,慢吞吞地坐着喝。
缪森戴着鸭舌帽进来,在他身旁坐下:“那晚谢谢了。”
程小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也很感谢你跟我说了那么多真心话的。”
缪森神情有些忸怩的别扭:“我也不知道我那晚怎么了,其实没有很醉,也清楚地知道你后来送我回家的事。可就是止不住地想一股脑统统说出来,其实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程小天说:“我相信你说的,可我还是觉得,不全是那样的。”
“嗯?”
“我喜欢的人……就不是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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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天犹豫了一下:“你应该知道他的……他跟你们关系很近,但是不是模特。”
缪森不在意地说:“那我可不一定认识,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下回有机会可以一起见个面吃吃饭。”
程小天点点头,把涌到口头的话咽了下去。
他虽然不懂设计衣服的事情,可是他完完全全相信居彬说的自己没有抄袭的话。居彬从来不会说谎,也不会偷别人的东西,这是绝不可能有错的。
让他伤心的是,居彬从头到尾向他隐瞒了这件事。
焦灼、烦躁、着急、难过……所有可能会有的情感,事情的起因结果,居彬都不愿意告诉他。如果不是他跑到公司去,他直到最后都不会知道有关这件事的一丝一毫。
好像他就是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一个每天放在家里的没用的摆件,只要每天定时定点地看着他乖乖吃饭、睡觉,需要的时候把他按在床上做爱就够了。其他与自己的情绪有关的一切,他都懒得与他分享。
他知道自己笨,可是全部的喜欢、讨厌、伤心、快乐,他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有的事情不好意思告诉父母,可他全部都会告诉居彬,因为知道那个人虽然有时气急了会打他屁股,可是从来没有真正对他生气过。
可是事到如今,他开始有些困惑,隐隐地怀疑居彬的“不生气”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宽容大度,涵养实在太好,还是因为……根本就不在意。
一开始接受他的“追求”,或许是图新鲜,觉得他有些好玩。
那后来呢?
缪森以前当面说过他“我真的怀疑以你的智商是怎么活到二十多岁的”,从小到大,他也很多次因为自己与别人的那些“不同”而被同龄人孤立过。
三年了,居彬的新鲜感应该是过了,可是居彬对他的态度和当初并没有多大差别。真要说的话,大概是对他的态度更为熟稔了,训话时的熟练度时常让他产生自己又多了个长辈的错觉。
可是这,真的是恋人之间的喜欢吗。
他隐约想起来父亲返乡前,似乎是很慎重地和居彬交谈了的。父亲少见地眼眶红了,那时的他却什么都不懂,傻乎乎地在旁边乐。
那时,父亲和居彬谈了些什么呢?
是随便聊天而已,还是拜托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子?
程小天忽然身上一寒。
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工作上,居彬都是个非常负责任、非常稳重可靠的人。所有人都这样说。
这样的人,出于道义和责任,照顾自理能力不足的朋友,似乎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仔细想想的话,居彬确实从来没有对他说过类似“我喜欢你”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