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完本——by徒魉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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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越慢慢地眨着眼,然后微微笑了起来:“是我去找他的。”
顾晴朗心脏通地一跳,皱眉问:“你……你找他干什么?”
袁越把手上的水杯放下,挣开了顾晴朗握着自己肩膀的双手,他转过身走到餐桌旁,不去看顾晴朗:“我跟他说了。”
“说了什么?”顾晴朗跟着他,拐杖差点拿不稳。
袁越摸了摸桌上的红豆粥,碗壁已经凉透了,碰在手里竟觉不出哪个更冷一点,他垂着头趁顾晴朗看不见的时候轻吸了一口气,又冷静地开口:“说我喜欢他。”
顾晴朗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袁越的背影,脖子后的胎记就这么映在自己眼前,刺得眼角发酸。
“可是我被拒绝了。”袁越又说,他转过头,看向呆愣的顾晴朗,眼里涌出一丝悲伤。
顾晴朗将他望进眼底,瞧着袁越把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情绪直直袒露在自己面前,只因悲伤的源头是林余声,才能让他有这样的情绪。
顾晴朗用手指掐了掐鼻梁,他自私地希望袁越眼底的悲伤是因为自己。可他又怎么舍得。
睁开眼,即使心中疲惫,但也不得不安慰。
他上前抱住眼前的袁越,把他的头埋在自己肩膀,“小越。”他轻抚着他僵硬的背脊,可袁越的背依旧那么僵着。
怀抱里的声音很闷,却足以让顾晴朗手上的安抚停下。
袁越说:“都是因为你。”
袁越说话的本领不像其他人又吵又闹,只是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把人伤着了。
若是要列举袁越哪句话伤人,这句子大概数都数不完,可顾晴朗从没把它当回事儿,听过就忘了,虽然当下的确被伤得疼,但他自愈能力优秀,即使被伤了很快也能自动转好。
有时候顾晴朗还觉得袁越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很有生气,把人呛得回不了神的恶劣行径在自己眼里也比起坐在一旁一言不发来得可爱许多。
如果将其他人的歇斯底里比作一把刚硬的刀,袁越的话就如同一根细长的针。针尖锋利,刚扎进去你会感觉不到,甚至连血都不出。
可这回他扎得太深了。
从头到尾,都穿孔了。
疼都是延展性的,从刚开始的一丁点儿,然后开始上下乱窜血液倒流,随后布及全身。
顾晴朗都觉得,血都要从七孔流出来了,无形的,但他看得见。
血淋淋的,一片红。
他张着嘴大喘着气,手上的拐杖被自己捏的指节发白,他好不容易才开口,因为他真的有些害怕自己说出话的时候会不会带着血溅出来。
“袁越,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是肉做的么?”顾晴朗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异样,只要一丝就好。
他看见了,的确有。
可那份异样,顾晴朗读懂了,是责怪。
袁越袁越喉头发干,吞咽了一口口水:“是。”
“你不是。”顾晴朗反驳,他嘴角勾起,笑得脸颊微微抽搐,“你的心是冰,不,连冰都不是,冰至少能焐热,你的心,”顾晴朗手指点着袁越的心脏,这样对他说。“是铁。”
“我的心?”袁越紧抓他的手,两手接触,却都不温暖,“顾晴朗,从始至终都是你自作多情,如果不是你,林余声就不会顾及着你和他的关系来拒绝我!”
“你当真以为如果他喜欢你,会顾及和我的关系?”顾晴朗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他扔开拐杖上前一步,把袁越压得靠在餐桌上,袁越被他压着磕到了腰,嘶的一声。
“袁越,”顾晴朗压着他,好半晌才开口,声色嘶哑,眼眸透露着绝望,“你只是想让我离开你对不对?”
袁越怔住。
“你不需要用这样的借口来支开我。”顾晴朗说,他贴着袁越,呼吸洒在袁越的脖间,他不去看袁越怔愣的脸色,只是开口一字一句,让袁越觉得有些痒:“你不会和余声说的,这不是你,差点被你骗了。”
袁越低头看着顾晴朗的脑袋,克制着自己想要去抚摸的心。
今天他和林余声的确是偶遇,在餐厅看见顾晴朗和路旭两人时,路旭的眼里全是顾晴朗,毋庸置疑的爱慕,没有掩饰。之后顾晴朗因为救他舍身一抱,让袁越心中涌上了一种酸涩与气愤。
思忖片刻,袁越开始害怕了。
他望向对面的林余声,想起了南欧巷,想起了他母亲的那句话。
人最难做到的就是专情。
在和顾晴朗相处的日子里,自己已经逐渐忘记了林余声,那多年的感情寄托因为突如其来的一个人就那么逐渐淡去。当自己在机场见到了林余声时,最初的紧张和不安也消失了,就像对待一个普通朋友,特殊的感觉也不知何时已然不见。
袁越心有余悸,他不希望变成他妈妈这样的人。
他不觉得自己喜欢顾晴朗,所以趁着事态还没发展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他想到了这个法子。
他还怕会穿帮,希望如果顾晴朗问起时,林余声能闭口不言。
林余声挑着眉笑笑,曾经最动人的笑容现在看来也只是好看罢了:“小越又在想什么坏点子了?”
顾晴朗离席不久,他们也出来了,袁越坐在小区里的长椅,一直坐到了天黑才回。
准备了这么久的戏,终究被顾晴朗看穿了。
虽然结果是一样的,可是袁越没想到自己会那么难受。上一次那么难受,还是自己的膝盖被烫伤的时候,可现在他人好好的,也那么难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顾晴朗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顾晴朗从他身上起来,他嘴角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仿佛刚刚绝望过的人不是自己,他慢慢地蹲下拿起拐杖,一步一步踢踢踏踏走进卧室,袁越就那么愣愣地靠在餐桌旁没有动。
他还难受着,可找不到难受的根源,顾晴朗从他身上起来的那一刹那,自己像是被抽了丝似的,全身都无力了。
他的手撑在餐桌上,移了移,触到了红豆粥的碗。他转过身,看着碗里的红豆粥,突然眼里就热了。
“咦,这不是做红豆粥吗?”顾晴朗凑过来发现袁越正在看电视里的美食频道,“怎么,小越想吃吗,朗哥给你做啊!”
有液体滴进了红豆粥里,袁越傻傻地想这水是从哪儿来的,一抹眼,没回过神儿来。
而此时的顾晴朗已经收拾好东西,一瘸一拐准备出门。
他本想不带留恋地走,但房间里太多他们的回忆,他买的同款毛巾,同款牙刷,同款被褥,虽然袁越一直一副不愿接受的模样,但自己总是死皮赖脸的乐呵呵。
他怎么舍得离开这里,可他又不得不离开。
他走到门口,余光里发现袁越依旧在原来的地方没动。
他叹了口气,开口道:“锅里还有粥,记得煮了吃。”
袁越没回话,顾晴朗转过头,想最后看一眼他。
可谁知这么一眼,他就走不动路了。
袁越眼眶里满是闪烁的眼泪,流了满脸,眼睛睁着大大的,一副迷茫的样子,手上满是湿润的泪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涌着。
“我……我这是怎么了?”
袁越带着颤抖说着话,让顾晴朗好不容易带上的铠甲又击溃成了一团软肋。
25.
男儿有泪不轻弹。
袁越膝盖流脓溃烂的时候,疼得都能下一秒晕过去,也没流眼泪这东西。
他天生这方面有些迟钝,小孩儿最常见的就是一哭二闹,瞧着自己想要的玩具就吼一嗓子,掉几滴眼泪,折腾得大人没辙儿了。闹到后来也就两种结局,要么把你打一顿,要么就给你买下来。
或许是因为他亲爸在的时候,家里日子过的太开心了,让袁越一直笑着都把怎么哭给忘了。
他爸卧病在床的时候,温暖的大手抚摸着袁越的脑袋,苍白的面容却依旧流露着温柔的笑容。
晚上小袁越和他爸窝在一张床上,透过窗看窗外的星星。小袁越问,今晚为什么没有月亮?
他爸搂着他说,怎么没有,我身边就是一个。
小袁越说,妈妈跟我说你要走,你要去哪里,这样不就见不到我们了吗。
他爸看着小袁越,朝着他亮晶晶的眼角亲了一下,回到,我的小月亮,我永远都会看着你。
然后有一天,小袁越到医院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在病房围了一圈,亲戚告诉他是因为他爸爸走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那么伤心地哭,他朝着妈妈安慰说,妈妈别伤心,爸爸走了可是他会看着我们。他妈妈愣在原地,回复他残忍的语言。
但我们见不到他了。
之后他才知道大人口中的走就是死掉了。他爸爸死了,人死掉就不能再见到了。他哭了很久,哭到头很晕好像就要倒下去,哭到他妈妈都不流泪了。那一次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用完了,所以之后再遇到任何事,都哭不出来。
现在的感觉对袁越来说太陌生了。
他就站在原地,任由着眼泪一滴滴落在粥里。
他是哭了么,为什么会哭呢。
顾晴朗扔下背上的双肩包,拄着拐走到袁越面前。他突然想到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有的人就是你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就得拼了命来还。
可他见着袁越,这个念在口中心里都会酸软一片的名字,他就想不到上辈子他怎么会有脸欠着袁越,明明连疼都来不及。
“我是不是,也要见不到你了?”
袁越睁着眼睛看他,他眼皮长得薄,不看人的时候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看人时又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他此刻眼泪流得让睫毛都结得成了湿软的几束,嘴唇微微张着,带着局促的颤抖。
顾晴朗顿时什么伤心失落绝望都顾不得了,现在就算袁越骂他揍他说一千句刺穿心脏腹腔的话,他都不会走。
反而心里骂自己混蛋,明明都知道袁越的目的了,不就是赶自己走吗,又不是没被赶过,这回怎么就较真了呢。
顾晴朗你最不缺的不就是脸皮吗,几天不在工地上混就把自己养金贵了,还说不得骂不得了。现在袁越掉的金豆子可不是比一万句话还让自己心疼吗,要说之前都疼得七孔流血了,这几滴眼泪都要把他疼得回炉重造。
顾晴朗在心里把自个儿骂了一万遍,两臂一伸把哭得可怜惨了的袁越箍在怀里,这回他眼泪不往粥里流了,往自个儿肩上流。这湿漉漉的让顾晴朗恨不得直接切腹自尽。
“好了好了,我不走我不走,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走。我就天天在你眼前待着,招你烦惹你骂,你不想见我我也不走,我就当个隐形人当个物件摆设,搁在家里不动弹,等你想见我我再动弹。舍不得我了吧,刚刚是我不对我混蛋,你这几句话说的没错本来就是我自作多情,怎么就那么不禁你激呢,还亏得我说我喜欢你,我太不够格了。气坏了吧,气坏了你就再骂几句,或者打我掐我,我皮厚实,不打紧的。不过别踹我腿,踹坏了我又得养着,拄拐太麻烦今天我总算知道了,看见你哭我都想飞过来,拄拐太影响我速度了……”
顾晴朗向毛主席保证,他从没一口气说过那么长的话还不带喘气儿的,可碰谁谁都急啊。
他发现袁越连哭起来都比别人心疼。别人哭都是哇啦哇啦的,再不济就醒着鼻涕和着眼泪,总得出点儿动静。可袁越就那么乖乖地被自己抱在怀里,要不是耳朵就靠着袁越的脸还能听着点气音儿,就只能靠着后背的一小颤一小颤了。
“我……舍不得你?”袁越哭得声音发糯,软绵绵地开口。
顾晴朗见怀里的人哭着还想着刺他,还以为他没事儿了,有些无奈地笑着回:“不不不,你哪儿里舍不得我,是我舍不得你。”
袁越却很轻地叨念了一句:“嗯。舍不得你。”
顾晴朗拍着背的手就那么停了,他吸了吸鼻子,防止自己也哭出来。
就那么站着很久,顾晴朗顾及到袁越可能饿了,他松开袁越,发现袁越还在哭,眼圈一边都是红的,怔怔的样子像个无辜单纯的小孩子。顾晴朗的语气不自觉的就变成了哄小孩儿的怪叔叔。
“小越,饿了吗,我们吃粥吧。”
袁越哭得有些累了,木木地点点头,坐到椅子上,刚想拿起眼前那碗粥,顾晴朗就半路拦截。
“都凉了,而且都是你的金豆子,我得存着。”
说着就从保温的锅里舀了一碗给袁越,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到他对面。
“好了,吃热的,吃完就睡吧,闹腾到很晚了,你明天还得上班呢。”
吃完粥洗完漱,顾晴朗就让袁越躺在床上,袁越哭得有些懵,顾晴朗说什么他做什么,就闭上了眼睛。
顾晴朗揉了揉他的头发,再看他的脸,刚洗干净的脸又被眼泪挂上痕迹了。袁越闭着眼也在哭,眼泪从阖着眼的缝隙中撺掇出来,无声地滴进枕头里。
顾晴朗这回觉得不妥,心里有些慌,好歹离一开始哭有两个小时了,可袁越丝毫没停的意思,这不得把身体哭坏了。
他将袁越的床头灯关了,轻轻关上门给骆小天打电话。
骆小天一接电话就精神十足,他是典型的熬夜人士,现在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只是刚刚开始。
“喂,晴朗哥怎么啦?”
顾晴朗怕吵着袁越走到厨房,把厨房门也关上才问道:“小天儿,你知道怎么让袁越不哭吗?”
“哭?!”那头声音响的让顾晴朗怀疑自己是不是买了山寨机,“小越哭了?!顾晴朗你他妈做了什么!”
顾晴朗把听筒离得远些,赶忙解释:“是我混蛋了,现在的问题是小越哭不停了,都两个多小时了,现在闭着眼也哭着呢。你以前见过小越哭吗?”
“两个小时啊……还好吧,我小时候哭得也久,不过我没见过小越哭,他怎么会哭呢,顾晴朗你给我解释清楚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顾晴朗回:“是我欺负他了我会把他哄好的,明天你再兴师问罪。”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顾晴朗记得以前他家楼下刚出生的小孩儿特别能哭,肺活量大到足足哭一天都不带喘气儿的,想着袁越可能也属于这一类型,放着让他哭完就得了。
他先把厨房的碗筷给洗了,再把拐杖放到卧室门外,小心翼翼开了门进去。
凑到袁越床前,果不其然见人侧着身子趴在床上,眼角稀稀落落滴着眼泪。
去他的放着他让他哭完。
顾晴朗拉开窗帘,开了点窗,让微风透进来,复又躺到床上,他这是第一次上袁越的床,这回也顾不得不用请示了,少有的自作主张大男子主义一回。
袁越没睡着,他就是哭得很累人发虚,但是眼泪不停,他睁开眼,眼前是面对面看着自己的顾晴朗。
顾晴朗呼啦一下把他抱住,脸靠得近了,鼻尖的呼吸都绕着,暖乎乎的,带着牙膏的竹盐香气。
袁越在意识清醒时这样近地靠着顾晴朗身体还是有些僵硬,比不得上次醉后一起睡在顾晴朗病床上那次,但顾晴朗什么都没做,就那么贴着,手心一片温热,顺气儿般地捋着袁越的背。
袁越有些恍惚,身体也逐渐放松。
顾晴朗感受到自己捋着的身体变软,才面对面着开始说话,逗趣着袁越:“小越你怎么哭个不停,像个小孩子似的。”
袁越没回话,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顾晴朗,透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光线,他用眼睛描画着顾晴朗的眼睛,眼窝很深邃,眉毛也深,睫毛特别长。眼睛特别黑,乌黑的,和自己的不一样,但很亮,看着别人的时候很凌厉,又很随意,但看着自己就没那么凶,冒着柔和。
顾晴朗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袁越眼神专注,太好看,又挂着眼泪,把顾晴朗一颗三十岁的老心都看嫩了,差点老脸一红,有损自个儿硬汉形象。
袁越还是盯着他看,顾晴朗凑上去,袁越反射性地闭上眼睛,亲上了他湿漉漉的眼睫。袁越抖了抖,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了顾晴朗。
顾晴朗便贴过去,把手硬生生穿过袁越腰和床的间隙,串到袁越的肚子,就这么来了个严丝合缝的背后抱。袁越没拒绝,他看着窗外,轻轻地呼吸着,顾晴朗下巴枕着他的肩,朝着他看的方向看。
天空上挂着一颗月亮,圆圆的黄黄的,像个完整的蛋黄。
袁越心里想着也就说出了口:“有月亮……”
顾晴朗和他一起看,抱着他的手紧了紧:“是啊,一有有俩。”